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穆和微微展眉,上前一把将宁袖儿给抱了起来。
宁袖儿的双足离了地,整个人几乎算是被宁穆和给挂在了肩上,她生怕自己被宁穆和一个激动抖落在了地上,连忙一把搂住这位大将军的脖子。宁穆和眼看宁袖儿的动作,还以为她是哭了出来,便连忙拍打她后背安慰道:“别哭了别哭了,淮儿啊,你是不是想爹啦?”
宁袖儿本没有想这许多,但听到宁穆和这句话之后却当真觉得委屈了起来,自己被他从将军府当中赶了出来,又对京城毫不熟悉,自是茫然无措,幸得她是穿越而来,身体里面住了一个成人的灵魂,才不至于不知所措,若是当真换了个八岁的小姑娘,也不知究竟现在会是如何了。她抱着宁穆和的脖子,稍稍离了他的身子,盯着他道:“淮儿想爹了。”
“淮儿。”宁穆和两眼微微湿润,立时将满面的胡茬往宁袖儿的脸上蹭,一面蹭一面低声道:“之前我听老仆说你走丢了,将我给吓坏了,我和你娘四处找你也找不到,急了好久,要不是商虞公主将你的消息告诉我,我当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爹再也不将你扔下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情爹都陪着你,好不好?”
宁袖儿没说话,却也是湿了双眸。
不管究竟是不是这个身体的主人,听到宁穆和这样的话也没有办法不动容。宁袖儿试探着问道:“那我可以和爹一起回将军府了吗?”
“为何不可?”宁穆和轻轻笑了笑,摇头道,“这就跟爹一起回去。”
宁穆和抱着宁袖儿,说着就要往外面走去,走到一半却又立即停了下来:“淮儿,这段时间照顾你的是不是国师司焉?他如今在哪儿,我还得去好好地谢谢他才行。”
听到宁穆和的话,宁袖儿怔了怔,霎时间想起了昨日晚上自己在司焉的房间当中大胆说的话做的事,一下子怔住了。
宁穆和见此情形,当即便竖了双眉:“怎地?司焉他欺负你了?”
“没有没有!司焉他对我很好!”宁穆和生了一张不怒自威的脸,这样的脸一旦怒起来简直就是吓得人心里一抽一抽的,宁袖儿看他一副立刻就要拔刀砍人的样子,连忙摇头道,“我只是不好意思跟他道别。”
“这有什么,一会儿让爹来开口便是。”宁穆和得到了宁袖儿的解释,神色终于又缓和了下来。
不过宁袖儿还没有指路让宁穆和去找司焉,便见秀书和司焉从另一方走了过来,正好便停在了父女两人的面前。
宁穆和太高,司焉不得不仰着脖子看着他,而宁袖儿就坐在宁穆和的肩膀上面,从这个角度看,司焉就显得娇小可爱。如今宁袖儿只要一看到司焉,就想到自己昨天晚上说的话,她记得自己当时没敢听司焉的答案就转身跑掉了,也不知道现在司焉再看到自己,会是个什么样的反应,又会说什么样的话。
这样想着,若不是自己还坐在宁穆和的肩膀上,她又想要逃跑了。
好在司焉与宁袖儿对视了片刻之后,立即便将目光又落在了一旁的宁穆和身上,他道:“宁将军。”
宁穆和笑了笑:“司焉啊,几年不见都长这么大了?”宁穆和说着就朝着司焉走了过去,俯身作势便要将他给抱起来,谁知司焉一眼看破了他的意思,立即便闪身躲开了来。
宁穆和不禁笑出声来:“怕什么,你小时候还可喜欢让我抱了。”
看着司焉戒备的样子,宁袖儿觉得自己实在是很难想象司焉当年“可喜欢让宁穆和抱”的样子。
司焉毕竟年幼,动作虽然灵敏但还及不上已经有了几十年动手经验的宁穆和,没躲过几次,他就被宁穆和给一把捞住了,然后宁穆和将司焉也给抱了起来。于是宁袖儿坐在宁穆和左边的肩膀上,司焉坐在宁穆和右边的肩膀上,两个人默然相对,皆是无言。
宁袖儿觉得司焉的神色特别的不自在,不过她自己也自在不到哪里去就是了。她四下看了看,这才突然发觉秀书正以一种怪异的目光盯着自己,她不由神色一凛道:“爹,道完谢就快回去吧。”
宁穆和点了点头,对司焉道:“这次还多亏了你们收留了淮儿,替我照顾她。”
司焉垂目道:“举手之劳,说起来,我还得多谢宁姑娘救了我一命。”
“救你一命?”宁穆和一怔。
旁边的秀书连忙将事情的前因后果给宁穆和解释了一遍,宁穆和听罢才不由大笑两声,左右看了看两个小孩儿,“你们两个这可真是巧,说到底也算得上是缘分,小司焉啊,你要不要顺道跟我们来将军府玩玩?”
司焉摇头:“不必了,还请将军将我放下吧。”
宁穆和嘿嘿笑了两声,依言将司焉给放了下来,司焉仍是有些不自在的朝后面退了几步,他接着道:“若是有时间,我自会来将军府拜会。”
宁穆和点了点头,正要离开,却听司焉在他们身后又道:“袖儿,记得我昨夜对你说的话。”
“昨夜?”原本要离开的宁穆和霎时之间止了步子。
“昨夜”……的确是一个十分引起人遐想的字眼。
宁袖儿怔了怔,又仔细回忆了一下,一瞬间觉得完蛋了司焉果真要开始算昨天晚上自己轻薄了他的账了。她一个二十岁的人穿越到小姑娘的身上,装嫩不说,还屡次轻薄司焉,并且对他生出了感情来,还放言等长大了要嫁给他,怎么说都是自己的问题,将话对一个小孩儿说得这般露骨,实在是……
宁袖儿支吾片刻,干脆将头一偏把脸埋在自家爹的脖子里面,闷声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你在说什么!”
这个时候装失忆是宁袖儿想到最好的办法了。
然而司焉默然片刻,却道:“太子的事情,你忘了?”
“……”宁袖儿蓦然抬起头来,她想起来了,昨夜自己跟司焉道别的时候,他的确对自己说过,让自己回去将军府之后对宁穆和说太子的事情,并让他小心太子。
想到这里宁袖儿顿时尴尬了起来,她回头对司焉道:“我知道了……”
“想起来了?”司焉似笑非笑。
宁袖儿连忙点头:“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我一会儿回去就跟爹说。”
“嗯。”司焉仰着头看着宁袖儿实在有些累,便又将目光落在了地面上,他背着手,低声道:“还有你说的那件事……”
“啊?”宁袖儿又一次睁大了双眸。
宁穆和抱着宁袖儿,只看到自家女儿的脸蹭地红到了耳根,不禁茫然问到:“你们在说什么?”
宁袖儿没敢继续说下去,当即转头就对自家爹大声喊道:“爹!快跑!!!”
宁穆和一怔,竟然没有问宁袖儿到底是什么事情,当即便朝司焉道:“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就先告辞了,司焉你若是有空便来将军府玩玩,我们定然会好好招待。”说完这一句话,宁穆和竟当真抱着宁袖儿转身就离开了国师府,只留下话刚说到一半便不得不停住的司焉。
司焉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半晌没有再说话,只是目中颇带几分复杂神色。旁边秀书看着司焉的表情,忍不住开口道:“司焉大人,你方才是打算说什么?”
司焉摇头,低声道:“没什么。”
“当真没什么?司焉大人,你现在的表情看起来有点……”秀书正要说有点“伤感”,但见司焉忽的回头朝自己看过来,满脸都是寒意,当即便改了口,小声道:“……凶残。”
司焉没理他,仰头看了看天色,道:“这天色看来要下雨了,池里的荷花若是被淋了或许就谢了。”
“不会的,那些花一个夏天都得开着,哪有那么容易谢呢。”秀书摇头。司焉又瞥了他一眼,声音平静的道:“你替我去看着那些花,若是因下雨而掉了一片花瓣,这些天你就去祠堂睡吧。”
秀书:“……”突然有种自家国师大人又沧桑了几岁的感觉。他觉得宁袖儿才刚离开,自己就开始想念她了,至少那小姑娘在的时候,自家国师看起来还比较像个正常小孩儿。
、第十八章
结果那一天司焉并没有说错,到了晚上,整个京城当中便开始下起了雨,并且雨越下越大,渐渐有了倾盆之势,于是刚办完司焉吩咐的事情回到国师府当中的嬴画便看到了秀书蹲在小池塘的边上替荷花撑伞的场景。
看着一身湿衣的秀书,嬴画驻足片刻,下意识的便问道:“你在做什么?”
秀书苦笑一声,叹道:“作孽……”
嬴画听他的回答,忍不住笑出了声来。她摇头道:“你和你的荷花好好在这里亲热吧,国师大人在哪儿?我还得和他说说刚刚得到的消息,最近南疆那边好像有些不太平,也不知道会不会再掀起什么战事。”
秀书挑了挑眉,问了一句:“南疆?”
“怎么了?”嬴画问道。
秀书改了口,随意道:“没什么,我不过是在想,若是南疆发生了战事,宁将军恐怕又有得忙了,只是不知道到了那时候宁将军上了战场,宁袖儿该得有多担心。”
听到宁袖儿三个字,嬴画怔了一怔,随即四下看道:“对了,袖儿呢?我这趟出去特地带了些糕点回来,还说要带给她,她现在是不是在国师大人的房中?”
嬴画这般问起,秀书却忽的双眸一亮,摇头道:“袖儿被宁将军带回去了,这会儿司焉大人正伤心着呢,你快去他房中安慰安慰他,顺道问问他昨天晚上究竟和袖儿说了些什么。”
“当真?”嬴画立时神色一变,认真道,“说的自然是山盟海誓。袖儿竟离开了,国师大人定然十分失落,我这就去找他。”
嬴画说完这两句之后,立即便往司焉的房间冲了过去。她本就是侍卫出身,一身轻功了得,此时不过纵身一跃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雨帘当中——他们这种贴身侍卫一般都有一个习惯,那就是不习惯好好走路,在迫切于想要到达某一个地方的时候,都是用跳的,不,轻功。
嬴画离开之后,秀书却是扬起嘴角笑了出来。他举着伞,稍稍活动了一下手臂,仍旧看着嬴画离开的方向,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而他并没有等待多久,就看到嬴画举着一把伞,又从之前离开的那个方向走了回来。她的神色有些古怪,她凝着眉盯了秀书片刻之后,终于撑开伞在秀书的旁边蹲了下来,开始和秀书一起呵护池中的荷花。
秀书“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低声道:“如何,问出来司焉大人昨夜跟宁袖儿说了什么么?”
嬴画瞪他一眼,闷声道:“没有,司焉大人说雨下得有点大,怕你一个人护不好荷花,便让我和你一起……”嬴画回头看了看面前盛开的饱满白荷,咬牙道:“给荷花撑伞。”
。
在宁袖儿的印象当中,将军府一直是潦倒的,整个宅子虽然大,但里面走动的人却并不多,原因是人多了养不起。所以府中有着许多的屋子都是空着的,并且因为缺少人手,也没人去打扫,所以很多屋子只要一开门就能够闻到一股扑鼻的霉灰味道。
不过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这一趟宁袖儿在国师府当中住了一段时间之后再回到将军府,便觉得整个宅子都不一样了。那些废旧的房间已经被人给重新打扫了一遍,府中也多了一些走动的人,只是他们并非是什么丫鬟,而是一群看起来十分精壮的汉子。他们每个人在府中来回走动,看到宁穆和之后都会立即肃然的朝对方喊一声“将军”。
这副模样,活像是在军营当中巡视自己的部队。
宁袖儿好奇的看着来往的人,正准备开口问些什么,两人却已经到了后院一处小屋之外,宁穆和抱着宁袖儿,朝着屋子里面笑着喊道:“阿阡,淮儿回来了。”
一名妇人正在屋子里面提笔写着什么,她穿着一身朴素的衣裳,长发绾在脑后,她微微抬眼,正好见着了屋外的父女俩,那妇人,便是将军的妻子,宁袖儿这个身体的娘,林阡。
神色稍异,林阡默然半晌,这才皱了眉道:“怎么不进来,你淋雨,还让淮儿跟你一起淋雨不成?”
宁穆和挠头笑了一声,抱着宁袖儿大步进了屋子,他先是擦了擦手,接着又接过了林阡递过来的帕子,将宁袖儿被雨沾湿的脸给擦了一遍之后,又将自己的脸也给擦了一遍,而他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一直未曾将宁袖儿给放下来。
宁袖儿被宁穆和擦得头晕目眩,连忙搂紧了宁穆和的脖子:“爹……要不你将我给放下来吧。”
“这怎么可以,你离家这么久了,爹还没能好好看看你呢。”宁穆和大笑着坐到了屋子中央的桌旁,回身对林阡道:“看到女儿回来了,你不高兴?”
林阡蹙眉不答,径自回到自己的桌旁,然后重新书写了起来。宁穆和和宁袖儿父女二人的目光便都落在了她的身上,之见她提笔又写了两笔,这才不紧不慢的说了一句:“我让下人备好饭菜了,穆和你去换件干净衣裳,淮儿留下来,我给你换衣裳,换好就能吃饭了。”
“哦。”宁穆和答了一句,犹豫半晌之后终于还是依依不舍的将宁袖儿给从肩头放了下来。
宁袖儿发觉自己被宁穆和抱了这一段路,都快要忘记怎么走路了。她看着宁穆和回离开房间,这才犹豫着来到了林阡的面前。
林阡是个三十多岁的妇人,她是宁穆和的第三个妻子,年纪比宁穆和小了快二十岁,与豪爽干脆的宁穆和不同,林阡待宁袖儿十分的严苛,每日也都是一副垂着眼蹙着眉的样子,谁也没办法看出她到底在想着什么,所以宁袖儿对这个娘事实上是有几分害怕的。
林阡写完了几个字之后,终于再一次停了笔,回头瞥了旁边宁袖儿一眼。接着她起身道:“跟我来。”
宁袖儿跟在林阡的身后,两人一同走了一段路之后,宁袖儿才发觉林阡带她所去的方向,其实是自己房间所在的位置。宁袖儿一面跟着,一面抬眼看林阡,片刻之后才开口道:“娘……”
“国师府如何?”没有等宁袖儿开口,林阡便先问了一句。
宁袖儿将话给吞了回去,小心翼翼地答道:“国师府很大很漂亮……后院里面有个凉亭,亭子外面是个池子,里面有很多荷花,司焉每次没事做的时候就会去凉亭里面看荷花吟诗……”
“所以你便不想回来了?”林阡打断了宁袖儿的话,语气不轻不重的道。
宁袖儿连忙一怔,摇头道:“不是,爹让我离开,我不敢回来。”
林阡继续往前走了,也不说话,宁袖儿摸不着林阡究竟要说什么,便也跟着不开口了,只又过了一会儿才听林阡又说:“我问你国师府的人如何?”
宁袖儿双眸微睁,想了想道:“司焉很好,国师府的人都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