断指？赶出师门？这些话听得朱雀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好像是在听天方夜谭一样。大师兄这说的是什么话？
看朱雀一脸茫然的表情，大师兄心知这两位师弟从这告了半天的别，连这等大事还没来得及说。嘴上更是没有了顾忌，半笑半闹间就把师傅是如何动怒，断了三师兄的手指，又是如何伤了扑过来求情的五师兄的小腿的事情道了个干净。
要是三师兄手里的黄绸带拿出来的再慢一些，他们两个的小命就能交代在那里。
朱雀听完大师兄说添油加醋的解说后，从床上站起，抬腿就要去找师傅求情。
“师傅会生气，这根肯定在我身上。我夺了他一半的法力，他当然会心底不舒服，才会把怨气出到了你们身上。我现在就去找师傅，求他收回那一半的法力，留下你们。”
人没走出去两步，就被三师兄一伸腿绊了个屁股朝天。
“别说师傅不会答应，就是会答应，我们两人也不想在这待了。六弟，你在苦道山这段时间难道没有看出来，你三师兄我早就有离开之意。为了不让师傅动怒的离开，我费了多少脑子，花了多少银子，他都不为所动。现在机会好不容易来了，我和你五师兄可以活着离开这半死不活的地方，你怎么还要阻拦呢？”三师兄手不利索，这脚底下的功夫却很厉害。稍稍一伸，就绊倒了一个新成型的小神仙。
朱雀两手撑地，没有回头，任由自己眼角的水滴砸到手背上。
“还有啊，大师兄，你这么刺激六师弟做什么？别人不晓得我还是知道的，这保举六师弟人品无异的帖子就是你连夜写出来的。怎么？你以为师傅签了名字大家就都不知道了？明明心肠软的和豆腐一样，还从这装什么小铁片啊！都是同门师兄弟，相聚一场不容易，给他这么大的负罪感，有意思吗？”三师兄说的大师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不自在。
三师兄没说错，保举帖子是自己写的。句句属实，字字真诚。他骨子里也不是天生的坏种，那种阴险不上道的事，做上几次自己也觉得烦。索性把那点芝麻大的恩怨扔到山底下，重新当起了这苦道山人人尊敬的大师兄。
大师兄三个字，可不是白白叫的。
“六弟，你起来！”三师兄用力呵斥道。
“三哥就要走了，别让我看见你这不成器的样子，我看着闹心！”
朱雀自行站了起来，啼笑皆非道：“那三哥你准备去哪呢？”
“哈哈，出了苦道山，这世上有意思的地方多了去了，你三哥去哪里不好？之前是为了追他才来的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如今人都到手了，哪有理由继续在这委屈自己，你说是不是令山？”三师兄笑的太欢，不小心碰到了小萝卜头，疼的呲牙咧嘴的。
五师兄趁机打趣：“活该，让你嘴巴这么没把门的。”
“这里面是伤药和一些丹药，带着吧。”大师兄瞥一眼塞给五师弟的包袱，故意拉过二师兄做挡箭牌：“是他非要带来给你们的。”
二师兄一脸的茫然，支支吾吾的想要解释，被大师兄的一记刀子眼给截住。
朱雀看到大师兄和二师兄都送了临别礼物，自己这全身上下，竟然一时间也拿不出什么可以留作纪念的，有些着急。
对了，要说宝贝，朱雀也不是没有的。
朱雀忙从自己的腰上解下一个小荷包，和爱是当初三师兄送给自己的那一个，只是里面的传令蝶早就牺牲成一把粉末了。如今呆在里面的，是一只白猿。
“三哥，我这白猿灵性不错，不用法术催动，也能出来听候差遣。你们出了苦道山，带着一个兽宠总归要保险些。”朱雀把白猿递到三师兄的手上，看着三师兄眼里的惊喜，朱雀才想起，这白猿到自己身边的时候，恰好是三师兄从酒窖出来的时候。他们俩其实挺有缘分的。
“那我就多谢六弟了。”
几个师兄弟又在屋子里说了些相互关照的话，四师兄进来传话道：“时候不早了，两位师兄请吧。”
朱雀一看是四师兄，恍惚以为是神荼，脸上的笑意都要溢出来的时候，四师兄对朱雀开了口：“六师弟，你答应给我的什么宫什么图的，成仙后可别忘了给我带来。”
这小子不是神荼。
神荼鬼帝对着自己说话的时候，嘴角都会上翘。无论他是什么样的外貌，这个小动作一直都有。今天的四师兄虽然也在笑，但是那弧度一看就很陌生，好像是带了嘲讽的意思。
被人顶替了这么久，有些怨气也是正常的。
千里送别，终有尽头。
最后再回头看看自己待了好几年的苦道山羊肠小道，还有这四季常青的林子。三师兄和五师兄并肩站在后山的出口处，对着大殿的方向恭敬的鞠了一躬。
“各位兄弟，留步吧。咱们后会有期！”
手指头被包的好笑至极，可在朱雀的眼里看来，他的三师兄，从未如此的帅过！
他的怀里是自己千辛万苦追到的良人，脚下是自己要携手共进的道路。即使前方有风有雨，他都会用自己的身躯，保护好身边的那个人，不让他受一点的伤害，直至这世上，再也没有他们两个人的存在。
“修仙？哪有什么为什么？无非是不想死，或者不想生。想找一个自己可以自由一生的净土。”
原来，三师兄的净土，一直都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
谁说王公贵族只会吃喝玩乐没有追求，他的三师兄，他的三哥，就是一个例外。
“大师兄，我们什么时候也能像他们一样，这么大摇大摆的走出这苦道山啊？”二师兄许是被什么情怀感动到了，眼眶都红红的，问一边抱着胳膊默默不语的大师兄。
“什么时候？”大师兄扭头朝回走，扔下一句话，彻底浇熄了二师兄那刚升起的希望。
“等我们死了的时候。”
朱雀还在送别的地方，望着那早就看不到任何东西的林子。思考着一个问题。
自己把神荼一个人扔在地府，真的好吗？和三师兄比起来，真是足以羞愧致死啊！
四师兄不会是阅遍了无数话本子的人，一眼就看出了朱雀在思春。
“六师弟，思春的时候稍早了点，这太阳还没下山呢？”
走了几步，又倒回来说：“对了，我都忘了告诉你，一个叫蜀竟的小子让你今夜子时，去崖边找他。原来六师弟你也没看上去那么老实，脚踩两只船踩的还挺稳的。”
朱雀没有心情从送别两位师兄的苦闷中解脱出来，更没有脑子去应付说话说半截留半截的四师兄。虽然神荼顶过这么一个身子，可是一张口，就会被现实打醒，他不是神荼，不是。
他现在有一个冲动，跑回地府，找到神荼抱住他，对他说：“我们走吧，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白首共进，相扶到老！”
、第八十五节
夜半三分，天空里干净的没有一朵云彩，只有寥寥几颗明星坠在天边。
从师父特意为朱雀举行的送行宴席上，朱雀佯装疲惫至极，早早的开了溜。在四师兄的掩护下，来到了曾经自己害怕至极的崖边。
那棵枯树底下，早就坐了个人。准确的说，是两个抱在一起的人。
蜀竟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慌忙松开了怀里的小丫头。
朱雀提着灯笼一照，嘿，真不是外人。
这是五师兄的那个小婢女，如果朱雀没有猜错的话，她其中的一世，一定有一个很清亮的名字——翠月。
就像是珍珍都能到了仙山一样，翠月自然也有她自己的造化。不过看翠月的样子，不似珍珍是在故意远离那些过往，她是真的不记得了。
没想到，这崖底的鼠族少主，竟然会看上五师兄身边一个小婢女。可见他的品味，还是不错的。
小婢女不叫翠月，叫茹茹。和朱雀说过几次话，办过几件事。性子很好，不急不躁，正好能互补蜀竟那火烧眉毛的脾气。人长的也水灵，尤其是一双眼睛滴溜溜的在眼眶子里转，和蜀竟站在一起，还很有夫妻相。
“你们…”朱雀看到茹茹的脸蛋红红的，知道这么直勾勾的盯着一个女孩子有些失礼，熄了灯笼里面的光亮，拍着蜀竟的肩膀坐到了那枯树下。
四师兄还在不远处站着给自己把风，等明天早上走后，朱雀屋子里私藏的那些个珍本全本的，就都是他四师兄的了。这样谁也不欠谁的，很好。
“兄弟，我听茹茹说你要飞升了，特来道喜。”蜀竟嗓门大，这一张口，就震飞了林子里几只野鸟，啊呜啊呜的飞上了天。
“还有，我也没什么好送给你的，只能借花献佛。我在崖底捡到了一个小包袱，敞开一看，觉得给兄弟你正合适。还望兄弟你别嫌弃。”说着就真的从手边拿出了一个小包袱。
那包袱皮子才露出一角，朱雀就坐不住了，站起来一把夺过蜀竟手上的包袱。
这，这分明就是他掉下去的那一个。
“这，这正是我当日掉下去的那一个。”朱雀喜出望外，没想到失去的东西还能再找回来，一时间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这么巧啊，那就只好再送你一个包袱。”变戏法的，蜀竟又拿出一个更加小巧的。看那料子就知道是个贵公子家的家当。
朱雀把自己的包袱背在身上，解开那小包袱的扣子。
一沓子银票，朱雀这几辈子加起来，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银票。足足有八十万两。
等等，八十万两？
难道这苦道山还有第二个三师兄？
蜀竟没有看见朱雀脸上震惊的表情，只当他没见过这么多钱，好笑的解释道：“这有什么，前几日我还大发善心的给你们山上的一个兄弟送来了一个更多的。这个数。”蜀竟伸出一个巴掌。
“五百万？”
“两个五百万加起来。”蜀竟反了一下手背，拍拍自己的胸脯骄傲的说道：“像我这么拾金不昧的人，现在多么少有啊？怎么，那人还说要谢谢你，和你关系不错。都是沾了你的光。对了，我记得我见过他，在练功的时候，他好像是你师父的入门弟子。是几来？是老三！”
朱雀此时越发的想神荼，想神荼如果在场的话，会不会和自己一样，想要暴打三师兄一顿，教训一下这么没道德的家伙。
平白无故就拿了一千万两银票，他得怎么花才能花的完啊？难怪能贿赂了师傅出山，又能出手阔绰的买礼物，还潇洒的带着五师兄周游天下。
高，实在是高！朱雀心中早就佩服的五体投地。
“你那包袱里可全都是圣品啊，我看过了，都是些补气养血的好药，比我们崖底的都好了不知道多少倍。我就是觉得它里面的比我们崖底的都金贵，才拿来给你的。别说，还真是歪打正着。”蜀竟看朱雀开始翻腾自己包袱里面的瓶瓶罐罐，两眼都和星星一样发光。
最后，他只是从里面拿出一张薄纸，对着月光看了看上面的字，托腮板子又想了想，挑了两瓶恢复元气的丹药，连着薄纸一起塞到自己的怀里。把剩下的瓶瓶罐罐都给了蜀竟。
“我只要这些，剩下的归你了。”
蜀竟有些难以相信，那些自己十分垂涎的宝贝，竟然就这么被朱雀送给了自己，他觉得这应该是在做梦。
“快点接着啊，还要我求着你收下？”朱雀在蜀竟眼前晃了晃包袱，逼迫他接受了这个事实。
“兄弟，你真是太够意思了。等你以后有了什么困难，记得来这找我，我一定帮你到底！”
“说不定真有那一天，呵呵，先谢过了。”朱雀同蜀竟又聊了许多自己见到的奇闻异事，互相叮嘱要好好保重，才在四师兄的催促下，挥手作别。
看着翠月被蜀竟揽着腰带下了山崖，朱雀皮笑肉不笑的一边对蜀竟做出再见的手势，一边问自己的四师兄：“他就这么带走一个苦道山的婢女，师傅不会发火吗？”
四师兄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你太傻了！”
朱雀看着那背影，气不打一处来。怎么这说话的语气，还越来越像神荼了呢？
要不要去地府通知一下神荼，自己飞升了呢？
朱雀在这种矛盾的心情中，度过了成仙前最后一个不眠之夜。
金鸡初啼，苦道山的钟声开始闷入沉雷的响起来。
朱雀跟在师傅的后面，有模有样的接过了来宣旨的神官手里的玉旨。
“朱雀星君，以后你我同为仙官，还希望能互相帮助啊！”传旨的仙官很客气，说话也很温和，让朱雀听着就像是三师兄和五师兄的结合体一样，直爽又不失礼数。
“哪里哪里，还望前辈多加提点。”朱雀手捧玉旨，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兴。
明明自己日日期盼的就是这一日，怎么真正到了眼前的时候，反而平静的没有波澜了呢？
“朱雀，为师同你师徒情分太过短暂，你在苦道山也没少受苦。但是你要记住，你永远都是从苦道山出来的，若是日后遇到了什么麻烦，尽管回苦道山来，这里永远是你可以来去自如的地方。”掌门师傅双颊微红，看上去有些激动。
也是，朱雀算得上他老人家近几年送出去的唯一个有所成就的，总算是给他的老脸挣回了不少面子。
“时候不早了，你走吧。”一众师兄师弟，外加没名没分的门生，弓着身子恭送站在云端的朱雀和仙官。
朱雀挨着仙官在云朵间穿梭，越过一座一座高大雄伟的大山，跨过一条一条波涛汹涌的大河。再往前行，除了白云，就是烟雾。
朱雀有些紧张，自己第一次乘云的时候，是神荼带着。那时虽然不能去抓住他的衣袖，但是总觉得心里没那么的惴惴不安。可是此时自己已经成了仙，好歹不济的还有师傅给的一半的仙力，自己一个堂堂的星君，在这飞的并不快的云头，腿肚子发软。
身边的仙官两眼直视前方，期间一直没有说话。
好不容易就快到那石牌坊似的南天门，轰隆隆的雷声接二连三的落在远处的一个石柱子上，好像要把那石柱子生生震碎一样。
“祭仙台是要下雨了吗？”朱雀同仙官开玩笑道。
他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这天庭上，总不至于下个雨的还要这么大阵仗，离自己脑袋不足一拳头的距离开始打雷闪电的，岂不是要吓死谁。
仙官很热心，指着那闪如利剑的地方说：“没有，是在刑罚一个不知死活的家伙。”
话到这里，应该就要断掉，说些风和日丽的话题，或者是恭贺成功位列仙班的祝贺就好。
仙官可能是为了彰显自己的仙品是多么的刚正不阿，斜睨着那扰耳朵的地方又说道：“你说他一个东方鬼帝，做什么不好，非要去和那祭仙台下的魔物死在一起，真是不知道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朱雀还想笑着回答的话，就僵在了唇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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