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汉荣说这事的时候,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那罗明辉也是个大学生,自诩是个人才,在村里向来眼高于顶,也没怎么把他罗汉荣放在眼里。
“后来怎么样了?”罗蒙问道。
“还能咋样?他老子娘喊了几个人,上山去找呗。”罗汉荣回答说。
“都找回来了?”
“丢了三只羊羔,被人家王家庄一个放蜂的年轻人送回来两只,还差了一只。”
“那罗明辉怎么说?以后还放不放羊了?我还指着吃他们家羊肉呢。”
“放啊,咋不放?不过这两天上山倒是不扛电脑了。”罗汉荣说着哈哈笑了起来。
罗蒙忍不住也跟着笑了笑,那罗明辉毕业才一年多,求职就业都还比较顺利,难免就显得有些过分自信,年纪轻轻又不懂低调,确实有点不招人喜欢,但是不偷不抢不赖,到底也算是个好青年,年轻人有时候难免得意轻浮,有时候难免失意消沉,都不算什么大事。
这事就这么过去了,第二天肖树林说要出去一趟,罗蒙也没多想,毕竟他还在经营着一家运输公司呢,就算不用天天搁那儿蹲着,偶尔总要去露露脸。让他没想到的是,当天傍晚,肖树林竟然开着一辆全新的皮卡车回来了。
“你咋换车了?”罗蒙心里隐隐有些欣喜,面上却不着痕迹,好像他真的不知道肖树林为什么会突然开一辆皮卡回来。
“你不是喜欢?”肖树林还是一副型男酷哥的拽样,好像你永远也不能指望他会说出一两句肉麻话。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罗蒙继续别扭。
“你不喜欢?”肖树林皱了皱眉头。
“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什么叫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真的?”肖树林有些不信:“要不去换一辆?”
“不用了,我挺喜欢的。”罗蒙真挺喜欢的。
“没关系,卖车的人跟我挺熟,换一下很方便。”肖树林好像已经认定了罗蒙不喜欢这辆车子。
“我真挺喜欢的。”罗蒙乖乖承认,其实他可稀罕这辆皮卡了。
“真喜欢?”肖树林看着罗蒙,像是在做最后的确认。
“嗯,喜欢。”罗蒙信誓旦旦:“真喜欢,颜色品牌车型,统统都是我的菜!”
“喜欢就好。”肖树林咧嘴笑了笑,两只乌黑的眼眸一闪一闪的。
肖树林买回来的这辆新车自然也引起了大湾村村民和牛王庄上众苦力的注意,尤其是那些村里的年轻人,每回罗蒙和肖树林开车进村,这些人有事没事就爱围着这辆车子,那叫一个津津乐道,老人们却很是不解,横看竖看都没看出来这辆车到底哪里好。
这天傍晚村子里一群老人坐在村头说话的时候,有人就说了:“现在的年轻人眼光咋恁奇怪呢,花那多钱买的那叫啥车?车斗后边还光秃秃的,连个雨棚子都没有,我看还不如他原来那辆柳州五菱呢。”
“要不怎么说咱跟他们有代沟呢?”旁边一个老头叹了一口气说道。
“啥玩意儿代沟?我看就是这群兔崽子们日子过得太舒坦了,要是叫他们也饿几年肚子,啃几年番薯,那就啥代沟都没有了。”脾气火爆的老头总是动不动就爱发火。
“唉,不说这个,你们看,咱这地儿今年像不像是要旱啊?”一旁的人连忙就转移了话题。
“难说,我看天上一点云都没有。”这些天为这个事烦心的人显然不止一个。
“这才几月,再看看。”
“咱村里好些人今年都种水稻,这天真要旱了,到时候可就遭殃咯。”
“怕甚?往年别的地方再怎么旱,咱村这条溪也没干过。”
“这天要旱了,山上的泉水还没流到咱地头上就干了,溪里倒是有水,这老胳膊老腿的,一担子一担子挑去啊?”
“我看还是少种点稻子好。”
“这都到插秧的时候了,现在又放水晒田,地还得重新翻,多费工夫啊?”
“我看稻子就算了,青菜少种点。”
“咱村的菜好卖,要不种菜,得少挣多少钱?”
“那还能有啥法子?我看去年冬梅他们家卖红薯干就不错,还有那谁家,把马铃薯切片晒干了卖,不也挣了些钱?”
“……”
这一晚这些老人围在一起说了许久,第二天,罗老汉就找罗蒙说了这个事,让他今年少种点蔬菜。
“这能说得准啊?”罗蒙问道。这才几月,就能看出来今年夏天秋天是啥气候了?
“□不离十。”村里好多老人都是种了一辈子庄稼的,种庄稼那不就是看天吃饭,大家伙儿对这天气的事都很上心,看了一辈子,有些人多少就摸出了一点门道。
罗蒙沉吟片刻,说道:“那我这几天让他们抢种一批蔬菜下去。”
“你这孩子咋就不听劝呢?”罗老汉有点急了。
“这真要旱,人就不用吃菜了?放心吧,我这儿挨着小溪呢,浇水方便。”罗蒙像是打定了主意。
“那得费多少工夫?”罗老汉还是不认同,这万一要是种不成咋办,都给干死了咋办?光是人工都是一大笔钱了。
“我这儿这么多水沟可不是摆设,实在不行,到时候再买个抽水机。”
“你就不能稳妥点?”罗老汉叹了一口气,以牛王庄现在的情况,种点番薯、土豆、黄豆什么的,也是能挣钱的,何必去冒这个险?
“爸,你不知道,咱们这地界,不仅是咱们村,连咱们县里,灌溉系统都很不成熟,今年天气要真的旱了,到时候菜价可就高了,这点风险怎么冒不得?再说了,就算天气不旱,我多种出来的菜还能腌了卖,没多少风险。”富贵险中求,挣钱的机会摆在眼前,哪有不抓住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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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接下来的一个多月;大湾村的村民好容易才盼来的两场毛毛细雨;竟是连地里的泥土都没浇透。
罗蒙一方面安排人手抢种了一批蔬菜下去;另一方面,自己又带着几个人忙着改造牛王庄上的灌溉系统。原本他们修的那些分布在牛王庄各处山坡田地的水沟都是带斜坡的;山水沿着沟底的坡度溜溜流过,除了那些特意挖出来蓄水用的大坑;水沟本身并没有丝毫的储水能力。
罗蒙的这一次改造,就是在水沟里筑起一道又一道的小水坝,用这些小水坝在沟里拦截出一个又一个的小水库;这些水池虽然不大,但是它们的储水能力也不容小觑,尤其还不用多占任何地方。
等真正到了干旱的时候,山上的泉水就会变得很细,这些水池的作用就是尽可能地留住更多的山水,好让牛王庄上每天早晨和傍晚两次灌溉有水可用。
农历四月份,牛王庄上的枇杷树上已经挂上了许多大大小小的枇杷果,要是不出意外的话,要不了一个月,它们就会相继成熟。
村子里的情况却很不妙,随着天气越来越热,田地也越来越干,种了稻子的农户不得不每天早晚两次巡田,有时候中午还得多巡一次,生怕一个不小心干了田,地里的稻子会被晒死。每家每户的田埂都被反复加固过,从山上引水下来的那几条水沟更是被修了再修。
家里种了菜的,也不得不开始每天繁重的浇水工作了,听说镇上的蔬菜已经开始涨价,从前这个季节不过一两块钱一斤的小白菜也都经涨到了四块钱,这对一个山区小镇来说,简直已经赶上春节的物价了。
牛王庄上,等到稻田里的秧苗长得壮实些了,罗蒙就打了杜国栋给他的那个电话,订购了一批蟹苗回来。果然像杜国栋说的那样,这家人卖的蟹苗虽然在价格上没什么优惠,苗儿却很壮实,长途跋涉运来牛王庄,一只只的竟然还是那么生龙活虎。
这些蟹苗被倒进田头,开始的时候还是乌泱泱一片,要不了几分钟,这些小小的螃蟹就都各自划拉着小细腿,到田地里寻找自己安生立命的地方去了。
为了保护蟹苗不被那些杂食性的野鸟当了点心,罗蒙和肖树林又把他们去年做的那些稻草人找了出来,整理整理,都插在稻田附近。
要不怎么说鸟儿智商低呢,这些东西根本就是记吃不记打,为了加深他它们的记忆,罗蒙和肖树林不得不抓了几只小鸟绑在稻草人的手臂上,叽叽喳喳的惨叫声很快又在山坡上传开来,要不了几天,稻草人的威信就重新树立起来了。
“汪!汪汪汪!”这天早上罗蒙和肖树林刚喂完螃蟹,枸杞林那边就响起了一阵狗吠声,不用说,肯定又是有人把他们家的枸杞叶当野菜给摘了。
春来万物勃发,尽管这一年春天的雨水并不十分充足,但也不影响这片大山上的花草树木洋溢出它们的勃勃生机。牛王庄周围的枸杞林又发了新枝,长出来许多嫩绿嫩绿的叶子,枸杞叶原本就是十分美味的菜肴,何况还是牛王庄上这些吸足了灵泉水的枸杞树发出来的嫩叶。
为了防止自家的枸杞树被人摘成秃杆子,罗蒙早早就让纳茂成家那一窝边境牧羊犬担当起了牛王庄的边防大任。这窝边牧有两只大狗一只小狗,大狗小狗都是工作狂,喜欢通过工作来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刚来牛王庄那阵子,可真把它们给憋坏了。
“榔头!怎么了?”罗蒙和听到动静,就放下手里的水桶就往枸杞林走去。就算心里再明白,嘴里还是得这么问,毕竟这话并不是真的说给那只叫榔头的公犬听的。
“这是你家的狗啊?”枸杞林外边,站着两个中年妇女和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手里都提着红色的黑色的塑料袋,一看就是出来摘野菜的,其中一个胖点的妇女见罗蒙他们过来,还笑嘻嘻地和他打着招呼。
“是啊,这枸杞树也是我家的。”罗蒙也用拉家常的语气说话,不过这话里的意思,已经是很明显了。
“你就是罗蒙吧?”那胖女人脸上的尴尬神色一闪而过,然后很快又被笑意硬压了下去,她笑着对罗蒙说道:“刚刚在红凤店里还听她说你的事情呢。”
“哦,你们今天出来摘野菜啊?”罗蒙也面带笑容和她们说话。
“是啊,今天天气好,就带孩子出来走走。”
“要摘蕨菜的话,从那边那条小路上去,朝东边走有个山坡,那里蕨菜多,西边那个山坡去年起了一场山火,蕨菜都苦的,别摘……”
“哎呦,谢谢你啊,不然我们几个还真不知道该往哪儿去呢。”
和这几个女人闲聊几句之后,罗蒙招手想把依旧保持戒备的榔头一家叫回来,结果人家根本不买他的账,只见这只神采奕奕的公犬回头看了罗蒙一眼,却并不动弹,大概以它们故乡的彪悍民风,有人要是偷拿它们家东西被抓到了,绝对不会这么轻易就罢休的。
“!”这时候,枸杞林那头想起一声短促的口哨声,榔头耳朵一动,哈着舌头就一路飞奔过去了。
罗蒙走后,肖树林又在稻田附近查看了一圈,检查了一下最近田里那些螃蟹的生长状况,发现没什么异常,这才放下心来,往罗蒙所在的这片枸杞林走了过来,要是碰上不讲理的,最后还得用他的拳头说话。
榔头一家跑到肖树林脚边,不停地打着转儿,这三只边牧都长得很精神,原本那只狗崽还有些瘦弱,据说当初就因为它太瘦弱了,没能送出去,这才留了下来,不过在牛王庄生活了几个月以后,这狗崽每天水牛奶大骨汤地养着,如今也壮实了许多。
榔头真的是一只非常幸运的公犬,有老婆有孩子,家庭美满幸福,还有一个十分温柔细心的小主人,纳祺云那孩子像他爸,对待动物尤其细心,他隔几天就要给家里这几只边牧洗澡修毛,把这几只大狗小狗整治得格外精神。
“干得不错!”肖树林摸了摸榔头的脑袋,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铁罐子,从里边倒出几个小圆饼干,分给这一家三口之后,又倒了几颗丢到自己嘴里。
一人三狗,就这么旁若无人地蹲在枸杞林里,把嘴里的自制饼干嚼得嘎嘣作响。
话说这些饼干还是肖树林自己做的,就在前不久的一个晚上,初罗蒙和肖树林两人窝在床上看电视的时候,刚好看到一个关于烘焙的节目,这两人当时就心痒了,也不管时间还是三更半夜的,穿了衣服跑牛棚去挤了点牛奶,又弄了些杂粮粉,就在四合院烘烤上了。
结果烤出来的饼干那叫一个硬,整个牛王庄愣是没几个人吃得动,大家都管这玩意儿叫钢豆子。肖树林那牙口还真不是一般得好,现在牛王庄上除了他,也就东南西北还有丫丫以及榔头一家喜欢吃这个,大概是因为找到了共同爱好的缘故,山上那些汪汪们最近就黏肖树林黏得特别厉害。
送走了那三个女人,罗蒙和肖树林打发了榔头它们,两人回身往自己的山头上走,结果还没走出去几步,林子那头又响起起了一阵狗吠,榔头这家伙大概是吃够了饼干,这会儿吠得那叫一个中气十足。
罗蒙转头一看,只见刚刚那三个女人正被榔头它们撵着,嘻嘻哈哈往不远处的一条山路上跑去,不用说,肯定是她们中的一个或者几个,在离开前又从他家的枸杞林抓了些叶子去
看着那几个女人越跑越远的身影,罗蒙有些无奈地对肖树林说道:“最近镇上的人都快把咱家的枸杞叶说成灵丹妙药了。”
“总这么堵着也不是办法。”肖树林的意思很简单,堵不如疏。
“摘几担子挑街上去卖?”罗蒙心想,要跟肖树林一起,那大概也是不别有一番滋味的。
“干嘛在街上,咱不是有店面?”肖树林咧嘴笑了笑,又从铁罐子里到处几颗饼干丢进嘴里嚼上了。
“小心牙。”又听到一阵嘎嘣作响,罗蒙心里直跳,生怕一个脆响,肖树林那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就会被崩出个豁口来。
“没事,你吃不吃?”肖树林说着就把铁罐子往罗蒙那边递了递。
“不用了。”罗蒙连忙摇头。
“要不今年多插点枸杞吧,明年就有枸杞叶卖了。”肖树林建议道。
“成,不过还是先歇几天。”这个春天罗蒙他们可够忙的,又是播种又是养螃蟹,另外还抢种了一批蔬菜下去,又改造了水沟,还跟罗老汉刘春兰一起种了不少草莓在溪边,这两天好容易才缓了缓,扦插枸杞的事不必急于一时。
回到四合院,肖树林果然又开始鼓捣着弄起了新一批的钢豆子饼干,罗蒙没什么事,就在拿起刘彩云这几天做的账目看了起来,春季收入少花销多,他得随时了解牛王庄的经济情况。
“你好,请问你们这里现在还收人吗?”这时候,四合院门口响起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来找活儿干的?”罗蒙打量了来人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