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澈扫了眼鱼肠手里那枝茎壮须多的山参,脸上神色蓦然一惊,鱼肠见了,不由便深吸了口气,战战兢兢的道:“王……爷。”
“千年人参!”轩辕澈惊声道,指了鱼肠手里的那枝山参,轻声道:“鱼肠,这可是千年的人参,你可看好了,不然一不小心,它会原地消失的。”
鱼肠瞪大了眼看着轩辕澈,“不可能吧, 王爷。”
“怎么不可能?”轩辕澈笑吟吟的看着鱼肠,“你看这参长得是不是像个小娃娃?”
鱼肠将那人参拿到眼前仔细看了看,点头道,“有点像。”
“这就是了,这才是刚成精的,要是那成精已久的,早跑了。”
鱼肠到是听人说过,人参成精的事。但从来没遇上过。再说,他素来信服自家的主子,现在轩辕澈这样说,那十有八九便是了。不由眉眼一挑,呵呵笑道:“王爷,那苏小姐吃了会不会成仙啊。”
轩辕澈挑了挑眉头,成仙?你当是仙丹呢。脸上却是神色一穆,略作思考道,“成仙应该不会,不过我曾从一本古藉上看过,吃了成精的人参后,其人容貌会大变与之前宛若二人。”
“那是变好看了还是变难看了?”
“当然是变好看了。”
鱼肠点了点头,忖道:苏小姐的相貌虽说不差,可配王爷总差了点。要是这人参能让苏小姐变得貌若天仙,那跟王爷不是就很相配了!这般想着鱼肠便越发觉得自己这一晚上没白辛苦。却浑然不觉自己进了他家主子的陷井里。
“你可看好了,眼睛都不能眨,一眨,说不定它就跑了。”
“眼睛都不能眨?”鱼肠瞪眼道:“我不睡可以的,可是一晚上,眼睛怎么能不眨?”
“那随你,”轩辕澈回身,朝自己的床榻走去,边走边懒懒的道:“它要是走了,你明天再去找过便是了。”
鱼肠在后面闷闷的应了声,他想问来着,怎么他放在怀里也没跑掉?只,他一直被教育的是,第一,王爷的话永远是对的;第二,如果王爷错了,请参照第一条。
轩辕澈在埋身在暖和和的棉被里时,脑子里想的是,让你私自离岗,看你下次还敢私自离岗。只是翻来翻去,却是了无睡意,干脆翻身又坐了起来。
“你去看看叶萧在干什么。”
大眼就快瞪成牛眼的鱼肠头也没回的道:“王爷,不能动。”
“王爷不能动?”轩辕澈霍然抬头看向鱼肠,在看到他直瞪瞪的眼睛时,明白过来那话的意思。想了想,干脆自己起了站起来,随手扯了边上的大氅披了朝外走。
帐蓬外,地上的雪已经积了厚厚一层,天空中雪还在继续的下着,看这情形,似乎有下个几天几夜的可能。
轩辕澈紧了紧身上的大氅,抬脚朝外走去。
寂静的夜,除了雪花漱漱飘落的声音,便是远处树林里不时响起的几声兽吼。
雪踩在脚下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在这样的夜里很是刺耳。整个营盘,除了一列列穿着厚重盔甲的士兵没有入睡,在一趟趟的巡逻外,旁的人怕是都进入了梦乡。
轩辕澈缓缓的站住了脚,目光停在三丈之外那个被风雪吹打着的身影上。
她会怪他吗?肯定会的!
她会怨他吗?肯定会的!
她会恨他吗?……
轩辕澈似是不胜风寒,拢了拢身前的大氅。极致的五官上是一抹淡到几近于无的茫然。做这一切,究竟是对了还是错了?对她,又是怎样的一份心?
连鱼肠和红绡都认为他是动情了。那么应该便是动情了吧!小镇之上,她苍白一闪而逝的脸;一路上,她守礼而恭谨的身影;大都城里她看着本该是自己的夫君另娶她人时的笑靥如花;被张宁馨陷害时的不慌不忙;烟花下那似是寂寞了几百年的一双寒眸……到底是什么时候,心里就这样植下了她的影子。
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这便是情么?如若不是,为什么总是不自觉的想要靠近?如若不是,为什么这般看着她的身影,便会有心疼的感觉?
“王爷。”
轩辕澈猝然回首,三步之外,叶萧一身黑衣黑氅似冰雕般站在那。
“世子好雅兴,半夜起来赏雪。”
叶萧低垂的眉眼间绽开一抹嘲讽的笑意,半响,微微挑眼,看了轩辕澈,淡漠道:“叶萧若不是半夜而起,又如何能知王爷雅兴正浓呢?”
轩辕澈狭长的凤眸中便染了三分薄笑,淡淡的道:“哦,是吗?”
叶萧不言,却是抬头,目光直直的看向轩辕澈刚才看的那个方向。
“王爷苦心,却不知苏小姐是否能理会。”
“本王何来苦心?”轩辕澈侧首,唇角微挑,冷冷道:“又何须她理会。”
叶萧不语,那双时常含着淡淡阴郁的眸子,郁色似乎越发的浓了。
“满目山河空念远, 落花风雨更伤春。 不如怜取眼前人。”叶萧忽的转首,眸光锐利的睨了轩辕澈,“王爷,叶萧愿倾尽所有,只谋一人之心,不知王爷能否成全?”
轩辕澈霍然抬头,目光直直的睨向神色端然的叶萧。
“倾尽所有,只谋一人之心?”
“是。”
叶萧抬起脸,与轩辕澈肖似的凤眸含了一抹坚决,一动不动的注视着面色阴沉的轩辕澈。
良久。
“本王若说不可以呢?”轩辕澈凤眸轻挑,天地之间的雪花便似入他一人之眼一般,寒意汹涌,冷冷的睨了叶萧,“世子又当如何?”
叶萧垂眸,半响,轻声一笑。
轩辕澈蓦然便醒悟,叶萧竟是在试他。
果不其然,下一刻,叶萧似笑非笑的看了他道:“王爷不问,叶萧想要谋的是谁人之心,便这般拒绝?”
“当然。”轩辕澈微微抬头,掩下神色间几不可见的恼色,取而代之的是招牌的似笑非笑,只这次不同的时,他亮了亮寒光闪闪的牙。“世子深夜不睡,半路拦下本王,告诉本王愿倾尽所有,只为谋一人之心。世子龙璋凤姿,想来,慕世子风仪之人自不在话下,然本王却只能让世子失望。”在叶萧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中,轩辕澈淡淡一声道:“本王不好龙阳,世子,你表错情了。”
叶萧再想不出,轩辕澈竟会刻意曲解他的话意,只聪明如他自是明白,轩辕澈虽是取笑他,然之前的拒绝却也是明白无误的向他传达了某种信息。
他果然没有猜错!
这一刻,心下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感觉,似乎隐隐有着为那人于这乱世之中得一人庇护而欣慰不已。又似是哀于自己尚来不及铺扬开的真心便这般被一身背负而亲手扼杀。心下的寒凉似这冬夜的雪一般,覆盖了角角落落,从此再不寻不到花开之季。
远远跪着的苏慕云,自是不曾将这一幕入眼,更不知晓,大都城里两个风云际会的男子正在为着她而暗打擂台。
她只是低垂了眉眼,一遍遍的想着要怎么做,要怎样脱离这漩涡。只不论她怎么想,似乎都是一团乱麻。
依偎在她身前的雪狐忽的睁开眼睛,湛蓝湛蓝的眸子安静的睨着她。像是在问她,为什么而发愁。
“小东西,你可不知,你给我惹来了多大的祸事。”苏慕云探手将雪狐抱在怀里,轻轻梳理着雪狐雪白的手,轻声道:“你那个成了精的主子,干嘛就跟我过不去?”
珠儿俯身将吹到苏慕云头上的雪花掸了掸,轻声道:“小姐,你还抱她,等被它那个事非不分的主子看到了,又是一阵晦气。”
苏慕云笑了笑,轻声道:“你真以为这畜生跟我投缘啊,肯定是有人动了手脚。”
“什么?”珠儿失色道:“小姐是说有人要害您?”
苏慕云摇了摇头,她也只是猜测,是有人动了手脚才会使得这雪狐围着她打转,但苏慕云自然不可能会将这事与轩辕澈联系在一起。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可是这是只很有灵性的畜生,若不是有人存心,它怎么会跟着我。”苏慕云一边说,一边将手里的雪狐朝远处扔去。只见雪狐才落地,转身就又朝她走了过来,挨着她重新躺了下去。
“这……”珠儿急的两眼腥红道:“这可怎么办,奴婢是看出来了,只要跟沂王爷扯上关系,就没好事。”
“你是没看到,今天那些小姐夫人看您的眼光,恨不得将您撕碎了,剥了,吃进肚子里。”
苏慕云听着“噗嗤”一笑,轻声道:“你到是看出来了,那你怎么不早提点着让我离她们远点。”
“奴婢……”珠儿羞愧的低了头。
苏慕云眼见珠儿满脸愧色,知道这丫头是将她的玩笑话当真了,连忙道:“别难过了,我跟你说了玩的。”
珠儿点了点头,但神色间却还是有着浓浓的不安和自责。
苏慕云却是想道,她现在的处境越来越危险,遇到的人和事也越来越诡异,看样子得早点将珠儿放出去。最好让奶娘和珠儿,松林哥一起回杭州的庄子里去。她一人在这,便是报不了仇,也不会连累她人。这般想着,心里便拿定了主意,回大都城后,买好丫鬟,年一过,开春便让珠儿和刘松林出府。
雪果然下了整整一夜,到得第二日早上,竟积了有个一尺厚。
主仆二人就这样于寒风冷雪中跪的跪了一夜,站的站了一夜。只是令人诧异的是,跪着的人到不见得脸色有多看,站着的人却是脸色发表,唇发紫,摇摇欲坠的样子。
一大早便有夫人小姐梳洗整齐了,兴致勃勃的跑了来继续看这番热闹。
“慕云。”叶司盈带着雪盏,走了过来,“你再坚持一会儿,我去请王爷。”
苏慕云点了点头。
稍倾,梁琦端了一碗热腾腾的姜汤也走了出来,“喝了吧。”
苏慕云看了看身边的冻得脸青嘴紫的珠儿,轻声道:“给珠儿吧,我还挺得住。”
“她也有。”梁琦将手里的碗递到苏慕云手,身后跟着的青童几步上前将另一碗姜汤递到了珠儿手里,轻声道:“珠儿,快趁热喝了。”
“谢谢你,青童。”
青童笑笑摇了摇头。
苏慕云喝完碗里的姜汤,这才感觉已然麻木的身上的有了些许的感觉。雪狐在丑时刚过的时便跑了。眼下已是卯时,这足足两个时辰傲下来,苏慕云,只觉得整个人像是浸在了冰水里一样,冷得连说话都打抖擞。
“娘娘,”豆绿一边侍候着淑妃梳妆,一边轻声道:“足足跪了一夜,到现在还没起来呢。梁小姐和叶小姐去看她了。”
淑妃对着铜镜抿了抿刚染过唇纸欲红如血的唇,又拿了一侧的眉黛扫了扫弯弯如柳叶的新眉,眼见镜子里的人粉面红唇,娥眉含春。这才轻轻一声道,“我们也去看看吧,可别闹出人命才是。”
豆绿连忙退到了一边,伸手扶了淑妃,轻声道:“娘娘,外面冷,等奴才们扫了雪,再出去吧。”
“只怕晚了看不成热闹。”淑妃莞尔一笑道。
豆绿便低眉垂首的扶了淑妃,早有侍候的宫人打起了帐子,帐子外,雪也被清扫干净,铺上了新地地毯,便是这般,还有宫人来问,“可要抬了软舆过来。”
“不必了。”淑妃厌烦的蹙了眉头,淡淡道:“本宫还没那娇弱。”
宫人不敢再多话,却是打起了十二万的精神小心翼翼的侍候着。
……
雪盏眼尖,远远的便看到一身红衣的红翘,正要出声招呼,不想红翘却是一转身不见了。
“哎,”雪盏眼见着红翘就那样不见了,不由得便提了声音想要喊住她,只她才出声,却见帐子一撩,一个瞪了血红的眼睛直瞪瞪的朝她们看过来,由不得吓了一跳,历声道:“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鱼肠其实并不知道自己晚上到底有没有眨眼,不过在看到手里完好无损的那枝老山参时,想着自己肯定是没眨眼的,不然,这老山参怎么可能还在他手里。正兴匆匆的拿了打算去找人时,这才一撩帐子,便遇上了叶司盈。
叶司盈是识得鱼肠的,不过她也很奇怪,这么鱼肠的眼睛像是当在了血水里一样,红的那样吓人。
“鱼肠,王爷在吗?”
鱼肠点头,“王爷还没起来。”
“还没起来?”叶司盈抬头看了看天,轻声道:“这都卯时了,怎么还没起来?”
“噢,王爷昨夜睡得晚。”鱼肠大咧咧的道。
他的声音才落,营帐里便响起一声清冷的声音,“鱼肠。”
“王爷。”
“谁在外面?”
鱼肠看了眼叶司盈,叶司盈点了点头,缓缓上前,脆声道:“王爷,臣女叶司盈想替苏家小姐求份薄情,还望王爷施恩。”
叶司盈的话一落,营帐里静了静。
便在叶司盈欲要再度出声时,轩辕澈的声音响起。
“苏小姐?”顿了顿,似是迷惑的道:“你替她求的什么情?”
“回王爷,慕云已经跪了一夜,现如今还在等王爷示下。”
“跪了一夜?”
“是的。”
“让她起来吧。”
“谢王爷恩典。”
叶司盈带了雪盏急急便要往回走,不想才转身,鱼肠却是一步上前,拦了她,将手里那枝攥了一夜的老山参,往雪盏手里一塞,压低声音道:“这是给苏姑娘吃的。”
雪盏一愕,然,不待她开口,鱼肠却是像逃命一样逃进了营帐。
叶司盈笑了笑,轻声道:“我们走。”
营帐里,轩辕澈看着眼睛红得像兔子的鱼肠。
“送出去了?”
“送出去了。”鱼肠低头,半响难得反应极快的抬了头道:“王爷,没有人看见。”
“哦……”
鱼肠听得那不确定的哦,便心也跟着抖,胆也跟着战。期期艾艾的抬了头,可怜兮兮的看了轩辕澈,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你是想说,你不会坏我的事?”
鱼肠连连点头。
轩辕澈忽的回头,看了鱼肠,狭长的凤眸挑了抹潋滟至极的笑,“我花心思设下这一局,让这大都城里有权的没权的有钱的没钱的好看的不好看的聪明的不聪明的都知道,她苏慕云是得罪我轩辕澈的人,是除我轩辕澈之外,谁也不能动的人,你说你这么莽莽撞撞的一弄,会不会让一些人看透我布的这个局呢?”
鱼肠早已被自家主子那有权的没权的超长语句给绕了个晕头转向,此刻蓦然听见轩辕澈说有人会看透这一布局,原因便是他送出的那棵老山参,瞬间便有泪流满面的想法,即是不能送,主子你昨夜还让我瞪着眼睛守一夜做什么?
“你是怪我不早跟你说?”
鱼肠再次摇头。
“我怎么知道你会这样不用大脑的送出去。”
可是主子您不是一直便说我没大脑的吗?没大脑还怎么用大脑。鱼肠幽怨的低了头。
轩辕澈似是挑衅够了,对外喊了声,“红绡。”
红绡立刻便带了一干下人鱼贯而入。
红翘将手放在一侧的炉子烤了烤,这才上前服侍轩辕澈穿衣。
红绡则是上前整理床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