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誉被萧峰瞪了一眼,不但没有不高兴,反而笑嘻嘻的坐到旁边去,托着下巴一脸满足的表情。
全冠清道:“萧峰,你休要再提当年之事,我如今所做的事,全都是为了丐帮和中原武林,我堂堂中原第一大帮,怎么能让你一个契丹人做帮主。”
萧峰道:“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你也不用再说了。在卫辉时,你与马夫人的奸|情我就已经得知了。”
全冠清猛然一僵,脸上血色褪去,颇有些张口结舌的羞惭之意。
段誉一旁说起了风凉话:“哎哟,这下不但汪老帮主,还要加上马副帮主。”
萧峰道:“马夫人在这件事中究竟起了什么样的推波助澜作用,这其中的真相我也已经知道了七七八八。全冠清,你我兄弟一场,若是为当年之事你记恨我,我自然无话可说,终究是我欠你的情分。可拿着丐帮大事来成全你自己的野心,漫说是我,就算是汪老帮主在天之灵,也必容不得你。”
全冠清额上青筋暴起,咬牙道:“哪怕我亲手害死你,我也知道你必定不会怨恨我,这十年来……这十年来,无论我私底下做了什么事,你都装作看不到!汪帮主自以为叫我做了个长老,我就会满意,你可知道,”他忽然跳起来指着萧峰道,“你可知道!要是没有当年那件事,也许我才会是名正言顺的继任帮主!”
段誉看的一惊一乍,对于当年发生的事情更加好奇,只觉得必定是一场惨绝人寰的狗血大戏。
萧峰叹了口气道:“就如你所说,终究是我亏欠于你。当年你也的确资质过人,汪帮主确实曾经属意选你来做继任,可最后让他老人家改了主意的原因,却和那件事没有关系,个中情由,不该由我来告诉你,将来你总有知道的一日。这话我早就与你说过,只是你不肯相信罢了。”
全冠清迟疑道:“我一直以为汪帮主最终选了你,是因为我那几年里的表现令他失望,难道竟不是……”
萧峰道:“你那时伤心过度,整日酗酒,既不练功,也不做帮中的事情,汪帮主的确很是失望,毕竟你一直是他最喜欢的关门弟子。”
段誉惊讶道:“这么说来,大哥你和全冠清还是师兄弟?”
萧峰道:“我并未正式拜汪帮主为师,但确有师徒之谊,说我与全冠清是师兄弟也不为过。”
全冠清冷冷道:“并未拜师?等我知道你居然和我做了师兄弟的时候,降龙十八掌和打狗棒你已经使的炉火纯青了。”
萧峰道:“这些旧事说来也无益,你且答我一句,打狗棒是否在你手中?”
全冠清挑眉道:“在又怎么样,不在又怎么样?”
萧峰道:“打狗棒乃是丐帮世代相传的帮主信物,若是在你手中,还望你好生保管,但有事时,想想当日汪帮主待你的恩情,万不可再做对丐帮有害的事。”
全冠清讥嘲道:“你早不是丐帮的人,这些事用不着你管。”
段誉忍不住插话道:“刚才是谁厚着脸皮指责我大哥和杀了丐帮弟子的慕容复同流合污?”
全冠清沉默半晌,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如今就到信阳分舵去,慕容复杀我丐帮弟子的大仇,必定要报。”
萧峰道:“念在师兄弟一场,若是慕容复阻你离去,我不会坐视不理。”
全冠清神色一松,却还是一脸愤愤的表情离去。
段誉讶然却又有些恍然道:“他唧唧歪歪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让你护着他不被慕容复灭口?”
萧峰凝眉道:“十年之前,我再想不到他会变成这样。”
段誉终于忍不住好奇的问道:“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萧峰眯眼看着他,反问道:“你觉得会发生什么?”
要是以前,段誉在他面前还敢胡说八道,现在两人刚刚修复起来的关系,他当然要收敛很多,又怎么敢把自己想到的虐恋情深之类的天雷猜想说出来,干笑着摇摇头道:“到底是什么?好像很神秘啊。”
萧峰道:“其实也并不神秘,丐帮中的老人都知道此事。全冠清当年有个未婚妻,新婚之前被我牵连害死了。”
段誉眨眨眼,说道:“他的未婚妻被你害死了?那他对你……”全冠清虽然在人前对萧峰始终都十分仇视,但以段誉的观察来看,他看萧峰的眼神,包括他中毒要死之前说的那些话,实在不像是对杀妻仇人的态度。
萧峰起身道:“这半天都没见到阿朱,她应该又去了马夫人那里,我们也去瞧瞧。”
段誉一边跟上,一边问道:“大哥你同意和慕容复一起去擂鼓山,是不是就是为了名正言顺的留在这里监视马夫人?可是为什么我们不直接揭穿她没死的真相,非要这样去偷听偷看呢?”
萧峰道:“马夫人这人虽然心肠歹毒,却是个性子刚烈的人,我们贸然揭穿她,不但阿朱面上不好看,只怕也会逼的马夫人做些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来,她如今已经是个废人,何必再去难为她?只是我觉得她身上还有些事情不清楚,你听她话里的意思,还是要和你们大理段家过不去……”他忽然住了嘴,不再说下去。
原来萧峰留心马夫人还是为了“你们大理段家”,段誉立刻笑开了花,一手拉住萧峰衣袖道:“那我们就一起偷偷摸摸吧。”
马夫人被阿朱放置在一张躺椅上,坐在院子里晒太阳。阿朱低眉顺眼的在一旁说些玩笑话开解她,她很少理会阿朱,偶尔应一声,阿朱立刻就开心的笑起来。
段誉偷偷看了几眼,很是替阿朱可惜了一番。马夫人心地怎么样就不用说了,本来还是个美人,如今被阿紫害的毁容,脸颊上几道恐怖的刀痕,再也不复美貌。
由于马夫人始终没有开口,阿朱又只是说些无关紧要哄她开心的话。段誉和萧峰听了一会,也就悄悄离开了。
回到客房里,段誉才道:“阿朱也真是的,以前被马夫人那副皮相给迷惑,现在她已经变成那副样子,她怎么还这么死心眼?小小年纪懂什么,以后想起来后悔都晚了。”
萧峰抬头看他一眼,淡淡道:“心之所系,难道会因容貌的变化而有所转移吗?”
段誉道:“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为了马夫人那么个人,也太不值了。”
萧峰沉默片刻,说道:“值不值,别人又怎么知道。”
段誉忽然觉出些不对来,忙补救道:“要是马夫人能改邪归正,知道要回报阿朱一片真心的话,那当然就值得了。”
萧峰伸手从茶盘里拿了茶杯,段誉凑上去提起茶壶来替他倒好水,讨好的笑道:“不管大哥以后变成什么样子,我也会一直陪在大哥身边的。”
萧峰把杯中茶水饮尽,才道:“以后的事,以后才知道。”
段誉耷拉着脑袋,低声道:“那我就改名叫以后。”
包不同和风波恶在中午时到了信阳,见到萧峰和段誉后也很是高兴。慕容家这几个家臣虽然脾气各异,但其实和他家公子比起来,个个都称得上心胸坦荡。段誉对他们印象也极好,几人寒暄了一场,风波恶和包不同也很是替萧峰一连串的遭遇抱打不平了几句。
晚间萧峰和段誉再次去了马夫人那个小院子,马夫人和阿朱仍旧还是一样的相处模式,只是马夫人问了几句:“萧峰和段誉明天就要走了?”
阿朱低声道:“是,明天他们就跟公子爷一起去擂鼓山那边赴什么弈棋的约会。”
马夫人冷笑了两声道:“就让他们过几天好日子。你快点替我涂药按摩,我的腿已经有了些知觉,等我能站起来了,再好好去收拾那些晦气的犊子。”
阿朱揭开被子,露出马夫人两条雪白却刀痕纵横的腿来,屋顶的萧峰忙转过脸去,却见段誉看的津津有味,一手伸过去捏着段誉的脸就转到一边去。
段誉茫然的看看萧峰,萧峰谴责的看着他,段誉想了想才明白,伸手出指了指下面,又两手在胸前比了比,用口型道:“我又不喜欢女人。”
萧峰当然知道,可男女大防的规矩可没有说断袖就能看女人的身体,当然不理会段誉那些奇奇怪怪的动作。谁知段誉竟又要扭头朝下看去,萧峰一急,一把拉住他往身边一带,段誉顺势滚到他怀里去。
青瓦屋顶本来就十分陡峭,萧峰有心把他推开又不想惊动阿朱,只好浑身不自在的任由段誉趴在他胸前。
段誉当然是故意的,他本来也是抱着试探的心思,见萧峰没有推开他,心下一喜,两只手环住萧峰的腰,感觉到萧峰身体猛然绷紧,他迟疑了一下,抬起头来去看萧峰脸色。
萧峰低头,段誉眼神中流露出的诚惶诚恐,让他心里有些不大是滋味,曾几何时毫无芥蒂的兄弟二人怎么就变成了如今这样。
段誉存心借机调戏他家大哥的心思,在萧峰错杂的目光中渐渐收了起来,有些难过的情绪在心头像长草一样冒了起来。
两人都一动不动,互相望着对方的眼睛,试图从那里面读出些什么来。
过了许久,下面屋内马夫人的声音传来:“每次涂药都要这么久,真是烦死人了!”
阿朱道:“你忍了这片刻的麻烦,就能痊愈了,不要不高兴了。”
萧峰微微挣了挣,示意段誉放开他,段誉不情愿的松开手,满脸的失落。
马夫人忽然耍起脾气道:“明天你这小蹄子就走了,到时候就没有人管我这废人了!”
阿朱急道:“你别这么说自己!我明天不跟公子他们一起走,我怎么会不管你呢。”
马夫人沉默了片刻,悠悠道:“你何必对我这么好,你明知我不会喜欢你这个小丫头片子。”
阿朱也沉默了,过了许久才道:“那有什么要紧,只要你好好的就行了。”
段誉心头一震,他一直以为阿朱对马夫人只是萝莉被御姐气场震慑,再加上马夫人的蓄意勾引才会产生的爱情错觉,没想到阿朱居然对马夫人竟然情深至此。
作者有话要说:
谁说我是短小君~!!! ╭(╯^╰)╮
、81亭中巧遇
第二天一早;阿朱果然说自己伤势反复;要独自留在信阳休养;没有跟众人一起去往擂鼓山。
积雪融化后道路泥泞难行;几人分乘了马匹,倒是十足游山玩水的模样,只不过冬令时节不多应景就是了。
段誉本来就不擅骑马;虽然现在不会再像当初那样被马背磨的半身不遂;但是也舒服不到哪里去。此时又一心只盼着能和萧峰早点修复关系,慕容复和包不同、风波恶却宛如三盏上千瓦的巨大灯泡,照的他想做什么也有心无力,一路上只能苦哈哈的看着萧峰望梅止渴;心情自然差到了极点。
萧峰和慕容复并辔前行;时不时的谈论一些武林中的事情,看起来倒十分融洽。
段誉也有些奇怪,慕容复邀萧峰和他同行,到底是想做什么呢?按着慕容复这狡诈的性格,必然是有什么不轨的图谋,但从萧峰这里慕容复又能图谋到什么,这可要好好防着点,不小心着了这家伙的暗算可就糟糕了。
慕容复自然能感觉到身后段誉审度猜疑的目光,他这两天看段誉也越来越不顺眼,尤其当段誉两只眼睛都要贴到萧峰身上去的时候。想他慕容复江南世家公子,又是大燕朝皇家后裔,怎么就比不上这个叫花子出身的契丹野种?狡诈的慕容公子一边和萧峰言笑晏晏,一边暗地里琢磨着怎么收拾朝三暮四的段誉。
如此走了两三日,这日午后,几人在官道旁的一座亭子里休息。
段誉从马背上解下水囊来,眼巴巴的拿给萧峰道:“大哥,喝水。”
这几日来但凡几人停下休息,段誉始终都是这幅讨好的模样,萧峰却还是有些不大自在,只道:“我的水囊里还有,你顾着自己就好。”
段誉失落的抱着水囊坐在一边,旁边慕容复道:“小誉,我的水囊却空了,借你些水来喝。”
段誉看看萧峰,萧峰扭脸看着亭子外边,段誉便随手把水囊扔给慕容复,说道:“借我的水利息可特别大,当心你还不起。”
慕容复接过水囊,笑道:“利息要怎么算?借你一囊,要还一缸吗?”
段誉狮子大开口道:“燕子坞不是在太湖里吗,最不缺的就是水了,你拿燕子坞来抵账。”
慕容复低笑一声道:“也没什么不可以,只盼到时候小誉还能收留我,免得我无家可归。”
包不同和风波恶对视一眼,他两人对自家公子爷的心思当然不会一丝都不察觉,可这事又实在不是身为家臣该管的事,两人索性都转过头去左顾右盼,装作什么也没听到。
段誉被慕容复调笑了这一句,放在以前,必定又是心花怒放顺杆爬的做点什么事出来,现在却立刻变了脸色,竟然有点慌张的看向萧峰,大声道:“我不要你的燕子坞了!”
包不同和风波恶心里都是一跳,忙偷眼去观察慕容复,他虽然脸上微笑不变,但拿着水囊的那只手却分明很很用力捏了一下那只无辜的水囊。
气氛正诡谲时,亭外对面路上一个和尚大踏步走来,来到凉亭之外,双手合什,恭恭敬敬的道:“众位施主,小僧行道渴了,要在亭中歇歇。”
风波恶笑道:“师父忒也多礼,大家都是过路人,这凉亭又不是我们起的,进来歇脚便是了。”
那和尚道:“阿弥陀佛,多谢施主了。”说着便走进亭来。
这和尚二十五六岁个纪,浓眉大眼,一个大大的鼻子扁平下塌,容貌颇为丑陋,僧袍上打了多补钉,却甚是干净。他坐在亭子一角,从腰间解下一只葫芦来,双手捧住,双目低垂,恭恭敬敬的说道:“佛观一钵水,八万四千虫,若不持此咒,如食众生肉。”念罢后才双手捧着葫芦,就口喝水。
段誉听得奇怪,问道:“小和尚,你叽哩咕噜的念什么咒?”
那和尚道:“小僧念的是饮水咒。佛说每一碗水中,有八万四千条小虫,出家人戒杀,因此要念了饮水咒,这才能喝。”
风波恶哈哈大笑,说道:“这水干净得很,一条虫子也没有,小师父真会说笑。”
那和尚和风波恶就这水里到底有没有虫子,喝了那水到底算不算犯了杀生之戒,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起来。萧峰和慕容复见那和尚迂腐非常,眼中都露出几分不喜之意。
段誉却越听笑容越大,这个和尚其貌不扬,而且当真是单蠢到了家,纵观整部天龙,除了虚竹,还能有谁?
这时风波恶道:“我瞧小师父步履矮健,身有武功,请教上下如何称呼,在那一处宝刹出家?”
那和尚微微躬身,说道:“小僧虚竹,在少林寺出家。”
风波恶道:“妙极,妙极!原来是少林寺的高手,来,来,来!你我比划比划!”风波恶有个怪癖,过不了几日就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