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息地击杀。这个过程不需要多大的动静,越安静越好,因为不能太快暴露身份,否则后续工作很难进展下去。
树叶的掩护并不能起到完全隔离的作用,文顷想了想他们方才讨论的三种方案,突发奇想地认为,完全可以结合起来运用。当他说出这个想法的时候,所有人包括白霄都有些吃惊,似乎他们从未想过一下子将这么多招数联合使出来。
一方面,他们集聚一些精锐部队在枯木林抵挡一阵;另一方面,派遣大使去青蟒族寻求支援。当然,这两个步骤进展的时候,也不能忽视最关键的一步,那就是撤离所有白豹城城民,让他们以最快速度,往东边行进,说白了,便是逃难。
文顷说完的时候,所有人都没有立时开口说话,他们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么一大段言论。
王在这时候站起来,直接给予文顷最诚挚的掌声,虽然他心中有着隐隐的担忧,但这不妨碍他对这个年轻人的欣赏。
王的积极并没有带动其他人的共鸣,在一群喜欢勾心斗角的人面前出风头,可不是什么美好的荣光。
这个时候,议事厅的门缓缓打开,有个女侍者跑了进来,她低着头一路钻着缝隙来到王的跟前,弓着背贴耳说了些什么,王很快变了脸色,草草告辞,离开了议事厅。
王一走,那些心存不甘的人便开始对文顷方才的言语鸡蛋里挑骨头,尤以左将军一派为主。
文顷对此颇感无奈,或者说,失望之至。一个种族弱小也就罢了,偏偏还不团结,若在战场上也如此,只怕这场战打都不用打。
“放心,他们只是逞口舌之快,到真正上战场的时候,保准会对你的法子佩服得五体投地。”白霄拍着文顷的肩,意外的喜悦,甚至有点自豪。
纹燕很快回来了,她的答案让在场不少人吃惊。
枯木林的那些树木确实没有丁点叶子。这句话一说出口,那些等着嘲弄文顷的反对派们,立刻拿到了不得了的鸡毛令箭,变着花样对文顷言语攻击。
“白将军,你的人,果真是死脑子,难道连撒个谎都不会吗?”左将军捧腹欲要嗤笑。
文顷难免有些吃惊,心道难不成是司书老眼昏花看错了?
白霄却不急,“纹燕,把话说完,别留一半。”
接下来的一切,白霄掌控了所有可能发生的局面。后来白霄对文顷说:“那地方我早前去过,是什么样子我心里清楚得很,为了让他们相信,我才绕了个弯子。两族战争,很少会在那地方进行,因为不够开阔,遮挡物太多。不过他们、甚至连我也不曾想过,那些遮挡物会变成决定成败的利器,你是第一个。”
那片枯树林,确实如纹燕所说,都是不长叶的秃木,不过有趣的是,这些光秃秃的枝条生长方式很奇特,主干以上全都盘错在一块,像竹编的牢笼一般。这牢笼里面还是空心的,所以说,要是躲一个人,外头根本看不出。
套用文顷颇具现代化的语言来说,是作战的神器。
如此这般,那位左将军再怎么嚣张跋扈,怕是也说不上什么挽回颜面的话了。
白豹族最终采取了文顷的三合一策略,当晚便解集了所有精兵开始做战略培训。
文顷遇到了白豹族的小王子。
当然初次见面的时候,文顷还不知道他的身份,他也不曾想到,那小家伙是个跟踪狂。
一只小豹子,大概身高只到小腿肚,全身毛茸茸的,有着一双碧绿的带点蓝色的眼珠子。
那晚白霄忙着他的站前培训去了,文顷不想去打扰他,便独自一人在王城里逛悠。起先很明显感觉有人跟随着他,文顷猜测那大概是白霄所说的派来保护他的人,便没太在意。可是后来,情况就不对劲了,似乎中途又窜出来另一种步伐,甚至是比之前的气味更加强烈的野兽气息。
在王城之内,除了纯种的王,当真没有第二人能刺激到文顷的嗅觉。
走着走着,文顷忽然加快了步伐,后面跟随的步子也提高了速度。倏地停下之后,跟着他的小东西终于因为来不及刹车而撞到了他的小腿肚上。文顷回头看的时候,就见一只晃着尾巴的小豹仔。
文顷两眼顿时放光,这俨然是白霄的缩小版啊。
正当全王城的侍女疯了似的找寻他们的小王子时,文顷正带着这小家伙在屋顶上看月亮。
后来,文顷带着小豹子出了城,这个时间段,守卫并不严格。文顷本以为跟随他的保护者会把他的行踪告诉大家,天知道那名暗地里的保护者是个单根筋的呆头鹅,王城差点被翻了个底朝天。
白豹城可不是个夜不闭户的好地方,虽然这是他们曾经的习惯。
文顷肚子饿,想找个吃夜宵的地方,兜了半天才勉勉强强看到一个摊子,随街摆的,似乎做的是面食生意。小豹子闻着香味便立刻跑过去了,找了个位置,将前爪搭在桌面上,吐着舌头呜呜两声。
摊位摆设不是独立的桌椅,反倒是一长条连在一块儿的,有顶棚,顶棚边沿垂着遮布。文顷去的时候,已经有人坐着吃了,但也只有那么一个人。这大半夜的,还有谁会有这等闲情雅致出来吃夜宵,怕就只有像自己这样无所事事的人了吧。
文顷坐下来,要了两碗面,最素的那种。老板让他们稍等,态度十分热情。
面端上来的时候,老板顺带着说了一下价钱。文顷没有开吃前摸衣兜的习惯,狼吞虎咽了之后才发现,他一个子都没带。
他颇为无奈地看着小豹仔,“小小白,怎么办,我们吃了霸王餐?”
小豹仔还在舔他面前的餐盘,看了一眼文顷之后,继续舔。
文顷对小家伙的溺爱从见到他第一眼的时候就开始了,“老板,能赊账吗?”
“这……”
“我替他付吧。”这是一个比较浑厚的声音。
铜币落在木桌上,还转了个圈。文顷那声谢谢还未道出,那人便撩开遮风的布帘走了出去。
文顷跨过椅子追出去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似乎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形式的乐于助人。
文顷不得不转回去,“老板,刚才那是谁?”
老板摇了摇头,他也不清楚,不像是本地人。
文顷想了想,除了一头红色头发,似乎没什么特别标志性的东西。
“真是个怪人。”他喃喃道。
43
白豹城要举国大迁;这道政令一颁布下来,全城都轰动了。这轰动里;有喜悦;也有担忧;有老一辈的喋喋不休;也有偏激者的粗鲁谩骂。
王怎能不知道城民的心思,有些人宁死也不肯走;有些人则会庆幸他们的统治者终于开窍了。
他坐在群臣议事的大殿里,面前摆着属于白豹族的疆域图,一阵阵的咳嗽从他嘴里喷出来。这个大陆,唯一一个白豹的王国;将在他的手上付之一炬。他在做出这个决定前就知道;一旦大开城门全城迁移,以后他将再也没有能力重建一个国家,白豹族将变成一盘散沙。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自己不会成为千古罪人,他不必用全城人民的性命做挡箭牌。
小豹子坐在门口,耷着脑袋不敢进去。这几日文顷与小豹子厮混,对这小家伙的行为举止了解得一清二楚。现在这副状态,俨然显示着儿子对父亲的担心。
文顷在小豹子面前蹲下来,“进去哄哄你的父亲,他需要你的安慰和支持。”
小豹子侧过头来看他,那双绿葡萄般的眼睛特别真诚。
“去吧。”文顷轻轻推他一把。
小豹子进去了,尽管他还不会说话。不过很快,他又跑了出来,在门槛上很滑稽地绊了一跤,朝着文顷呜呜地惊恐叫着。
文顷看出事情不对,进去之后才发现,王已经倒在地上了,胸口起起伏伏,嘴角正有鲜血溢出来。
文顷赶紧说道:“王子,去叫御医。”
小豹子快速地跑开。
文顷将王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来,我扶您起来。”
王勉强支撑着身体,嘴里的鲜血像决堤了一样。
文顷看得心惊,他感觉王的气息已经越来越微薄,比起几日前初见时的模样,早已判若两人。他一只手环过这男人的肩,才发现做工精细的王服下,身体竟然枯瘦如柴,甚至连男人该有的体重都不具备。
“我啊,大半个身体已经躺进棺材里了。”
“别这么说,白豹族还需要您的统治。”
王露出艳丽的惨笑,“你别安慰我了,我是块什么料,我的父王早就评价过。国破、家散、身死,便是我的命运。”
文顷静静看着他,脸上已毫无血色。
王紧紧拽着他的手,“我有样东西要给你,你替我……替我转交给白霄。”他的手伸到脖子上,慢慢从那里牵出一个物件来,一块绯红的豹形玉佩。
“这是……”
“白豹族的族章,最高权力的象征,只要戴着它,天下间任何白豹族的族人见了,都要俯首称臣。”王说道,“你替我解下来。”
文顷看着那块玉佩,眼中的颜色稍稍有些变化。
王的指甲几乎扣进文顷的肉里,“你一定要替我转交给白霄,这是他应得的。”
文顷看着王逐渐暗淡的眼睛,“恕我冒昧,您为什么如此看中白霄,王子不是更有资格拥有他?”
王慢慢闭上眼睛:“有些秘密,让我带进棺材里吧。”
御医跌跌撞撞跑进来的时候,大殿里早已没有文顷的身影,王端端正正坐在椅榻上,双手搭在扶手处,闭着眼睛,衣冠端正,神情安详。
御医满头虚汗,轻声走上前,一手搭在王的脖间,几下深呼吸之后,他像受到惊吓般连连倒退,一下子跪在地上,失声痛哭。
……
濒临战事,王的葬礼遵从节俭。可惜的是,他似乎得不到全城人民的哀悼了,满目的萧条和铺天盖地的风沙,成了仅剩的送别之礼。
白霄带领的一众武将和精锐部队,正在前线作战,消息还没有传过去。王城里有一部分待命的部队,还有一些文臣儒将。在没有任何指示之前,他们不敢擅作主张。
文顷坐在王城主殿之内,这里雕梁画栋,富丽堂皇,他甚至可以想象曾经群臣晨议时的热闹场面。不过几十年或者几年之后,这里将被无情的风沙淹没,再也找不到当年繁荣的踪迹。
文顷将王转交给他的玉佩缠绕在手腕上,他已经在这里静坐沉思了许久。
“有人在吗?”他忽然道。
一会儿,一个侍者模样的人从殿外走了进来,躬身道:“不知文顷阁下有何吩咐。”
“还真有人在。”文顷笑了笑,却没有多少吃惊的意味,“你,让所有大臣到大殿来,说我有要事要商议。”
侍者微微抬起头,似乎看到了摇晃在文顷腕间的挂坠,他道了声是,很快退步出去。
集聚而来的大臣没有哪个说三道四的,原来这玉佩真如王所说,有着让所有白豹俯首称臣的能力。文顷不由想起白霄来,不知那人站在自己面前会是一番什么态度。他想着想着,竟笑出了声。
众臣诧异地看过来,手心里皆是出了把虚汗。
文顷环视了一圈,司书竟也过来了,只是那人颤颤巍巍的,似要睡过去了。
文顷说道:“今日把大家叫过来,只想说两件事。第一件,王过世的消息要严密封锁,别让前线的众将知道,以免乱了军心。另一件,便是请各位化妆成普通城民,去王城之外,扮演安居乐业的百姓,当然卫国军的所有将士兵卒也包括在内,人数越多越好。”他扫了一眼群臣,“我要说的便是这些,如果没什么异议,众位可以离开了,卫国军军长留一下。”
话音落下,竟是许久未有人踏出一步。
“怎么,有问题?”
没有人说话。
文顷看着低首垂耳的众人,心中已明白大概,“我知道众位心里对我不服,奈何王死前将整个白豹族的命运托付给我,我怎么样也不能袖手旁观。”文顷扬了扬手腕。
“我若是爱慕权势冷性冷情的人,便不会站在这里与众位解释。我只想告诉大家,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白豹城考虑,为了这场战争考虑。当然了,如果你们当中有人为了保命想临阵脱逃,我也不会阻止。我一个外人,本来就没什么理由约束大家的行为,你们要走要留,我都不会有半点微词。只要你们认为自己所作所为对得起过世的王、对得起在前线奋战的将士,我会很高兴地代替王成全你们。”
似乎还是没人敢说话,不过眼神之间已经开始有些犹疑。
这个时候,不知谁打了个哈欠,用颇为沙哑的嗓音道:“老人家我,是早就想去体验一下普通百姓的生活了,这是个不错的机会啊。”
司书哈欠连连的声音虽然慵懒,却透着深意和他的立场。作为元老重臣,他的话怎么说也是有些分量的。
如此一来,其他人自是不敢说什么煞风景的话了,纷纷表明立场,以示愿意配合。
这样的结果多多少少也在意料之外,文顷并没有对这帮孱弱文痞抱有太高的期望,若有半数的人通过,已算是较好的结果。如今不仅达到了半数,甚至全票通过,文顷自是宽慰和惊喜。他没想到司书在白豹族的言行这般有分量,更没想到的是他会站在自己这边,文顷无疑得到了一个有力的帮手。
之后,卫国军军长留了下来,其他人纷纷散去。
文臣们虽口中答应,心中仍有些不甘,等级观念在他们心中根深蒂固,于他们而言,这副身体生来就该是被侍奉被伺候的,如今却要穿着粗糙的衣衫到下等民众的生活区去,他们怎么可能立刻就接受。即便只是扮演,也让他们觉得备受折辱。
“司书大人,为什么您要站在一个外族兽类一边,看他颐指气使的样子,以为自己戴上了族章就是王的代言人了,实在太过放肆。”一位文臣赤红着颇为憋屈的脸说道。
“是啊是啊,您到底是怎么想的?”其他人也凑过来。
司书掀起皱巴巴的眼皮瞅了他们一眼,然后盯着方才率先发牢骚的人说道:“这些话你刚才怎么不说,现在倒是放起马后炮了。”
“那……那不是因为他有族章吗,我们哪敢忤逆?”
司书的鼻子喷出一股浊气,“那你倒是说说,现在在王城之中,除了他,谁戴上那枚族章比较合适?”
“这……这得容我好好想想。哎,您不就可以吗?”
众人皆附和。
司书摸摸自己的胡须,对这等说辞没有一丝欣喜,“怎么你们这群人,把种族的命运寄托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