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月对Hotch来说,也不是那么好过。在查案时,时光匆匆而过。在偶得空闲时,时间似乎又停止了走动。
“Hotch?”Morgan伸手在Hotch面前挥了挥。换做以前,他绝对不会这么做,只是最近,Hotch走神的次数似乎太多了,而且,他本人似乎都没有注意到。“回总部以后要不要出去喝一杯?”
“不了,谢谢。”Hotch说。
“我只是在开玩笑。”Morgan皱着眉头与David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有些担心他,但是没人能问得出口。
“我没事。”Hotch试图说服自己的同事,但是他们都是敏感的侧写人员,他知道自己骗不到他们,所以他无奈地笑笑,说道:“也许我真的有些麻烦,但是我自己能处理好。”
回到总部之后,David来到Hotch的办公室。
“这么晚了还不回家?”Hotch先抛出了这个问题,他可不想听到David说:你确定你真的没事?你确定你自己可以解决?
“有一件事情,我需要你的帮忙。”David说,在Hotch点头后,他把一个文件夹放在了Hotch的桌子上。Hotch打开,看到的是一份犯罪心理研究所授权的一个项目——连环杀手犯罪心理研究。项目其实很简单,撰写一份内部资料而已,给FBI探员们做教科书用。
“你才是那个畅销书作者吧?撰写这种书,不是你的特长吗?”Hotch很疑惑。
“我回到局里可不是想做研究写报告,而且,你需要这个……”David说,“未解决的事情总是让人烦躁不是吗?”
Hotch不解,但是他还是答应了David。做这件事情也不会影响他的工作,只会让他更加忙碌。忙碌,他太需要了。他随手翻了翻文件夹的后一页,盖了章的“通行证”——他可以进出任何监狱探访他想探访的任何罪犯,只要他认为是研究的一部分。
前一个星期,他都没有拿着“通行证”去做他想做的事情,相反,他安静给他的研究写了引言。紧接着BAU小组又接了一个案子,等到他终于决定去看林可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两个月。
他在监狱的走道里遇到了亚历山大·坎贝尔。
“Hotchner探员,你有预约吗?”
“我是来探访Lindsey·Colt的。”Hotch不想和他多说话。
“我记得她把你列入黑名单了。”坎贝尔以玩笑的口吻说道,显然他并不害怕得罪一名FBI探员,或者说他不害怕得罪任何人。
Hotch看了他一眼,那是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瞩目。两个月前,当他被拒之门外时,他有种说不出的愤怒。现在,他还是有些许烦躁。但是今天,他决定了,只办公事。所以,他拿出了授权文件,证明他自己不需要任何人的许可。“我现在可以进去了吗?”
坎贝尔让路,对着Hotch的背影愤愤地说:“希望你能把她的嘴撬开!”
那是什么意思?Hotch并不知道,直到他再一次看到了林可。他发现,她又变了。她的脸色苍白,而且行为异常——她贴着栅栏的边平躺在地上,闭着眼睛,像一具尸体。
护送Hotch过来的警卫好心地为他解释道:“她每天都这样,疯了,是吧?更奇怪的是,她从来不说话,我怀疑她被坎贝尔毒哑了……”
Hotch没有回应狱警的话。看到她这样,他心里很不舒服,她真的疯了吗?把自己交给命运了吗?“Lindsey·Colt,我需要你回答我的问题。”
林可听到他的声音时,以为自己幻觉了,但是她还是睁开了眼睛。Hotch正居高临下看着她。
“请你站起来,然后坐下。”Hotch说。他要求自己只办公事,既然他们不再是朋友。
林可愣了一会儿才起身,乖巧听话地搬了椅子坐在他对面。她盯着他的脸,总觉得有哪里不一样。
“我需要你回答一些问题,希望你说实话。”他继续以官方的语气问着,同时将文件夹摊开放在腿上,拿出笔写些什么。“你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感觉?”
林可愣住——他把Hotch怎么了?他不是那个会说“我相信你”的Hotch。
“既然你不想回答,那么下一个问题。你把你的受害人看成什么?你的姐姐和母亲?或者只是拥有完美家庭和生活的青少年。很显然,你羡慕她们,也憎恶她们。”
“我……”林可说出了一个单词,然后选择性的沉默变成而来真的失语,她无法面对这样的问题。
“我是否可以把你的沉默当成是‘两者都有’?”
“……”
“既然如此,我把你的沉默当成是默认。接下来的几个问题,你也可以通过沉默回答:你享受杀人吗?你杀了她们,你杀了她们所有人,残忍而冷血的,你承认吗?……你还要继续沉默吗?”他突然在手里的纸上从上往下画了许多勾,然后把文件夹从栅栏之间递给了她,同时还有他的钢笔,“现在,如果你签字,这将是一份认罪书,我保证它是有效的。”
林可怔怔地看着他,颤抖着双手准备接过文件夹。
“对不起,我忘记了,钢笔和文件夹是不准交给犯人的。”Hotch突然收回手。
林可伸着手,忘记收回来。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面对林可的沉默,他几乎气结,他想让她反抗。Hotch无奈地说,“把这个世界上唯一相信你的人拒之门外,你告诉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林可低下头——我只是想保护你。
“你是想活还是想死?或者把牢底坐穿?”他害怕她的回答,她竟然真的伸手接他信手涂鸦的“认罪书”,如果认罪书是真的,那么她是真的打算接受死亡吗?
“我有的选择吗?”林可抬起头,用那双通透的眼睛看着他。
她的绝望就像是空气一样将他包围,他无言以对。
一旦打破了沉默,积蓄的力量也开始爆发出来。“你为什么要来?你是想报复我吗?因为我拒绝你的探访?你想玩猫鼠游戏吗?还是你同情心泛滥?我只是想一个人呆着,不想再祸害别人!既然我控制不了身体里的魔鬼,那就让我一个人腐烂好了!也许哪一天我也会变成那样,也许我也会因为疯狂而杀人!”
Hotch跟着林可站起身,“你不会。”
“你怎么知道?”林可冷笑,“你这样说,是因为你不了解我,我已经在心里用各种方式把坎贝尔杀了一万遍了!”
“我了解你,你不是那样的人。”
“你怎么敢说你了解我!如果我看上去都不是我自己的样子,你要怎么知道我是谁?你要怎么了解我?”
Hotch迷惑了,他选择从另一个角度回答她,那也是他一直在思考的问题——为什么他要相信她,想帮助她。“你是一个人质,罪犯躲在你的身后,想让你为他挡去子弹。你是无辜的,如果谈判专家能够说服罪犯,罪犯会放下枪,放了你。”
“如果谈判专家失败了,狙击手上场,他会狙杀目标,一个微小的角度,人质就会死亡……”林可接着他的话说,这个比喻很恰当,“还有一种可能,罪犯杀了人质和谈判专家,狙击手杀了罪犯。”
“……”Hotch不知道该怎么将她从绝望中引导出来。
她忍不住问出了盘桓在她心中的问题——“你想要救我?可是,你真的是想救我吗?还是陷入了偏执,你没有救到你的妻子,所以你想要救我,达到你心理上的某种弥补?”林可以为自己得出了答案,她每天躺在地板上都在想这件事情。现在她终于问出口,她看到Hotch的脸色变得苍白,她还是想残忍地伤害他,因为她自己也在疼痛着。“你知道,那改变不了任何的事情。”
Hotch没有想过这个答案,但是,在某种程度上,也许他真的是为了弥补心中的缺憾。他想救下所有的人,而林可,显然是很有挑战性的救援任务……
林可看着他陷入沉思,她不知道该不该为自己喝彩。可是,她现在只想躺下,让地板为她降温,安抚她失控的心跳。她如果只是移情与寄托,那么他相信她,又有什么意义?
“我应该走了。”Hotch说。
林可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奢望什么,她只是觉得很难过。
作者有话要说:很痛苦,我好痛苦……
、犯罪心理 10
你曾经是个正常人,但是已经时隔太久,你根本不记得那是什么样子。
如果她是个正常人,她可以正常的生活——可以享受独处的快乐,也可以找一个可靠的男人,幸福的过一辈子。即使世界终将四分五裂,她也可以在一切还完好的时候,享受每一天的生活。那样的生活,充斥着阳光雨水绿荫落叶……而现在,她什么也没有了。
“我应该走了。”Hotch说。她会想起他说着话然后转身离开,像是急于从她身边逃离。他走出了她的生命。
“我发现你最近心情似乎不太好?”坎贝尔问,“是不是因为跟扑克脸探员吵架了?”
林可规规矩矩地坐着,和每天下午一样,她不想回答坎贝尔,如果她不再沉默,也许她会再一次开始和坎贝尔展开无止境的争吵。
“你沉默,思维迟缓,眼神滞拙……我想你必须恢复用药了,治疗你的抑郁症。”坎贝尔宣布,
“……”林可想到那些药就头疼,但是又觉得无所谓。
“你不用担心,我们每周都会检查你的身体健康状况,适当地调节你的用药量,保证在不杀死你的状况下,让你苦不堪言。”坎贝尔等着林可反击,但是他注定要失望。
也许,会让她死去。林可乐意接受死亡,因为归根结底,这不是她的人生,她不想要这样的人生。她爱上了一个人,却无法诉说也没有权力追逐,因为她的一生将会被高墙铁壁束缚。
“今天就到这里吧,”坎贝尔起身,拉平自己的西装外套,“我们取得显著的进展。”
林可甚至没意识到他走了,她坐在那里直到傍晚。吃药,然后在药物的副作用下,陷入了睡眠。
天黑了,Hotch也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外面的同事都已经走了,大楼里也黑了,他的办公室里只剩下台灯还亮着。孤单的影子栖息在书架上,连接了黑暗,沟通了静谧。
“咚咚”两声敲门声响起。Hotch抬头,他意识到自己又被David逮到了。
“我没事。”他抢先说道,心里却在想——我在骗谁呢!
“人们总以为自己不断暗示自己‘我没事’就可以真的没事,但是我们知道那行不通。”David在他对面坐下,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他的意大利长相,让他看起来有股教父的味道,而他的年龄,让他看起来充满长者的智慧。
Hotch也不知从何说起——为什么想帮林可?为什么她总是可以让他无力反驳?为什么他会在一个监狱里得到平静又失去平静?为什么面对她的求助,他无法拒绝?在她濒临死亡时,他又为什么急于逃离?
“你很困惑?”David问。
“我知道执法者应该和罪犯或者受害人保持距离,才能不失公允。在不受私人情绪影响的情况下,才能更好的解决问题,才能全身而退。”Hotch让自己放松下来,手撑着额头,释放着疲惫,“我知道,我只是让感情影响了我的判断,那是错误的。”
“那并没有什么错误,那是人性。”David说,“我的建议是,放下你执法者的惯性思维,像个普通人那样思考,也许你会有所顿悟。”
“也许,我只是太固执了。”
“也许,你应该放手了。”David说,他知道Hotch在做什么,但是他看不出其中的意义。那个女孩,她不可能获救,因为她的人生已经被毁了。她生命的版图已经被涂满无法清除的阴影。
“……”Hotch双手遮在了脸上,David的话像是蒙住双眼的黑暗,他一刻也忍受不了。所以,他拿开双手,让光亮重新在眼前闪耀,“我做不到。”
“那么,你该问问自己——我该做什么,让阳光闯进牢笼的缝隙。”David笑笑离开了Hotch的办公室。
Hotch又在办公室坐了两个小时,直到眼睛酸涩。林可绝望的眼神在他脑中闪回。他开始分析,而且试图找最简单的答案——她渴望被理解,被关注。纯粹的。不是替代品,不是弥补。她需要,他发自内心的在乎她。
当然,每个人在最脆弱的时候,都会有这种需求。他没有那么多时间去陪在她身边,所以,他只能走捷径。想想,她最在意的,最基础的,也是最表层的诉求。
她撕裂自己手腕的伤口,说:“我不在乎,我不是她!”
她愤怒地大喊:“如果我看上去都不是我自己的样子,你要怎么知道我是谁?你要怎么了解我!你怎么敢说你了解我!”
另一个画面也闪现在他的脑海里,在初次审问的时候,她看着镜面,像是看到了一个陌生人……
也许,她看到的自己,并不是展现在世人面前的那个样子。
Hotch打开电脑,搜索起多重人格中两个人格拥有两个外貌的资料,没有一份资料上有明确提及的。最后他搜到了一部电影——《致命ID》,讲的就是一个人有十个人格,他们的年龄,性格,生活经历,外貌各不相同……
他觉得自己找到了捷径,可惜,当天晚上,他又被新的案子缠住了。在他终于得空的时候,又是两个星期过去了。
他走在监狱的过道上,心里在不停地想着她又变成什么样了?同时,他又安慰自己,不过才两个星期,不是两个月,不会太糟糕。
“睡美人,有人来看你了!”
林可睁开眼睛,让意识慢慢回到身体里。很好,她的绰号已经从“哑巴”变成“睡美人”了,如果有狱警评分制度的话,她一定评价——“非常满意”。
她从床上坐起身,脑子里依旧一片混沌,药物带来了无止境的睡眠。虽然意识清晰的时间缩短了,但是胡思乱想的时间也减少了,监狱生活也轻松了一些。看到Hotch站在栅栏外,她也没有因此清醒一些。
“你还好吗?”Hotch问。她的黑眼圈很重,而且看起来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了。她的颓废让他沮丧,“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药物作用。”林可移动到桌边,双手撑着下巴,在眼睛适应光亮之后,才眯着眼睛看向Hotch,却发现他不是一个人来的。“你带了保镖?”
“保镖”好奇地看着她,在林可问话后,他自己解释道:“我是速写师。”
Hotch让抱着画板的速写师坐下,自己也在他身边坐下。他的视线一刻也没离开林可,因为林可一直没有清醒过来的迹象。他都要开始怀疑坎贝尔是不是把药换成了毒品。
“速写什么?”林可似乎终于反应过来,把椅子拖到栅栏边,跨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叠搭在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