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正淳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段某行止不端,德行有亏,平生荒唐之事,实在干得太多,思之不胜汗颜。”
乔峰行事绝不莽撞,他一向觉得段正淳待友仁义,对敌豪迈,不像是个专做坏事的卑鄙奸徒,心下对马夫人所说的话有几分怀疑,便打定主意一定要向段正淳正面相询,要他亲口答复,再定了断,这样继不会枉杀无辜,也不会因此而误送了他和段誉的情谊。待见段正淳脸上深带愧色,既说铸成大错,一生耿耿不安,又说今日重得见到一个当年没了爹娘的孩子,至于杀乔三槐夫妇、杀玄苦大师等事,他自承是“行止不端,德行有亏”,这才知千真成确,脸上登如罩了一层严霜,双拳紧紧握起,目中也起了杀意。
段誉听着两人驴唇不对马嘴的问答,明明说的是两回事,偏偏听来还真像是一回事,越听越觉得无比离奇,若非他早知事情始末,这时恐怕也要信了段正淳就是带头大哥。他虽觉好笑,可见乔峰已有了杀机,便想开口替段正淳解释,却听阮星竹忽道:“他……他向来是这样的,我也没怎……怎么怪他。”
只见阮星竹脸带微笑,一双星眼含情脉脉的瞧着段正淳,乔峰心下怒气愈加勃发,哼了一声,道:“好!原来他向来是这样的。”【注】
段誉再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阮星竹立刻便红了脸颊,当着情郎正室所出的儿子说出刚才那样的话,真是大大的不妥,段正淳更是满面羞惭,连头都有些抬不起来。
乔峰半是怒意半是惊讶,迟疑道:“小誉,你笑什么?”
段誉笑的有些肚子痛,扶着身畔花树,仍是止不住的笑,说道:“阮阿姨当然是不会计较我爹这种‘行止不端’,要是我爹‘行止很端’,哪儿来的阿紫?”
乔峰一愣,回思刚才与段正淳之间的问话,顿悟过来,重又向段正淳道:“段王爷,你三十年前可曾与丐帮前汪老帮主一起做过一件大事?”
段正淳疑惑道:“汪剑通老帮主?我此生无幸,并不曾见过他,更遑论与他共谋大事,乔大侠何出此问?”
乔峰将信将疑,可又自觉无法当着段誉的面再质问他父亲,正犹豫时,却听阮星竹向段正淳说道:“段郎你何必妄自菲薄?三十年前你也不过十七八岁,那个帮主当然也不会找你去谋大事,要是他活到了今天,肯定还巴不得和你一起做事呢。”
乔峰倏然瞪大双眼,问道:“段王爷今岁年龄几何?”
段正淳和阮星竹面面相觑,阿紫冷哼一声道:“三十年前是十七八岁,今年自然就是四十七八岁,看你那么有本事,原来连个简单算数都不会!”
三十年前段正淳只有十七八岁,又怎么会做的了统帅中原武林的带头大哥?
段誉虽然很是介意乔峰和阿朱的亲密举止,但也已打定主意这次一定要把当年的实情告诉他,这时猛然间发现马夫人陷害段正淳的这段情节竟然是个BUG。乔峰胸中这个郁结一解,顿觉豁然开朗。两人无意识的望向对方,四目相对,不约而同的展开笑颜,心中都觉好气又好笑。
阿朱疾奔几步到乔峰身前,挽住他手,喜道:“乔大哥,这真是太好了!”
乔峰也冲她一笑,道:“是太好了。”他说“太好”,自然是因为这误会消释便不会再影响他和段誉的情谊,是以说完这句话后下意识的又把目光转到段誉身上去,哪知他家义弟刚才不知为何又耷拉下脸,薄唇抿成一条线,只给他一个侧面冷脸。
段正淳和阮星竹等人并不知刚才这番对话的意义何在,只觉得乔峰这人虽然英雄盖世,说话行事却都有些古怪,段正淳还暗忖道,莫非是经历大变所以改了性情?
作者有话要说:
【注】这段驴唇不对马嘴的问答援引自原着,原着中乔峰认定段正淳是带头大哥,然后误杀阿朱,就是因为这段诡异的对话~~~
第一更。二更可能晚些,各位可以早点睡,干脆明天再看啦~
、58事情始末
段誉问道:“爹;傅三叔的伤势如何?”
段正淳道:“虽都是外伤,伤的却也极重,怕是要将养一段时日。”
段誉点头道:“那么,阮阿姨;恐怕还要在这里打扰你了。”
阮星竹正乐得段正淳能留在此地与她厮守,自然答应的极为爽快:“说什么打扰,应该的事。”
褚万里等人把傅思归抬进了竹楼里,段正淳和阮星竹也尾随进去照料,阿紫左右看看,剩下的三人里除阿朱外都是她眼下得罪不起的,撇了撇嘴也跟在后面进去。
乔峰踟蹰了片刻道:“小誉;你这段时间到哪里去了?大哥可将你好找。”
段誉并不想在阿朱面前说出萧远山的事来,便含糊道:“只是找了个地方养伤而已;”他这时才总算看仔细乔峰,惊觉他削瘦许多,双眼之下的两抹青色显示出他多日未得安宁,“大哥,我不在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乔峰觉出他语气和目光中不自觉的关怀,心里一暖,答道:“左不过还是那些人那些事罢了,既已过了便不用再提。”
阿朱插言道:“那般惊心动魄的事,怎么到乔大哥嘴里就这么轻描淡写了?”
段誉道:“聚贤庄的事吗?”
阿朱道:“聚贤庄那些人好不讲理!乔大哥好好的跟他们说话,他们偏要喊打喊杀,好在乔大哥武功盖世,才没被他们为难住。”
段誉迟疑道:“阿朱,当时你也在场?”
阿朱脸上一红,低声道:“要说这事,其实都怨我,要不是我,乔大哥也不会……”
段誉心里说不出的别扭纠结,难怪这两人情状亲密的一起出现在这里,原来乔峰勇闯聚贤庄还真是为了阿朱。他不死心的问道:“你难道是受了伤,要去找聪辩先生苏星河问诊吗?”
阿朱“啊”一声,奇道:“段公子你怎么知道?”
段誉干笑两声道:“可能我未卜先知吧。”未卜先知你妹啊!早知道你们俩是天定姻缘,我才不横插这一腿!不对,早知道你们俩最后还是会勾搭上,我何必清心寡欲这么久,就应该早点把乔峰拐上床才对!
乔峰道:“可惜聪辩先生还是没能医好阿朱。”
阿朱笑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乔大哥你别为我担心了。”
段誉看着他俩这堪称惺惺相惜的模样,心里满不是滋味,干巴巴的问道:“阿朱,你家公子知道你跟我大哥在一起吗?”
阿朱有点不自然的说道:“我离开的匆忙,没来得及跟公子爷说。”
段誉又道:“那他去哪儿了?”
阿朱道:“我……不知道。”说着便微微咳嗽起来,唇色也白了几分。
乔峰忙关切问道:“可是伤势又发作了?你今日走的路太多,又站了这么大半天,于伤无益。”
阿朱强笑道:“没事的,乔大哥,你别担心。”
段誉有点意兴阑珊,已经叼在嘴里的骨头被人半路抢走的感觉真是不爽,尤其那骨头还是他到目前为止最合心意的一块。
阿朱咳了一阵,又渐渐缓了过来,乔峰才露出稍稍放心的神情。
段誉道:“大哥,经过刚才,情况已经很清楚了,我爹绝对不可能是当年的带头大哥。”
乔峰点头道:“的确如此,险些便铸成大错。看来,要么是马夫人说了谎,要么便是她也被人骗了。”
段誉看了一眼旁边的阿朱,阿朱只呆了一瞬,便了然道:“我到里面去讨口茶水喝,你们兄弟叙叙旧。”
段誉和乔峰的目光都落在阿朱的背影上,一直等她进了竹楼的门。乔峰向前半步,一手拉住段誉的手臂,问道:“小誉,你的伤真的完全好了吗?”
段誉道:“当然好了,大哥下手可真重。”
乔峰歉疚道:“我那时不知是你,只以为埋伏在暗处的一定是大恶人和他的帮凶。你可是为此事怪我?”
段誉道:“你又不是故意的,我干嘛怪你。”
乔峰道:“至于我听信马夫人一片之词,把你独自留在卫辉,以致你落在恶人手中,也是大哥的过错,你千万莫要介怀。”
段誉点头道:“我一点也不介怀。”
乔峰分明感觉到段誉的冷淡,可又不知究竟为何,只好开门见山的问道:“那你何以今日与大哥丝毫不见亲近?”
段誉被他问的暗生怒气,冷了声音说道:“你还让我亲近你干什么?不怕阿朱介意吗?”
乔峰茫然道:“阿朱为何会介意?”他忽然明白过来,哭笑不得道:“弄了半天,小誉你在吃醋吗?”
段誉有点炸毛:“谁吃醋了混蛋!”
乔峰也不介意他口出恶言,握住他的手道:“那你可真是误会了,我和阿朱月前才结成了干兄妹,不是你所想的那样。”
段誉疑道:“干兄妹?”
乔峰道:“那日你被我误伤,那蒙面恶人挟持你逃走,我遍寻而未得,心中又记挂恩师玄苦的安危,也想去向恩师求证当年之事,便借着夜色混入了少林去……”
段誉急道:“我不是早就跟你说了不能去见玄苦大师吗!”
乔峰在他手背上轻抚两下,笑道:“我记得你说的话,所以是改了装扮后才去的。”
段誉道:“那玄苦大师他……”
乔峰道:“恩师他好好的,此刻还在少林寺里礼佛。”
段誉暗道大约是萧远山还没来得及去向玄苦下手,口中道:“然后呢?”
乔峰道:“恩师没遭人毒手,我却还是被几位玄字辈高僧发现,把我围在了寺里。血海深仇还未得报,我当然要想办法脱身出来。和几位高僧交手之间,却不慎误伤了阿朱。”
段誉道:“阿朱是去少林寺偷易筋经,易容成了一个小沙弥的模样。”
乔峰奇道:“你如何得知此事?”
段誉故意卖关子道:“等会再说这个,你接着说你的,让我听听你有没有骗我。”
乔峰笑起来,抬手在段誉头顶用力揉了两下道:“淘气。”接着道,“阿朱易容成小沙弥的模样藏在经幡后面,我那时草木皆兵,一出手便重伤了她,后来我便带着她逃出了少林寺……”
段誉道:“后面的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为了给阿朱治伤,乔峰到聚贤庄去找聪辩先生苏星河,却和聚在那里的武林人士发生了冲突,然后……段誉问道:“你在聚贤庄鏖战到最后,是不是一个蒙面人救了你?”
乔峰道:“正是。那位前辈救了我,并且还替我疗伤,真正是大恩人。”
段誉蓦然睁大双眼,问道:“你受伤了?伤在哪里?”说完两道目光便在乔峰身体上下逡巡。
乔峰嘴角上扬,笑道:“如今已经都好了。”
段誉撇撇嘴,决定震他一下,说道:“救你那个蒙面人,其实就是……”他正要把萧远山的秘密告诉乔峰时,方竹林外小镜湖畔却传来一阵凄厉呼救之声。
他二人还没反应过来时,褚万里从竹楼里跑出来,惶急道:“糟了糟了!我设在青石桥边的机关恐怕是误伤路人了!”他在桥边设下的机关本意是想能拦着段延庆一刻是一刻,不过照刚才的情形看,那机关恐怕根本没起到任何作用。
他们这边说着话,桥边传来的呼救声已经愈加尖锐凄厉,段正淳和阮星竹也从竹楼里走出问道:“这是怎么了?”
眼下自然是救人要紧,几人匆忙向竹林外奔去。乔峰和段誉自然是脚程最快的,到了湖边,只见两个女子倒在桥畔,两人的脚上分别都夹着一只如同兽夹一般的铁夹,两人显然极是疼痛,额上已然冒出豆大汗珠。乔峰上前,一手一个,用力一掰,便将那两只铁夹拿了下来。那两名女子痛呼一声,呻|吟不止。
段誉疑惑的看看她们,迟疑的开口道:“木婉清?”
两名女子中年轻的那一个闻声触电般猛地抬起头来,痴痴看着段誉,半晌一双美目中滚出两颗晶莹泪珠来,颤声唤道:“段郎……”
段誉被木婉清瞧着就已经浑身发毛,这一句极尽缠绵之能事的爱称一出口,他的嘴角忍不住抽搐几下,也不知道段正淳被那么多女人这样称呼,到底是怎么享受其中的。
乔峰狐疑的看着满面深情的陌生女子,又回头看看神色古怪的段誉,心生疑惑,问道:“小誉,这姑娘是……”
段誉干脆利索的回答道:“是我的另一个妹妹。”
木婉清脸色一变,浑身微微颤抖,挣扎着要爬起到一旁去扶起母亲秦红棉来,却惊觉腿上麻木一阵。
褚万里早就到了段誉和乔峰身后,只是看到了木婉清和秦红棉后,不免有些替他家王爷和世子尴尬,便止步站在后面,这时忙上前道:“木姑娘别担心,那夹子上只是寻常麻药,过个把时辰药效便自己消了。”
秦红棉以手掌撑地,怒骂道:“姓阮的小贱人,以为这样就能阻挡了我?”
作者有话要说:
双更完成~晚安~!
、59女人之战
阮星竹款款上前;向秦红棉福了一福道:“这就是秦红棉秦姐姐吧?果然是年轻貌美,难怪段郎整日都在思念你。”
秦红棉一听阮星竹称赞自己年轻貌美,心中的怒气已自消了三成,待听她说段正淳每天思念自己;怒气又消了三成,说道:“谁像你这么甜嘴蜜舌的,惯会讨人欢喜。”
阮星竹道:“这位姑娘,便是令爱千金么?啧啧啧,生得这么俊,难为你秦家姐姐生得出来……”
段誉侧目向后望去,段正淳站在青石桥的另一端;与儿子对视一眼,尴尬一笑的转开目光。
阮星竹把秦红棉扶了起来;又叫阿紫去把木婉清也扶起来:“阿紫,快去把你姐姐扶起来,这般玻璃般透亮精致的美人,你可仔细小心些。”
阿紫转了转眼珠,也不知道打了什么主意,笑嘻嘻的上去把木婉清扶起来。
阮星竹又道:“段郎,你还傻站着做什么?快来帮我扶着秦姐姐啊。”
段正淳站在桥这头正犹豫着,当着儿子的面左拥右抱,真是考验他的脸皮。正在天人交战之际,朱丹臣从竹楼那边匆匆跑来,将手中一物交给段正淳,道:“王爷,飞鸽传书。”
段正淳忙接过,众人目光也都落在他手中那东西上,他慢慢展开,匆忙看过,神色变了几变。
阮星竹道:“段郎,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段正淳犹豫了片刻,歉疚的说道:“红棉,竹妹,我收到大理来的急信,如今非得赶去处理不可。”
秦红棉闻言立刻便要发作,阮星竹却道:“既然如此,段郎便去吧。秦姐姐难得到我这里来,就在这里陪妹妹住几日,一起等段郎回来。”
段正淳欣慰的点头,又问段誉道:“誉儿,我现在要去办正经事,可你傅三叔的伤势还需调养一段,不如你代我在这里照看他几日。”
段誉无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