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一句话,陆由一下子就从把杆上掉了下来,他隐约猜到徒千墨的火气,顾不上自己压得酸摔得疼的身体,向训练老师鞠了一躬就赶忙出去,徒千墨没有理他,大踏步前面走,陆由死死跟着,直到,电梯口。
依照礼节,陆由是应该帮他按电梯的,只是,他没有这个胆子,更何况,电梯门打开的时候,徒千墨就立刻按下了楼层数和关门按钮,陆由没说什么,自己折到一边,去跑十九层。
他扶着膝盖气喘吁吁地敲门的时候,徒千墨隔了整整两分钟才开,陆由自己走进去,他知道自己一身汗,也不敢多碰东西,再进内间,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宽大的投影的定格画面,一个人穿着八十年代的小白衬衫,单膝跪在地上,替别人洗脚。
陆由十指纤细修长,但是,握着那双化装之后皲裂效果特别好的脚的时候,却莫名地让人觉得有力。
哪怕是气得七窍生烟的徒千墨,也不得不承认,这则广告,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召唤力。哪怕,他恨极了自甘下流的陆由,可是,那样让他心口发狠的画面,却是情不自禁地看了一遍又一遍。
陆由低下头,连声老师都叫不出来。
徒千墨死死攥着拳头,也是沉默。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陆由只觉得那些可供呼吸的空气全部被抽走压在了他的肺里,他想说第一句话,可是,第一句应该是什么,老师,或者对不起?
陆由不知道他能做出一个什么样的选择,当他又一次深呼吸之后,却听到了徒千墨的话。
“我清楚了。”徒千墨的声音很低,很沉,压得死死的,就像是夜半走廊拐角传过来的一样。
“我——”陆由鼻子一下子就哽住了。
徒千墨挥挥手,“你走吧。”
“我——”陆由抬起了头,可是,徒千墨已经坐下来了。那么宽阔的办公桌,隔着两个人,有一种,太冰冷强硬的疏离。
陆由突然之间就有一种自己都无法想象的强烈的委屈,那种东西郁结在心里,让他看着徒千墨的时候,有一种隐隐含着期盼与讽刺的悲哀,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可是,那么强硬得同样想按照他的要求转身的时候,自己却觉得,脚像灌了铅一样得抬不动。
您为什么不叫我,为什么不叫我。
如果我走到第七步,您还叫我的话,我就把这一切,都说给您听。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再走下去,马上就要出门。
“铿!”
那一声不大,撞在陆由心上,却很响。
徒千墨按下了订书机。
原来,真的什么都没有,他勉强自己回过头,却看到同一瞬间,徒千墨也已经停了下来,也是那样,看着他。
“我以为,您已经不怪我了。”陆由说。
订书机被摔在地上,徒千墨站了起来,“你以为我已经不怪你了,你凭什么以为我就不怪你了!你知不知道你给我拍的是什么恶心的东西——”徒千墨边骂边大步走过来。他拎起陆由双手,就像是耍猴的人捏着猴子爪子一样的死死箍住陆由腕骨,将他手钉在桌面上,“我不怪你!我不怪你!”徒千墨吼他,“你知不知道,我都舍不得让你去糟践自己,你知不知道,上一次,我洗过澡,你替我修指甲,隔了那么久,我都在怪自己太委屈你!你有脸和我说我不怪你!你拍的是什么!我让你跪,说你两句,你委屈,你愤恨,觉得我把你的自尊碾在脚下,你自己呢!你自己的这双手,你背着我跑去服侍人,你背着我,要自甘下贱,跪在地上给别人洗脚!陆由,你跟我说,你还能干得出来什么事!”徒千墨是真的火了,就如同他说的一样,从前,陆由以退为进在他洗过澡之后替他剪脚趾甲,那时候,他表面波澜不惊,事实上,心里就像是有一丛丛柔柔嫩嫩的小草生出芽来,他在心里默默地享受了一下,都在怪自己,太委屈了陆由,陆由跟着他,本就不是来侍弄他的脚的。
可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陆由居然能——
哪怕他能感觉到,影像里的陆由,只是在演而已,可是,他就是受不了!
他可以接受陆由为了钱,为了还人情,甚至是为了考验他去拍广告,至少,这证明,陆由从另一个侧面还是愿意相信他的,陆由昨晚哭得那么难过,那样紧地抱着他,将一切告诉他,徒千墨心里虽然愤懑,可是,他能够接受,他愿意为了陆由去遮风挡雨。但是,他不能接受,绝对不能接受,他都舍不得这样作践的陆由这么糟蹋他自己。
我当你是块宝,结果你自己,自甘堕落,那你让我怎么办。
陆由不止是让徒千墨失望,他更是让徒千墨伤心,或者,从更自私地人性的角度上,他伤了徒千墨的自尊。
甚至让徒千墨去怀疑,为了这些东西,你难道真的可以没有底线,那,你曾经给我的——是不是,也只是底限范围内的一种而已。
陆由看着徒千墨脸色,一下子心就冷了,他扬起了头,“我还能干出来什么事,您觉得,我还能干出来什么事呢?”
徒千墨扫他一眼,“我怎么知道。”
陆由摇了摇头,什么都不想说了。甚至,在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在后退,退到了,徒千墨的安全距离之外。就像是,第一次来这间办公室,他就站着的那个位置一样。
他记得,那时候的徒千墨,桌上插着一枝发束笔,只是他不知道,那枝笔,用的是他的头发。
陆由鞠了个躬,“徒总监还有什么其他吩咐?”
徒总监?
这三个字,就像是砸在了徒千墨身上。
陆由,今时今日,你也学会拿捏我了。
陆由看着徒千墨脸色,却什么也看不出来,他甚至没有意识到,他刚才用了一个那么冷漠又疏离的称呼,只是,他也难过了,为什么,老师,会这么说他。他不是明明应该拿家法过来把自己拍在腿上喝骂自己为什么不懂得珍惜自己,甚至,哪怕是骂自己为了钱不知廉耻,也比这样好啊。
你欺负我,我委屈,我愤恨,可是,你对我,难道和别人折辱我是一样的吗?
你觉得,你就和这些让我拍广告的人是一样的吗?
陆由不敢这样想,这样的认知,让他觉得,自己像个女人。
“我回去了。”陆由又鞠了一躬。
徒千墨眼睁睁地看着他转身,“滚!回去了就再也别回来!从此之后,不用再叫我老师了!”
陆由肩膀一颤,回过头。
徒千墨偏过了脸。
“是。陆由知道了。”陆由笑了。
他拉开门,门口是一脸慌乱地打碎了咖啡杯的女秘书。
“吴小姐,请问有什么事吗?”徒千墨的脸太青。
“没,没有。”女秘书连忙蹲下来捡碎了的咖啡杯,陆由也在帮忙,徒千墨大步走过来,将蹲在地上的陆由拎起来,“你不用了,我送你回去。”
“我——”陆由舌头被绊住了。
徒千墨沉默。
两个人都没有乘电梯,一直,走到地下室。
“老师——”陆由还是感动了,他知道,徒千墨吼的那一声太大声,如果,没有这次亲自送自己进门,一切都无法了结,得罪总监的练习生在卡狄是什么生活,徒千墨比谁都清楚。
可是,徒千墨的脸色却是太冷了,甚至,连陆由的示好,也没有兴趣接受。
“没事吧。”陆由进门的时候,王悉臣立刻从把杆上下来冲过来。
徒千墨望着训练老师,“陈老师,我怎么不知道,卡狄的艺人,什么时候,这么没有规矩了。”
103、一百零二、谁都有底线 。。。
“老师——”陆由还是感动了,他知道,徒千墨吼的那一声太大声,如果,没有这次亲自送自己进门,一切都无法了结,得罪总监的练习生在卡狄是什么生活,徒千墨比谁都清楚。
可是,徒千墨的脸色却是太冷了,甚至,连陆由的示好,也没有兴趣接受。
“没事吧。”陆由进门的时候,王悉臣立刻从把杆上下来冲过来。
徒千墨望着训练老师,“陈老师,我怎么不知道,卡狄的艺人,什么时候,这么没有规矩了。”
“悉臣只是担心我而已。”陆由低头道。
“我问你话了吗?”徒千墨脸色立刻阴沉下来,那样的阴沉,甚至是连负责的老师都有些胆寒的。
王悉臣早已垂手站在了一边,目光还望着陆由,对这样一个蠢货,徒千墨没有任何心思愿意分配在他身上,陈老师看了王悉臣一眼,“愣着干什么,还不出去‘浇花’?”
“老师——”陆由又叫了徒千墨一声。
徒千墨根本看都没看他,陆由知道,现在的自己,已经没资格向徒千墨要求什么了,他重新低下了头。只是,在王悉臣出去的时候,徒千墨却突然道,“时间宝贵,我不希望浪费在这种无意义的事上。”他说到这里,就望了一眼陆由,“你,也一样。”
“是。”陆由答应了。
徒千墨对训练老师点了点头,出去了。他转身的瞬间,碰到慕斯,“慕老师,早上好。”
慕斯不过随便一个冷笑。
“现在,好像是工作时间。”徒千墨道。
“干你何事!”慕斯冷冷道。
徒千墨道,“虽然,你的工资不是我开的,不过——”
慕斯根本看也不看徒千墨,向另一头走了,转角处碰到的,是慕禅。
两个人都和慕禅打了招呼,慕禅微笑,将慕斯拉到身边来,“我叫你来看看小由,怎么样?”
徒千墨的脸色变了。
慕禅看徒千墨,“《三十二个女人》,好像有人要投资这部戏。”
徒千墨望了慕禅一眼,“这件事,我不会答应的。她愿意拿她儿子的前途要挟我,我又有什么值得心疼。”
慕禅不过一笑。
练习室里的陆由并没有听到这三个男人说什么,只是,他看着他们一路离去,心里却格外地不好受。他知道自己有些矫情,明明是自己做错的事,可是——
练习室的训练很无聊,今天下午是舞台形体练习,据说,晚上还有两节理论课,下课的时候,他打了个电话给徒千墨,“老师,晚上还有两节理论课。”
徒千墨的心情仿佛并不好,“几点下课。”
“不知道。”陆由说得太实在了。
“你知道什么?”徒千墨的口气还是不好。他承认自己小心眼,可是,看到那样的画面,他真的不得不小心眼。
陆由不说话了,他自己理亏,可是,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隔了半天,终于小声道一句,“老师别生气了。”只是,话还未说完,却听得耳边一个声音,“小由,你就帮妈妈劝劝你老师啊。”
陆由惊呆了,妈妈,妈妈竟然会在老师那里。
徒千墨已经按掉了电话。
“陈老师。”陆由连忙请假上楼来,这一次,看到的居然是,孙引弟,慕禅,徒千墨的三方会谈。
“谁让你来的!出去!”徒千墨吼道。
慕禅随意招招手,“小由过来坐。”
陆由低着头走过来,徒千墨原本只有三分火气,立刻就拱到五分,“我说让你滚,你听不到吗?”
陆由可怜巴巴地望着慕禅,徒千墨吼,“滚!”
陆由深深鞠了一躬,目光却落在了孙引弟身上,孙引弟突然起身,一把拽住陆由的手,“徒老师,我已经打听过了,我们陆由和卡狄已经解约了,以后,要是有什么事,还是和他经纪人谈吧。”
陆由连肩膀都颤了,他呆呆地望着自己母亲,她在说什么。
徒千墨的脸瞬间煞白,他大步走过来,一把拉过陆由,连孙引弟都被带地一个踉跄,他瞪着陆由,“怎么回事!”
陆由摇头。
孙引弟在他身后笑,“我和振国谈过了,陆由很有潜力,与其在你们卡狄混得不清不楚,不如,回开瑞去,他就是名正言顺的开瑞一哥。所谓,宁为鸡首,不为牛后。”
徒千墨只是盯着陆由,“你怎么说?”
慕禅回过头,饶有兴味地望着陆由,慕斯也不禁盯着他,陆由只是回头望了一眼自己母亲,“妈,对不起。”
孙引弟笑,“小由,你是9月19号的生日吧。这才刚刚十七岁呢。”
徒千墨下意识地狠狠握住陆由手,“您是什么意思。”
孙引弟笑,“小由还没有到18岁,我还是他的直接监护人,就是这个意思。”
慕禅轻轻摇了摇头,这个女人真是个蠢货,徒千墨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她这么说话,能带走陆由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了。
徒千墨放开了陆由的手,陆由的脸也白了,“老师——”
徒千墨没有说话,目光飘得很远,却不知为什么,又落在了慕禅身上。
慕禅站起身,“小由心里是怎么打算的呢。”
陆由胸膛起伏,说不出话来。他知道,母亲是在利用他,可是,他又是多希望,老师能说一句,陆由是我的人,我不会放他走。如今,徒千墨望着他,孙引弟也望着他,陆由自己,却什么也说不出了,欠孙引弟的,是生他的恩义,可欠徒千墨的,他不愿去想,他甚至总是在想,如果,自己在老师面前连妈妈都不要了,那,老师眼里,自己还会是什么人呢,他对小师兄的奶奶,不是也那么好吗?
陆由咬了咬唇,“下面陈老师还等着,我,我该回去了。”说完这句话,他甚至一眼都不敢多看,跑了。
“小由!”。孙引弟的声音并不低。
陆由不敢按电梯,一路从楼上跑下去。
徒千墨收回目光,陆由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重新回去练习《犀角》,已经,是太明确的选择,是以,他望着孙引弟,很有些志得意满的味道,“你可以走了。”
孙引弟轻笑,“广告不错吧,我会在《犀角》上映那天让他和大家见面的,我们对小由的定位是,孝顺儿子,全能偶像。”
慕禅随意伸了伸手,笑容绅士无懈可击,“孙女士请坐。”
徒千墨望了一眼慕禅,“这是我的事。”
慕禅站起身,“我也这么觉得,千墨,我觉得,你可以和孙女士好好谈谈。”他说到这里,就望了一眼慕斯,“小斯,去看看新人的训练。”
慕禅关上门的时候,孙引弟说,“你赌不起,我相信。”
徒千墨只是拨了个电话,而后,他放下了听筒,继续忙碌自己的事,仿佛孙引弟根本不存在,五分钟之后,电话响起来,徒千墨的语声略带些官面的热情,“徐监制,您好。”
孙引弟抬起了眼睛,如果她的大脑没有短路,徒千墨也不是笨蛋的话,这个徐监制,应该就是这次开瑞《三十二个女人》的大投资商了。
“不过是最近南开演唱会,又遇上阿颉的新片子,的确琐事多了些。”
孙引弟微微冷笑,要求人还要摆架子,徒千墨好大的谱。果然,两人客套拉锯一阵,徒千墨说到了正题,“彤思佟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