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秦昭难受地眨了眨眼睛,却依然惦记着苏然刚才的话,可怜巴巴地瞥了两眼苏然,小声嘟囔道:“我想爹爹了。”
苏然心中一抽,摸了摸小秦昭湿漉漉的小脑袋,眼中露出掩盖不住的愧疚,轻声道:“对不起呐……”
小秦昭揉了揉眼睛,抹去了两滴泪水,终于忍不住撅着嘴哭了起来。可是虽然他心里难受,却没有闹着要找爹爹。这就更让苏然心疼了,她把他捞了出来擦干净水和泪,穿好衣裳抱在怀里哄他入睡。
小秦昭咬着自己的拇指,和苏然头靠头躺在小床上,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在这个无声的夜晚,都因为想着同一个人,相互依靠着睡去了。
第二日凌晨,苏然就早早的醒来了,这个房间内湿度极大,闷闷的有些喘不上气来。
苏然抱着秦昭进入园子,把还在熟睡中的小家伙交给了王崇林,便走到田里挖起了地,去年种下的人参和三七,差不多都能出土了。
不过苏然今天的行程有些紧,她只有一天的时间,必须尽快做完计划之中的事情。她昨天打听了互市的东北角有一处草药行,打算今早就去那里碰碰运气。而要卖三七就得大面积出土了,苏然当下也没有时间去挖了,因此她这次准备先卖几颗参试试看。
一个时辰后,苏然走在宽广的街道上,握在手中的布袋子里装着三株参,每株个头都不小,生着长长的须,外面覆盖着一层泥土,根须都保存的很完好。
茸参行内,新年开市热闹非凡,各大店铺的叫号声不绝于耳。这一带山里出产的参是远近闻名的,各种名头花样百出,野山参、移山参、红参、白参等等,看的人眼花缭乱。
苏然谨慎地左瞧右看,观察着旁人的交易,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愈来愈发现这里头的学问深的很。
不过她转了几家店铺便发现,上点档次的参成交价格就没有低于一百两的!这买卖对于她来说简直就像天上掉馅饼一样,直接砸了一笔巨富到她的头上啊!
因此她抱着吃亏也能赚大钱的觉悟,朝最大的参铺“杨枝堂”走去。
这是她第二次入药铺出卖药材,但这次要出手的药材档次提高了很多,因此她还是有些紧张的。
杨枝堂的掌柜刚好得了闲,苏然瞅准了时机开口道:“掌柜的您好,我这里有几株参,请您给掌掌眼?”刚刚才看完一笔山参交易,她立马现学现卖了起来。
那掌柜的刚做成一笔大买卖,此刻心情正好,他也没有因为苏然是个小姑娘就轻视她,接过她手中的袋子,举起一株粘着泥土的参,仔细辩究了起来。
没一会儿,他的眼神越来越惊讶,放下手里的人参,仔细盯着苏然的脸望了半晌,才开口道:“姑娘您若不介意,让本店将这几株参打理干净过称可好?”
“当然可以,若‘杨枝堂’再不可信,这天下怕是没有可信的药铺了。”甭管最后结果如何,先给拍一拍他家马屁总是没错儿的。
那掌柜呵呵一笑,抱拳谦虚道:“哪里哪里,姑娘您抬举了。”
说罢便把人参交代了下去,亲自请她去客厅歇息了。他亲自奉上了茶水,稍稍聊了两句之后便道:“姑娘的参确实是好参,不过这儿有句话还得说在前头,请姑娘不要见怪。鄙人刚才粗粗看了一下,你的参虽为人参,不过形态上极似野山参,若是眼睛拙些的,恐怕就误买了。”
“掌柜的好眼力!”其实她也不懂他到底在说什么,但她不能在此时表现出来。这家掌柜看上去经验很丰富的样子,想来专业过硬应该不会出错的,苏然便装作了然于心的样子,附和他了一句。
二人喝了几杯茶,便有小药童将三株人参用托盘装了出来,参下垫着红色的绒布,已经打理干净的人参衬托在其上,细长的参须垂落到托盘外,乍一看上去,倒真像个活物似的。
小药童还拿来一个戥子,小小的称盘还没有手掌心大,他小心翼翼地一株株过戥子,每戥一株便响亮地报出来:“二两二钱、二两七钱、三两六钱!”
大掌柜的听完了三次报数,心中微微沉吟,靠近苏然说道:“既如此,咱们谈谈价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67章 受惊
掌柜的将案头的一只算盘拿起,拨了一个珠子递给苏然,苏然伸出脑袋一看,是个八。
苏然打定主意,甭管价格公道不公道,先讨个价再说:“掌柜的,跟您说句实话,这三株参来路不同寻常,一般人我还不愿卖给他,这个价儿确实低了些。”
“您这是移山参,可不是野山参,行情就摆在这儿呢。”
“隔壁的一株三两重的移山参,可卖到了三百八十两,那株还没我的这个成色好呢!”
“那您开个价儿?”
“这么着把,过年讨个好彩头,八百八。”
“嘶。”掌柜的吸了一口气,急急地拨着算盘珠子思考了起来,檀木珠敲击在算盘上,发出一阵咔哒咔哒响。一刻钟后,他终于下定了决心,一掌拍在了算盘上,高声说道:“好!今年杨枝堂进的第一批参,图个吉利,我也不压价了,同讨个好彩头!”
没想到瞎猫碰上死耗子了,苏然本来不过是一通胡诌,没承想还真给她说通了!她按捺住心中的激动,装作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朝对方笑笑,缓缓点了点头。
这次结算的银钱是“惠盈钱庄”的银票,“惠盈”在全国三十多个地区都有分号,是大惠王朝数一数二金融大鳄,互市最繁华的中心就开了一家他们的票号,苏然刚一拿到银票,便前去兑换了五十两银子放在身边。
手边有了钱,心里底气就足了,她打算填饱肚子就上路。苏然在路边找了一家面馆,点了一碗阳春面,就坐在店里的角落处吃了起来。
今天她的脑袋上包裹着厚实的头巾,遮住了乌黑的头发,身穿喜庆的花棉袄,下身套着青蓝色的麻布棉裤,这样的打扮平淡无奇,丢在人堆里都挑不出来,粗粗一眼看过去,还真以为是个乡下丫头。
苏然吃饭吃到一半时,店里进来了两个客人,坐在了她旁边的桌子上。其中一个是高头大马的草原人,另一个是上了年纪的小老头,头大身子小,穿着单薄的儒生袍,和旁边的汉子在一起,简直是天壤之别。
原本这两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是那草原人一开口,就吸引了苏然的注意力,因为他说了一口漂亮的中原官话,标准的连苏然都自愧不如。
“先生方才所言甚是,大丈夫应当杀伐果断,我就不信会每次都栽在他的手上!”那人义愤填膺地说道,一掌拍在了桌子上,动静之大吓得全店的人都朝他望去,苏然更是连汤碗都没捧稳,手一哆嗦洒出了一半汤水。
那人朝她望了一眼,没在意地转过头去,刚要继续开口说话,却突然顿住了。他又重新转回视线,皱着眉头审视起苏然来,似乎在思考在哪里见过她一般。
苏然一惊,难道他们以前见过吗?
此男子的长相并不平凡,高鼻梁大眼睛,五官立体,眉眼深邃,是个标准的美男子,不过耳朵边留下了一道长长的刀疤,破坏了整体的美感。按理说这样有特色的长相,苏然若是见过的话,一定留下印象的,可是她现在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眼下的情形有些诡异,似乎这人认识苏然,可苏然却处在失忆之中。为防止事态恶化,苏然默默转过身子避开他的视线,硬着头皮装作若无其事的继续吃面,但速度却加快了许多,烫得喉咙生疼也不敢吱声。
她草草吃完了一碗面,迅速结了帐,步履匆匆地离开了。
苏然一直低着头走路,跨过门槛时和一人擦肩而过,裙摆华美,香风阵阵。苏然此时也没心思看别处,只想快快离开,于是,她跨出门后几乎是小跑着离开了。
原本一直目不斜视的桑霓在进入面馆后,突然脚步一顿,困惑地回头,看着一个娇小的背影越走越远,湮没在人海中。
“东西都买完了?在看什么?”刀疤男子走到桑霓的身边,一手揽过她的肩膀,接过她手中的包裹,轻声问道。
桑霓对着他娇娆一笑,摇了摇头道:“没什么,估计是眼花了。殿下刚刚又在看什么呢?”
那男子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道,露出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我倒是见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说罢对着街对面的两个男人使了个眼色,那两人点头领会,也双双消失在人潮中了。
苏然一路奔逃,跑得气喘吁吁,却不敢停下脚步,仿佛身后有什么东西撵着她一般。
她迅速跑到了早就打听好的车马行,甩下了大手笔卖了一匹上等马,也顾不上自己那三脚猫的骑马功夫,直接上马走人。
虽然心中焦急,可她也不敢表现的过于惊慌失措。她勉强压下了浑身的躁火,一夹马肚子小跑了起来。她必须尽快出城,走到荒无人烟的地方,躲进春草园中,呆上个把月再出现为好。
只是一路走来,街面上人群熙熙攘攘,走马的速度一直慢悠悠的,苏然不时朝身后望去,总觉得身后有人跟着,但又看不到什么可疑的人,只能暗自祈祷是自己想多了。
同一时刻,俞州郊外的奎狼营内。诚王手执一封密函,迅速扫了一遍,便放下了手里的信笺,对座下的众人说道:“近日乌塔的动向有异,乌塔大王子巴特尔出现在俞州境内,连叛徒魏甫田都现身了,诸位如何看待此事?”
底下人闻言一阵骚动,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虽说之前的战事风波已经过去,互市重新开启就表明两方已经重修于好。
但是底下的人都清楚,乌塔族和诚王的恩怨远没有那么简单。
乌塔族和诚王过世的王妃母族之间有着血海深仇,如今扎尔明部大不如前,只能躲在草原深处苟延残喘。而乌塔和奎狼营三次大战,均都铩羽而归,更是不甘心,虽然目前已经平息战事,可但凡有些了解乌塔的人都知道,这不过是他们的缓兵之计,如今恐怕就躲在什么地方伺机而动呢。
针对此事,下面的人经过几番唇枪舌战,渐渐分成了几个派别,各自争论不休。诚王低垂着眼睛喝了一口茶,叹了一口气,果然老师不在,就如同一盘散沙。
他将茶杯砰的一声搁在了桌上,底下的争辩声戛然而止。
诚王交握着双手放在桌案上,前倾着身子,看着刚刚争论最激动的一人说到:“李显贵,你来说说你的看法。”
诚王的声音不高却隐含着一股威严,被点到名的老者佝偻着背,起立恭敬地说道:“此事,还是要等苏大人那边调查清楚,才可定夺。”
啧,老狐狸。
诚王心嘲了一句,视线一一扫过其他人,最后定在了郑宏维的脸上。
郑宏维见状,上前走了一步,抱拳说道:“殿下,依下官之见,此事恐怕和尾虎营有关。”
诚王听见这样的说法,顿时来了兴趣:“何以见得?”
“上次交战,我军的擒王阵变幻多端、攻无不破,让他们吃尽了苦头。而众所周知,魏甫田乃天启四十年三甲进士,其过目不忘的本领无人能及,若他能见识到擒王阵的排兵布阵套路,相信他日再战,他们也找到了擒王阵的攻克之法。”
“这与尾虎营有何相干?”
“一来,尾虎营是刚刚组建的军营,他们此番正是想来打探打探尾虎营的虚实;二来,尾虎营近日正在排练擒王阵,不过尾虎营不比奎狼营,”说到这里他停顿了片刻,抬头偷觑了一眼诚王的脸色,见无异常才接着说,“不比奎狼营犹如铜墙铁壁,滴水不进……”
后面的话他未说全,但其他人也都听明白了。无非就是想说明尾虎营的管理散漫,漏洞百出,在这种情况下,还排练那么重要的兵阵,简直就是作死。
诚王听得兴致勃勃,连连点头,甚至还开起了玩笑:“看来本王被扣上了治下不严的罪名了。”
郑宏维惊恐地抬起了头,双腿一曲就要跪下,被诚王哈哈一笑拦住了。
“你说的很好,”诚王嘉奖道,顺便也不经意间瞥了一眼李显贵,后者缩着脖子站了回去,佝偻的背显得更弯了。诚王移回视线,没有多做追究,继续夸奖道,“让你做个钱谷师爷太埋没了你,先记上你一功,三日后你来本王营帐,助本王处理军务。眼下苏大人在外,我也急需一个帮手。”
郑宏维激动的双脸泛红,胸膛起伏不定,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一个响头。其他人均用羡慕的眼光看着他,能整天都在殿下身边共事,在这之前可只有苏济铭一人有此殊荣!
诚王议完了事,便起身大步朝外走去,众人纷纷让出了一条道路。他负着手,边走边说道:“今晚送一头烤全羊去你帐内,你们众同僚好好聚聚罢!”
诚王刚一踏出大帐,里面顿时响起了吵闹的声响。他唇角一勾,不置可否,回到了自己的营帐后,立即换上了一套浮光锦裘常服。接着他又从马厩内牵出了一匹追星宝马,脚踩马镫骑上了马背,甩起马鞭,一阵烟尘扬起,转瞬间就已奔出数丈之外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68章 掉进狼窝
四周的人流越来越稀疏,苏然艰难地穿过最后一条繁华的街道,终于安然走出了这个北国三州中最大的互市,一直提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喧闹的声响离她越来越远,她加快了马速,只要尽快离开俞州城,就万事大吉了。
颠簸的马背硌的她大腿一阵刺痛,苏然的骑马技术太差,从后面看去,歪歪斜斜的极不稳当,仿佛随时会掉下来一般。
她驾着马儿一路狂奔,高高的城门口已经近在咫尺,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近一些,再近一些……
可就在即将到达城门口之际,一个人影极速闪过,吓得马儿长嘶一声,两只前腿猛地高高抬起,苏然猝不及防,重心不稳,直直从马背上跌落下来!
一阵天旋地转,她的后背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坚硬的石子儿戳得她钻心的疼,一口气堵在了心口,嘴巴大张着,白热的哈气从口中散出,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昏暗的天空乌云密布,仿佛下一刻就会滴落下雨滴。苏然的视线渐渐失去了焦点,最终陷入了一片黑暗。
诚王到达俞州城时,立刻有一名探子上前拜见他,手里牵着一匹躁动不安的马儿,似乎刚刚受了惊吓,马背上挂着一只土气的花布包袱,鼓鼓囊囊塞得满满的。
他走到诚王身边行了一礼,小声说道:“殿下,一个时辰前巴特尔派人跟着一个小姑娘,在西城门口劫走了,这是那姑娘留下的行囊。”
诚王惊疑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又顺着他的手看向不远处孤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