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传出无奈的长叹。
赵家的东厢房里。李画敏用被单把自己包裹成一条小蚕茧,缩在被单里的她闷得全身冒汗。李画敏已经用手指堵住耳朵,屋顶上那些“吱吱吱”的叫声仍钻进耳朵里,搅得她烦躁不安。
终于,李画敏盼来了开门声,她从被单里探头望,淡淡的灯光下,赵世宇轻轻走进来。李画敏悄悄揭开被单,悄悄拭去身上汗珠。
灯光熄灭了。黑暗中,脚步声往角落的竹床去。
025。侧影,似曾相识
从今天起,开始收割赵家的稻谷。李画敏不用去地里收割稻谷,她负责在家中做饭菜、洗衣服,顺便看守荔枝。一斤荔枝值三斤白米,千万不能再让人偷了。
月娘递给李画敏一小把铜子,说:“敏敏,阿宇整天挑稻谷太劳累,得喝两口驱赶疲劳。这是十个铜子,你抽空到小酒店去沽一葫芦酒,你走到村中私塾大门外,再顺东北方向那条小路走就看到小酒店了。卢二娘和海海今天在我们家用午餐,你做饭时别忘了。”
李画敏是满口答应,她顺手捏起个铜子细看,这个外形圆圆、里面有方正窟窿的小金属,就是南宋这个时期最小的货币单位了。读过史书的李画敏知道,这个时期的货币还有银子、金子。无意中,李画敏瞥见月娘和赵世宇都对自己行注目礼,就若无其事地把铜子放到口袋里,要是叫月娘和赵世宇知道自己是首次看到铜子,就自找麻烦了。
“敏敏,摘桑叶这活,等我回来再干,你自个就不要去桑园了。”赵世宇叮嘱。
李画敏痛快地答应了,没有小鬼什刹的帮忙,采桑叶对李画敏来说是件痛苦的事,赵世宇不让她去采桑叶,她只有偷着乐。
月娘和赵世宇去收割稻谷了,屋子里静悄悄的,刚下蛋的母鸡在庭院外“咯咯咯”的自夸。厅堂里,李画敏把十个铜子都放到桌子上,细细研究后,她自言自语地说:“要是我现在拥有一大堆的铜子就好了。不,最好是拥有一大堆银子。”
让李画敏沮丧的是,她手上这十个铜子很快就变成一葫芦酒了,属于她的一个铜子也没有。面对着十个铜子发呆,只半晌,李画敏就眉开眼笑了,她由眼前这少得可怜的铜子,铺设美好的未来:拿十个铜子沽酒——用酒作诱饵,指使小鬼什刹帮自己挣大把的银子——离开赵家——用银子开辟自己的小天地。
独自一人无拘无束地过日子,一定很舒心,不用受月娘的气。
李画敏提个葫芦,慢悠悠地向村子中央的私塾方向走去,遇到一头挑洗干净的衣服一头挑水的阿悦嫂子。得知李画敏要去小酒店打酒,阿悦嫂子说:“我们正好顺路,我家就在去小酒店的半路上。”
阿悦嫂子挑担子在前走,李画敏提个葫芦跟随在后,两边走边聊,很快走到私塾外。正是念书的时候,敞开的窗户间传出琅琅的读书声。李画敏不自觉脚步停顿,往屋子里张望,看到一个身穿白长袍的男子在慢慢地踱步,十几个学童专心致志地念书,这十几个学童并不因为窗户外有人经过而分心。李画敏看得羡慕,要不是意外穿越来南宋,她也是个在学校念书的学生,到九月开学时就升大二了。
看得出神,想得痴迷的李画敏,不觉就跟阿悦嫂子拉开了距离。阿悦嫂子说话时发现后面没有人答应,转身望时,就扬声呼唤:“敏敏,快走呀。”李画敏答应,加快脚步向阿悦嫂子走去。
屋里,十几个学童仍在专心念书。望学童念书的方鸿远听到窗面“敏敏”的呼唤声,心忽悠一下,向窗外望去,有个年轻的女子路过窗户外。这个侧影,似曾相识,如果这个年轻女子穿的是宽袖衣裳、曳地百褶裙......方鸿远为自己的设想紧张得快喘不过气来。
敏敏!窗外经过的人是令他朝思暮想、魂牵梦萦的李画敏。
当方鸿远要向外奔跑,去寻找刚刚消失在窗外的年轻女子时,理智让他的双脚钉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理智告诉方鸿远,他心爱的女子在前段时间已经离开了人世,因为水库泄洪李家的船被汹涌而来的浪头打翻的,他心爱的敏敏以及她的家人都葬身于马尾河底。
悔恨、痛楚漫上心头,方鸿远精神恍惚,以至于学童们念完了书,他都没有察觉。
李画敏并不知道,因为自己的出现,扰乱了私塾里的学习,她追上阿悦嫂子,两人边走路边谈笑。路旁一座整齐的青砖庭院就是阿悦嫂子的家,她客气地约李画敏进去玩被委婉拒绝后,指向小路的北面说:“敏敏,你顺这小路一直往前走,到大路时就看到小酒店了。”
在阿悦嫂子家不远处,有一座规模宏大、气势不凡的宅院,门前两尊大石头狮子,大门紧闭。阿悦嫂子说,那是阿悦堂伯父的家,这位堂伯父全家人都在省城居住。
李画敏顺着阿悦嫂子指点的方向走,果然在大路旁看到一个高高飘扬的“酒”字,这“酒”字下的茅屋就是小酒店了。
小酒店里,瘦小的中年掌柜坐在柜台后,几个顾客在里面喝酒。
罗振贵独自坐在一桌子旁,跟前摆一碟子炒花生,一杯酒,悠闲自在喝得高兴。半杯酒进入肚子里,罗振贵嘴巴发痒,向酒店里的其他人吹嘘说:“你们别看凶神平日凶巴巴的,昨天傍晚惹火了我们,全家操家伙冲到赵家庭院里,凶神吓得缩在家中不敢出来。他打伤了我家阿荣的脚,我们不依,要破门而入,凶神不得已出来了,说着说着就动手打起来了,我们把那凶神......”
李画敏提个葫芦进入小酒店,把罗振贵没有说完的话给打断了。李画敏没有踏入小酒店时,就听到有人在这里广播修改后的赵、罗两家争斗故事,她没有在意,闲得无聊以此为乐的人有的是。等李画敏看清把昨天傍晚的事说得面目全非的人居然是罗振贵时,轻蔑地瞟了他一眼,走向柜台去打酒。
“说呀,阿贵,你们把凶神怎样了?”有个喝酒的人催促,他是首次听到这个新闻。
罗振贵低头吃炒花生米,用喝酒掩饰自己的困窘。掌柜见多识广的人,心中猜出了几分,他试探性地问李画敏:“你是阿宇嫂子?来给阿宇打酒吧。阿宇有个习惯,一到出大力气时就爱喝几杯。”
李画敏不冷不热地:“是的。今天家里收割稻谷,给他打一葫芦酒。”李画敏装作漫不经心地打量这小酒店,看清几个喝酒的人冲罗振贵挤眉弄眼,罗振贵一手举杯喝酒,一手夹炒花生,那僵硬的动作叫人看了别扭。
李画敏来打酒时,曾看到财叔、财婶等人拿工具去收割稻谷。在全家人忙收割稻谷的时候,罗振贵悠然自得地坐在小酒店喝酒,可见他在偷懒方面是绝顶聪明的。李画敏对这个罗家男子更是不屑。
掌柜笑呵呵地接过铜子,笑呵呵地为李画敏沽满一葫芦酒,目送李画敏走出小酒店。等李画敏在门口消失后,掌柜的笑眯眯问:“阿贵,你们把凶神怎样了?”
罗振贵理直气壮地:“我们才要把凶神修理一番,坤伯来到,只能放过他一马了。”
听到的人,都哄笑起来。
李画敏提个沉甸甸的葫芦,慢悠悠往赵家走。路过私塾的时候,李画敏随意往屋子里看一下,学童们在专心致志地写字,她没再停留继续向赵家走。
方鸿远恰在此时往外望,看到李画敏慢慢地走过窗外。这个似曾相识的侧影,方鸿远刚刚平静的心又起波澜:世上,真的有这种巧事?
这长乐村里,有个也叫敏敏的年轻女子,长相跟心爱的人相似。
026。嘘,咱才是主人
厅堂里。
李画敏端起半碗酒,慢慢倾倒,飘着醇香的液体流到半空,就消失了。半碗酒倒完,李画敏的身旁发出细细的啧嘴声,一个细细的声音回味无穷地:“这土法酿造的酒,就是好喝。敏敏,你再倒给我一碗酒。”
“不行!”李画敏坚决拒绝,想了想似乎觉得不近人情,就补充说明:“什刹,这酒是专打给阿宇的,他没有碰这酒我就预先给你半碗,我还得想法跟他解释。什刹,你帮我设法弄银子,我要是自个有银子,不要说一碗,每天给你一葫芦的酒都可以的。你想想,有什么办法可以快速地挣到银子?”
每天有一葫芦酒,这对什刹是极大的诱惑,他兴奋地说:“月娘在西边的茅屋里藏有一百多两银子。敏敏,你拿锄头去刨西边茅屋的西北角,马上就拥有一百多两银子了。”
“月娘藏匿有一百多两银子!”李画敏惊讶。赵家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没有想到居然有一百多两的积蓄。那一百多两是月娘和赵世宇省吃俭用攒下的血汗银子,李画敏不敢染指,她渴望银子没有达到不顾一切的疯狂。李画敏没有一点犹豫,摇晃脑袋瓜子:“不行,我不能偷他们的银子。”
罗振荣偷赵家的荔枝,李画敏打心里瞧不起这个小偷。要是李画敏卷走西边茅屋里那一百多两银子,她比罗振荣更卑鄙无耻。
什刹又有个好建议:“敏敏,你还记得阿悦嫂子家附近那个大宅院吗?那个空无一人的大宅院里,埋有许多银子、金子,今天晚上夜静更深时我助你去挖出一坛金子,够你享用了。”
又是偷!还三更半夜地破门而入去偷盗。也许仇老爷的银子、金子比赵家母子的一百多两来得容易,不过那也是人家的,李画敏不喜欢偷窃别人的财物。李画敏知道,这个急于每天喝一葫芦酒的小鬼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什刹,我是需要银子,但是我不能去偷别人的金银财宝。我是要凭自己的能力挣银子,是挣银子而不是偷银子,你明白吗?”
什刹不好意思地嘿嘿笑:“其实我也不喜欢干偷盗的勾当。要凭自己能力挣银子也不难,敏敏你认识药材,明天上南山去挖药材卖,几天就能挣到一小笔银子。”
李画敏欢喜,上南山挖药材卖,对自己是再合适不过的生财之道了。转念一想后,李画敏气馁,南山上连野猪都有,其他凶狠的野兽自然也有的,自己是万不敢独自一人上山,得叫上赵世宇才行,可这段时间正是夏收季节,赵世宇没空上南山。李画敏启发小鬼:“什刹,你再想一想,还有哪些法子可以尽快挣到银子?”
李画敏急于挣银子开辟自己的小天地,小鬼什刹希望以后天天有酒喝,一人一鬼在赵家的厅堂里热烈地商讨快速生财之道。最快的挣银子的办法没有最后确定,小鬼什刹说赵世宇回到梧桐树下的小路,再说太阳过猛热浪烤得他受不了,便离开了。
走出屋外,李画敏就看到赵世宇挑一担子的稻谷回到来,沉甸甸的稻谷压得扁担“吱呀吱呀”地响。赵世宇赤裸的胳膊上,汗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块块强健的肌肉迸发出无穷的力量,这个阳刚之气十足的男子,让最杰出的健美选手看到都自惭形秽。不过,赵世宇挑回的稻谷让李画敏不敢恭维。
李画敏观看稀疏的稻穗,问:“阿宇,别人家的稻谷是不是也这样?每亩稻田可以收多少稻谷?”
赵世宇把挑回的稻谷码成垛子,用毛巾擦拭汗水,回答说:“我们家的稻谷没有杂草、施肥足,比别人家的要好些。一亩稻田大约就收一百多或二百斤的稻谷吧。”
李画敏明白了,这些稻谷是不能跟过去自己看到的稻谷相比的,因为这南宋的种植技术跟二十一世纪是没法相比。
赵世宇不断地挑回稻谷,在庭院里码放成一个大垛子。
太阳升到正天空时,月娘、卢二娘也挑稻谷收工回来。海海戴顶小草帽、小脸蛋晒得红朴朴的,提个小竹篓一溜小跑跟随在后。
真是奇观!月娘、卢二娘的斗笠上全爬满了蚱蜢,让李画敏看得新鲜又迷茫。海海手中的小竹篓里,居然是半竹篓的蚱蜢,更叫李画敏意外。
几个人都到梧桐树下乘凉。
月娘拿出个小竹篮,月娘、赵世宇、卢二娘和海海一齐动手,把逮回家的蚱蜢撕开翅膀,捏住蚱蜢的肚子挤出深绿色的东西,然后把半死不活的蚱蜢扔到小竹篮里。原来,这些蚱蜢是准备要下油锅的。
“蚱蜢能吃吗?”李画敏看三大一小四个人动作娴熟整理蚱蜢。李画敏只听说过吃蛇、吃青蛙、吃小鸟,没有听说过蚱蜢可以吃的。
卢二娘微笑时,双手不停地整理蚱蜢:“敏敏,你是吃鸡鸭鱼肉长大的,自然不知道蚱蜢可以吃。我们这些庄稼人没银子买肉吃,只有吃这种小蚱蜢的肉了。”
李画敏心中不爽。卢二娘的话,粗听是恭维李画敏出身好,仔细回味就听出卢二娘是把李画敏孤立了,说她跟月娘、赵世宇、卢二娘和海海这四人不属于同一类人。李画敏思忖是否要回击时,海海稚气地看李画敏笑:“敏姨,炒蚱蜢好吃,很好吃的。”
接下来,海海抓出各种不同的蚱蜢,很内行地向李画敏介绍:个头最大最强壮的蚱蜢是六禾蜢,背上灰褐色的叫水蜢,绿油油有一肚子油的是禾虾,有两根长长的触须、身子小小的叫披头星......海海说得头头是道。李画敏听得新鲜,把刚才对卢二娘的不满给忽略了。过去,李画敏只知道有种叫蚱蜢的小昆虫,活跃在庄稼间,完全没有想到这种小昆虫种类繁多。
“敏敏,你一个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过去自然是没有见过这蚱蜢了。你不敢碰这蚱蜢,害怕?”卢二娘笑眯眯地问。
经卢二娘这一提醒,月娘和赵世宇才留意到,李画敏没有碰过一只蚱蜢,只瞧别人忙碌。赵世宇心想:自己的媳妇或许真的害怕蚱蜢,或者嫌挤蚱蜢肚子里的脏东西恶心。除此以外再没有别的想法。月娘脸色就不好看了,海海一个小孩子都整理了七八个蚱蜢,李画敏身为主人又是成年人,居然置身事外,太过分了。
“我过去没有见过蚱蜢,在想是否真的能吃。”李画敏干笑着,勉强捉起一个蚱蜢。卢二娘是成心跟自己过不去的,恨得李画敏心痒痒的,暗中跟卢二娘说:“你等着。”李画敏撕掉蚱蜢的翅膀,两跟纤纤的手指头夹住蚱蜢的肚子,迟迟没有挤出里面的脏物,最后将没有翅膀的蚱蜢递给赵世宇。
赵世宇一句话都没有说,挤出蚱蜢肚子里的脏物,把半死不活的蚱蜢扔到小竹篮里。于是李画敏不停地捉住蚱蜢,撕掉翅膀后都递给赵世宇,赵世宇配合默契地挤出肚子里的脏物。李画敏趁着空隙,望卢二娘轻轻挑眉。卢二娘转头跟月娘说话。
卢二娘把最后一只蚱蜢扔进小竹篮里,顺手端起小竹篮:“这半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