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顷并没有急着商谈,他先是向旅馆老板询问了一番,才知道这三人确实是来找豹子的,而且他们甚至知道自己的原名,也不知他们是怎么打听出来的。这俨然让文顷有了些许戒备心。
四人围着桌子重新坐了下来,洪石还处于失神的状态,文顷从那大块头的失常反应里,多多少少猜得出来,以前的豹子肯定与现在的样子有着天差地别。
客套地做了一番自我介绍,桂木很是郑重地站起躬身道了句:“谢谢恩人对将军的照顾,我们无以为谢,恩人想要什么,只要我们……”
“这个待会说吧。”文顷很快摆了摆手,他现在感兴趣的,是他们那声“将军”的称呼,一口一个,叫得极是顺口。莫不是……以前的豹子,就是白豹族的将军?他忖了忖道:“我只想知道,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还有你们怎么知道我原来的名字的?”
这么一问,纹燕和桂木便你一言我一语,将如何找到兽人村,如何见到奇岐,再如何从奇岐口中得知文顷行踪的前前后后都交待了清清楚楚。
“原来你们已经见过我姐了。”文顷默默点头。
“是的。”桂木说道,“而且您的姐姐已经将您救了将军的整个经过都告诉我们了,我们不胜感激。只是将军现在这个状态,难道他……失忆了?”
文顷道:“我不知道原来的小白是什么样子的,如果你们说失忆了,那么可能真是失忆了吧。”
此话一落,也不知是哪个词刺激到了正处于痴呆状态的洪石,他猛然惊醒,瞪着眼睛问:“你叫将军小白?将军不叫小白,你怎么可以叫他小白!”
不想下一秒,桂木便伸手成刃,一下子斩在洪石的后颈处,洪石两眼一翻,摇摇晃晃朝后倒了下去。
文顷看着,不由眯了眯眼,这记手刀又狠又准,这三人果然不简单。只是,对自己同伴使出这招,实在有点……
“不好意思让您受惊了,洪石就是这样,他是将军的狂热崇拜者,这次寻找将军的路程,也数他最卖力,所以见到将军变了这么多,心里的落差是难免的,您别放在心上。”桂木有条不紊地解释着。
文顷只是吃惊桂木毫不犹豫将洪石打晕的事,至于受惊,他倒没有。
在文顷看来,桂木俨然要比洪石冷静得多,他性子沉,说话没有很大的感情起伏,在与自己交谈的时候,显示着白豹族上流阶级该有的气度和胸襟,自己感觉不到颐指气使的压力。他不由想到,和这群人处在一块儿的豹子,想必也是个风度翩翩的君子,而之前奇岐口中那所谓“六亲不认的战斗机器”,或许只是一种谣传吧。
接下来与他们的交谈中,文顷渐渐了解了有关豹子的不少事。豹子原名叫白霄,非常好听的名字,据说这个名字是王亲自赐予他的。在成为王城的护国将军之前,豹子在军队里绝对是个不值一提的小角色,之所以会被王看中,似乎是因为在一次围城之战中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判断力和战斗力。这事件的渊源,似乎还要跟赤狮族挂上钩,赤狮族与白豹族的纠葛,似乎是由来已久。
据说,当时赤狮族的头号骁将化成兽形几乎将白豹族的先锋部队全灭,王赐封的将军错误指挥战斗,将兵力统统支到前线,直面赤狮族骁将的攻击,城池后方却疏于防范,导致赤狮族从后方趁虚而入,几乎攻破王城后方关卡。
那个时候,白霄没有听从将军的命令去支援前线,他悄悄脱离了大队伍,来到了王城后方,也就是在当时,洪石毅然跟随了白霄。白霄集聚了一些散兵,死死守着王城后门。
不过那场战斗,白霄打得并不容易,因为率兵攻打王城后门的,不是什么简单人物,正是赤狮族的王。
按照赤狮族原本的计划,是先用一枚骁将的强攻引起豹王的注意,让他把一众精兵都集聚到前线,这样一来,后方势必虚空,他再带兵趁机杀他个措手不及,这样便能直捣黄龙,将白豹族彻彻底底踩在脚下。
但白霄的出现无疑是在他得瑟的脸上扇了狠狠一巴掌,赤狮族的王怎么也没想到,白豹族还卧着这么一条龙。那一次的进攻,赤狮族没有胜也没有败,狮王过不了白霄的坎,前方部队也没有占得多少便宜。他们无心致力于持久战,最终撤了兵。
白霄自那战起一鸣惊人,直接被王封为护国将军。狮王与白霄之间的梁子,也就是从那时开始结下的。
文顷听着,不由想到,豹子在头痛病发作的时候,口中迷迷糊糊说出的拥有火焰一般毛发的狮子,大概就是指赤狮族的王了。
至于这一回豹子直接从王城失踪,据说是因为与狮王大战了一场,包括失忆,应该也是大战造成的后遗症。
听着纹燕和桂木二人交替着讲述,文顷也算是明白个七七八八。豹子的身份是让他震撼的,但震撼之余,他又不得不承认,他心里有些小小的失落。
他曾无数次地想过,豹子的家人会不会有朝一日找到他,然后客套地给他一些感恩的礼,最后理所当然地把豹子带走,留他一个人,对着那些厚礼发呆。
如今,想象似乎快要变成现实,他竟有些恍恍惚惚的感觉,以至于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呆滞。
“恩人?”桂木唤了他一声。
文顷回过神:“哦,叫我文顷就可以了,恩人不习惯。”
“那,文顷,您可以与我们说说,将军与您在一起的这些日子,都是一副怎样的状态?”
文顷想想确实该告诉他们的,豹子的现状几乎与孩子无异,他们既然是豹子的下属,应该有办法帮他恢复记忆。
一阵叙述之后,纹燕和桂木竟是都蹙起了眉。当然文顷没有把豹子曾经与自己说过的那些感人肺腑的豪言壮语讲出来,想着若是一字不差地讲出来了,这两位亲卫队队长不知道要被刺激成什么样呢,尽管他们在努力保持着冷静。
文顷看着他们的表情道:“如果你们需要我配合,我不会推辞。毕竟比起让小白……不,白霄,恢复记忆,其他事都不甚重要。”
桂木仍旧蹙着眉,只说:“依照您的叙述,显然将军更加听您的话。方才您也看到了,他不认识我们了,而且对我们有敌意,我们若是强行把他带走,这俨然不妥当。所以,您的帮助是必须的。”
桂木注视着文顷,眼里有种不容驳斥的光彩。
文顷放在桌底下的手渐渐握成拳,“你说。”
桂木沉声道:“我想让您和我做个约定。”
……
洪石是被一股扑鼻的香味给惊醒的,睁开眼便看见一桌子的好菜,豹子坐在桌子另一侧,正在给文顷夹菜。洪石一骨碌站起来:“将军!”
文顷微笑着看过来:“醒了,赶紧吃饭吧,这是你们的将军亲自下厨做的。”
洪石有点愣神,他的脑回路还没转回来,眼睛扫了一圈,就看见纹燕和桂木拿着筷子吃得很小心翼翼。
豹子却道:“文顷,你怎么不叫我小白,将军是什么?”
文顷说:“你就是将军,小白就是将军,小白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白霄,以后我就不能叫你小白了,该叫你的本名,白霄。”
豹子却不悦地皱起眉:“什么将军,我才不是将军,我也不是白霄,我就叫小白,文顷的小白。”
文顷心中有些酸涩,却不敢表现出来,只说:“好好,小白就小白,我们吃饭吧,等下吃完了,这三个哥哥姐姐有事和你谈。”
说到“哥哥姐姐”这个词,饭桌上同时发出了两声被呛到的声音。
桂木见洪石还像呆头鹅一般站着,便努力将饭咽下,说道:“洪石,坐下来吃饭,有什么事待会再说。”洪石这才后知后觉坐下来,但眼神还是没有离开过豹子,他隐隐约约觉得,自己方才好像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事。
豹子可不会理会洪石的眼神,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文顷身上。今天,他没有文顷在一旁看着,也做出了一桌子好菜,早已等不及想要文顷的夸奖了。他时不时地蹭着身边的人,说:“文顷,今天我一共做了五个菜,是不是很厉害?”
文顷微笑回应他:“是啊,小白很厉害,都知道把黄瓜和鸡蛋搭配起来炒了。”
话语刚落,洪石忽然直起背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这一桌子菜,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刚才他听到什么了,这些菜,都是将军亲自下厨烧的。
也就是说,他正在品尝将军的手艺?
洪石又开始陷入某一种痴呆。然很快,豹子的话让他整个人更加不好起来。
只听豹子说:“文顷,既然我这么厉害,那我要奖励,要亲亲。”
洪石差点把嘴里的饭喷出来。
第二十三章
23
豹子指指自己的脸蛋,颇为调皮地说道:“这次我不要亲额头,我要亲脸蛋。”
文顷看着他倾过身一副自己贴过来的样子,不免有些尴尬,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还没那么大胆。
纹燕和桂木纷纷一声不吭低头扒饭,只当做什么都没看见。一旁的洪石却是紧紧挤着眉,嘴唇开始一颤一颤的,好像有什么话将要破口而出,就在他即将张口的那一刻,搁在桌底下的脚背被另一只脚狠狠踩住,下一秒桂木的森冷眼刀射过来,仿佛在暗示他,收敛点,别丢人现眼。
洪石那握着筷子的手就那么在空气中抖了抖,然后他很不情愿地低下头,往嘴里塞饭。
“小白,现在是吃饭时候,要亲等下回房间亲,好吗?”文顷企图搪塞过去。
豹子却不买账:“不,文顷,我就要现在,你亲完了今天的碗也是我来洗。”
文顷扫了一眼桌上其他人,见他们都不甚在意的样子,心里便也不那么讲究了,况且连到洗碗也包了,豹子难得会这么积极,给点奖励确实是无可厚非。于是他侧过身,在豹子脸颊上轻轻印上一吻,几乎像蜻蜓点水一般,方触及便离开了。
然即便如此,豹子也像得了至宝一般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摩挲着被亲的那一块,不自觉地笑起来。
洪石终究还是看到了这一幕,他的筷子啪嗒一下落到了桌底下,含着饭粒的嘴就那样保持着微张的姿势,一副僵硬成石的姿态。
“好了好了,快点吃饭吧。”文顷说道。
之后整个午饭时间,豹子都持续不断地对文顷做着亲昵的动作,说着亲昵的语言。洪石起初还诧异得全身僵硬,后来他也渐渐习惯了,只是将军的这副模样,始终让他觉得可惜,这不由加大了他想让将军恢复记忆的决心。
午饭过后,豹子应诺去洗碗,亲卫队二人倒也没有阻止,唯有洪石忍耐不住想要跟着豹子凑到厨房去,后来愣是被桂木拉了回来。他们与文顷,还有一些比较重要的话要谈。
……
方才在吃饭的时候,文顷满脑子都是亲卫队之前对他说的事,他考虑了一下自己的立场,觉得自己没什么理由拒绝。亲卫队的礼仪已算很周到,他们一没有威胁自己,二没有强迫自己,在方才的谈话中,他们给足了自己选择权,说实在话,文顷是没有什么损失的。
桂木道:“希望您能答应我们的要求,您也知道,我们千里迢迢找到将军已是极不容易,若是这般两手空空回去见王,必是不好交待。”
文顷本来已下定决心,要将好不容易做出的决定毫不犹豫地说出来,可如今话到嘴边,他却哽在了喉咙口,哪怕是吐出一个字,他都觉得艰难无比。
这会儿洪石倒是开口了:“恩人,方才是我不对,做事冲动冒进,您别放在心上。”
文顷知道洪石要表达什么,只说:“我没有怪你,这事一码归一码,我自是不会混为一谈。我不会缠着白霄不放,该放手的时候自然会放手。”
“我们不是这个意思。”桂木连忙解释。
文顷却止住他,“我知道,我这就上去收拾。”
文顷起身,没有再去看那三人的表情,已经到这一步了,实在没什么好踌躇不决的,他与豹子本就萍水相逢,他没有刻意留在豹子身边的必要,豹子是去是留,全看他自己的意思。
他虚着步子来到房间里,有点提不起精神,但有些事既然答应了,便不得不做。他将自己的衣服全都收拾了起来,放进了衣柜最底下一层,加了锁,还有自己的包袱也一并放了进去。另外又将豹子之前给他保管的那些铜币统统拿了出来,用布袋装好,放在桌子上。
等把能收拾的都收拾好了,他便下了楼,对亲卫队的人说:“楼上房间里桌上放着的钱,都是白霄自己挣的,他之前说要存着买房子的,不过现在……看他自己的意思吧。”
桂木和纹燕同时站起来鞠了一躬,洪石也后知后觉行了一礼。
文顷心里难受,当真觉得承受不起,若是可以,他宁愿不要这一鞠躬。他有些怏怏地说道:“我去后院知会白霄一声,你们去楼上房间等着吧。”
……
豹子已经将碗筷洗得差不多了,他正用干抹布擦着碗筷上的水渍,然后一个个叠好放进碗橱里。豹子做得很细心,每一只碗擦完了,还要拿手指摸摸有没有残留的水痕,然后举起来当镜子照。文顷站在一边静静看着,忽然觉得这样的豹子虽是有点傻气,却是单纯而快乐着的。
豹子看到文顷正倚在墙边看他,嘴角立刻扬起来,炫耀似的指着那堆碗筷:“文顷,你看,我都洗好了。”
“嗯。”文顷走过去,忍不住摸着他的头,“小白是最乖的。”
“文顷,”豹子说,“只要你高兴,小白会一直乖乖的。”
文顷心中蓦然酸涩,但他还是狠了狠心出口道:“小白,我有件事情要跟你说。”
……
亲卫队三人坐在房间里,什么东西都不敢动。房间里布置很简单,一张桌子两张床,还有一个多层衣柜。房间虽然窄小,却充斥着将军和恩人的气味,这气味像一道禁令一般约束着他们的行为。
虽说他们拜托恩人去说服将军上来,单独见他们一面,但这事最终成还是不成,谁都说不准,毕竟,将军不是以前的将军了,而且连到思维能力,貌似也降了几个档次。
室内一时无声,落针可闻,纹燕一直低头拨弄着衣服下摆,此时终是忍不住开口:“我们这么做,到底有没有意义?将军会跟我们走吗?”
桂木倒是不紧不慢:“至少我们可以知道在将军心中,恩人到底有多重要。只要确定了这一条,我们便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在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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