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誉苦笑道:“那我又能怎样?告诉镇南王,世子已经仙逝,我是个西贝货?父子天人永隔,这样的天伦惨剧,我怎么忍心告诉他?”
萧远山呆了一呆,低声道:“父子天人永隔,又怎及得上……”他重重一叹道:“想不到少林寺也有你这样有情有义的小和尚,可惜他们瞎了眼,缘根那种混账东西也敢收入门下,你有这样死而复生的奇遇,也是合该你离了那腌臜地方,真是万幸至极!”
段誉自然知道萧远山对少林寺心生怨恨的缘由,听他说这话全无道理,也明白萧远山这三十年来的怨气已经积压到了完全失去理智的地步。可毕竟他现在的身份是“虚空”,维护师门也是分内的事:“缘根师兄虽然的确可恶些,但我们少林寺可是名门正派!”萧远山眼睛一瞪,他适时闭上了嘴。
萧远山道:“你刚才说的那个师伯,他长的什么模样?
”
段誉道:“我从没见过师伯的模样,师伯说他怕光,总是蒙着脸。”
萧远山沉吟不语。他最初被段誉误认为乔峰时听到段誉自语说是借尸还魂,心底只是哂笑不信。到后面段誉说起自己的前身是少林弟子时,他也只当是小孩子胡说八道,直到段誉说出“欺负我的师兄法号是缘根”时,萧远山才开始信了几分。他潜伏在少林数十年,少林寺里事无巨细没有他不知道的,缘根这人在后山欺负小弟子的事他早就知道,也曾亲眼目睹过数次。镇南王世子并没有去过少林寺,以他的身份也不可能知道少林寺后山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和尚。怪力怪神之事虽然虚无缥缈,但也并不是绝无可能发生。想他当日跳下万丈悬崖,本以为绝无生还可能,哪想到竟然活了下来。当时他便认为必是上天要他忍辱负重报仇雪恨,让中原武林为那桩血案付出代价。那这小和尚虚空死而复生,又有什么不可能?
他跟踪乔段两人数日,自然知道乔峰极为看重他这义弟,况且这段时间乔峰被中原武林所摒弃,只有段誉不离不弃的陪在他身边,再加上段誉是大理人,并不是宋人,所以其实萧远山本也对乔峰能结交到这样的金兰之好而感到十分欣慰。
段誉察颜观色之下,发现萧远山虽仍木着一张脸,但眼中杀意已退,便轻声道:“那个……前辈,为什么您和我大哥长的那么像啊?”
事后,段誉无数次后悔自己为什么非要在最后问这样一个愚蠢的问题,去他妹的少林小和尚的勤学好问!
世事都是一个圆。
这是段誉大头朝下被萧远山倒提在手里匆匆赶路时得出的结论。想当初他刚到天龙世界时,就是被鸠摩智这样对待的。鸠摩智就是佛门里的败类,眼前的萧远山虽说和鸠摩智不大一样,但也是同样身在佛门却既不念经礼佛又不一心向善。
好在到底是有过一定武功根基,比起上次被鸠摩智的折磨,这次的痛苦明显小了许多。况且鸠摩智的那张老脸,无论如何也比不上萧远山近似乔峰的相貌来的养眼。
他本来以为萧远山还是要继续跟踪乔峰以便伺机而动,可渐渐发现萧远山竟然是纯粹的赶路,几乎不做停歇的夜以继日。他忍不住问了几次,萧远山嫌他烦索性连他的哑穴也一道封了。
数日后,萧远山停在一座高山之前,把手中的段誉随意丢在地下,段誉默默的趴在地下,无语的看着山下醒目的石碑。
石碑上清晰的刻着三个大字:
少室山。
萧远山抬手一拂,段誉的穴道已被解开,他从地下爬起,也顾不得拍掉身上的泥土,忙问道:“前辈,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萧远山瞥他一眼道:“自然有要事。”
段誉直觉“要事”必定不是好事,喏喏问道:“能不能先剧透一下?”
萧远山不理会他,只道:“你在这里等我。”
段誉有些疑惑,还没等他问出口,萧远山已经自顾自走掉,他只好站在石碑旁边等着。
没过一会,山上传来一阵杂乱人声,段誉回头一看,十数个和尚从山上匆匆下来,脸上俱都是惶急的神色。
段誉好奇的问道:“几位师傅,你们这是要去干什么?”
带头的和尚本不欲理他,后面一个和尚却忽道:“哎?师兄你看他身上的衣裳!”
段誉也下意识看自己的着装,他撞到萧远山时,正是刚从康敏那里装神弄鬼回来,身上还穿着白世镜的衣裳,数数正好挂了九个破口袋。
带头的和尚眼前一亮,忙道:“看这位小兄弟的年纪,莫非就是丐帮的全冠清长老吗?”丐帮九袋弟子俱都年纪稍大些,只有全冠清年纪尚轻,段誉这时蓬头垢面,脸上阿朱给他化的妆还残存些,倒是也与全冠清年纪相符。
段誉含糊道:“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和尚答道:“我们得到了大恶人乔峰要来少室山的消息,师父说此人凶残成性,万一要加害于人就糟了,所以叫小僧几个特去乔三槐施主家中看看。全长老莫非也是……”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眼前“全长老”一声惊呼:“糟糕!”而后众和尚眼前一花,那人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那道身影又一阵风似的跑回来,急切问道:“乔三槐家在哪里?”
带头和尚忙向西一指道:“就在西边,门前有棵大槐树的便是。”
作者有话要说:
可能有亲不记得缘根这龙套人物,他就是虚竹被罚在少室山后山种菜的时候那个胖和尚。
、54谁是谁非
万幸的是;段誉赶到时,萧远山还未及向乔三槐夫妇下手。只是乔三槐夫妇被萧远山的相貌所蒙蔽,以为是乔峰要向他们下手,加之早先已经听少林寺中的僧人说了乔峰的身世。其时宋民对契丹人本就害怕的很;这时见“乔峰”面目凶狠,二老早已吓得魂不附体。
萧远山举掌要拍下之时,耳边听身后一阵风声,竟是有人从后而来,当即反掌向后挥出。
段誉脚下一滑,躲过来势凶猛的一掌,还没站稳;萧远山的掌风又跟了过来,他只得脚下不停的躲闪。
萧远山哼了一声;目光凶狠的扫向去正瑟瑟发抖的乔三槐夫妇,二老退至墙角,已退无可退。
段誉见他要再度下手,忙道:“少林寺的几位师叔正要赶过来,可都是玄字辈的!”其实刚才碰到的几个和尚,看衣着打扮和年纪,至多也就是虚字辈的,他此时为震慑萧远山,自然就要夸大其词。
萧远山眉头微皱,现下杀了乔三槐夫妇倒是易如反掌,可杀完之后若段誉再纠缠他一番,恐怕就要和少林寺的僧人撞个正着,玄字辈中不乏高手,脱身虽易,但与他们正面冲突,只怕很有可能暴露身份,那之前所做一切就都失去了意义。
段誉见他踟蹰,松了口气,向乔三槐夫妇道:“其实……”
萧远山抬手一挥,掌风到处,乔家二老只觉一道强劲之力撞来,身子向后摔倒,狠狠撞在墙壁上,登时头破血流。
段誉慌忙几步奔到他二人身前查看,幸好只是晕过去,鼻息间尚有出气,却也还是急道:“你杀他们干什么?他们再怎么说也对大哥有养育之恩……”
萧远山侧耳一听,掏出一方不禁蒙住自己的脸,又上前一把揪住段誉后领,低声道:“你若不想我杀了他们,就乖乖按我说的做。”
段誉咬牙道:“我不做陷害大哥的事。”
萧远山怒道:“我即刻便可杀了乔三槐!”
段誉道:“结果都是一样,要杀你就杀!”
萧远山眸光一闪,抬手点了段誉哑穴,一手抓住他,纵身跃上屋顶房梁。段誉有口难言,手脚再度被制,只能默默的怒视萧远山。萧远山淡淡的瞟他一眼,把目光转向了外面。
乔家房子不算太大,置身房梁之上不仅能将屋内情景尽收眼底,就连院子内也能看到七七八八。段誉顺着萧远山目光也望了出去,便见一道人影快步走了近来。
乔峰和段誉在卫辉分手之后,也起了要去寻找段正淳的念头,但几经犹豫,又觉得仅凭马夫人一言便认定段正淳便是带头大哥,终是有些草率。仔细思索一番,世上知道当年之事的仅剩他的授业恩师,少林寺玄苦大师。段誉那时劝过他贸然去少林也许会给玄苦带来杀身之祸,所以他特地把自己乔装改扮了一番,虽然不及阿朱化妆技艺精巧,可截然不同的装束倒是也将他本来面目遮盖了去。一路从卫辉走至少室山,路上也遇到过丐帮弟子,还有许多以前行走江湖时结识的武林人士,擦肩而过也俱都没有认出他来。因此到了少室山脚下,乔峰一丝也没有犹豫的便直奔乔家而去,一心想要先去看望许久不见的父母。
衣裳换了,发型变了,但身形和走路礀势却无法改变,和他相处许久的段誉仍旧一眼就认出了他,不由气息一窒。萧远山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乔峰进入院中,只见菜园旁那株大枣树下放着一顶草笠,一把茶壶。茶壶柄子已断,乔峰认得是父亲乔三槐之物,胸间陡然感到一阵暖意:“爹爹勤勉节俭,这把破茶壶已用了几十年,仍不舍得丢掉。”看到那株大刺树时,又忆起儿时每逢刺熟,父亲总是携着他的小手,一同击打枣子。红熟的枣子饱胀皮裂,甜美多汁,自从离开故乡之后,从未再尝到过如此好吃的刺子。乔峰心想:“就算他们不是我亲生的爹娘,但对我这番养育之恩,总是终身难报。不论我身世真相如何,我决不可改了称呼。”
乔峰心中所想俱都表现在脸上,那副追忆过往的感怀惆怅并目中流露出的亲情眷恋,都落在萧远山和段誉眼中,段誉悄悄观察萧远山,萧远山却依旧淡漠着没有表情。
乔峰走到门边,大声叫道:“爹!娘!孩儿回来了。”叫了两声,也无人应他,他便跨了进来,堂上板桌板凳、犁耙锄头,宛然与他离家时的模样并无大异,却不见人影。
他又叫了两声:“爹!娘!”仍不听得应声,他微感诧异,自言自语:“都到那里去了?”探头向卧房中一张,不禁大吃一惊,只见乔三槐夫妇二人都横卧在地,动也不动。他急纵入内,先扶起母亲,只觉她身子微温,忙探其鼻息,立刻松了口气,又去检视乔三槐,也是同样。乔峰又是放心,又是担忧,看父母伤势,竟是被武学高手以极厉害的掌力所伤。
以乔峰武功,放在平时怕是早已察觉梁上有人,只这时他心绪错杂,萧远山和段誉的气息又极为轻微,竟是没有发觉。段誉俯视乔峰,深感他心中痛苦内疚,必定是为自己牵连养父母受这样的伤痛而难过。真正的罪魁祸首就在段誉身边,偏偏技不如人,此时又被反制的不得动弹。
萧远山冷漠的瞧着下面乔峰悲伤,也不知心里在想什么,眉头只微微皱了一皱。
三人心思各异时,少林寺的僧人终于到了。
带头的和尚一见屋内场景,顿时大怒道:“乔峰!你这人当真是猪狗不如。乔三槐夫妇就算不是你亲生父母,十余年养育之恩,那也非同小可,如何竟忍心下手杀害?”其实他们并不识得乔峰,更加不会识破乔峰现下的伪装,只是联系前面听过的消息,便已推断出这人必定是乔峰无误。
乔峰尚且蹲在父母身旁,忙道:“在下适才归家,父母被人打伤,正要查明凶徒,大师请别误会!”
那僧人道:“契丹人狼子野心,果然是行同禽兽!你竟要亲手杀害义父义母,幸好咱们来的及时,你还未及痛下杀手。姓乔的,你要到少室山来撒野,可还差着这么一大截。”说着呼的一掌,便向乔峰胸口劈到。
乔峰正待闪避,只听得背后风声微动,情知有人从后偷袭,他不愿这般不明不白的和这些少林僧人动手,左足一点,轻飘飘的跃出丈许,果然另一名少林僧一足踢了个空。
少林僧见他如此轻易避开,脸上均现惊异之色。那带头僧人骂道:“你武功虽强,却又怎地?你想杀了义父义母灭口,隐瞒你的出身来历,只可惜你是契丹孽种,此事早已轰传武林,江湖上哪个不知,哪个不晓?你行此大逆之事,只有更增你的罪孽。”
段誉早就知道原著中乔峰被逼离开中原,除了幕后黑手的陷害之外,更多的是中原武林人士的不分青红皂白,只因为他是契丹人便一味认为他心肠狠毒下手狠辣。可亲眼见到,亲耳听到,这些少林僧人的谩骂羞辱还是让他忽然胸口怒意暴涨。
乔峰依旧好声好气与这些僧人讲话,可那些僧人却全然是盘问口供的架势,心知再多说也无益,心下又惦念想去追寻凶手,便拱手道:“在下爹娘的伤势,还请几位大师代为照看料理,今日之事将来必定有水落石出的时候!”
僧人们只当他要逃走,内里一个和尚忙道:“刚才不是见到了丐帮的全长老吗?他人哪里去了?若他在此,我们必能捉住这契丹恶贼!”
乔峰一愣,疑惑问道:“全冠清在此?”
带头的和尚大声道:“全长老便在这附近,你是逃不掉的了,还不快快束手就擒!”说罢便举起手中木棍,向乔峰击去,他身后诸和尚也紧跟其后。
乔峰身形如风,伸手往带头的僧人肩头拍去,那僧人还没看清他的动作,肩头已被拍中,身子一软,坐倒在地。乔峰受业于少林派,于少林武功家数烂熟于胸,接连出掌,将数名僧人一一拍倒,问道:“得罪了!请问几位师父,你们说相救来迟,何以得知我爹娘身遭厄难?是谁将这音讯告知四位师父的?”
那带头僧人怒道:“你不过想查知报讯之人,又去施毒手加害。少林弟子,岂能屈于你契丹贱狗的逼供?你纵使毒刑,也休想从我口中套问出半个字来。”
乔峰无奈道:“多说无益,我断不会伤害几位性命……”他忽想起此行目的,登时变了脸色,忙道:“在下此行本意为看望恩师玄苦大师,那凶徒既能来伤我父母,那恩师现下必定也危险了!”
僧人们面色也都一变,带头那和尚思索片刻,暗道:我等在此也无法擒舀这武功高强的契丹恶人,倒不如现下回去看看大师的境况,也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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