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炳被他一番激将,更是怒不可遏:“照着宰相的意思,我是不是该伏唯在皇上与楚王的脚边,摇尾乞怜,感谢他们的不杀之恩?哼哼,用最后一点尊严换来苟且偷生的机会,我不稀罕。”
李正炽的一张脸隐在阴影之中,只能瞧见眼睛里那带着寒意的光芒:“朕倒是不想留你,可是朝中群臣和天下百姓可不答应。你虽然可有可无,但若是死在了朕的手上,朕这一辈子看起来也洗刷不掉‘屠兄’的名号了。所以朕让你活着,你就一定得好好活着。还要时不时地出来亮亮相,好证明朕是大肚能容的君王。“
李正炳瞪着一双眼睛:“你让我求生无路,我也许真的就如了你的意;你让我求死无门,却是高看了自己。我随便找个方法便能死了,到时候人人都会疑心是你这个大肚能容的君王暗中下的手,到时候看你又能不能保住现在的好名声!”
便在此时,听得殿门外一个雄浑的声音说道:“忻毅参见皇上。”
李正炽也不向众人解释,便道:“进来吧。”
一个健壮威武的身躯便出现在了寂静无声的大殿之中。许久不见,当年那个矫健的少年,已然成了合格的将军了。他旁顾了一下左右,见每一个人脸上的神情皆不平静,便料想方才一定少不了一番激烈的争执。他拱了拱拳,朗声说道:“皇上,各位殿下。今日一早微臣帅人马进京时,正好遇到京兆伊与咸宜公主的一番争执。当时的情况真算得上是剑拔弩张。咸宜公主府上的部曲一个个全副武装、神情戒备地守着大门,京兆伊手下的御林军也是不甘示弱,早已摆开了战斗的架势,连弩机弓箭都已经架上了。微臣见情势危急,也不曾多问。只是一力制止了京兆伊与咸宜公主,又让手下的士兵将公主府团团围住,不让双方再起争斗。”
他顿了一顿,似乎是有些为难:“只是没想到,皇上与诸位王爷此时有要事相商。若是不方便,微臣便先行告退,等到皇上得闲。再召微臣进殿问询。”
李正炽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一番唇枪舌剑只是兄弟间的争执而已:“无妨,朕方才被气得不轻,如今脑仁都疼了。你且说说到底出了什么事,让好脾气的京兆伊都冲到了咸宜公主府上去了?”
忻毅目有深意地瞧了瞧李正炳,半晌才道:“微臣也是好奇,京兆伊王大人向来与微臣交好,是个能屈能伸的汉子。为官多年,也不见他与谁生过嫌隙。王大人本来欲言又止,被微臣问得烦了。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番。原来,咸宜公主今日听闻荆王与皇上当庭对质,心中愤懑之下。便要进宫同皇上理论。后来,不知是受何人挑唆,觉得皇上会猜忌荆王殿下,全是因为楚王殿下的缘故。于是便要带着家中部曲去楚王府上理论一番。王大人身负守卫京城之职,自然不能放任她这般破坏京城的安定团结,所以才有了先头微臣看到的场景。”
李正炽仿佛是若有所思:“唔,只是不明白朕的这位姑姑么怎么便同荆王扯上了关系?”
忻毅弓着身,愈加显得恭敬从容:“说起来这件事还要从燕王说起。昔年淑贵太妃收养了先帝庶出的长子燕王,待他视如己出,一直在自己的膝下养着。没想到燕王长成以后,却动了觊觎皇位的心思。他三番五次地构陷废太子,于是被先帝废去了王位囚禁起来、终身不得出。对于这件事,淑贵太妃心中一直颇为忧伤,却是敢怒而不敢言,只怪自己没能将燕王培养得无欲无求。后来荆王事她如母妃,又让她起了收养的念头。只是那段时日宫中诸事繁琐,接着又是先帝驾崩,这个打算便只能搁置了下来。淑贵太妃与荆王殿下的感情倒是不受世事的影响,日复一日地亲厚起来。而咸宜公主因是淑贵太妃的母亲,也被荆王殿下暗地里尊称一声‘婆婆’,因而一听说荆王殿下被皇上留下盘查,心急之下便发生了方才微臣见到的那一幕。”
李正煜似笑非笑:“此事还要多谢大人,要不是大人及时赶到,孤的夫人少不得要费神。”
忻毅却是浅浅一笑:“岂敢岂敢。”
便是此时,沉默地李正炽忽然开口道:“朕这才想起来,荆王这些年虽常在宫中走动,却并不常去见自己的母亲。如今你的母亲正在皇家庵堂中日日吃斋念佛,为你祈福,你怎么好意思自己先死了,丢下她一个人在这世上伤心呢?”
一直强撑着不肯示弱的李正炳,到了此时,忽而生出一种天塌地陷的无力感,他的手缓缓地垂了下来:“好一个少年英武的皇帝,原来做起事来也会不择手段。如今,你是要用这三个女人的命来威胁我,为了她们我想死也不能死,还要配合着你们去演戏?”
李正炽点一点头:“看起来你还算是聪明,一点便能通透。”他一脸天真地数着手指:“其实也不只是她们三个,还有花姑子腹中的孩子。唔,是你的头一个孩子吧,连带在一起正好是五个人。”
李正炳一双眼睛圆睁着,里头布满了鲜红的血丝,衬着他高耸的颧骨和深陷的两颊,看起来更是诡异恐怖。他的手指在李正炽、李正煜与忻毅的脸上来回指着:“你,你,你,实在是无耻至极。哈哈哈,什么少年英雄,全都是假的,假的,世人怎么就那么不开眼!
、第一百九十二章 寻根究底
李正炳一双眼睛圆睁着,里头布满了鲜红的血丝,衬着他高耸的颧骨和深陷的两颊,看起来更是诡异恐怖。他的手指在李正炽、李正煜与忻毅的脸上来回指着:“你,你,你,实在是无耻至极。哈哈哈,什么少年英雄,全都是假的,假的,世人怎么就那么不开眼!”
李正炽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荆王,今日在这议事大殿之中,你几次三番口吐狂言,朕却是一忍再忍,不同你计较。如今朕要说的话也便说了。朕最后再开一次恩,给你三日的时间好好思考。你想通了,便告诉门口的守卫,朕自然会知道。”
李正炳这才惊惧起来:“你想怎么样?你想像囚禁李正炜、李正炀那样将我囚禁起来。你休想,休想……”他话未说完,便已经在李正炽的挥手示意之下,被两个御林军架着拖了下去。“
李正炽抚着额头,半晌,声音缓和了下来:“花姑子,你还是先回御花园呆着。等荆王想明白了,朕自会给你一个合理的交代。”
花姑子今日见识了堂上几番较量,早已清楚眼前的小皇帝与楚王绝不像他们的外表一般平易近人。她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奴婢遵旨。”
朱长贵虽是旁观者,心境却绝不平静。从开始的冷眼到后来的震惊,以至于方才李正炳被架出去时他感到背后袭来的阵阵凉意。情感告诉他,今日这一切必然是李正炽与李正煜背后设下的陷阱,理智却让他陷入长久的思考,他俩究竟是从哪一个环节开始步步为营的?他见李正炽与李正煜似乎有事相商,便拱手道:“若是无事,老臣先行告退。”
李正炽眯着眼,也不知是真是假地说道:“哦哟,朕光顾着荆王之事,倒把宰相冷落了。宰相年事已高。又是朝廷肱骨,若是出了什么事,真是后商的劫难了。宰相若是无事禀告,就先退下吧。”
朱长贵一边感谢李正炽的恩赦,一边且行且退地到了殿外。
等到沉重的殿门被完全关闭,李正煜终于幽幽地开了口:“今日你实在是锋芒太露了点。你要敲山震虎也不是不行,但若是这一招用的太狠,叫朱长贵意识到自己的危险,反而揭竿而起了可如何是好。”
李正炽侧过头来,眉眼之间已经没了方才审讯李正炳时的戾气:“可是我刚才瞧着他那副样子。不像是要揭竿而起的,倒像是吓破了胆,灰溜溜地逃了。”
李正煜的脸上却没有半点轻松的神情:“朱长贵之所以有‘老狐狸’那么个外号。不就是因为他能演么!往日在父皇面前他多会示弱,连老谋深算的魏无忌也是栽在了他的手上。如今,他要是明面里装得委曲求全,暗地里却加紧绸缪,意图扳倒我们。这件事便没有那么简单了。”李正炽在许多人的眼里,俨然已是恩威并施的合格的皇帝,在他的眼中却仍旧是那个事事都需要他保护的弟弟,他的语气颇为语重心长:“你又何尝不晓得。当年长宁与忻毅的祖父从没对朱长贵掉以轻心,却被他害得满门遭劫。”
李正炽事到如今才郑重其事起来:“你觉得朕这一次是打草惊蛇了?”他的脸色忽而转红,声音里也透着急切。看来是真的着了急。
李正煜反倒是如释重负:“只要你时刻保持警惕,不去主动挑衅于他,此事倒也不是那么难解决。”他好整以暇地在李正炽的身边坐了下来。身体微微前倾着:“还不把头凑过来,我们好好谋划谋划。”
徐长海同瞿希在殿外守了大半日,眼看着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瞿希到底年轻沉不住气,又兼着天气寒冷、呵气成冰,便试探着同徐长海说道:“徐公公,都三个时辰了,要不要送些晚膳汤品进去,皇上就是要做一番大事业,也不能把自己的身子骨给熬坏了呀。”
徐长海一双桃花眼睨着他,却是一针见血:“不是皇上要晚膳,是你自己个儿饿的不行了吧?也不晓得皇上在王府中时是怎么宠你的,竟一点也不懂宫里的人情世故。”他叹了口气,见瞿希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才慢悠悠地说道:“你要是饿了,你便先去吃吧。到时候再来替我。”
瞿希果然应了一声便匆匆而去,那背影看着真有几分落荒而逃的味道。徐长海目有深意地瞧了他半晌,未几唇角却是微微一挑,那样子足以称得上“春风得意”。
将那么长的一段话一气讲完,李正煜伸手便将茶盏中的水尽数灌进口中,方才觉得舒坦了些。
李正炽微笑地望着他:“真不枉费我从小崇拜你,三哥永远要比我算得更远些。”“只是”他的声音低了些,身体也向着李正煜探了过去:“只是如此一来,长宁会不会因此遭遇不测?”
忻毅突然紧张起来:“长宁?此事为何会与长宁有关系?她……她又为何会遭遇不测?”
李正煜不着痕迹地给了李正炽一个嗔怪的眼神,那意思颇为明确,柳长宁受天意反噬之事越少人知道越好,若是忻毅晓得了,一来不知道会不会也牵涉其中,无端地受到伤害;二来他这样子冲动的脾气,若是晓得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也不晓得要惹出怎样的事端来。
李正炽尴尬地扭动着,脸上也露出讪讪地表情:“嗨,这话我也就是一说,你也当真信了。方才不是说咸宜公主无事生非差一点要冲到楚王府理论么,三哥不在府中,长宁少不得要出面斡旋。如今,她怀着几个月的身孕,身体也是大不如前,若是受到冲撞,指不定会不会落下病根。”他面对众臣时尚能够演技爆发,可是当着李正煜与忻毅之面撒谎,脸上却是红了一片。
忻毅却是不疑有他,认认真真地思考起了李正炽的这一番话:“唔,这样子说来,你和重光果然是在朝中树敌无数了。你们俩进进出出都有御林军与暗卫护着,必然出不了什么差错。可是长宁却不一样了,我刚回来的那一日便是听说,长宁无端地遭了暗算,要不是重光及时赶到,这条命也就交代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置之死地
忻毅却是不疑有他,认认真真地思考起了李正炽的这一番话:“唔,这样子说来,你和重光果然是在朝中树敌无数了。你们俩进进出出都有御林军与暗卫护着,必然出不了什么差错。可是长宁却不一样了,我刚回来的那一日便是听说,长宁无端地遭了暗算,要不是重光及时赶到,这条命也就交代在那时了。”他用虎口托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也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想的,长宁自从嫁了重光,便不大过问世事了。连边关的将士们都说,百年难得一见的女英雄,就这样白白便宜了楚王,不知是几时休来的福气。”
李正煜仿佛是高兴,一双凤眼里也带着藏不住笑意:“哦?他们都说是我修来的福气娶了长宁?他们怎么不说说,单单是这京城里就有多少的姑娘梦想着能够嫁进楚王府,做我的王妃。更遑论我为了娶到她也是所费不赀,连家中的姬妾歌女们也一并遣走了,如今倒仿佛是我癞蛤蟆吃了天鹅肉。啧啧,实在是不怎么公平。”
他见忻毅仍旧有些呆呆地,晓得他此时定是在为柳长宁的安危忧心,于是伸手在他的肩上重重一拍:“当年你未曾赶来参加我的婚礼,不晓得我为了娶到她许下了多少重的誓言。可是朝中群臣清贵和全京城的老百姓可都不会忘记,我可是答应她用我的一生来保她无灾无忧。如今朝中的时局确实是纷繁复杂,倒也不至于让我束手无策。你且放心,只要我活着一日,便会让她常乐安康。”
忻毅见他如此,心中也终于安定下来。他回过身去拍着李正煜的肩:“长宁是你的妻子,我自然是要放心的。只不过,今日我们三兄弟好不容易能够再聚首,你可不至于为了家中的娇妻,便将我和光焰晾在一边吧?若是如此。当真是太说不过去了。”
李正煜笑得连眉眼都是弯弯的:“好好,好兄弟嘛自然不能冷落了。今日我们便是不醉不归。”
李正炽笑得微微有些邪气:“若真是醉得人事不知,难道长宁不会同你拼命?”
李正煜冷着一张脸:“难不成你瞧着我像是惧内之人。”
李正炽笑着打哈哈:“那不会那不会,我自幼崇拜的偶像,怎么会惧内?”他见情势不妙,赶紧便转移了话题:“那什么。我先让御膳房送了饭点酒菜来,我们边吃边聊。”
忻毅愣了半晌,忽而提议道:“在宫中用膳,到底让我觉得哪哪都不大舒服,拘束得很。倒是那时我们一同去过的一家酒楼。做的是家乡崇州的菜肴。”他仿佛在思考自己这番话的可行性:“如今以你们俩的身份,这样抛头露面确实颇有些不合时宜。不过,你们愿不愿意难得破一破规矩。像当年还是皇子时那样轻轻松松地吃一顿饭?”
李正煜尚未答言。李正炽却已经激动了起来:“你不知道,这段时间以来,我这肚子里的蛔虫都已经给憋坏了。每天早上,我都要在群臣们的面前装出一副不怒自威的样子,在宫中也要时时刻刻地提醒自己,不可以做出半分不合时宜的举动。就像是把一个大活人给套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