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慕云早已恼了这皇后娘娘与皇上的猜忌,每每进宫都不会有好事,这会子,她已是快足月的人,眼见得这肚子一天大似一天,夜里怎么睡都睡不好,好不容易睡着,天又要亮了。
今儿又被早早的挖起来梳洗打扮,身上厚重的朝服穿在身上便似披了一层铠甲一样,心头莫名的便生起委屈,委屈一上,人便也变得有些尖利了。
“即是如此,娘娘何不将那看到的人寻了来问问,又或者再派了人去栖霞寺看看。”苏慕云带了恼意的道。
原以为必会引来皇后娘娘的怒意,不想皇后娘娘却是“咯咯咯”数声轻笑,笑声方歇,抬头看了苏慕云道:“六弟妹还真与我想到一块了。”
续而抬头朝里道:“还不快出来。”
苏慕云错愕的看着自帐缦后走出的人。
“侄儿见过六王婶。”
轩辕骥被人扶着上前向苏慕云行礼,苍白的脸上浮着一抹森寒的笑意。
苏慕云犹疑的看向皇后娘娘,“娘娘这是……”
“六王婶莫要怪母后,”轩辕骥由人侍候着斜靠在宫人搬来的榻上,轻抬了目光看向苏慕云,“是我一直想向六王婶当面道个谦,却又苦于无机会。”
道谦?!苏慕云冷笑,你不挖坑便不错了。
“晋王这是说什么话,你何错之有?”
轩辕骥笑了笑,并不接苏慕云的话,反而是低了头,一脸沉痛的道:“不管怎样说,都是侄儿错了,还请六王婶大人有大谅不要与侄儿一般计较。”
避不提为何道谦,又摆出一副真心委屈的样子!
苏慕云冷眼看着轩辕骥脸上的沉痛,忖道:果真是小瞧了他。
“好了,好了,话说开也就好了。”皇后娘娘在一侧做起了和事佬,笑吟吟的看了苏慕云,“怎么说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吵过闹过就算了。”
“是,妾身谨遵娘娘教诲。”苏慕云从善如流的道。
皇后娘娘蹙眉,嗔怪的道:“什么教诲不教诲的,六弟和祈儿、骥儿相差无几,在我心里与他样也是一样重要的。往后这混帐东西要是再惹六弟妹不痛快,你仅管教训他便是。”
苏慕云笑了笑,并不为皇后娘娘的话所动。
而便在这时轩辕骥接过了皇后娘娘的话。
“母后,孩儿这会子求六皇婶还来不及,哪里还敢再得罪她。”
苏慕云心头的冷笑便越发的浓了,她到要看看这母子二人一唱一和,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你现在知道了。”皇后娘娘嗔怪的看了轩辕骥一眼,续而又看了苏慕云道:“说起来,还真是有件事要求着六弟妹帮忙了。”
“娘娘言重了,但只妾身办得到的,妾身定当全力以赴,解娘娘之忧。”苏慕云连忙道。
皇后娘娘笑吟吟的看了苏慕云:“只要六弟妹肯,这件事也不是太难。”
“愿闻其详。”
皇后娘娘便撩了眼榻上眉眼轻垂的轩辕骥一眼,沉沉的吟叹了口气,轻声道:“你也知道,骥儿的王妃之位空置了许久。他一日不成家,我便一日是不得痛快。”
苏慕云隐隐便似猜到了皇后娘娘想说什么,心头渐渐生起冷意。不得不打起精神看向皇后娘娘。
“晋王年少英才,这大庆朝不知道多少千金小姐芳心倾慕,娘娘您怕是要挑花了眼。”苏慕云掩嘴笑道,却只有她自己知道这笑有多假。
“哎,话虽如此说。”皇后娘娘看了苏慕云笑道:“六弟妹你也知道,虽说婚姻古往今来都是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天家更是如此,但我也是个母亲,我也希望我的孩儿能与自己喜欢的人过一辈子,为皇家添枝散叶。”皇后娘娘顿了顿,眉峰轻扬,状似不经意的道:“就好比,六弟与你,琴瑟合鸣,这日子过得甜如蜜。”
苏慕云回以淡淡一笑。却是怎样也不肯接了皇后娘娘的话。
然,又岂是,她不接便能躲过!
“好在,骥儿终于遇上了合自己眼缘的。”皇后娘娘看了眼轩辕骥,转而重新看向苏慕云,“想来你这六王婶也是为他高兴的。”
“那是自然。”
“六王婶,此事怕是还需要六王婶费心周旋。”轩辕骥微微直了身子,看向苏慕云道:“若能如愿以偿,骥儿必不忘六王婶大恩。”
苏慕云眉眼轻挑,看过皇后娘娘又看向笑得好不灿烂的轩辕骥。
稍倾,终于问出了她母子二人等了许久的那句话。
“不知是哪家姑娘。”
皇后娘娘与轩辕骥对视一眼,稍倾笑了道:“正是安城郡主之女,梁琦梁小姐。”
苏慕云那颗已然凉透的心便似被人狠狠的踩了一脚一般,碎了一地。
她几乎是皮笑肉不笑的看了皇后娘娘,“若是从前妾身是极愿当那月下老人,成就一段良缘的。但眼下……”
“怎的,六弟妹不愿意?”皇后娘娘沉吟的看向苏慕云。
“怎么会。”苏慕云拿了帕子掩嘴笑道,她感觉到因为嘴唇的干燥,上嘴唇似乎便粘在了那牙齿上,与此同时,喉间干得像是吞了把沙子一样,噎得她恨不得伸了手去抠。然,便是如此,她还是笑意不减,温婉的道:“妾身自是极愿意的……”
“那就好,那便有劳六弟妹。”皇后娘娘似是极为欢喜的看了苏慕云,“六弟妹且放心,便是那安城郡主与梁大人假死逃循,我也会求了皇上恕他们无罪。”
“娘娘且听妾身把话说完。”苏慕云实在忍不了嘴中的干涸,她将帕子塞在袖笼里,抬手端了桌上的茶盏,轻轻的啜了口茶,借着这口茶的功夫,飞快的在心头将整件事理了一番,放下茶盏,便眉眼含笑的看了皇后娘娘道:“妾身虽是极愿意的,但只怕却是有心无力。”
“哦,这话怎么说?”皇后娘娘挑了眉头,面带冷色的道:“常听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怎的,到了六弟妹这,却是……”
苏慕云默了一默,在确定皇后娘娘再没话说后,才缓缓开口道。
“梁小姐不辞而别是事实,安城郡主与梁大人当日是真死还是假循,妾身一妇道人家不敢妄议。”见皇后娘娘脸上的神色越来越冷,苏慕云深吸了口气,抬手抚上动得有些历害的腹部,心道:孩子,陪娘一起闯过这一关,你的爹爹他就要回来了。
下一刻,苏慕云将目光转向轩辕骥,温婉一笑,柔声道:“晋王若是真有心,不若向皇上求了道旨,张皇榜行人,这岂不比问我这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妇人来得强?”
轩辕骥微微挑起眼,目光迎向笑意盎然的苏慕云,扯了扯唇角。
“六王婶言之有理。”续而看向皇后娘娘道:“母后,看来,是孩儿强人所难了。”
皇后娘娘冷冷笑了笑。
屋子里一瞬间便陷入一阵寂静。
在这片落针可闻的寂静里,各人怀着各人的心思。
苏慕云的手掩在袖笼里,安抚着腹中不安的动来动去的孩子。因为常久保持一个坐姿,腰部像要折了一样。
“六弟妹快生了吧?”皇后娘娘这时似是注意到了苏慕云的不适,抬头,关心的看了她道:“也不知道六弟能不能在生产前赶回来。”
苏慕云笑了笑,“说是下个月便要临盆了。”
“我给的那两个嬷嬷可好使?”皇后娘娘笑了道:“若是不行,或者我再指了几个有经验的嬷嬷去?”
“谢娘娘恩典,”苏慕云颌首道:“卢嬷嬷与柴嬷嬷很好,我屋里的大小事都有她二人在边上指点着,我轻松了许多。”
“那就好。”皇后娘娘扫了眼苏慕云隆起的肚子,“你出来的时间也长了,回去吧。”
苏慕云如临大赦般,瞬间松了口气。
而这时,梅姑正要上前去扶她时,不想双全抢先一步,上前扶了苏慕云,手才触及苏慕云的背部便感觉到一股潮潮的湿汽。双全的眼眶瞬间红了!
苏慕云不动声色的撩了她一眼,双全立刻低垂了眉眼,咽尽心中的酸痛。
告辞了皇后娘娘与轩辕骥,苏慕云坐在回府的马车上,整个人便似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脸上身上一泼一泼的汗水。
“王妃,王妃……”双全拿了手里的帕子不停的拭着苏慕云身上的汗水,眼里的泪再也控制不住的直往下掉。
“王妃,要不要派人通知梁琦小姐……”樱桃看了苏慕云犹疑的道。
“不行。”苏慕云一把攥住了樱桃的手,机警的打量着四周,在看到自己身处的是轩辕澈那辆独一无二的马车时,长长的松了口气,看了樱桃与双全道:“记住,千万不能与阿琦联系,不然阿琦危险,王府危矣。”
樱桃不解的看了苏慕云,既然晋王爷都已经看到梁琦了,若是不通知她,万一……
双全看了樱桃,“皇后娘娘想要借梁琦小姐来为难王爷。如果我们真的去找梁琦小姐了,那是中了她们的计,眼下,什么都不做才是最重要的。”
樱桃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苏慕云犹不放心,叮嘱道:“一定要照双全的话做。”
“王妃,放心,奴婢记住了。”
“好,我们回府。”苏慕云咬牙,抬手抚上已渐趋安静的腹部,“去找了稳婆,我感觉不大好。”
“快,快回王府。”
双全撩了帘子对车夫高声道。
皇宫里。
皇后娘娘默然无语的坐着。
轩辕骥仰靠在榻上,目光微垂,然颤动的羽睫却让人一瞬间明白,他这会子正思想激烈着。
“骥儿。”
轩辕骥身子一僵,续而却又缓缓的放软,掀了眼皮看向目光如刀睨过来的皇后娘娘,扯了唇角绽开一抹轻笑,“母后。”
皇后娘娘看着笑得温和的轩辕骥,有一瞬间的怔愣。
便是这一瞬间的事却也没逃过轩辕骥的眼睛,他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柔和,懵懵的道:“母后,怎么了?”
皇后娘娘垂了眼眸,盯着光可鉴人的地面,淡淡的道:“你看到了?”
“看到了。”轩辕骥点头。
“那好。”皇后娘娘沉声道:“我要你答应母后,不与你哥哥争,待你哥哥继承皇位后,帮着你哥哥铲除沂王府。”
轩辕骥的眉梢浮起一抹浅浅的笑,只那笑却如野花一现。转瞬间便被一阵惊愕代替。
“母后,您这是……”
皇后娘娘冷笑连连,“母后只问你,你答不答应?”
“孩儿自是听母后的。”轩辕骥轻声道:“可是,母后为何却要对六王叔……”
“你别多问,母后自有母后的主意。”皇后娘娘历声道。
轩辕骥连忙抱拳道:“是,孩儿谨遵母后懿旨。”
皇后娘娘似是累极了般,摆了摆手。
便有宫人上前抬了轩辕骥朝一侧的软舆走去。
待得轩辕骥也离开了皇宫,永和殿静得连只听到院子里那“知—了,知—了”的蝉鸣声时。
梅姑轻手轻脚的上前,将皇后娘娘跟前摆的那只茶盏撒了,重新换上了一只。
“梅姑。”
“是,娘娘。”
皇后娘娘接过梅姑奉上的新的热茶,扬了扬眉梢,脸上绽开一抹淡淡的笑。
“你看,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梅姑默了一默,稍倾才轻声道:“很是谨慎,很懂进退。”
皇后娘娘点了点头。
梅姑又继续道:“奴婢却是有一事不明。”
“何事?”
梅姑微抬了眼角,眼见皇后娘娘眉眸间还算是详和,斗了胆子道:“晋王爷虽已养了月余,但却仍不适合剧烈的运动,缘何便能遇见了梁琦。”
话落,感觉到头顶如刀剜过来的目光时,屏了声息等着头顶随时会有的雷霆之怒。
但良久过后,并不曾等到预期中的震怒,却是等来了幽幽笑声。
梅姑不解的抬了头,在对上皇后娘娘那分不清是自嘲还是讥诮的目光时,又飞快的低了头。
下一刻,扑通一声跪 下去,“奴婢该死,请娘娘责罚。”
皇后娘娘摆了摆手。
梅姑便弯了腰直起身,站到了一侧。
“晋王的心思,你以为本宫不是不知道。”皇后娘娘目光幽深的看了窗外那被太阳照得发白的花朵,眉眼间夹了抹阴郁,继续道:“可是他是本宫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儿,皇上欠了他,本宫也欠了他,有些事……”皇后娘娘默了默,续是说不下去。
若不是因为猜到了轩辕骥的用心,她又岂会说出那番话!在她说出那番话时,便是等于告诉轩辕骥死了夺嫡之心。
但是一切,真的能如愿吗?
……
马车甫一进府。
不待马车停稳,双全便利落的一个跃身,自马车上飞身跃下,边急急往里赶,便对樱桃道:“你侍候王妃,我去喊了人抬软舆过来。”
不想,这才刚跑进第一进院子,便与得了消息赶出来的红绡撞了个满怀。
“红绡……”
红绡却像是看也没看到双全一般,风一般的直朝苏慕云所在的地方跑去。
双全怔了片刻,想着,或许是红绡得了消息,赶去看王妃。摇了摇头,忖道:平日里那么机灵的人,怎的今日也乱了章法,竟不晓得让下人抬了软舆出来。
那边厢红绡跑到跟前时,马车已然停稳,她一纵上了马车,一把撩了帘子,“王妃……”
眼前的情景将她要说的话骇得立时咽回了肚子,苏慕云汗湿夹背的看了她,虚弱的笑了笑,“怎的……这般快就来了。”
“这是怎么了?”红绡颤了手上前去扶苏慕云,手才触及苏慕云,在感觉到触手的衣料都像是被水浸过一般时,连嗓音都跟着哆了起来,“出……出什么事了?”
“没事,”苏慕云笑了笑,手抚了肚子,弱弱的一笑轻声道:“就是天太热了。”
红绡点了点头,抿了抿嘴,“奴婢去喊人抬了软舆来。”
“软舆?”樱桃抬了眼看向红绡,“你没见双全?”
红绡这才想起自己出来时似是撞到了一个人,还听到有人喊了声,“红绡”她上前帮着樱桃将苏慕云扶起,轻声道:“既是双全去了,那我们便扶着王妃吧。”
到得这时,红绡竟然忘了将一件天大的事告诉苏慕云。
苏慕云由着二人扶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抬手抚着渐趋安静的肚子,苦笑道:“这孩儿虽说是我与王爷的第一个孩子,可自打有了她便不得安生,却也是个命大的,便是这般也还是不到时间不肯出来。”
樱桃听得眼眶便红了起来。
哽声道:“别人家的王妃怀个孩子跟宝贝似的供着,也就小姐您,生个孩子都不得安生,什么劳什子的破王妃,照奴婢说,谁稀罕谁当去。”
“说什么呢。”红绡瞪了樱桃一眼,“都说大难之后必是大福,我们小王爷是将这世间的苦啊先吃上一遭,待得他来到这世上,便只有好事,没有坏事了。”
苏慕云听得笑了笑。
好在这时,樱桃已经找了粗壮的婆子抬了软舆来抬苏慕云。
待得回到房里,稳婆早已在屋子里候着,丫鬟服侍了苏慕云梳洗过后,稳婆上前察看了一翻,松了口气道:“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