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屋里伺候着的李海，朗声喊道：“万岁起驾！”
德妃连忙起身福了一福，说道：“臣妾恭送万岁爷！”
康熙只是看了完颜杺一眼，说道：“完颜丫头再陪德妃呆上一会儿，以后若是有空儿便常来陪德妃说说话儿，也是好的”
说完，转过身子，带着金凡匆匆出了暖阁。
完颜杺暗自一叹，万岁爷果然是深不可测，话里话外对四爷未提一句，看着对十四爷倒是颇为喜爱，看来这指婚一事必然是会诸多坎坷了……
转眸之间，见德妃娘娘眸光一闪，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康熙离去的背影，即使多年夫妻，她依旧摸不清康熙心中真正的想法。
片刻之后，完颜杺自永和宫中缓缓踱步而出，午时的太阳早已冲破了云层，探了出来，浑浑噩噩的照着这一片金黄色的琉璃瓦，幻出一抹淡淡的橘色光晕。
这一瞬间她却是恍如隔世，每一次见到康熙，她都会怕，怕的要命！对这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千古一帝，她的心里藏着莫名的恐惧。
那有别于崇敬，有别于仰慕……只是一种深深的恐惧，这种恐惧来自内心的深处，源源不绝从未停歇。
“小姐，咱们回府去吗？”若兰在外面早已等得心焦，巴不得完颜杺早一分，早一刻能从房中出来。
完颜杺顿了顿身子，膝盖突然软了软，猛的伸手扶住若兰的胳膊，才勉强稳住身子，沉声说道：“回府！”
若兰觉出完颜杺的身子不断的颤抖，心疼的扶住她的身子，一步步的向着永和宫的甬道处走去。
192。V122
紫禁城御书房中
“金凡，完颜杺的病情到底如何？”康熙走到玉案之后坐下，朗声说道。
金凡面上神色不变，说道：“回万岁爷的话儿，完颜小姐的病情正如草民所言，需慢慢调理方可痊愈”
“需多久才可痊愈？”康熙追问道。
“若完颜小姐可遵医嘱，按时服药，草民尽力而为，最少需要……两年的时间”金凡沉吟片刻说道。
康熙沉吟片刻，缓缓的说道：“若是不遵医嘱呢？”
金凡心中猛然一沉，狠狠的揪了揪，拧着眉心说道：“草民……不明白万岁爷的意思”
康熙嘴角挂着一抹笑，虽有笑意，却又似乎冰冷刺骨，淡淡的开口说道：“金大夫一向是个通透儿的人，怎会不明白朕的意思”
似乎不能呼吸般，金凡只觉得心中一滞，“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字一句的说道：“金凡身为大夫，只懂救人”
“哦？金大夫只懂救人？只是不知……金小鱼儿你是否能救得了？”康熙眸色深沉，开口说道。
“你与完颜杺本就是旧相识，今日倒是装作毫不相识一般，怎么？金大夫能将自个儿的妹妹放在完颜府，与完颜杺姐妹相称，当朕半点儿不知吗？”康熙说道。声音虽低，却字字句句的敲在金凡的心坎儿里。
“万岁爷……金凡对万岁爷有所隐瞒是金凡的错，请万岁责罚！”金凡将头狠狠的磕在冰冷的大理石地上，说道。
“金凡，朕不会责罚你，朕只要你的一句话！”康熙冷冷的说道。
金凡颤了颤身子，抬起眸子直视着康熙的双眸，说道：“万岁爷莫不是早已知晓了？”
康熙缓缓颌首，说道：“第一眼见到你，第一次听你说出要用针灸诊症，第一次见到你的那套金针，朕就已经知晓了”
“想不到时隔多年，万岁爷却还记得这金针！”金凡说道。眼眸深远，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有些事儿，不知朕想忘就能忘记了的……”康熙凝注眸光，说道。
“万岁爷料想的不错，家母正是江南针灸世家的嫡女，闺名陆卿卿……”金凡微一沉吟，才开口说道。
事于至此，隐瞒再无必要，是死是活他也并不在乎……他曾答应过额娘，永远不会到京城之中，永远都不会见他，只可惜到最后他还是没有办到！
“果然是卿卿儿子，眸子里的那股子倔强，与朕当年见她的时候，一模一样！”康熙看着金凡，说道。
“难为万岁爷还记得娘的模样”金凡径自看着康熙的眼眸，说道。
康熙拧紧了眉心，淡然说道：“自然记得，若不是卿卿，朕的这条腿只怕就保不住了……”转了转眸子，接着说道：“朕以为，穷极一生，也不会在见到你……朕……”
金凡却突然打断了康熙未说完的半句话，说道：“即使有机缘能得见万岁爷一面，草民终究还是草民！”
“你本可以在这宫中享尽荣宠，却和当年的卿卿一般，都要离朕而去吗？”康熙说道，语气中竟含着一丝难言的悲悯。
“草民与娘都是一般心思，望万岁爷能放草民出宫与舍妹团聚，从此绝不会踏入京城半步！”金凡凝眸看向康熙，说道。
康熙眼中的悲悯不过一闪而过，见金凡俯首在地，开口说道：“朕在适当的时候，自然会放你出宫去，至于你那妹妹，也算是卿卿的骨肉，不到万不得已，朕不会对她如何，这点你尽管放心就是！”
金凡的肩膀猛的抖了抖，口中要问出的话儿，翻了一翻，还是颤声问道：“万岁爷需草民如何做，才可放草民出宫？”
“完颜杺……你与她早就相识，她冰雪聪明却不会对你起疑，朕的意思，金凡你可明白？”康熙说道。
“皇上！完颜杺不过是个小女子，万岁又何须如此？”金凡猛的抬起头来，恨恨的说道。
康熙冷笑一声，说道：“就凭这个小女子能让朕的两个皇子都魂不守舍，将来必成祸事！朕绝不能允许，你懂吗！”
这就是皇家的残忍，皇子之间的情谊在康熙的眼中重于千钧，他不能允许任何人，任何事对这份所谓的骨肉亲情有任何的破坏……
金凡突然明白了，为何他的娘亲如此深爱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却毅然决然的拒绝了他，拒绝了摆在眼前的荣宠。
想必是娘亲无法面对如此决绝的他，如此狠辣视人命如草芥的他，无法面对隐藏在紫禁城庄严肃穆下的那一片凡人无法企及的肮脏。
“万岁爷，草民愿带完颜杺远离京城，远离四爷，十四爷！请万岁爷成全草民！”金凡沉声说道。
康熙眯着眸子，狠狠的瞪着金凡，一字一句的说道：“想不到完颜杺这个丫头竟有这么大的本事，朕的另外一个儿子，也冒死为她出头！”
“请万岁爷成全！”金凡将额头狠狠的磕在地上，说道。
康熙眸子中划过一丝杀意，却又在瞬间湮灭，低头看向自个儿的左腿，他的这条腿是卿卿救回来的，现如今他难道要杀了她唯一的儿子吗？
况且，金凡也是他的儿子啊……那日他第一眼见到金凡的时候，就有着一股莫名其妙的熟悉感，直到他拿出那一套记忆中的金针，思绪似乎飘到了那烟雨朦胧的江南……
金凡那双眸子像极了卿卿，那个婉约柔弱的女子，那个善解人意美丽非凡的女子，那个他真心爱着的女子……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当他表明身份的那一刻，也是他失去卿卿的时候，卿卿那双失神儿的眸子，脸颊旁掉落的泪水，虽已然过了二十几年，每每午夜梦回之间，却又好似就在昨天！
倔强如她，决绝如她，跪在他面前宁死不愿入宫的她……像极了眼前的金凡，莫非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起来吧，朕会下旨将完颜杺赐给你，在宫中完婚之后，你便带着她远走高飞吧！……记住，再也不要回来！”康熙终究心中一软，身为九五之尊，他无法得到真心喜爱的女子，已然遗憾终身，又怎能再狠下心来，杀了卿卿留在世间的骨肉
193。V123
自德妃娘娘召见已然过去了整整三日，宫中未传来任何的消息……可以说是风平浪静，如此一来完颜杺的心中倒是有些惴惴不安。
“若兰呢？怎么一早上都不见她的人影儿？”完颜杺轻轻喝了口粥，说道。
“回小姐的话儿，若兰姐姐病着呢，昨个儿夜里发了高烧，金姑娘开了方子，吃了正在睡着呢！”小棠摆好早膳，退到一边儿说道。
“是不是着凉了？金姑娘怎么说的？”完颜杺问道。
“金姑娘说是受了些风寒，躺上几日，用些汤药就不妨事了，这不……金姑娘说了，她会城中叔叔家一趟，顺便采买些药材，估摸着天黑之前回来”小棠说道。
完颜杺点了点头，接着说道：“一会儿用过了早膳，同我一起去看看若兰”
“是，小姐”小棠垂首应道。
走进若兰所住的小屋儿，完颜杺只听得一阵“咳咳”的咳嗽声传来，忙三步两步的走到若兰的床前，若兰正有气无力的躺在床上，嘴唇上干的冒起了皮儿。
“怎么身边儿也没个人？”完颜杺蹙眉为若兰倒了杯水，递到她的手上，问道。
“奴婢原本是叫小沫在这儿照顾的，这小丫头这会儿不知跑哪里去了？”小棠说道。
若兰挣扎着坐起身子，接过完颜杺递过来的水杯，想必也是渴的紧了，一仰脖子，将杯中水，一饮而尽！
小棠帮上前帮忙在她背后垫了个枕头，完颜杺待若兰喝完了水，这才开口说道：“若兰，听说你昨个儿夜里病了？如今好些了吗？”
“若兰不妨事……咳咳，劳烦小姐惦记了”若兰轻声说道。
完颜杺握着若兰的手，缓缓说道：“病了就好生歇着，我身边儿有小棠伺候着，你莫要惦记”
“嗯，奴婢知道，这几日小姐也需仔细身子”若兰说道
“奴婢这里病着，小姐还是回去吧，时候久了怕是过了病气给小姐，那就不好了！”若兰“咳咳”的几声，接着说道。
完颜杺笑了笑，说道：“那你好生歇着，想吃什么就打发小沫去和厨房说，汤药也得按时服用，病才好得快”
若兰轻轻的点了点头，扯出一抹笑，说道：“奴婢谢小姐挂心”
自若兰房中出来，完颜杺沉声对小棠说道：“让小沫仔细些，既是伺候病人，怎能说走就走，连个招呼也不打一个，这丫头，愈发没有规矩了！”
小棠心头沉了沉，说道：“奴婢会细细的说她，小姐切莫动气”
“这些日子，她三番四次的往外头跑，你当我一无所知吗？”完颜杺说道。
“小姐……这、小沫她……”小棠垂着眸子，喃喃的不知如何是好。
完颜杺侧目冷冷的说道：“莫说是二嫂刚刚离世，二哥也还未有这样的心思，即使是有……怕也轮不到她，你让她绝了这份心思吧！”
小棠“扑通”一声跪倒在一侧，垂首说道：“小姐，奴婢自然省得，小沫她哪里，奴婢会去劝，去说，只求小姐莫要怪罪她！”
“我这里还好说，额娘若是计较起来……小沫必然没个好下场，发送出府那是难免的，小棠，你是个聪明的丫头，我今个儿说的这些，想必你该知道的！”完颜杺沉声说道。
小棠抖着身子，将头深深的埋在地上，颤声说道：“奴婢明白，小姐莫要气坏了身子……”
完颜杺重重叹了一声，说道：“你去告诉小沫，她若是再执意如此，我这院子里，也容不下她！”
二嫂尸骨未寒，小沫就一趟趟的往二哥的院子里跑，若兰早就与完颜杺说过，今个儿正好将此事儿挑明了，也好点醒这个不知所谓的丫头。
这些个话儿，由她来说那就是还有商榷的余地，若是从额娘口中说出来，那小沫就会毫无退路可言。
小棠是个聪慧的丫头，何尝不明白完颜杺的意思，小沫哪里她已然劝了无数次，奈何她总是置若罔闻……
完颜杺蹙着眉心，缓缓的踱着步子，本想着到花园中透透气，不曾想在院门口却碰到了一脸魂不守舍的依兰
“依兰嫂嫂……你这是？”完颜杺问道。
依兰抬起眸子，见对面站着的是完颜杺，才缓缓的说道：“大小姐，我、我想找你说说话儿，可好？”
完颜杺闻言怔了一怔，点头说道：“当然好，今个儿天气不错，咱们到花园中走走如何？”
依兰点了点头，对身后的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丫鬟会意，驻足在原地，待依兰的身影走的远了，才缓缓的跟了上去。
完颜杺对身侧的小棠微微点头，说道：“小棠，你去吩咐厨房做些点心拿到花园的亭子里来……”
小棠福了一福，说道：“是，小姐”说罢转身匆匆去了。
“依兰嫂嫂想找小杺说什么？如今左右无人，但说无妨”完颜杺说道。
依兰垂首不语，只是手中的一方帕子已经被绞得皱成一团，半晌过后，才猛的抬起头来，凝着眸子，一字一句的的说道：“大小姐，依兰今日为你一件事，希望大小姐如实相告，依兰感激不已！”
完颜杺见依兰眸中微微溢出一丝怒气，心中“咯噔”一声，脸上神色不变，笑了笑说道：“依兰要问什么？”
“事关我那苦命的孩儿……是不是马佳 夕月搞的鬼！”依兰咬牙切齿的说着，手中的帕子在她用力绞动下，几乎破碎成片，
“依兰为何有此一问？”完颜杺也不答话，反问道。
“马佳夕月那个表里不一的贱妇，我前些日子病得稀里糊涂的，伤心之下对此事也未及细想……如今细细想来，里面有诸多蹊跷！”依兰眯着眸子，冷冷的说道。
说完，抬眸紧紧盯着完颜杺的眸子，说道：“大小姐观人于微，对此事只怕是早已知晓吧？”
完颜杺扯了扯嘴角儿，果然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夕月以为可以瞒过所有人，却不知这府里每一个人对她的所作所为，均是了如指掌！
如今……竟是连依兰都有所怀疑了！有心将事情全盘托出，却摄于依兰眼中的怨毒，完颜杺轻叹一声，说道：“依兰，此事该是个意外，你莫要胡思乱想！”
194。V124
“意外……我坠轿流产是个意外，马佳夕月此时此刻怀了身孕也是个意外？”依兰冷着眸子，说道。
完颜杺垂着眼眸，淡淡的说道：“依兰，这个世间本就有许多意外之事，有些事情你可以从容的接受，有些事情也许你一时之间无法接受……”
顿了顿，完颜杺接着说道：“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罢……依兰，我只想说一句，人终究要往前走，该忘记的，还是忘了的好。莫要辜负了守护你的人”
依兰冷漠的笑了笑，说道：“守护我的人……大小姐说的，莫非是大少爷？他已经需要守护的就只有马佳夕月那个贱人而已，与我而言，早已是不闻不问”
“有些儿事我可以忘，有些儿事我可以隐忍……但有些个事儿，我必要分个是非黑白，人在做，天在看！报应不爽！”依兰嘴角带着狞笑，说道。
“依兰……事情有时候并不像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的简单，表面上的宠爱，也许并不是发自真心，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