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姑娘上前两步,浅浅一礼,道:“见过无奇前辈,晚辈姓艾。”
“艾姑娘!”
“不敢当,前辈多指教。”
“指教?姑娘谦虚了,我该跟你讨教。”
“这晚辈更不敢当了。”
“姑娘的师承——”
“他老人家自号无名老人。”
“无名老人?”
“是的。”
“我怎么没听说过?”
“哈,哈,姑娘,我称无奇却有奇,令师这无名,恐怕也该是大大的有名吧。”
“家师这无名,跟前辈这两字无奇大不相同。”
“就算不相同吧,我不问了,总而言之一句话,你姑娘是我生平首见的奇女子,我要好好跟你亲近亲近。”
艾姑娘道:“是晚辈的荣宠,晚辈巴不得能跟前辈多请教益。”
“好,好,咱们谁也别再客气了,我这儿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冷超叫道:“无奇老儿,我可忍不住了,我们又不是上你这儿做客的,坐什么,你快说吧,你到底怎么会变成这样儿的?”
无奇老儿道:“说来话长,咱们长话短说,是金家船帮那位少主整的。”
冷超叫道:“金无痕?”
“正是他。”
“你是他金家船帮的军师爷,他怎么会整你?”
“这有什么稀奇,他连他老子都整了,何况是我。”
蒲天义震声道:“无奇无儿,你说金无痕杀父?”
“并不是杀父,可也差不多了。”
冷超叫道:“无奇老儿,究竟是——”
“唉,长话不能短说,还是从头说吧,金无痕卖身投靠,想把整个金家船帮拉过去,老帮主一怒之下就要大义灭亲,哪知道金无痕勾结了满虏鹰犬,先下手为强,暗下毒药,使得老帮主成了一个活死人——”
“什么叫活死人?”
“整个人瘫痪了,不能动,也不能说话,这不就是活死人么?”
冷超大叫道:“好小贼……”
无奇老儿道:“他何止是个赃,简直是天地间第一等罪人,罪该万死,万万死啊。”
艾姑娘很冷静,李燕豪等目眦欲裂,眼都红了。
蒲天义道:“无奇老儿,你是说金老头儿没有死?”
“本来是非死不可的,要不是我早就发现金无痕的阴谋,老帮主他是死定了。”
“那么你——”
“我预先给老帮主服了一种奇药,这种奇药消弭了金无痕得自满虏鹰犬,暗给老帮主服下那种药物的药力,使得老帮主看似已死,其实还活着,这才瞒过于金无痕那些满虏鹰犬。”
冷超道:“金无痕小贼不知道?”
“不知道,要是让他知道,哪还有今天。”
“那么你为何落得这等模样?”
“我跟了老帮主几十年,金无痕岂肯放过我,可是我不能死,我要是死了,老帮主不但冤沉海底,永无人知道金无痕杀父罪行,而且老帮主也就要这么躺上一辈子,是我左求右求,最后金无痕总算一念仁慈,把我整成这个样,然后把我囚在了这儿,他以为我是个无用的废人,哪知道我早有安排,是他的要命煞星 ——”
冷超道;“无奇老儿,你——”
无奇老儿突然哭出声来:“总算苍天有眼,让我盼来了救星,我原以为天道昏暗,哪知道天理依然昭彰,报应依然不爽,蒲化子,你要是救了金家船帮,我下辈子一定结草衔环—
—”
蒲天义须发拂动道:“无奇老儿,忝为侠义,我自当全力拯救金家船帮,但是能救金家船帮却另有其人——”
“你是说,这位姑娘?”
蒲天义指的本是李燕豪,讵料无奇老儿只知道个艾姑娘,哪里知道谁是李燕豪,蒲天义闻言方一怔,艾姑娘那里却已肃然开了口:“老人家,我要救金家船帮,一定要救。”
蒲天义看得又暗暗一怔,旋即道:“艾姑娘是一位,另外还有一位。”
“另外还有一位,哪一位?”
蒲天义道:“无奇老儿,你可知道‘虎符剑令’?”
“‘虎符剑令’?”无奇老儿两眼放光,猛一阵激动:“当然知道,当然知道,要不知道‘虎符剑令’,我岂不是白活了。”
“是‘虎符剑令’的衣钵传人,李少侠。”
李燕豪上前一步,欠身为礼:“李燕豪见过无奇老人家!”
无奇老儿猛可一怔,急叫:“少侠这是折煞无奇,恕无奇身子不便,无法大礼拜见。”
李燕豪轩眉道:“晚辈何敢当老人家大礼,老人家一念动天地,一行泣鬼神,令人敬佩,应当之金家船帮之神而无愧,可否容晚辈先卸下老人家的困身铁链,再做详谈?”
“少侠好意,无奇感激,但这等铁链如无神兵利器,如何动得了它,稍一不慎,把它从无奇肉中扯出来,无奇就会一命呜呼。”
“老人家,倘若能从两头剪断,不加扯动呢?”
“那当然可以,留这么一段在身上,也比老困在这儿好啊,莫非少侠怀有神兵利器不成?”
“晚辈没有神兵利器。”
“那么少侠—— ”
“晚辈要凭这双肉掌试试。”
众人方一怔,李燕豪已大步走过,立于无奇老儿身前,双掌微探,一手各抓一根铁链:
“老人家不可稍动。”
话落,闭目,转眼工夫,只见他额上现汗,全身热气冒起,越来越浓,越来越浓。
众人看得瞠目结舌。
艾姑娘脱口惊呼:“‘三阳神功’。”
众人跟着脱口惊叫:“‘三阳神功’。”
无奇大叫:“无奇有救了。”
就这么句话工夫,李燕豪全身已被热气所笼罩,热气像一团浓雾,包住了李燕豪整个的人,连人形都看不见了,但是这团雾样的热气并不散开,一直紧紧的裹着李燕豪的身躯。
约摸盏茶工夫,热气渐散,越来越淡,终于不见,李燕豪浑身若水淋般湿了个透,两手一松,四截铁链荡击石壁,他吁了一口气,“托老人家之福——”
铁链断了,无奇老儿两肩上还各留一段。
无奇老儿翻身拜倒:“少侠大恩一—”
李燕豪双手架起无奇老儿:“老人家,万万不可。”
众人此刻方如大梦初醒,蒲天义颤声道:“少侠天人!”
冷超道:“少侠,我们开了眼界了,从此不敢再言武!”
李燕豪脸色有点苍白,淡然笑道:“两位见笑了。” 艾姑娘道:“‘三阳神功’只在传闻中,想不到今天出现在你身上!”李燕豪笑笑,没说话。
只听无奇老儿道:“这是我无奇命不该绝,也是天不绝金家船帮,蒲化子,你们跟李少侠到这儿来,莫非也是为了金无痕?”
“正是!”蒲天义点头答应,当即把李燕豪丢失“虎符剑令”的经过,以及他穷家帮的分裂,从头到尾细说了一遍。
静静听毕,无奇老儿叹道:“金无痕真是罪大恶极,真是罪大恶极啊,少侠、蒲化子,两位都不必担忧,别人不知道我清楚,霍大侠以及‘穷家帮’的人,是中了一种迷失心智的药物所致,这种药物只有我无奇有药可解——”
冷超喜道:“那太好了,帮主,只要咱们能把金无痕、哈三诱来总舵,就不怕他飞上天去。”
艾姑娘道:“有件事情,比咱们攻破金家船帮总舵,更能诱使金无痕加速赶回。”
冷超忙道:“艾姑娘,是什么事?”
“金老帮主复活。”
冷超猛击一掌道:“对!”
急急向无奇老儿,道:“无奇老儿,你确有把握让金老头儿复活?”
“当然能,要不然我苦这么些日子,等的是什么!”
蒲天义忙道:“金老头儿呢?”
无奇老儿抬手一指:“那不是棺木么?”
冷超忙挥手道:“掀开来。”
几名弟子应声上前,合力掀开了棺盖,只见棺中静卧一名白发银髯的瘦削黄衣老人,脸色苍白,没有气息,摸之冰凉,简直就是一具尸体。
冷超道:“无奇老儿,你没有弄错,金老头儿真还活着?”
无奇老儿一手探入怀,摸出一白色小瓷瓶,一扔道;“接住!”
冷超忙伸手接住。
冷超打开瓶塞,倒出一颗药来。只见药丸小如米粒,其色金黄,他道:“无奇老儿,这就是——”
“捏开牙关,放进嘴里去。”
“我是说,就这么小一颗——”
蒲天义伸手捏开老人牙关。
冷超把那颗金黄丸药放在了老人嘴里,蒲天义收回手,牙关合上。
无奇老儿道:“哪位助一臂之力,可以复生得快一点。”
冷超道:“我来。”
探掌按在老人胸腹之间,立即闭目运功。
盏茶工夫之后,只听老人腹中鸣声如雷,脸上渐有血色,鼻间也有了轻微的呼吸。
蒲天义惊叹道:“无奇老儿果然好灵药。”
无奇老儿道:“蒲化子,现在什么情形?”
蒲天义把老人的变化告诉了无奇老儿。
无奇老儿道:“行了,冷化子。”
冷超立即睁目收手,跑到一旁盘膝坐下,闭目行功,恢复真力.此刻老人脸色越来越红润,呼吸也渐趋正常,状若酣睡,只是犹未醒转。
蒲天义道:“无奇老儿,怎地还未醒来?”
无奇老儿道:“老帮主此刻是否状如常人?”
“不错!”
“那就差不多了,快醒了。”
话刚说完,棺中老人已有动静,只见他眼皮一阵眨动,缓缓睁开了两眼。
蒲天义忙叫道:“金帮主。”
棺中老人双目猛睁,凝望蒲天义,嘴张了几张,方始说出话来,只是话声虚弱无力,一如大病初愈:“你是——”
无奇老儿突然间激动得很厉害,—袭衣衫无风自动,扑蔌蔌直响。
蒲天义道;“金帮主怎地连故人也不认识了?”
“故人?”
无奇老人突然接口道:“帮主,他是蒲化子?”
“蒲化子。”棺中老人神情一震;“你是‘穷家帮’的蒲化子。”
他仰身欲起,只是起了一半又躺了下去,直喘。
无奇老儿道:“帮主虽已醒转,但体力尚未恢复,不必强起。”
棺中老人神情再震:“是无奇贤弟说话吗?”
“帮主,正是无奇。”
“无奇贤弟,我,我怎么会躺在此处,蒲化子怎么到总舵来了?”
蒲天义道:“无奇老儿,金帮主还不知道么?”
“不知道,我没敢说,说了帮主未必相信,以帮主的脾气,若是让他知道,一定会坏事,那我就保不住他的命了。”
“无奇贤弟,什么事我不知道,什么事你没敢说——”
蒲天义道:“无奇老儿,现在能说么?”
“是时候了,现在还不能说,要等到什么时候,你说吧。”
蒲天义把听自无奇老儿的,从头到尾地告诉了棺中老人。
棺中老人脸色变电,没动静。
“金帮主,现在你该信了。”
棺中老人忽然颤声道:“无奇贤弟这是真的?”
“帮主,蒲化子等于替我说话,不会错的。”
蒲天义道:“金帮主,你看看无奇老儿,你就知道是真是假了。”
棺中老人仰身欲起,蒲天义伸手把他扶坐起来。
棺中老人一眼就看见了无奇老儿,他两眼暴睁,神情猛震,颤声道:“无岢贤弟,这就是——”
“帮主,这就是少主所赐啊。”
“无奇贤弟,我万死难以赎罪,畜生呢?”
“蒲化子,还是由你告诉帮主吧。”
蒲天义又把李燕豪追出京的原因经过说了一遍。
棺中老人身躯暴颤:“畜生他,他是千古罪人,他,他该碎尸万段,他该碎尸万段,少侠——”
李燕豪道:“帮主暂莫激动,容我先为帮主增加些体力吧。”
跨前一步,道:“蒲帮主,扶好金帮主。”
伸掌抵在棺中老人后心之上。
棺中老人立即转趋平静,闭上双目。
一盏热茶工夫,冷超先一跃而起,李燕豪同时收手而退道:“金帮主,可以试着活动活动了。”
棺中老人一伸双臂,“劈拍”一阵响,随即跃出棺木,拜倒在无奇老儿之前。
无奇老儿大惊相扶:“帮主,你这是——”
“大恩不敢言谢,贤弟先受我一拜。”
他一拜抬头,与无奇老儿四目相望,四行老泪滚滚而下,众人看在眼里,不由一阵凄然。
蒲天义道:“金帮主,行了,咱们还有更重要的事——”
老人转身拜倒在李燕豪之前:“金太极教子无方,罪该万死!”
李燕豪急急扶起道:“帮主万不可如此,这不能怪帮主。”
金太极老泪泗流道:“孽障如此大不韪,叫金太极日后有何颜面见地下列祖列宗,如今又有何面目站出来面对天下武林。”
蒲天义道:“金帮主,事已至今,你也用不着这样了,亡羊补牢,为时尚不迟,这诱来满虏鹰犬,夺回‘虎符剑令’,还要靠你啊,”
“金太极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大事紧急,不可迟缓,咱们这就上去吧。”
蒲天义道:“是该上去了,三弟,照顾无奇老儿。”
冷超立即派了一名弟子背起了无奇老儿,大伙儿这就要走。
“慢着!”
无奇老儿忽然叫了一声。
“怎么,无奇贤弟?”金太极问。
“在这儿待了这么些时日,如今要离开了,我还有点依依不舍。”
金太极道:“贤弟啊,我是巴不得重见天日啊。”
立即当先行去。一行人仍由原路回到地上,入目眼前情景,金太极、无奇老儿不由一阵唏嘘。
就在这时候,忽听一阵杀声飘送过来。
冷超忙道:“是码头方向,别是姬、单二位跟人打起来了。”
艾姑娘忙道:“不可让他二人再伤人,咱们快去看看。”
一行人急急往外行去。
刚到栅门内院子里,一眼就看见数十黄衣人正在那艘大船上围着单、姬二人厮杀。
数十黄衣人中有好手,但却不是单、姬二人对手,正陷于苦斗之中,眼前险象环生,就要不保。
李燕豪震声发话:“大家都住手。”
这一声恍若晴天霹雳,立即震住了大船上的斗场。 蒲天义接着喊道:“金帮主跟无奇老人在此,你们还不快来拜见。”
大船上数十黄衣人个个怔住,没一个稍动。
金太极扬声道:“沈护法,不认识我了么?”
忽听一声尖叫传来:“天,果然是老帮主。”
数十黄衣人飞掠下船,疾奔过来,奔近栅门,立即拜倒,为首一中年小胡子道;“老帮主,您,您还健在啊?”
金太极银髯拂动:“详情容我稍后告知,速传金龙令,召回所有船只。”
无奇老儿忙道:“不可,帮主,只可发告急信号,不可传‘金龙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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