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他一起走吗?那她会产生无穷无尽的罪恶感,她凭什么带走他?他是诚王唯一的血脉啊。可留下他?别说她舍不得这孩子,这孩子也离不了她呐!
这件事她是想不出结果来了,那就让老天爷决定吧。
“昭儿,我们玩一个游戏好不好?”
“唔?”
“姑姑抓一个棋子儿在手里,你来猜猜在左手还是在右手,猜对了,就跟姑姑出去游山玩水,好不好?”
天气渐渐转冷了,农忙时节刚刚过去,新一批麦种全部种了下去,所有人都翘首企盼着来年的收获。
苏然此刻正在春草园里忙碌着,王崇林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像不要命似的干活,惊讶得都结巴了:“苏……苏姑娘,你,没事吧?”
苏然已经忙红了眼睛,根本没空搭理他。她撒气搬飞速割着麦子,听见咔嚓咔嚓地割断声,竟然体会到了一种莫名的快感。
“你和殿下,吵架了?”
苏然猛地直起了腰,手握镰刀刷刷挥舞着,指着他吼道:“别跟我提到他!”
王崇林立马闭了嘴,缩着脖子走开了。
苏然今天的速度是平常的两倍,等到她离开春草园时,都已经收了大半亩地。王崇林走到田亩中央左右看看,到处都是倒伏的麦子,七七八八洒落了一片,他暗叹了一声“作孽”啊,心疼地拾起了麦穗。
出了一身汗,心情果然轻松多了,准备好澡盆,拉上了帷幔,烧了两桶热水,舒舒服服地泡进了热水里。
紧绷了一天的肌肉猛然松弛了下来,她才感到浑身酸痛、闭着眼睛缓缓沉了下去,让温水漫过鼻尖,感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压迫感觉。
胸腔里的氧气越来越稀薄,胸口变得剧痛,可她并没有伸出头的意思。也许就这么过去了,心就不会这么疼了吧。眼前突然一阵阵发黑,脑子越来越浑浊,她甚至看到了前世的父母笑着朝她招手,和他们一起离开,就能解脱了!她伸出了双手,缓缓放上他们的掌心。
就在肌肤相触的最后一刹那,她猛然浮出了水面,趴在澡盆边剧烈地呛咳着。
有自杀的念头太蠢了,如果就这么死了,岂不是毫无价值可言?那个指天发誓说要好好对待此生的苏然,难道因为区区一次失恋就丢了小命?她被自己的蠢念头逗乐了,抑制不住地笑了起来,脸上的水珠流进了她的口中,咸咸的,涩涩的。
从那天起,苏然变了,她不再是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而是淡然地看待周围的一切事物。见到诚王的时候,她的双眼再也没有了爱慕之情,只剩下深潭一般的古井不波;她不再娇笑嗔怒,也没有了孩子气的小脾气,面对诚王,她只有客气疏离。
苏然的这一转变让诚王有些心慌害怕,他疯狂地想抓住她,想把她搂在怀里轻声安慰,甚至想求她不要放弃,至于放弃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他想了很多办法,找来各种新奇的玩意儿逗她开心,最终却只换来她淡漠的一句“谢谢殿下”。
他不能让她越走越远,他必须要做些什么来阻止她的躲避,做一些真正能换回她心意的事情。
当天,他即刻修书一封,唤来了杨铮,在营帐里间吩咐了他半天的话,才放他离开。而后又来回地踱步,左思右想总觉得不够保险,便叫来了苏济铭,对他说道:“请老师受累,往容城一趟,本王有些条件要和彭王重新谈谈。”
作者有话要说:
、58
苏济铭这一离开就是大半月,日子一天天流过,天气渐渐转凉,诚王和苏然的关系也越来越冷。
有时候他们即使同桌而食,一顿饭下来也说不上三句话。诚王暗自焦虑,连带着脾气也暴躁了起来。最近一段日子,他变得更加冷酷无情,属下稍一犯错便是严惩,全军操练更是没日没夜的进行,弄得军营上下苦不堪言。
若是以往,苏然还会劝上两句,对于她的话,诚王也能听得进去,从而对属下的责罚自然就会减轻三分,但是这次她是铁了心思两耳不闻窗外事。每日晨起,她便定时进入春草园,收割、播种,日复一日,忙着自己的事情。
对各种农活儿都熟练上手了以后,苏然和王崇林搭配干活,效率大大提高了。几乎隔日就能收获一亩,如今已经储备了上万石粮食,满满的堆了好几亩地。
春草园又经过两次扩充,土地已经变得广阔无垠,站在园里的一端眺望另一端,边际线上那些朦朦胧胧的迷雾,几乎都看不见了。
这天午后,诚王又罚了一个兵长去跑了一百圈校场。同时王帐内,在他冷若冰霜的脸色下,其他人总算有惊无险地商议完了军务,以李郑二位大人为首的一帮智囊鱼贯而出,一个个都低垂着脑袋,只敢用眼神交流。
他们途径苏然的帐篷外,都不自觉地往里扫几眼。只见苏然正坐在光亮处,旁若无人的加固着一双鞋底。这双靴子她花了大力气来做,穿在脚上既舒适又耐穿。
李显贵和郑宏维见状一对视,都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了各自心中的想法。
这位姑娘好本事啊!明眼人一眼就瞧出,殿下就是为了她才变得如此烦闷郁躁的,这可和当初那个喜怒难辨的王爷大相径庭了。可这位姑娘倒好,依旧一派悠然自得的模样,这样的心量倒是世间少有,连他二人也是自愧弗如。
李郑二人不敢置喙主上的事情,各自摇头叹气地离开了。
苏然补上最后一针,打了一个结实的结,扯断了线头,将鞋子放在手心欣赏着。这么厚的鞋底怎么穿都散不了的,她还特地在底部多加了几道纹路,增加摩擦力,就算穿着它爬山也不成问题了。
她将鞋子收好,回屋查看正在午睡的小秦昭。小家伙张着嘴巴流了不少哈喇子,抱着被子的一角都已经濡湿了一片。他已经睡够了半个时辰,是时候该叫他起了,否则夜里又该睡不着闹腾人了。
她轻轻拍拍他的背,用一根手指塞进他的小拳头里,肉肉嫩嫩的掌心暖的发烫。小秦昭被打扰,哼了两声,翻了个身继续睡了。苏然无法,只好使出杀手锏——咯吱他。
在麻麻痒痒的攻势下,美梦了一觉的小秦昭终于醒了,他睁着刚刚睡醒的呆萌的眼睛,精神还有些不济。
见到他这般可爱的模样,苏然的心却是一痛,要不了多久,他们就要分开了。
苏然强压下心里的伤感,轻柔地抱起了他,搂在怀里轻声哄着,颠颠他替他醒神儿。
诚王收到了加急的信件,拆开封子刚刚扫了两行,便脚步匆匆地赶了过来,刚到门口就停住了脚步。他看着眼前的女孩儿轻柔地哄着孩子,眉眼间流露出从未有过的温柔,嘴角含笑,一头青丝垂散开来,发梢轻轻晃动,这样的一幕,不禁让他看入了神。
苏然的余光扫到斜后方有人注视着她,转过了头,刚好撞入诚王的眼里。
诚王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唇角轻轻一勾,笑道:“你刚刚的样子,很美。”
苏然的眼神微闪,低下了脑袋,朝后退了两步,平静地问道:“殿下找我有事吗?”
诚王的脸上浮起掩饰不住的失望,但他很快展露了笑颜,将手里的信笺展开在她的面前,轻松地说道:“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他停住了话头,上前接过了小秦昭,这小子虽然才两岁多,却浑身长着肉,抱起来沉甸甸的,时间久了,胳膊也会酸的。
他把秦昭放在地上,让他自己在帐内玩耍。之后才靠近苏然,想去牵她的手说话,却被她避开了。他也没有生气,接着刚才的话题道:“容城来了信,令尊前去和彭王交涉,总算有了眉目,我与沈家的婚约有变……”
苏然抬起了头,双眸无意间升起了一丝亮晶晶的光彩。
“沈家嫡女将不会成为我的正室,而是以侧室的身份嫁过来!然然,我的正妃之位,是留给你的!”
竟然是这样的改变,为此他应该付出了不少吧。苏然闭上了双眼,遮住了那仅剩的一点光彩,她刚刚在期待什么呢?什么都没有改变罢了。
当她再睁开时,剩下的只有死寂。
她盯着诚王的脸看了许久,突然觉得他们两人都很可怜。即使离得这么近,心却永远贴不到一起去。他们之间的鸿沟,不是外界的困难和诱惑,而是他从没有站在她的角度,感受过她的感受。而她也不愿意站在他的角度,体谅他的不易。
他以为只要给了她尊荣和宠爱,就是给了她爱情。殊不知她真正想要的却是一场奢望。
苏然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仿若回到了他们亲密无间的时光,她走到他的近前,轻轻揽住了他。歪着头贴在他的胸口,轻声耳语道:“谢谢你,锦鸿,你的心意我感受到了。你不用为我做到这个地步的,你就做回原来的自己,对你对我,都好。”
诚王听了苏然的话后,愈发摸不着头脑了。他将苏然拉到了他的面前,低下头仔细打量着她,不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个微小的表情。
“你还不开心?你告诉我还想要什么,为你建造一座宫殿可好?不要再让我来猜你的心思,我真的猜不透你。”
苏然摸上了他的脸,一滴泪极速划过,仿佛从没有存在过。她的手有些冰冷颤抖,诚王温暖的手掌贴了上去,捂热着她。
“我很开心,因为我知道,普天之下再没有第二个人,如我一般得到你的倾慕。”
“你明白我的心意就好!”诚王略微有些激动,他把苏然紧紧地搂在怀里,一下又一下抚摸着她的后背,轻轻吻着她的秀发,“你放心,我不会对沈家的女儿太重视的,无论是谁,都抵不上你在我心中的地位。”
苏然吸了吸鼻子,咽下了哽在喉咙里的话语,轻轻点了点头:“嗯。”
见她终于服软了,诚王畅快地舒了一口气,连日来积聚在他心头的郁闷,不翼而飞了。
心气儿顺了的诚王,对待下属也和颜悦色了不少,军营里的气氛明显松快了。另有一班子人马替他打理和沈家的婚嫁礼俗,一切事情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朝着完美的方向发展。
十一月初六,宜纳采。
诚王早早就准备了一对大雁,是他亲自打来的,足以显示他的诚意。用红绳捆绑好双足,再系上大红花,托人送往容城去。这一天帐外喜气洋洋,觥筹交错,独自坐在黑暗中的苏然却心如死灰。近日来的强颜欢笑,已经耗去了她大半心力。
她和衣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不自觉地哼起了《太委屈》的曲调,哼着哼着却嗤笑了起来。有什么好委屈的,她应该哼《潇洒走一回》才对。
“在唱什么小调?”诚王带着些微醉意走了进来,坐在了她的床垫边,悄悄打量着她。
苏然没有睁开眼睛,仿若睡着了一般。诚王伸出食指,虚空地贴着她的脸,画起了她的眉眼唇鼻。
苏然依旧躺着没有反应,诚王索性蹬脱了靴子,侧躺在她的身边,单手支起头说道:“明日,我画一幅你的肖像可好?”
苏然没有理睬他,诚王也不再搭话,他们就这样静静地互相依偎着。
一刻钟后,一直沉默的苏然突然问了一句:“什么时候纳吉?”
“一个月后。你呀,你呀,”诚王无奈地叹着气,将她搂紧在怀里,嘴唇贴得极近,柔声说道,“好大一股醋味儿啊。”
“好重的酒味,离我远些吧。”苏然在他怀里挣了挣,诚王却将她搂的更紧了。
带着浓郁酒香的嘴唇贴上了她的唇,与以往蜻蜓点水的亲吻不同,这一次他吻的霸道张扬,舌尖直直探入她的口内,反复挑逗着她。苏然本能地反感着,想要扭过头躲避他,却被他的一只手牢牢扣住了。
也许,这是最后一次的亲吻了,起码现在的他,还是完完整整属于她的。以后他的身上不再是酒的香味,而是另一个女人的脂粉味了。想到这里,苏然含着泪回应了起来,她伸出双手勾住了他的脖颈,下巴高高抬起,舌尖轻触,情意缠绵。诚王翻了一个身将她压在下面,一只手揉搓着她要侧的嫩肉。苏然也不甘示弱,抬起一条腿,挂在了他的腰间。
最终诚王败下阵来,趴在她的脖颈边喘着粗气。
“坏东西,打量着我现在不能把你怎么样,你就肆无忌惮了是吧。”
苏然在黑暗中睁大了双眼,一阵紧似一阵的喘着气,胸腔的跳动声像鸣鼓一般。
她推了推趴在她身上的诚王,疲惫地说道:“你快回去吧,席面上少了你还像话吗?”
诚王轻轻一笑,在她的脑门上轻轻留下了一个吻,翻身坐起穿起了靴子,时不时地还回头望她一眼,直到苏然背过身去,他才好笑地摇摇头,踏着轻松的脚步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朝王爷的妃子是没有侧妃一说的,王妃以下都算妾,而且一般是不会有封号的。所以本文杂糅了一些清朝的福晋等级制度,设定了侧妃也是很有地位的,否则彭王不会答应贱嫁自己姻亲家的姑娘的。
、第60章 不能说再见
冬至刚过,天气迅速寒了下来,苏济铭自那日离开了之后便再没回来,看来他似乎被外派到别的地方办事去了。苏然叹了一口气,抹平了刚刚做好的一件冬衣,软和的料子里塞满了厚重的棉花团,虽不太轻巧,却比一般棉衣还要御寒。这是她花了十天时间才赶制出来的,看来无法亲手交出去了。她将棉衣整整齐齐的叠好,放在了苏济铭的床榻之上。
苏然坐着想了一会儿心事,外面炉子上烧开的水顶起了茶壶盖,吱吱名叫了起来。苏然快步出了门,提起了水壶放进屋里,转身出门熄灭了炭火。
她取来一套梅雪争春的白瓷温酒壶,现在酒壶里倒满清香的美酒,再在酒瓮里加入热水,最后放进酒壶,盖上翁盖,捧着温热的酒水朝诚王的营帐走去。
此时诚王正拿着一本《兵制》仔细品鉴着,苏然放轻脚步走到他的身边,将酒壶搁在桌上,又如变戏法似的拿出两只小酒杯,挨靠着放在一起。
诚王听见声响放下了书,瞅了一眼旁边的一整套酒具,抬起头意味不明地看着苏然笑了起来。
“一大清早就想买醉?”
“天冷了,喝些热酒活血暖身。”
诚王说不过她这些歪理,但看她兴致高昂,也不忍让她失望,便亲自斟了一杯酒,送到她的唇边。苏扶瞥了他一眼,轻轻抚着他的手,低下头喝了一半,留下另半盏笑盈盈地看着他。诚王无奈,稍微晃了晃酒杯,便将剩下的酒一仰而尽。
趁着气氛正好,苏然抱着胳膊趴在了书桌上,上半身前倾,靠近了诚王,在他耳边轻轻一吹,清淡的酒香弥散开来。
“锦鸿,我想去一趟庄子上。”
“嗯?”诚王吃了一惊,没有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