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哑的声音轻声一“嗤”,淡漠的道:“那样的毒妇,也不知道这周三爷是什么眼光。”
“怪不得周三爷。”清脆的嗓音压低了声音道:“当年是废帝赐的婚,周三爷还能抗旨不成。”
“也是哦。”沙哑的声音表示附合道。顿了顿,却又道:“那他现在已经知道真像了,怎的还纵容她呢?别说惹上的是我们王妃,便是寻常百姓家,为了一己之私,便灭人满门,这样的女人也留不得啊。”
“不是还有个隆平候府吗?”那清脆的嗓音笑了道:“人好歹是候府大小姐,真要下堂了,怕是隆平候府不肯干休吧?”
“我呸。”沙哑的声音忿忿不平的啐了一口,“敢情这是骑驴找马呢?也不想想,我们王爷可是皇上的亲弟弟,还能为了一个外人驳了王爷的面子不成?”
“那也不是不可能啊!”清脆的嗓音继续道:“皇上不是没发作隆平候吗?”
“你不知道吗?这是另有缘故。”
“什么缘故?”
“皇上上次不是召了王爷进宫吗?让王爷跟隆平候当面对质,隆平候被王爷说得哑口无言。皇上是原是要办了隆平候的,但是念其当日从龙之功,再有,那罪魁祸手是那张宁馨,不是张广嗣。便保下了隆平候,至于周家……”嘿嘿一笑,轻声道:“皇上说,任凭王爷处至。”
“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那沙哑的声音得意洋洋的道:“我可是听王爷身边的红绡姐姐说的。”
“啧、啧、啧……”清脆嗓音的丫头连啧了几声后,叹气道:“这周三爷要是还心存侥幸的话,怕是整个周府便不保了。”歇了歇道:“说起来,我们王妃原也不是那不讲道理的,可周家要是再这样拖泥带水的,是个泥人也会火啊。”
“可不是,听红绡姐姐说,王妃正为这事跟王爷闹脾气呢,这几日饭也不肯吃,王爷正急的不得了。答应王妃,这两日便进宫请旨,不仅要办了那张宁馨还要将周家也给办了。”
清河王的管事听到这,整个人便像是从水里捞起来一样。
自家王爷收了那周子元的托,来王府打探消息。来了几次,都不曾得见沂王爷。
清河王的管事原本还想再听几句,却听到身后响起沂王府管事训斥小厮的声音,连忙几步退了开去,装作赏花的样子。
他这才站好,沂王府的管事已经笑盈盈的走过来,说是两位王爷已经议完事,清河王这便打算走了。
清河王府的管事连忙抱了拳,由着沂王管事请了出去。
才到垂花门口,便看到清河王正一脸抑郁的看了一侧风华绝代的沂王爷,又低声的说了几句什么,因离得远,听不清楚。但却看到沂王在听了清河王的话后,挑了挑眉头,坚决的摇了摇头。
这里轩辕澈对着清河王拱了拱手,甩了袖子便转身大步走了。
剩下个面红耳赤的清河王站在原地呼哧呼哧的喘粗气。
“王爷,”管事迎了上前。
“我们走。”清河王重重的甩了袖子转身便大步往外走,边走边恨声道:“大家都是宗室本该同气连枝,他到好,就是那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管事知晓这怕是沂王拂了清河王的面子,略略沉吟轻声道:“王爷,小的适才听到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清河王蹙了眉头看了管事,“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叽叽歪歪的像个娘门。”
管事连忙点头哈腰的将刚才偷听到的那番话说了。
“即是如此,他怎的不给我一个痛快话呢?”清河王犹疑的看了管事,“我都跟他说了,我是受周璁所托,上门问个清楚的。”
管事讪讪的笑了道:“王爷,您又不是不知道,这沂王爷自来便是个脾气古怪的。其实这事也不怪他,是周家想两边都讨好,两边都不得罪,可您说,这是能两边讨好的事吗?”
清河王点了点头,转身对管事道:“你回头就去趟周府,将这话告诉周璁,要怎么做,让他自己决定,本王不管了,也管不了了。”
管事连连点头应下。
再说,轩辕澈眉开眼笑的回了后院,看着照例迎了出来的苏慕云,脸上的笑越发的明媚的连天上的太阳都要被掩盖了下去。
苏慕云看他笑得那般得意诡诈,心知说不定又是算计了谁。也不多问,把人迎进了里屋,一边奉了茶一边遣了下人下去,这才轻声道:“捡金子了?这么开心。”
“比捡金子还好的事情。”轩辕澈嘿嘿的笑道。
“哦!”苏慕云想起刚刚告辞而去的清河王,眼珠子一转,轻声道:“可是与那清河王有关?”
轩辕澈点了点头,看了苏慕云道:“媚媚你可还记得当日清河王妃?”
清河王妃?
苏慕云蓦然想起当日的皇家猎场,点了头道,“记得,怎么了?”
“为夫的今日可算是替你报仇了。”
“这……”苏慕云看着笑得好不欢快的轩辕澈,半响没说出一个字,这都多久的事了啊?亏他还记得,由不得便好奇,轻声道:“你怎么报仇了?”
“清河王上门替周璁说项,我问清河王,清河王妃收了周璁多少银子,使得他肯卖这张老脸。”
这话……苏慕云半响无语,心道:王爷,你可真是威武啊,这样打人脸的话,你信口便拈来。回头,那清河王妃只怕少不了挨一顿训斥吧?
要知道自从新帝凳基,清河王因与建安帝关系较为亲近,不为新帝所喜。一时间这清河王府便有些捉襟见绰,清河王妃却是好脑子,生财有道,做起替人递话说项办事的买卖来。虽说,大家都心知肚明,可这当面揭破的事,却是只有轩辕澈干得出来。
苏慕云失笑,稍倾轻声道:“妾身也布了一局棋,只不知那清河王府的管事会不会入局。”
“哦!”轩辕澈一脸兴味的看了苏慕云,“媚媚是博弈高手,且讲给为夫听听。”
苏慕云便将她使了双福和樱桃去前堂花园说项的事讲给了轩辕澈听,“末了,轻声道,只不知这清河王府的管事肯不肯入这个局。”
“想来应该会入的。”轩辕澈笑了道:“清河王妃收了人银子,若是没个交待,怎么行?只是这样一来,这戏越发的热闹了。”
苏慕云但笑不语。
她之所以让轩辕澈没有将周子元之事散开,原本就是想逼周子元丢卒保帅。只有被张宁馨一心爱着的周子元亲自动手收拾了张宁馨,怕是这才是张宁馨的痛,怎样救赎都不能解脱的痛。而以周子元的自私自利,这结果指目可待。
偏生轩辕澈从不曾允诺过任何一个上门说项的人,会放过周家。
待周子元收拾了张宁馨,便是他被收拾的时候!
……
周家。
白总管客客气气中带着几分谄媚的送走了清河王府管事,待那清河王府的管事骑上马连影子都看不见后,白总管一个回身,几乎是用跑的速度去了后院,去寻周璁。
待白总管将那清河王府管事的话说了一遍后,周璁半响无语。
稍倾,才沉声道。
“当真是这么说的?”周子元看了白总管,带着犹疑的问道。
白总管点了点头,肯定的回道:“是的,老奴不曾漏下一字。”
周璁凝眸看着低头沉吟的周子元,对着白总管挥了挥手。
白总管退下。
“你打算怎么办?”
周子元默了一默,稍倾咬牙道:“我这就去写休书。”
周璁不语。
“父亲……”周子元不解的看向周璁。
周璁晦涩的一笑,稍倾才沉重的道:“如此一来,张家便算是砌底的得罪了,往后,但凡再有个什么事,就……”
周子元自是明白周璁的话中之意,想了想,轻声道:“事急从权,现如今先把眼前这一关过了吧。”
周璁点了点头。
周子元便起身告退。
一刻钟后,周子元站在院子外,看着高远的天空下那静的如死去的院子。
曾几何时,小院里欢声笑语不断。
这间小院里有他亲手为也裁下的桂花树,更有他曾经怀揣的所有的美好愿望,只是今夜过后,这一切,将被砌底的结束。
那个他费心谋算来的女人,会被他像扔一块破抹布一样扔出去!
他狠吗?无毒不丈夫,量小非君子。
周子元唇角挑了抹笑,目光看向西北角处的那处小屋。
屋子里,张宁馨躺在床上,听着身边金枝的回报。
“大夫说苏姨娘伤了胞宫,往后怕是不易有子了。”眼见张宁馨脸上挑了抹冷笑,金枝艰难的咽了咽口中的干涩,继续道:“说便是有子,也是凶险的很,很容易一尸两命。”
张宁馨点了点头。
这还远远不够,那个下贱的女人竟敢跟她叫板,那就要做好下地狱的准备。
“你下去吧,去将王妈妈喊来。”
金枝张了张嘴,可在看到张宁馨脸上的冷色时,还是应下,转身走了出去。
候在屋子外的王妈妈听了金枝的话,撩了帘子几步进屋,走到张宁馨床前。
“奶奶。”
张宁馨看着略显得有点亢奋的王妈妈,笑了笑道:“我让你买的东西,买到手了吗?”
“买到了,买到了。”王妈妈一迭声的道,一边自袖笼里去掏,一边嘟囔着道:“这东西可真难买,老奴就差将整个京都的药房都跑遍了,才买到。而且价格又贵得要死。”
张宁馨接过王妈妈递上的一个黄色纸包,笑了笑,返身从枕头下取了一个略显厚实的信封递到王妈妈手里,“妈妈,这里有二百两银票,和你的卖身契,拿着,找个机会去庄子里吧。”
王妈妈颤颤瑟瑟的接过张宁馨手里的那个信封,用不敢置信的眼光看向张宁馨,可以说,对于这样的结果,王妈妈想过,但却从不认为它会成为一种现实。眼下,这事实摆在眼前,一时间,她竟不知道要如何反应。
“我难得发回善心,做次好人。”张宁馨摆了摆手对王妈妈道:“你也别谢什么恩了,一切都是你自己挣来的。”
王妈妈哆嗦着嘴唇,眼里的泪不由自主的落了下来。
“好了,快收好吧。”
“是,是。”王妈妈连忙将那信封塞进了袖笼。
恰在这时,屋子外面有小丫鬟的声音,“三爷来了。”
张宁馨立时瞳孔一缩,先前还带着自嘲笑意的目光一瞬间如刀般凝向了王妈妈,王妈妈被那目光看得心底生寒,连忙抬手胡乱的擦了把脸。
“奶奶,老奴去喊金枝姑娘进来侍候。”
张宁馨点了点头,那只揣着纸包的手不动声色的放进了棉被里。
周子元走了进来,便看到王妈妈神色有些慌乱的退了下去。他不由便多看了几眼,耳边却响起张宁馨的话,“爷,怎么来了。”
周子元收了目光,看着床榻上神色难看的张宁馨,忖道:许是那婆子又挨了训。便也没将这事放在心上,对着张宁馨挑眉,扯了一抹笑,轻声道:“我来看看你,顺便跟你说会儿话。”
张宁馨点了点头,便扬声喊了金枝进来奉茶。
周子元也没有阻止,一旦将张宁馨休离了,这些人总还是要让她带走的。
两人默然无声的坐着饮了会儿茶。
张宁馨看着眉宇紧蹙的周子元,轻声道:“爷愁眉不展,可是有事?”
周子元笑了笑,轻声道:“今天清河王府的管事来府里了。”
张宁馨放在被子下的手便紧了紧,稍倾,轻声道:“沂王爷怎么说?”
周子元闻言,抬头看了她,沉沉的叹了口气,撇了脸,一脸悲戚的道:“宁馨,是我没用,是我对不住你,辜负了你一片深情。”
一瞬间,张宁馨便明白了周子元话中的意思。
那攥着纸包的手越发的紧,脸上却是神色不变,反到是添了一抹笑,只那笑怎么看都僵硬了些。
良久,叹了口气。
“不怪你,是我自己福薄。”
“宁馨,为了爹和娘大哥他们,我……”周子元哽了嗓子,顿了顿,似是平复胸中的难过,过了好长的时间,才继续道:“待事情平息了,我谋个外放的实缺,我会接了你。你还是我的妻。”
张宁馨点头,笑了道:“好,我都听你的。”
周子元似是不曾想到张宁馨这般轻易的就答应了。然,想到他回来那日,张宁馨自求下堂的话,心头的疑惑便又散了去。
两人再次陷入一种无言以对的黩然中。
张宁馨的目光落在窗外的那株桂花上,咬得都痛了的腮帮子被她缓缓的松开,嘴里立时弥漫开一股血腥味,她却是二话不说的便将那口血水咽落下肚。
“你可曾写好了?”
周子元霍然抬头看了她,眼见张宁馨的目光落在那株桂花树上,叹了口气,摇头道:“还不曾。”
“那你去吧,早些了了,也好……”张宁馨忽的便说不下去,她明明不想哭的,可是眼睛却自己做出了选择,泪水便似雨点般,纷纷落个不停。她几番想要开口,却是几番哽咽的不成。
“宁馨,”周子元看着默然流泪的张宁馨,心底不由便也生起了一股酸涩的痛,他探了手想要将张宁馨拥在怀里。不想,张宁馨却是身子一偏,避开了他的拥抱。“宁馨,你在怪我?”
“不,我不怪你。”张宁馨摇头,泪水甩得到处都是,喉咙痛的便是被刀割了一样,胸口的位置也似是有只手在揪着她的那颗心横拉硬拽一般,痛得她几欲打滚,然她却死死的攥紧了手,低垂了眉眼,一字一句道:“不,我不怪你,我怎么会怪你,我那么爱你,恨不得拿我的生命去爱你。子元,如果这世上,只有你我二人,那该多好。”
周子元听着她那哽咽的几乎呜咽的话语,心口那个酸涩的地方便像是被一只蚂蚁咬了一口一样。那痛渐渐的扩散,渐渐的便是被十只,二十只,成百上千的蚂蚁咬过一样。
周子元豁然站起,几乎是下意识的,他不可置信的瞪着张宁馨,抬手抚向自己的痛的地方。不,这种感觉太难受,他不要,他不需要这种感觉。
张宁馨看着猝然起身,然后神色变得怪异的周子元。有那么一瞬间,她脑海里飘过一种模模糊糊的念头,只这念头还不待她细细品味,便消失不见。
下一刻,她再次攥了攥手心处那绵软的存在时,心头掠过一抹冷笑。
“去吧,想来公公和婆婆他们也想早点将这事情了结。”
周子元嘴唇翕了翕,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转身踩着沉重的步子退了出去。
“来人。”
周子元一走,张宁馨便对外喊道。
金枝几步走了进来。
张宁馨看着金枝,半响没开口。
“奶奶。”金枝犹疑的看着脸色惨白如纸的张宁馨。
张宁馨回神,吩咐金枝道:“你去厨房,亲自动手弄一桌酒食。”
金枝脸色一白,懵然的看着张宁馨。
张宁馨自是知道金枝猜到了什么,给了自己一个嘲讽的笑,对金枝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