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我爸！他只是一个对家庭漠不关心，整天在外面拈花惹草，最后还害死我妈的混蛋！”张翼吼了一阵，才发现自己失态了，弯下腰紧抓着头发，“对不起……”
刘铭彦没有怪他，只是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
过了好一会儿，张翼才平静下来，慢慢地说出了自己的心事：“八十年代那会儿，张顺成只是个无业青年，当上了当时人人都看不起的个体户。我妈那时候算是有点文化的，放弃了稳定的工作跟上了他。他们一起赚到第一桶金后，就办起了小工厂，没日没夜地忙。我寄养在外公外婆家，一年到头没见过他们几面。我的性格变得很叛逆，打架闹事成了家常便饭，我妈怕我真的学坏了，渐渐地退出了工作，回到家里照顾我。刚开始我跟她也不亲，不过我妈真的是个很强悍的女人，她对我恩威并施，教我认清了是非对错，慢慢地让我走回了正道。然而好日子才过不久，我爸就有了外遇，而且还不只一个……身边很多人都劝我妈想开点，男人有钱都这样，但我妈的性格太刚直，她容忍不了。有一天晚上，她的私家侦探说查到我爸和一个女人在一起，她不顾一切地跑出去，然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张翼说到这里，喉咙哽咽了，刘铭彦从背后抱住了他，默默地给予支持。
张翼深吸口气，还是逼自己走进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我去医院认尸的时候，简直就像发了一场恶梦，那辆货车把她撞得面目全非……张顺成后来也赶了过来，我狠狠地揍了他一顿，那时候真是杀了他的心都有了！那之后我想过很多办法来报复他，把同学打到进医院，大手大脚挥金如土，甚至做出伤害自己的事……只要他觉得痛苦，我就很快乐。有一次喝了酒在高速公路上飙车，结果差点把自己也撞死了……在和死神擦肩而过的那一刻，我好像看到了妈妈愤怒的眼睛。如果她还活着，一定会狠狠地给我一巴掌。我终于清醒了过来，结束这种荒唐的日子，回课堂好好读书，直到考上了大学，直到遇见了你……铭彦，是你让我的人生找到了目标，你一定是妈妈派来监督我的。”
张翼伸出手来，和刘铭彦握在了一起，传递着温暖。
“现在老头子又来找回我，要我回去继承家业，我不想回去……第一我讨厌见到他，第二我不喜欢打理一家公司，我喜欢有灵感的创作。以前我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但现在我知道了，我不会因此而改变的！我不听他的话，他就来骂我不孝。真是笑话！他有什么资格这么说我？除了给钱，他关心过我的生活吗？他了解过我真正需要的是什么吗？仅仅是贡献出一颗精子，他就能堂而皇之地说是我父亲了？他不配！”
“那就说出来！用创作的形式把你的心里话告诉他，让他听听你在想什么！”刘铭彦把弯着腰的张翼抱了起来，让他看着自己，“我相信你，也相信他其实是爱着你的，你们需要的只是沟通。不要让这些变成遗憾，下辈子你不一定能遇上他了，这辈子没说的话一定要说完。”
过了许久，张翼终于点了点头：“好吧。”
在刘铭彦的鼓励下，张翼又找到了创作的灵感。
那天晚上，他对“孝”字加入了自己的体会，广告作品一气呵成。
很快，就到了交稿的那一天。
当天早上，张顺成亲自来到傲华，和上次不同的是，这次他没有带上一帮人马，只有自己一人。
会晤的地点在公司的小会议室，参与人员除了他本人，就只有李云宏，张翼和刘铭彦。
这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小型的家庭会议。
废话少说，张翼直接亮出了自己的作品。
不同于电脑上的FLASH，这次都是张翼亲手绘制的图片，一张接一张地，一边讲故事一边展开。
“在一个窄小的家里面，一个老人穿上了漂亮的衣服，等着儿孙来给他过生日。但是等了半天，他只是等到一个电话。”
“电话里头传来儿子的声音：爸，我和娟子要加班，你孙子要上补习班，都没空过去了。我在你账户上打了点钱，想吃什么就买什么吧。顺便祝你生日快乐。”
“电话这头的老人相当委屈：给钱给钱，就知道给钱，我又不缺钱！你就不能陪我说说话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平静地反问道：爸，我小时候你就没陪我好好说说话，现在你要我说些什么呢？”
“结束语：不论是老人还是小孩，都需要你的关怀。”
张顺成听完张翼的阐述，陷入了沉默。
确实，从小到大，陪着儿子的时间少之又少。
相比之下，公司更像是他的儿子，投入了太多的时间和精力。
但是无论事业多么成功，也无法抵消对张翼母子的愧疚之心。
接着，就轮到了刘铭彦阐述“义”。
刘铭彦的广告创意倒是很传统，从桃园三结义，到水浒好汉路见不平一声吼的义，一直到今天，重视友情，帮助路人，都是一种“义”的表现。
张顺成别有用心地问他：“那你和张翼之间，又是哪一种‘义’呢？”
刘铭彦十分淡定地回答他：“张总，我和张翼的关系不是‘义’，是‘爱’。”
刘铭彦的回答让张顺成惊讶得微张起嘴巴，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
“你……你们……”
“没错！”张翼顺势握住刘铭彦的手，“我和他在一起了！”
张顺成黑着脸沉住气：“我有话要跟你说！”
为了给他们父子留个空间，李云宏和刘铭彦先离开了。
两父子坐在那里，干巴巴地对望着，气氛相当尴尬。
张顺成清了清嗓子，说道：“我们以前确实很少好好说话，今天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我想对你说的只有两件事：一，我不会回去继承你的家业的，我的事业就是广告，我喜欢这一行；二，我和刘铭彦在一起了，不管你认不认可都不会改变。”
张顺成皱着眉头听张翼把话说完，用平时在谈判桌上的口吻讨价还价：“第一条没得商量，我就你这个儿子，家业不传给你给谁？还有你继承了我的家业，拖着个男伴怎么见人？”
张翼冷哼一声：“看来是没必要谈了，坐在这里也是浪费时间！”
见儿子起身要走，张顺成又叫住了他：“你要想和他在一起也行，先娶个老婆生个孩子，私下再跟他交往吧！这是我给你最大的宽容了，不要得寸进尺！”
张翼回头看了他一眼：“我告诉你，是刘铭彦叫我和你谈一谈，我才会坐在这里的，不然你以为我会有这个耐心！别以为我是你，能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情！我就是眼睁睁地看着你孤独终老，也不会去伤他的心！”
张翼说完就出去了，“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气得张顺成在那里直喘气：“逆子！”
45
45、出柜
晚上回家的时候，刘铭彦一边开着车，一边问张翼：“今天和你爸谈得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张翼叹了口气，“十几年都没有谈好的东西，你还能指望一天就谈妥了？”
“慢慢来吧，能走出第一步总是好的。”
“不提这个了。”张翼色迷迷地伸出手，摸了摸刘铭彦的大腿，“最近为了这事，我们都没有好好亲热亲热，今晚回去一定要补回来。”
“死开！我在开车呢！”
张翼又揩了揩油，才把手缩回去，当年就是这双美丽的长腿，把自己的魂都给勾走了……
“喂，你看看后面那辆面包车，是不是一直跟着我们？”
刘铭彦看着后视镜，开口问张翼。
张翼回头看了一眼，然而就在这时，那辆面包车却拐了个弯，向其它方向跑去。
“走了。”
刘铭彦松了口气，心想自己是不是太多疑了……
夜深人静，刘铭彦又一次来到了张翼这边。
他已经有了张翼家里的钥匙，自己开门就能进去，俨然成了半个主人。
刚一进来，就遭到了张翼的“袭击”。
相处了这么久，刘铭彦也熟悉了他的身体，热情地回应起来。
两人倒在沙发里，干柴烈火。
小客厅里传来暧昧的喘息，灼热的体温甚至能点燃周围的空气。
“嗯……啊……啊哈……啊……”
高潮的喷发总是炽烈而美好，朦胧中不知道身处天上还是人间。
刘铭彦倚靠在张翼的胸膛里，像是抱着一只大型犬，那么温暖，那么可靠……
“叮咚~~~叮咚~~~”
一阵门铃声，打断了正沉醉在浓烈爱意中的两人。
“这么晚了，会是谁呀？”
张翼懒洋洋地起身，走到门边的猫眼往外看去，突然变了脸色，朝这边的刘铭彦小声说道：“是你妈！”
刘铭彦像是触电一样从沙发里头弹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捡着地上的衣服。
“你把我的内裤扔哪里去了！”
“那边……桌子底下，看到没有？”
“擦！扔那么远做什么！”
张翼也乱成一团，连忙套上衣服，把用过的套套扔进垃圾桶里，又用面巾纸抹去残留在沙发上的“爱的痕迹”。
门铃又响了两声，张翼看刘铭彦整理得差不多了，这才跑去开门。
“伯母，这么晚了，还没睡吗？”
刘妈妈端着一锅粥走了进来：“今晚有点睡不着，见你们还要加班，就给你们做了点宵夜，没打扰到你们吧？”
“不打扰不打扰，刚刚我们在房间里头放音乐，没有听见门铃，所以出来晚了……”张翼接过锅，尴尬地笑道：“谢谢伯母，进来坐吧。”
“妈……”刘铭彦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像是被妈妈撞到偷情场面的中学生，表情极不自在。
虽然衣服勉强穿好了，却掩盖不了有点凌乱的头发和脸上狼狈的神色，以及弥漫在空气里头某种雄性的味道……
刘妈妈看了周围一眼，眼神有点黯淡和复杂。
张翼把刘妈妈做的粥盛好，端了一碗过来：“伯母，你先吃吧。”
“不了，我晚上吃东西会睡不着的，这锅粥就是做给你们的。”刘妈妈笑了笑，“你们慢慢吃吧，不要做得太晚了，注意身体啊。”
刘妈妈说完就回去了，张翼关上了门，松了口气。
回来坐在沙发上，还笑嘻嘻地对刘铭彦说：“刚才真的好险。”
刘铭彦却笑不起来，呆呆地看着那碗热气腾腾的粥，轻叹了一声：“我妈知道了……”
“啊？”正在喝粥的张翼突然愣住了，“不会吧？”
“我了解她，刚才就是来试探我们的。”
张翼低声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只能明说了，我回去找她谈谈吧。”刘铭彦吩咐张翼，“最近你先别上我们家了。”
张翼点了点头，心里七上八下的。
刘铭彦起身要走，张翼猛地握住了他的手。
张翼的眼里充满着不安，他不想失去刘铭彦。
刘铭彦也握住他的手，非常用力，告诉他自己的决心。
“这道坎一定要过的，你等我消息。”
刘铭彦低身，在他额前印上一吻。
张翼这才安心了些，亲了亲他的手背：“我等你。”
刘铭彦回到家里，妈妈果然就坐在客厅，默默地等着他。
客厅里头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小灯，就只有他和妈妈俩人，房间里传来了爸爸轻微的鼾声。
刘铭彦安静地走了过去，坐在妈妈旁边：“妈。”
刘妈妈表情复杂地看着儿子，又垂下了眼帘：“你和张翼……是什么关系？”
“我们是……爱人。”
刘铭彦想了很久，很艰难地挤出那两个字，却又十分坚定。
虽然已是心里有数，但是听到这样的确定，刘妈妈还是深深地叹了口气。
刘铭彦担心地轻抚着妈妈的背：“妈，你没事吧？”
“我没事……”刘妈妈摆了摆手，继续问道，“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不久，才一两个月，但是我们喜欢了很久了……”
“你们有没有想过未来，孩子？”刘妈妈忧虑道，“如果你们决定在一起，那就是选择了一个艰难的未来。你们要像刚才那样偷偷摸摸地下恋情，不能公开你们的关系。有一天被人发现了，别人会怎么看你们？这里是中国，世人不可能像爸爸妈妈那样宽容，你们要背负很大的舆论压力活下去。还有，年老的时候怎么办，看着别人儿孙满堂，你们却冷冷清清……孩子，每个妈妈都希望儿女有一个幸福的未来，希望他能过上平凡安稳的日子。我不希望你日后受苦，你能明白吗？”
“妈，我明白你的苦心。但是我试过和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在一起，那种感觉，真的很不开心……”刘铭彦请求道，“妈，你成全我们两个好吗？只要有你们支持，什么样的困难我都不在乎！”
刘妈妈看着儿子真切的眼神，从小到大，他都那么听话那么孝顺，从来没有逆过自己的意……看来这一次，他是认真的。
“你让妈妈再考虑考虑……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我得跟你爸爸说说。”
刘铭彦点了点头：“好……”
刘妈妈勉强地笑了笑，安慰地拍拍儿子的肩膀：“别担心了，去睡觉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嗯，你也早点休息吧，身体要紧。”
母子俩关了灯，各自回自己房间。
然而，对他们来说，今晚将是个难熬的不眠之夜。
46
46、说服
张翼和刘铭彦的事情被刘妈妈知道以后，俩人暂时不敢来往了。
除了在办公室里面的交流，下班了各走各路，各回各家。
偶尔在楼梯间遇上刘妈妈，张翼开口想说什么，刘妈妈却报以微笑地点头，让他把想说的话又咽了下去。
那边不知情的刘爸爸还在问他怎么这么久不过来串门，张翼只能尴尬地笑了笑，说最近很忙……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张翼越来越焦急，像是只热锅上的蚂蚁，整天坐立不安。
他害怕被宣判死刑，又担心刘妈妈会把这件事一直拖下去……
终于忍不住问刘铭彦：“你妈妈考虑得怎么样了？你爸好像还不知道……”
躲在办公室里紧抱着刘铭彦，真怕他什么时候就会消失。
“嗯，她说她在考虑怎么向我爸开口……”
“但是都过去好些天了……”
“你再等等，再给他们一点时间。”
“铭彦……”张翼提心吊胆地问，“如果他们不同意，你还会不会跟我在一起？”
“我会说服他们的。”
“如果说服不了呢？”
刘铭彦沉默了，这正是张翼所害怕的。
但是最后还是他先道歉了：“对不起，我不该这样逼你……”
张翼慢慢地松开怀抱，刘铭彦却猛地把他抱紧：“我也不想失去你！”
“我知道……我会等你的。”
张翼知道刘铭彦为难，暗自下了决心，找刘妈妈谈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