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刃的思绪莫名飘远起来,“青和啊,他是一个儒雅而温和的男人,不会对心爱的人耍脾气,总是站在我的角度上替我考虑,不过他还是离开我了,因为我真真伤透了他的心。”
“等等!”文顷打断了他,他似乎听到了一些奇怪的词汇,“你说,母亲是男人?”
这一问,连带着身旁的白霄都有些惊讶。
“是啊,你不知道?”奇刃很快意识到,他并没有对儿子说过他母亲的性别问题,便立刻转了话头,“也怪我,这事没跟你说过。”
文顷差点以为自己露馅,还好奇刃后半句话补得及时,不然他真要怀疑自己是否被看穿了。
假装的惊讶呈现到了这个年轻人的脸上,“我是真没想到,原来男人也可以生孩子。”
奇刃将果子捧在手心里,似乎是在考虑一个比较好看点的吃相,“孩子,你可能见得不多,其实男人生孩子很常见,虽然这种事情至今很难解释,不过这种人确实不在少数。”
奇刃的解释让文顷不由自主朝白霄望去,后者正在逗小豹子玩耍,注意到文顷的视线之后,抬起头来忽地四目相对。
白霄投去一个无奈的表情,举起小豹子的两只前腿,耍宝似的扑抓几下。
文顷回过头来,微不可查地呼了口气。
两人微妙的互动被奇刃看在了眼里,老头子这会儿算是心思细腻了,忖着儿子定是有了生个娃娃的打算,便趁热打铁说道:“除了那些会生孩子的,有些男人则是地地道道的男人,他们的身体绝对不会对另一半的精。液起反应。孩子,如果你要生个宝宝,父亲可以为你做主,替你找个合格的媳妇儿。你知道,父亲这辈子浑浑噩噩,没有太大的愿望,满足你的需求便是我的幸福了。”
文顷有些讶异地看过来,他并没有立刻回答,倒是瞅了瞅身侧白霄的表情,那人低垂着脑袋,看似认真地哄小豹子玩。在那唯一可见的侧脸上,文顷似乎看到了一些名为落寞的表情。
“其实我……”他看着奇刃,“我并没有养个孩子的打算,你看,我们已经有白豹族的小王子,养着他就如同养个孩子。”
小豹子似乎知道文顷是在说他,呜呜应了一声,挣脱开白霄的手,朝文顷蹦来,啪嗒一下跃入他的怀抱。
“真是个调皮的孩子。”文顷脸上立刻笑开了花。
奇刃的计划竟然就在三言两语间落空了,他不免伤心地朝白霄投去刀割般的目光——这个见色忘义的臭小子,到底是耍了什么手段把自己儿子整得这么服服帖帖的?
奇刃的腹诽没有持续多久,文顷便道:“父亲,不与我叙叙旧吗?”这是文顷下的最大的决心。他不愿待会儿父亲主动挑起记忆往事的时候让自己处于被动的地位,现下由自己开口,即便有些事情不记得,也能找准措辞蒙混过去。
然而对于奇刃而言,他与这个儿子的前尘往事大概一盏茶的工夫就能唠叨完,实在没什么值得特别拿出来说将的。如此想来,自己这个父亲还真是不负责任的典范。奇刃这张老脸,惊讶中带着一丝羞红,心里只想着,他该说些什么呢?儿子在婴儿时期,他除了取个名字,几乎一点料理的事都没搭手,皆是交给那混小子来做的。说起来,还真不能叫他混小子,至少在十几年前,他还替自己儿子把过尿擦过屁股,甚至喂过奶水——从哺乳期的野兽那里冒死取来的。
至于懂事之后的那几年,奇刃也鲜少与他这个争议不断的儿子呆在一起,若说叙旧,似乎也无从叙起。
奇刃懊恼地抓着头发,文顷注视他半晌,可怜的中年男人才说出了颇为苍白无力的话语,“以前那些糟心事有什么好谈的,说说现在和以后吧。比如,能跟父亲说说你为什么要改名字吗?”
文顷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回答,心下也算是松了一口气,至于为什么要改名,理由信手捏来,实在无足轻重。
三人相坐至深夜,林子里并不安静,野兽的声音此起彼伏,对于某些物种而言,夜晚向来是猎食的好时机。
“打算和我们一起回兽人镇吗?你或许会见到意想不到的人。”
“什么意想不到的人,青和?”奇刃显得有些激动。
文顷只道:“谢谢你把母亲挂在心上,但很遗憾不是他。我要说的这个人,可能跟你有些血缘关系,他叫奇二,不知你听没听说过?”
“奇二?”奇刃显然有些意外,“你怎么会碰到他?”
文顷舒了口气,“看来真有关系,那我是该称呼他为伯伯,还是叔叔?”
“不不,”奇刃连忙摆手,“我想先听听,你跟他是怎么扯上关系的。”奇刃的脸色可算不上好看。
文顷实际正为上一句话担心不已,按道理,他从小生活在白虎族,虽然时间不长,好歹也算过过一些日子。族中长辈基本上都该认识,问出“听没听说过奇二这人”这样的话,似乎有些不经大脑。好在,奇刃的态度表明,自己确实没在小时候见过这个阴险狡诈的人物,要不然,奇二也不会经过一番调查才发现自己的身份。
暗自庆幸之余,文顷却没注意到,守在一旁的白霄正用一种堪称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他只一股脑地与奇刃说起与奇二产生纠葛的事,双手比划着,极是认真。
“需要回去见见他吗?”文顷道,“我这个叔叔,正为抢到了一块冒牌族章而嘚瑟不已,说不准你的出现可以杀杀他的嚣张气焰。”末了又补上一句,“你该为你的儿子扫除前进路上的巨大障碍,这是作为父亲的职责。”
被这么一说,奇刃似是受了某种不明意义的蛊惑,他忽地煞有介事地挺挺胸膛,“确实,这么多年父亲都不称职,确实该在这个时候为你做些什么了。”
他搂着儿子的肩,心中难掩激动,“至少该告诉那些痴心妄想的贼人,你才是白虎族的新任族长。”
56
奇二注定是个悲剧性人物。在文顷回到兽人镇之前;这位看似光鲜亮丽的男人;便因多年前的骗婚问题而被他的妻子在凄冷的夜晚一次又一次地扫地出门。而把他这个秘密抖露出来的,正是前不久临阵倒戈的镇长大人。
奇二没料到;把这看似没出息的男人逼急了;他真的会耍起狠手;甚至把那些陈年旧账一件件地翻出来。
如今;唯一的儿子奇用已经被花云送去了娘家;自己则被这脾气火爆的女人折腾得不成人形。虽然他总是信誓旦旦地说,自己拥有白虎族的族章;是白虎族唯一的族长,只要花云不计前嫌跟着他;他们的后半辈子,必定福禄不绝。可花云却一点不在乎这白虎族族长的头衔,一个没落种族,拿出来当资本炫耀,有何意义?
被这么无休止地折腾来折腾去,奇二终于狗急跳墙,决定找人收拾了镇长那人,好拔出这根令人生厌的眼中钉。
暗地里的手段层出不穷,起先的时候,镇长与奇二一来二去,斗得不亦乐乎。不过日子一长,镇长就发觉,奇二这人远不如他想得那般简单,使出的手段一波比一波厉害,甚至到了谋害他性命的地步。
在一个朔月夜晚,镇长的大宅里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摸索着一路来到镇长的卧房,一根毒针下去,镇长便再也没有醒过来。当然,这并不意味着镇长失去了生命,他还活着,只是闭着眼睛像极了活死人。别问镇长的大宅为何不派遣几个有实力的壮丁看守,镇长当然也这么做过,只是那晚当真被那摸黑行进的贼人投了机取了巧——被雇佣来的壮丁都被放了一天的假,他的宅子根本没有一人看守。
一镇之长再也无法站起身来料理镇上的大事,大权自然是要旁落。
奇二已是一不做二不休,便也不打算再束手束脚,对自家女人对症下药,一阵花言巧语,终于说得对方心花怒放。如今奇二有的是钱,他缺什么,缺势,只要把镇长的候选人名额弄到手,再在各大兽族长老间使点小伎俩,这兽人镇,在不久之后,便会落到他的手里。到那时,别说一个小小的镇长,便是这兽人镇的所有族类长老,也得看他脸色行事。
奇二几乎计划得天衣无缝,花云也被自家丈夫这幅臆想中的美好蓝图诱惑得满心欢喜。那些钻得她心疼的伤心往事顿时被抛掷到了九重天外,一心只想着,以后怎么当好镇长夫人,过好她相夫教子的安乐日子。
就在那个天有些蒙蒙微雨的日子,兽人镇的长老们受奇二所托,在镇上最为开阔的中心广场举行了声势浩大的信任镇长选举仪式,所有人都可以参加,但他们只有旁观权,没有发言投票等其他一切实质性的权利。
兽人镇的镇民们,不像他们的长老那样,满面笑容,嘴角弥漫着难以形容的烂漫弧度。对于他们来说,这么多年来的镇长更迭,从来没有真正选出戳他们心坎的人物。他们的参加,只是这场选举的陪衬和附庸。
当那位样貌颇为年轻,衣着又相当考究的男人站上选举台的时候,镇民们心里都有些不乐意,怎么是他啊?大凡都会发出这样的感慨。
那位被称为奇二的有钱人,据说早年的时候,依仗着花家的实力发了横财,不仅娶了花家如花似玉的闺女,连带着家产也分到了不少。他为这小镇做过什么善事众人倒是说不上来,只知道他与镇长关系匪浅,看起来还像是好兄弟。
镇民们当然只看得到模糊的表面,不会有闲情去深究这几日两人间发生的恩怨纠葛。
镇长的家仆小李,虽说对他那位主子也算是积怨已久,但主子交托给自己的事,他还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只有他知道,主子自从与文顷兄弟交好,心性俨然比以前好了很多,不但琢磨着怎么在未来几年为小镇办出点成绩,还绞尽脑汁整治那些企图对文兄弟不利的人,其中就包括眼前站在选举台上,这光鲜靓丽的虚伪男人。
主子虽半辈子视财如命,好歹也在关键时刻回了头收了手,原因大概也有:他的小金库已经再也塞不下了。不过撇去这些不想,主子也算摸回了点良心。至少比眼前这个一颗心黑到底的男人强上许多。
别人不知,他小李可是对主子和这男人的关系知道得一清二楚,主子怕也是猜到会有此一遭,便把早前准备好的一封信交予他保管。这信里,就表明了主子对奇二的态度,以及他最终心仪的下届镇长人选。
按照小镇选举镇长的规矩,如果上任镇长投反对票,即便所有种族长老全票通过也无济于事。如今奇二敢如此堂而皇之地站出来,想必手里也握着什么蒙骗人的把戏。小李觉得,得在他得逞之前把主子这封信公布出来,不然,他就对不住自己的良心和主子的信任。
……
文顷与白霄驾着货车回到小镇的时候,很意外地没见到多少人,主干道上零零散散的老丁,还有就是随处乱跑的孩子。
“离开一个多月,感觉镇上变了不少,是发生什么事了?”文顷对白霄说道。
奇刃翘着二郎腿躺在车厢里,听儿子这么一说,也好奇地探出头来四处望了望。
“来过这地方吗?”文顷转而问他。
奇刃嗅了嗅,“没来过,”他伸手指指某个方向,“估计人群都集中到那里去了。”
文顷与白霄不约而同望去,是中心广场的位置。
他们拉着小货车先回了小旅店。现在的小旅店哪还有当初的模样,门面换了,里面的装潢也全都翻了新,乍一看,两人还以为走错了地方。小老板和几个熟悉的伙计正在做惯常的清扫工作。店面似乎还没开张,里头倒是桌椅齐整,四壁干净整洁,一进门便让人觉得舒心不已。
小老板听见进来的脚步声,回身过来的时候,眉眼立刻弯起来,“文兄弟,你可回来了。”他疾步而去,伸开双臂将文顷抱了个满怀。
文顷拍拍他的背,“一月不见,老板您倒是弄得井井有条的。”
“你也是老板。”小老板心下喜悦不已,“这里面也有你的出资,你忘了?我这几天正在招募各种厨师,忖着你怎么还不回来,你要不回来,这招牌菜色就不好定了。”
小老板说着,眼光不由瞄向文顷身后,忽地语气收住,转而发问:“这位是……”他盯着文顷身后不修边幅的中年男人。
文顷意识到该做番介绍,“他是我的父亲,奇刃。”
被提到父亲二字的时候,奇刃本能地挺了挺胸膛,装模作样咳嗽一声,显示自己多有存在感。小老板微微笑了笑,之后便敛去了笑容,有些诧异又有些疑惑地盯着眼前这中年男人,似乎怎么也想不明白,这胡子拉渣又发丝脏乱的男人会跟清俊秀雅的文兄弟扯上关系。
文顷可不希望父亲脏乱差的形象深刻到每个与他初次见面的人心里,他还是要点面子的,于是便让白霄陪同这位极有存在感的男人去洗个澡。
“这次回来,收获不小啊。”小老板瞧着犹自摇着尾巴的小豹子。
文顷一看差点忘了,这小家伙就爱粘着他。他将小豹子抱起来,“它叫白轩,可是白豹族的小王子哦。”文顷眼神就像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
小老板细细打量小豹子的外形,忽地跟对方的一对葡萄般的眼睛给对上了,一瞬间小心肝竟扑扑扑地跳,心里想着,这娃娃怎就这般可爱?
小豹子与小老板对视一会儿,一下子缩进文顷怀里,一副害羞的模样。
小老板回过神来,示意伙计给文顷倒杯茶,顺便把小货车里的东西搬进属于他的屋子。
“文兄弟,知道吗,今天是小镇重选镇长的大日子。”
文顷正想问今日出了什么稀罕事,一路过来竟看不见几个壮丁,谁想小老板冷不丁说出了这番话,倒让他颇为吃惊。
“怎么要重选镇长,您与我说说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文顷心下衍生出不祥的预感,他遥想起当日离开奇二老宅时的情形,镇长与奇二几乎闹成水火不容的局面,这冲突里,有些原因也与自己有关。他忖着,若是镇长出了什么大事,他是定要站出来说句公道话的,毕竟镇长与自己之间,算是有些恩情。
小老板压低了声音道:“几日前,镇长染上了怪病,说是像个活死人一般躺在床上,有呼吸有心跳,唯独醒不过来。每日只有排泄没有进食,身子是一天比一天瘦,毫无往日油水丰足的模样。”
此话听来,竟更添了几分疑惑。文顷不由蹙起眉头,细细琢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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