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燕豪道:“老人家,晚辈年轻,一无经验,二不请韬略,何敢膺此重任。”
蒲天义道:“调度得好,少侠,不要推辞了。”
李燕豪道:“无奇老人家,理应由金老帮主指挥大局。”
无奇老儿道:“少侠不要推辞,我这么安排是有道理的,金家船帮要先了断家务,然后再听候少侠令下,围剿满虏鹰犬,痛歼仇仇于金家船帮总舵之中。”
“原来如此,李燕豪不敢再行推拒。”
“现在没事了,晚上议事厅共商细节,总舵无人照料,难以待客,诸位请随意觅地休息吧!”
无奇老儿不愧是位奇人,运筹帷幄,简单明了,且十分恰当。
大家散了,各自觅地歇息去了。
艾姑娘既被分配把守中心重地,她就带着单超,姬凝翠、海珠、紫琼二婢折回到中心重地歇息,一方面也好详细了解一下中心重地的形势。
她带着单超、姬凝翠,海珠、紫琼巡视了一匝,中心重地的详细形势,已然了然于胸,然后到了一间敞厅里歇息。
几个人坐定之后,姬凝翠道:“格格听见无奇老儿说的话了吗?”
“听见了,我一直在盘算怎么应付。”
“格格打算怎么应付?”
“不管怎么应付,我总不能让他们毁了哈三他们,必要的时候,我会反制他们,好在咱们掌握着中心重地呢,怕什么?”
“别人都好办,只有那个李燕豪——”
“两国交战,各为其主,彼此的立场不同,这也是任谁都没有办法的事,他应该能谅解。”
“谅解或许能谅解,可是格格跟他,就要反目成仇,化友为敌了。”
艾姑娘神色微黯,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谁叫他跟我生长在两个不同的地方,两个不同的族类里,偏偏这两个族之间又有着深仇大恨。”
“格格长痛不如短痛,这种事不会有结果的,老奴劝您及早收心。”
艾姑娘轻轻一叹道:“也只好收了。”
单超突然道,“格格,何不设法先通知哈三。”
“能么,咱们出得去吗?”
姬凝翠道:“出去是太容易了,难的是咱们没有理由出去,这时候出去,也一定会令人动疑。”
艾姑娘道:“哈三最近也太过骄狂嚣张了,除了皇上,他眼里还有谁,我不打算通知他,让他受点教训也好。”
海珠道:“格格,怎么‘青龙社’的人,没有一点动静,没有一点痕迹呢?”
艾姑娘道:“这就不知道了,我也一直在怀疑,为什么他们会突然销声匿迹了。”
单超道:“别是他们另有什么阴谋吧?”
艾姑娘道:“那是一定的,他们没有理由销声匿迹,必是在进行着一项更大的阴谋。”
姬凝翠道:“那么,格格,咱们一直守在这儿——”
艾姑娘道:“嬷嬷是说,咱们没有侦查?”
“是啊,万一他们的阴谋成熟,有所蠢动,皇上怪罪下来,格格您——”
“唉,现在说这个已经太迟了,谁叫我跟着他到了这儿呢,但愿在这件事完了之前,‘青龙社’不要有什么蠢动。”
“怕只怕他们利用的就是这个机会啊。”
“真要是那样,我也只好认了。”
艾姑娘的心情颇为沉重,说完这句话之后,她没再说话。
因之,单超、姬凝翠也没敢再说什么。
李燕豪、蒲天义就站在码头边。
李燕豪望着万顷湖水,默默地。
蒲天义嘴张了几张,才说了话:“少侠,届时要多注意她啊。”
“帮主是指艾姑娘?”显然,李燕豪是明知故问。
“是的!”
“帮主的意思是——”李燕豪又是明知故问。
“少侠,这是歼灭哈三的机会啊。”
“帮主是怕她有所行动?”
“如果咱们不幸言中,她一定不会坐视。”
“帮主以为她能怎么样?”
“以她的才能,救哈三应该不是难事,尤其——”
“尤其她掌握了中心重地。”
“是的,我没想到无老奇儿会这么分配法,等我想到时,无奇老儿话已经说出了口。”
“无奇老人家,无意中帮了她的大忙。”
“是啊。”
“帮主,也许咱们料错了。”
“但愿如此,但却不能不防。”
“帮主以为该怎么个防法?”
“能对付她的,只有少侠一人。”
李燕豪苦笑:“这个任务很艰巨啊。”
“我深信,少侠不会因私废公。”
“蒲帮主,我不敢。”
蒲天义缓缓叹了口气:“这也是千古艰难的一件事啊,但愿我走了眼,看错了。”
“诚如帮主所说,宁愿看错,不可不防。”
“少侠,我很不安。”
“帮主错了,大局为重,帮主不该有什么不安。”
蒲天义默然未语。
“帮主,咱们商量商量,她若有什么动静,一定会等到那要紧的—刻行动,越是那个时候,我越得指挥全局,届时如何分身去防她?”
“容易,少侠,无奇老儿虽是无意中帮了她的忙,可也无意中把她困在了中心重地之内,无奇老儿让她守住中心重地不是么,既是如此,她怎能轻离,她只要不离中心重地,就发挥不了什么作用,只要咱们想办法知会老帮主他们,没有少侠令谕,任何人不得进入中心重地,不让她掌握任何人,谅她就没有什么办法了。”
“好主意,可若是到时候她不管一切,离开中心重地呢?”
“那也好办,既然离开了中心重地,与少侠的距离近在咫尺,少侠还怕不好防她么?”
“多谢帮主指点,时候还早,短时间内是不会有什么变故的,我先去看看她去,烦劳帮主跑一趟,知会大家一声,从现在起,任何人不许进入中心重地。”
“蒲天义遵命。”蒲天义抱拳而去。
望着蒲天义不见,李燕豪神色一黯,表情也越来越凝重,迟疑了一下,迈步行去。
李燕豪缓步徐行,没一会儿工夫便已到了中心重地,刚进院子,便听见单超的话声传了过来:“少侠怎么来了?”
李燕豪抬眼一看,只见单超站在一间屋门口,当即强笑道:“我来看看,艾姑娘呢?”
“在这边,少侠请跟我来。”
单超带着李燕豪,走过两条长廊,来到敞厅门外,他咳了一声:“禀姑娘,李少侠来了。”
敞厅里立即响起艾姑娘话声:“快请进。”
单超陪着李燕豪进了敞厅,艾姑娘已含笑带着姬凝翠、海珠,紫琼迎了上来:“少侠有事?”
“我来看看各位。”
“那怎么敢当,请坐。”
艾姑娘跟李燕豪落了座,单超、姬凝翠双双退了出去,艾姑娘道:“少侠已经让大家部署好了?”
“他们诸位各自准备去了,我连动都没动,他们诸位都是成名多年的老江湖,经验功夫两足,哪用得着我说话。”
“你很谦虚。”
“不是谦虚,是实话。”
“要不要听我报告一下我的布署?”
“不敢当姑娘这报告二字,我也不是来查看的——”
“我知道,走吧,我陪你到处走走去。”艾姑娘站了起来。
李燕豪只好跟着站起。
艾姑娘向二婢道:“你们留在这儿,不用跟着了。”
“是!”二婢答应声中,李燕豪、艾姑娘出了敞厅,只见单超、姬凝翠在廊上站着。
艾姑娘道:“嬷嬷、单老,我跟李少侠到处走走去,你们不用跟去了。”
单超、姬凝翠本来要迎过来的,一听这话,立即双双停住,躬身答应。
艾姑娘陪着李燕豪,顺着长廊行去,李燕豪脸上没带什么,心情可却是相当沉重。
拐过一个弯儿,过了一处月形门,进了另一个院子,艾姑娘打破静寂,先说了话:“你好像有什么心事?”
“我,没有啊。”
“别瞒我,我的眼力很厉害,能看入别人的心里头去。”
李燕豪心头震动了一下,强笑道:“既是这样,那索性就请姑娘猜一猜,我有什么心事好了!”
“你要让我猜?”
“不错!”
“猜着了你愿意承认?”
“我没有什么不能承认的。”
“这可是你说的啊?”
“当然,我向来说一句,是一句。”
“好吧,那我就猜上一猜——”
美目流波,瞟了李燕豪一下:“这件事让你相当烦心,对么?”
李燕豪失笑道:“不烦心怎称心事,姑娘这不是猜,姑娘说的是理。”
“不见得啊,心事不一定都是烦心的啊。”
“呃,是么?”
“我举个例子你听听,待嫁女儿心,那算不算是心事?”
“这……当然算。”
“待嫁女儿心,乍惊还喜又羞,你能说那是烦心么?”
“姑娘深长辩才,我自知不是对手。”
“你这烦心事,是最近才有的,还是很久以前就有了?”
“姑娘不是在猜么?”
“猜你也得给我一个范围,若干提示啊,猜灯谜还有什么‘卷帘’、‘脱靴’格呢,这所谓格,等于就是提示,你说是不是?”
“姑娘以前看我有心事么?”
“这么说,这心事是最近才有的了?”
“可以这么说。”
“既是最近才有的,就应该跟‘虎符剑令’无关了,对不对?”
“事实如此,我不能不承认。”
“‘虎符剑令’是大事,大事也即是公事,既不是大事,就该是小事,小事也就是私事,对不对?”
“一半。”
“一半?”
“不错,一半。”
“为何一半?”
“就是说姑娘只说对了—半。”
“哪一半?”
“私事。”
“不只是私事?”
“也沾点公事。”
“呃!”
艾姑娘美目转动娇态动人,她突然停了下来,一双美目紧紧地凝望着李燕豪。
李燕豪一怔也停往了,道:“怎么了,姑娘?”
艾姑娘没说话,美目只凝望着李燕豪,—眨不眨。
李燕豪只当她猜中了,心头不由一阵猛跳,神色也不免有点紧张。
艾姑娘突然说了话:“这儿很静,我能听见你的心跳声,你的心跳得好厉害。”
糟,李燕豪的心跳得更厉害了。
“怎么跳得更厉害了?”
李燕豪忍不住道:“姑娘——”
“我知道你的心事了。”
李燕豪心头猛震:“怎么,姑娘知道了?”
“嗯,知道了。”
“真的?”
“当然是真的,要不要我说给你听听。”
“当然要,姑娘请说,我洗耳恭听。”
李燕豪这句话,是鼓足了最大勇气说出来的,他想听,可是怕听,他怕听,可是不能不听。
艾姑娘美目眨动了一下:“是不是牵扯到一个女孩子?”
“更近了。”李燕豪一颗心,险些脱腔而出,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地步,那就不如干脆摊开来说了。
李燕豪暗一咬牙,点了点头:“是的。”
“是不是牵扯到儿女私情?”
“可以这么说。”
“你犹豫难决,不知道是该顾大局好,还是该顾她好,是么?”
李燕豪一颗心跳得飞快:“是。”
艾姑娘突然沉默了,娇靥上泛起一种望之能魂销、肠断的异样神色,久久没有说话。
李燕豪心底泛起一阵强烈的不安、强烈的歉疚,吸了一口气叫道:“姑娘——”
艾姑娘也开了口:“你对这个女孩子,用情很深么?”
“我,我不知道这该怎么衡量。”
“是我问得多余,你对这个女孩子用情当然很深,要不然,你不会在大局跟她之间,难做抉择。”
李燕豪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他默然了。
艾姑娘娇靥上,那异样神色更浓,她缓缓转脸一旁,道:“我没有想到,我没有想到—
—”
“姑娘,世间事本就难以预料。”
“是的,世间事的确难以预料,造物也由来作弄人。”
“姑娘何以教我?”
“我?”
“是的。”
“我若是你,我也会为难,我也会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那么,站在姑娘的立场看呢?”
“那我就更不知道是该让你顾大局呢,还是该顾她?”
“姑娘已经不是站在自己的立场说话了。”
“你以为我是站在什么立场说话?”
“姑娘是站在超然的立场说话。”
艾姑娘目光一凝,道:“何以见得?”
“倘若姑娘是站在自己的立场说话,应该要我顾她才对。”
“你错了。”
艾姑娘香唇边掠过一丝令人心酸的笑意:“任何女孩子,尽管平常表现得再大方,再洒脱,事到临头,她一定会把自己放在前头,只有上上人,才能没有私心,而这世上的上上人,毕竟是太少了,尤其是事关一个‘情’字!”
“姑娘的话,跟我所想的可说是不谋而合!”
“不谋而合?”艾姑娘一怔:“怎么会,你说我会让你顾她,而我却是——”
倏地神情猛然一震,叫道:“天,倒是你我都错会了对方的意思了。”
李燕豪心头也猛震:“你我都错会了对方的意思了,这……姑娘,你说的是——”
“那位傅姑娘啊。”
李燕豪闻言一怔,旋即红热上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了下去,急急道:“姑娘,李燕豪万分歉疚,务请原谅!”他转身要走。
只听艾姑娘叫道:“等一等。”
李燕豪想不停……毕竟他还是停下了,回身望向艾姑娘。
艾姑娘一双美目瞪圆了:“你告诉我,你说的是——”
“姑娘——”
“你一定要告诉我。”
李燕豪心里忽然一阵黯然,道:“姑娘,我已经知道错了——”
“我说你错了么,我说了么?”
李燕豪突又打心底泛起一阵出奇的激动,道:“姑娘既然无意,又何必非让我受窘不可。”
“我无意,你怎么知道我无意,你虽然没听我说什么,难道你也没看见我的神色、我的表情?”
李燕豪一颗心猛然提到了腔口:“难道——”
“我以为你说的是傅姑娘,我告诉你,任何女子,尽管平常表现得再大方,再洒脱,事到临头,她一定会把自己放在前头,只有上上人,才能没有私心,这世上的上上人毕竟太少了,尤其是事关一个‘情’字,难道你没听见,你还要我怎么说?”
李燕豪为之身震、心颤,他说不出一句话来,他低下了头,随又听艾姑娘缓缓说道:
“感谢这场误会,要不然,你我谁也没有勇气说破。”
李燕豪抬头,他的目光碰上了艾姑娘的,四道目光里,包含了太多太多,两个人都没再说一句话,静、静,这个小院子里,寂静得能让人窒息。
半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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