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荷怔了怔,但在看到被褥之上,那葱白似玉瓷只十个指甲涂得鲜红丹蔻的手时,瞬间明白了过来。
日子不紧不慢的过着,转眼便是大年初三。
这二天里,晋王府下人间飞快的传着一股流言。流言传着传着,传到了谢兰亭的耳朵里。
只气得她差点眼一闭一口气上不来,一命呜呼。不过,好在她生性坚韧,便是气得这般狠,也还是熬过来了。
醒来,便让绣荷将那几个下人拘人一顿板子打得他们哭爹喊娘。好不热闹。
这片热闹中,娟儿,柳儿,玉儿三位夫人上门了。
“哎呀喂。”玉儿看着院子里那些被按着打板子的下人,连声惊叫道:“这是怎么了?大正月的,下人就算是有错,说几句便是,这般不要命的打,让人传了出去晋王府的名声可就完了。”
柳儿笑盈盈的接了一句,“玉儿姐姐,这话可就说差了。”
“怎么了?”玉儿不解的看了柳儿。
柳儿淡淡一笑,拿着帕子掩了嘴,风情万种的一笑,以不大不小却足够所有人听得见的声音道;“现如今,我们晋王府什么都有,唯独没有的便是名声。”
娟儿听着二人打擂台,讨好的笑了笑,有心想接上几句。可是看了眼身前的屋子,咽下了到了嘴边的话。
王爷没有将谢兰亭赶出这主府,便是说王爷还有考虑,这个时候还是陪着看热闹的好。
只可惜,她有心看热闹,别人却是偏生不放过她。
“玉儿姐姐若是不信,可以问问娟儿妹妹,这外面都怎么传我们晋王府的。”
玉儿作势看了娟儿,一迭声的道:“娟儿,你到是说说。我这身子重了,门也不得出,你快说给我听听。”
“哪有……”娟儿才刚开了口,柳儿便狠狠的一个眼神撩过来。吓得她一个颤颤嘴里的话便成了,“都只是一些传言,传言不足信。”
“那是些什么传言啊?”玉儿笑盈盈的道:“我闷得很,就当是说笑,你说得给我听听呗。”
屋子里,谢兰亭听得三人一唱一喝,那才被压下的恶气又再次在胸口横冲直撞起来。
“绣荷,你告诉她们,让她们走,我今天不见客。”
绣荷应了声,走了出去。
“三位夫人王妃说她今日身子不舒服,不见客,你们请回吧。”
“扑哧”一声,玉儿捂了嘴在那“呵呵呵”的直笑,抬手指了绣荷道:“绣荷,这府里何时又新迎进了位王妃,我等怎不知晓?还请绣荷姑娘帮着引见引见。”
“是啊。”柳儿附了声道:“只听说前儿个废了王妃为庶人,可不曾听说王爷又迎娶了新王妃,绣荷姑娘你这传的是哪个主子的话啊!”
绣荷被二人问得僵在原地,一张脸如同被开了染房一般,一时间红一时间白。最后也分不出是个什么颜色了!
“绣荷,绣荷 ……”
谢兰亭在屋子里急得一声声的喊。
“咦,绣荷你家小姐在喊你呢,你怎的连个声音也没有。”
玉儿上前,一把推了绣荷便往里走,边走边大声道:“早就听人说这鹊啊就喜欢占鸠巢,往常不信,这会子却是信了。这都不是王妃了,还占着王妃的主屋不搬,这有些人的脸可真是够厚的啊!”
“可不是吗。”柳儿应了道:“还说是什么大儒之女,自诩出身名门,连最其码的礼仪廉耻都不知道的人,说出去,也不嫌丢人,丢祖宗的脸面!”
“你们……”谢兰亭扶了床榻上的挡板,颤了声,指着如入无人境的玉儿和柳儿,颤了声道:“滚,滚出去。”
“哎呀喂!”玉儿连连摸了自己的肚子对谢兰亭道:“谢家小姐好大的脾气。我姐妹三人好心好意来看你,怎的你便是这般待客的?兰亭妹妹,你可是名士之女,说话处事要记着自己的身份。”
“是啊。”柳儿扶了玉儿在一侧的锦墩上坐下,又抬了手取了桌上的茶杯倒了口茶递到玉儿手里,轻声道:“玉儿姐姐,你这肚子里可怀着王爷的长子,千万消消气,跟这种人计较不值当。”
“柳儿妹妹,你也坐吧。”玉儿指了身侧的锦墩对柳儿道,话落又撇了脸看向被气得脸色发紫的谢兰亭道:“兰亭妹妹你不在意吧?”不待谢兰亭开口,她又自说自话的道:“想来妹妹也不会在意的,你不也占着新王妃的床榻没动不是?那我们姐妹在这屋里坐坐,想来也没甚关系。”
这会子,谢兰亭已经是被气得一个字也说不出,只能干瞪了眼看着她们。
“知晓妹妹身子不爽利,我们姐妹三人便约了来陪妹妹说说话。”玉儿将手里的茶盏放在桌上,探手将垂在耳侧的发撩到耳后,对着谢兰亭笑了笑,道:“对了,我们啊听了件好笑的事,来说与妹妹听听,也不知道妹妹想不想听。”
“不……”
谢兰亭还没说完。
那边厢……
“柳儿,你来说吧,你口才比我好,我是个嘴拙的。”玉儿指了柳儿道。
柳儿笑了笑,对谢兰亭道:“好,那就我来说吧。我没什么见识,若是说得不好,兰亭妹妹可要见谅。”
一句一个妹妹,只将个谢兰亭喊得面红如紫,一起一伏的胸脯便似装个了风箱一般。
“事情是这样的,说是有个出身大家的小姐,嫁了个身贵不凡的夫婿,那夫婿端是长得丰神如玉,让人好不欢喜。只可惜这小姐却是个品性卑劣的,竟然做出那与人私通的丑事来。好在,老天有眼,被夫婿的爹娘老子给抓了个正着。”柳儿三言两语的将话说完,末了看了谢兰亭,“兰亭妹妹,我没什么学问,就是想问下你,这妇人与人私淫,按照律法和家规应该怎么处置?”
“这还不简单?”玉儿接了柳儿的话,嗤笑道:“浸猪笼,游街,或者三尺白绫,一杯毒酒。”话落挑眼看向谢兰亭道:“兰亭妹妹,你说是与不是?”
谢兰亭看着笑得好不得意的玉儿和柳儿,胸口的那股恶气渐渐膨胀,渐渐的化成一把尖历的刀,直指她跳得如雷的心。
一股腥甜的味道在喉间弥漫,她数次想要压下,咽下,然那腥甜却是一口接一口的往上涌,任是她怎么吞也吞不下去。
“哇”她身子一歪,一口触目的红吐在榻边。
“王妃……”绣荷连忙扑了上前,探手扶了谢兰亭,急得对玉儿和柳儿三人道:“你们走,你们给我走,不然王爷回来,饶不了你们。”
“绣荷姑娘这话说得。”玉儿冷冷的寒了脸,站起身走到谢兰亭身前,居高临下的看了气息奄奄的谢兰亭,淡漠的道:“我们只是来陪你家小姐说说话,她不高兴,不奈烦直管说便是,何苦要上演这出苦肉计来?还说是什么大儒之女,怎的这不入眼的技量也使上了。”
“就是啊。”柳儿走到玉儿身边,附和道:“我们姐妹三人,知晓兰亭妹妹心情不好,想着大家都是王爷的女人,这才前来。既是看我等不起,早说便是,何苦这般?”
绣荷本就是个嘴拙的,谢兰亭虽心思深沉,但素来是想好什么才说,临变之能亦委实差了这二个从小侍候人,惯会察颜观色随机应变的玉儿和柳儿。
便是活生生被气得吐了血,又能如何?!她不再是什么晋王妃,如同玉儿与柳儿所喊的那般,“妹妹”!柳儿和玉儿好歹还有一个名份,可是她呢?她算是什么!
“我……谢谢你们……好意。”谢兰亭喘了气,一字一句吃力的道:“可是……我眼下……身子……不好,你们且请回吧。”
“哎,那我们就先走了。”玉儿连声道:“妹妹,你好生养着,要是缺了什么药,使了绣荷来我那取,因着这肚里的孩子,宫里皇后娘娘没少赏了东西下来。用也用不完,放着也是浪费。”
柳儿却在这刻上前,轻声道:“可是兰亭妹妹,你还没告诉我,那女子与人私自有染,该如何处置才公道呢!”
谢兰亭霍然抬头,一对如点漆的眸子像毒蛇一般凝了柳儿看,柳儿原本一脸志得意满的笑,在看对她那样的眸光时,笑意一僵,身子也不由自主的退了几步。
“玉儿不是告诉你了吗?”谢兰亭看了柳儿,“你若是一定要我说,那便过些日子再来,我好好想想,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
柳儿按下心头的慌乱,想着,已是这般地步,还死鸭子嘴硬,心中一气,猛的扬了头,淡淡道:“其实我只是觉得像我这样卑贱之人都知晓晓的道理,那人又岂能不知?”冷眼看了瞪视过来的谢兰亭一字一句道:“不说抹脖子,最其码一根白绫了结了自己,替父母家人挽回些脸面还是应该的。”
谢兰亭抬起头,目光赤红的瞪了逼视过来的柳儿。
“是,自是如此。只不过……”她咽下那后面的话,轻声道:“三位慢走,我便不送了。”
玉儿淡淡一笑,目光落在榻边的赤红上,“不必送了,稍后我使人了送些阿胶来,那东西补血。”话落,招呼了柳儿,娟儿,朝外走去。
远远的直至走到月洞门,才听到身后屋子里,一阵稀哩哗啦的声音响起,续而便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声。
“现在就哭,好像早了点吧?”玉儿看了柳儿娇俏一笑道。
柳儿笑了笑,淡淡的道:“早哭总比晚哭强,哭晚了,或许连哭都哭不出来呢?”
另一处,关注着这里动向的一人却是对身边那像座山一样的东西道:“哭吧,哭吧不是罪。”
第四十五章姐弟重逢
更新时间:201321 14:13:20 本章字数:10913
隆平候府。爱蝤鴵裻
张宁馨与张广嗣默然相对,夜色沉沉寂寂,因着那铺天盖地的白雪,屋内不似往日冬夜般那样暗沉,却冷意更甚。
拨了拨盆内的炭火,张宁馨挑眼看向张广嗣,“哥哥,可是有话要问?”
“清河王妃死了。”张广嗣低垂了眉眼,轻声道:“死在皇宫外的护城河里。”
张宁馨默了一默。
“你没有话要说么?”
又是一阵落针可闻的安静,稍倾,一声长叹结响起,张宁馨抬头,目光清幽的盯了张广嗣。
“不错,是我与晋王妃设下的计,本是想将苏慕云弄晕,将她同叶萧安置在一处。这样一来,不管她是否清白,她都毁了。”
“可现在毁了的是我。”张广嗣眉眼轻蹙,低声道:“你事前为何不同我商议?”
“哥哥,我早说过,我们无路可走。”
张广嗣看向眉峰微挑的张宁馨,“可我也没打算鱼死网破,今日之事不会善了。皇帝虽不曾处置我,但……”
虽然他没往下说,但张宁馨却是知道张广嗣话中的意思。
知情的清河王妃死了,他这个当事人,又能逃到哪去?
“哥哥,我们去求见晋王吧。”
“求见晋王?”
“是的,向晋王投诚。”
这本就是当初的打算,只是当日张广嗣想着的是由轩辕澈来拉拢他,而不是自己眼下这般自动找上门。
见他还在犹豫,张宁馨轻声道:“哥哥别犹豫了,我们不是说好了的,与晋王为盟,现如今只不过是时间提前罢了。”
张广嗣略作沉吟,轻声道:“皇上下旨将晋王妃贬为庶人了。”
“贬为庶人?”张宁馨愕了一愕,若是谢兰亭不再是晋王妃,那有些事似乎……略一沉吟,轻声道:“看晋王的态度行事吧,晋王一日不将她逐出王府,我们便一日将她当成王妃看待。”
张广嗣点头。
两人又坐了会儿,不知道是火盆里的火太旺还是穿的衣服太厚,张宁馨脸上生起两抹潮红,看着很有几分韵味。
“你现在可有什么打算?”
张宁馨怔了怔,打算?她不解的看向张广嗣,待看到张广嗣眼里的关心时,笑了笑道:“先将眼前的事情解决了再说吧。”
“你也不小了,有些事早些作考虑的好,等年纪再大些了,只怕更加困难。”顿了顿,张广嗣轻声道:“前些日子王总管跟我说起俞青狁……”
俞青狁,那个将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奉为至理明言的北指挥使俞青狁!张宁馨身子一抖,霍然抬头看了张广嗣,“哥哥……”
张广嗣摆了摆手,示意张宁馨稍安勿燥,轻声道:“你放心,俞青狁的为人我自是看不上,不会冒然答应什么。”眼见张宁馨松了口气,张广嗣却又轻声道:“可是,如果这只是王总管的意思,那也罢了,若是那俞青狁自己的意思,宁馨……”
他没再说话,只是目光担忧的看了张宁馨。
张宁馨撇了脸,压下心头的惶惶。
良久,轻声道:“等这里的事了,我想离开京都。”
“离开京都?”张广嗣失声道:“你想去哪?”
“不知道,只是想出去走走,看看。”
便在张宁馨以为张广嗣会不同意时,不想张广嗣却轻声道:“也好,出去走走,多看看总是好的。”
张宁馨讶然的抬起头,看到的是张广嗣平静的不能再平静的脸。
“哥哥,还是将嫂嫂接回来吧!”抿了抿唇,张宁馨劝说道:“这事一旦传出去,怕是嫂嫂越发要生哥哥的气了。”
张广嗣嘴唇翕了翕,稍倾默然的探手自怀里取了一张纸递到张宁馨手里。
张宁馨接过,才展开,脸色便变了变,猝然失色道:“义绝书?”
张广嗣点了点头。
“嫂嫂要和你和离?为什么?”
张广嗣笑了笑,为什么?因为陆氏无法认同他所做的一切,因为陆氏知晓照这般下去,说不得便是灭族之祸。
“哥哥,你同意了?”张宁馨看了张广嗣,颤声道:“嫂嫂,她竟然狠绝如此!那哥儿和姐儿呢?他们归谁?”
“归你嫂子。”
“我不同意。”
张宁馨霍然站起,瞪圆了眸子道:“那是我张家的骨血。”
“算了。”
“算了?”张宁馨怔怔的看了张广嗣,“哥哥,你……”
“这样不是挺好?”张广嗣抬头,目光冷沉的盯了张宁馨,“如是事败,总算是替张宁留了一条血脉。”
“扑通”一声,张宁馨跌坐在炕上,目光怔怔的看了张广嗣,烛光一晃,她豁然发现张广嗣的鬓角两边银兴忽闪。“哥哥,”张宁馨起身看向张广嗣的鬓发,“这是怎么回事?哥哥怎的会有白发?”
“人老了,当然就会有白发。”张广嗣笑了笑,撇了头躲过张宁馨欲待翻看的手。
他如何会告诉张宁馨,多少个夜里他是睁着眼到天明的,多少个夜里,他想娇妻乖儿,想得难以入睡。多少个夜里,他悔不当初,心痛如绞。然这世间没有后悔药,他没法让一切重来。
张宁馨听着张广嗣无所谓的话语,眼眶渐渐泛红。
“哥哥,如果……”
如果什么呢?如果当初她不曾得遇周子元;如果在知晓周子元有婚约的情形下,她能挥剑断情丝;如果她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