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幕远单手拿着外套从外面走了进来,现在他的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衬衫,整体装束有些凌乱,一看就知道不久前曾在温柔乡里尽情欢爱了一番。
懒洋洋的眼神瞥向佐林,不一会儿又嫌恶似地移开,许幕远面无表情的低头脱鞋。
佐林欲接过他手中的大衣,朝许慕远伸出双手:“把衣服给我吧。”
许幕远没把衣服递出去,冷着脸说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佐林愣了愣,他一直都知道许幕远嫌弃自己,只是没想到他会把话说得这么直白,急着要赶他走,可是他们的交易还没到期。
——他们的交易期限定为十年,可现在还剩两年。
——哪怕最后只能和许幕远待两个小时,他也不会放弃。
——他只希望能在许幕远身边多待哪怕一秒,仅此而已。
定了定神,佐林努力掀起嘴角,让自己笑得更自然,更没心没肺:“难道我不应该待在这里吗?”
许幕远常年僵硬的面部有了一丝松动,即使弯着嘴角笑也透不出一点暖意,更何况他对佐林本身就没有好感,如今笑起来更是充满讽刺和鄙夷的味道。
“算了,你想留在这里就留吧,不过我希望你有自知之明一点,我们的合约已经到期,请你待够了就赶紧走,以后别再缠着我。”
许幕远的话让佐林除了心痛,更多的是惊讶。
他不明白,明明他们的合约还要两年才能结束,为什么许幕远却说到期了?难不成他想中途反悔?
看着佐林呆愣的模样,许幕远的眉头不耐烦地蹙起,他绕过佐林回到了房间。
“等……”
佐林如梦初醒般回头想要叫住许幕远,然而对方早已把门关上。
佐林无力地垂下双手,他望着那扇薄薄的门扉,平生第一次觉得任何东西都无法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无论是时间还是物质。
要不然为什么明明只有一扇门挡着,他却感觉他们之间的距离像隔了一个宇宙那么远?
佐林慢慢走到桌边坐下,他的对面注定没有人,哪怕再用个二十年也不会改变。
饭菜一口口地塞进嘴巴里,佐林觉得他好像盐放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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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光交错,人影闪动,在黑暗的遮掩下,最原始的欲望于肢体相碰间勃发高涨。
这里是A城最大的声色场所,任何在白天里见不得人的事情都可以在此尽情地演绎宣泄。
葡萄酒在杯中轻轻摇晃,酒红色的液体即使在昏暗的环境中也透着诱人的光泽。许幕远斜倚在沙发上,一手拿着酒杯,一手懒懒地放在沙发背上,怀里还靠着一位身形姣好的女人。
女人时不时地朝许幕远的耳朵里吹气,柔软的躯体若有似无地轻蹭着他的身体,竭尽全力要让他感受到从身体内部传来的信息,可惜对方却不为所动。
女人有些不满地凑近许幕远,诱人的红唇嘟起,嗲着声音说道:“帅哥,你就给点反应嘛。两人相遇即是有缘,今晚我们就好好地玩一次?放心,我不会让你负责的,在做之前我会把一系列安全措施做好,你觉得怎么样?”
许幕远没把目光放在女人身上,依旧静静地喝着酒,即使是种马也不是一天二十四个小时耕耘个不眠不休,今晚他并没有这方面的兴致。
“帅哥~~~你说句话嘛~~~”
女人把头靠在许幕远的胸膛上,纤细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他的胸口上画圈圈。
女人的苦苦纠缠让许幕远有些恼怒地皱起眉头,一把扯下女人不安分的手,许幕远沉声说道:“不感兴趣,今晚我只是来这里喝酒的。”
话音刚落,只听一声嗤笑,女人离开了许幕远的怀抱,双手环胸,有些讽刺地看着他:“帅哥,来这儿的人可不是为了喝酒的。你要喝酒,外面有很多这样的酒吧,何不到那些地方去,反而跑到这里来?还是说,你其实有喜欢的人了?”
一句话使得许幕远的眉头皱得更紧,他像被说中了心事般猛地从沙发上站起,紧接着搁下酒杯,掏出纸币放在柜台边上,扬长而去。
一系列的动作发出的响动很大,使得酒吧内的客人频频回头观望,女人懒洋洋地趴在沙发边若有所思地盯着许幕远离开的背影,在柜台内擦着酒杯的酒保冷不丁来了一句:“那位客人的身份可不一般,惹怒他,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女人无所谓地耸耸肩膀:“没关系,我的运气一向很好,不过……我怎么觉得他有些心虚呢?”
似是自言自语,女人沉默了几秒后抬头朝酒保眨了眨眼睛:“今晚能陪我吗?”
酒保心神领会一般弯起嘴角笑了起来:“当然,我乐意之至。”
所谓的爱情,在金钱堆彻的世界里只是任人践踏的垃圾,身体的交合才是淡化一切的麻痹剂,然而总有那么几个人会闷着头一脚踏入这个世界,埋藏在心底深处的真心又何时才能发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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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中零星的点缀着几颗星星,冷风吹拂,带来一丝凉意。
许幕远慢慢地走在回家的路上。今天他没喝多少酒,却难免有些醉意。
回想之前发生的事情,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落荒而逃。
对,确实是落荒而逃,外人可能看不出,可作为当事人的自己又怎么可能感觉不出内心突兀的那一丁点心虚和慌乱?
仔细一想,他一开始并没打算去那里喝酒,可如果待在家里又得面对佐林那张虚伪的笑脸,再三思索之下,他才决定出来,并把目的地告诉他。
许幕远一向不喜欢受人管束,自己有什么行程也不希望别人知道,可只要他一面对佐林,整个人就怪怪的。他想看到对方受伤的表情,因为他要去的地方是A城最有名的滥交地,他甚至希望佐林能跪下来求他不要去,因为被他苦苦哀求的感觉是难以形容的爽快。
可佐林没有,他只是笑望着自己,像父母对待孩子那样充满包容和宠溺,尽管眼中有着心痛和悲伤,却还是强撑着温柔地告诉他,让他早点回来。
佐林对自己的心意他是知道的。只是一想到无论自己做得再过分,他也能一如既往地包容下去就觉得烦躁不安,于是心中渐渐滋生出强烈的欲望,想要看他歇斯底里的模样。
然而佐林的表现却让他一次次受挫,久而久之,那股欲望便变成了更为强烈的憎恨和厌恶。
这是爱吗?
明显不是。
那么他为什么会心虚?
许幕远不敢再想下去,他最后把自己的反常举动定为酒精作用。
去附近的24小时超市买了瓶水,许幕远边走边喝,看了看时间,居然已经十二点了。
许幕远琢磨着要不要回去,脑海里却闪过佐林的脸。
心中翻腾着嫌恶感,许幕远决定在外面待到天明才回去。
路上没有行人,就算是车子也是隔老久才开过一辆,许幕远盘算着下一步该去哪里,一个披头散发,拄着拐杖的老人正迎面朝他走来。
他瞥了一眼便满不在乎地移开,正当两人即将擦肩而过的时候,老人却伸出拐杖挡住他的去路。
如果是年轻一点的小伙子,许幕远会以为他是强盗,可眼前这位老人除了着装怪异一点,也并没有发现其他不同寻常的地方,年老力衰的模样就更不可能是来抢劫的了。
许幕远权当老人眼花,默不作声地从他身旁绕过去。
两人再度擦肩而过,然而此时,一个沙哑的声音却传入许幕远的耳中。
“年轻人,你身上怨气过重,恐怕不久之后会引来杀生之祸啊。”
作者有话要说:一切为剧情服务,很多小细节就不要在意了= =PS:九点还有一更
、3
许幕远的脚步顿时止住。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当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莫名其妙的诅咒自己时,他会感到愤怒和不可置信。
是的,许幕远是唯物主义者,他认为世界上没有用科学解释不了的事情,而相信鬼怪神灵,是那些心智不成熟或者内心软弱的家伙才会做的事。
“不好意思,我自认为自己并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还请您不要胡言乱语。”
许幕远没有回头,他打算把这话说完就走,或许那个老人只是神智不太正常,他没必要较真。
“哦——?”刻意拖长的音调从许幕远身后传来,老人沙哑的声音在静谧一片的环境中显得尤为可怖,他突然桀桀桀地笑了起来,怪异的笑声能让人掉一身鸡皮疙瘩,“……你确定?”
这老人真是不可理喻。
许幕远不耐烦地想着,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他果然不该深更半夜还在外面晃悠。
身后的老人就像能看清他的想法似的,拖长的语调就像一个即将坏掉的时钟,咯吱咯吱地不愿停歇,让听到的人都能感受到那一份浅埋在其中的沉重和压抑:“年轻人不要心浮气躁,要不然做错了事都不自知。仔细想一想,你身上的怨气来于何处,如果可以,尽自己的力量破除那是最好,只不过……冤孽啊冤孽,到头来可不要一无所有咯。”
老人又在神神叨叨,许幕远却一个字也听不懂。
摇摇头,他不愿再和这个老人在这里浪费时间,抬脚就要离开,谁知,不知从哪里刮来一阵风,吹得尘土飞扬,树木摇晃,沙沙声此起彼伏。
一颗细小的灰尘不小心飞进许幕远的眼睛里,许幕远立刻闭上双眼。
风陡然吹起,又骤然停歇,许幕远揉着眼睛把灰尘挤出来,眼角自动分泌出泪水。
好不容易把眼睁开,眼前却是水雾一片,许幕远眨眨双眼,过了几秒,视觉才渐渐恢复。
然而,一张布满皱纹的脸却突然出现在许幕远的视线中,两人隔得如此之近,就连对方呼出的冰冷气息也能感觉得到。
许幕远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由于过度惊吓,喉咙就像被堵住似的根本发不出一点声音。
老人的脸近在眼前,从眼眶中凸出的眼珠子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许幕远的眼睛看,许幕远甚至可以看清他眼白里的血丝,以及映射在对方瞳孔中的自己苍白的脸。
老人没动,许幕远也像被施了定形术似的动弹不得。
直到那死气沉沉的声音再度回响在许幕远耳边:“年轻人,事出有因便有果,轮回报应一向如此,但要认清自己的心,为所作的罪孽付出相应的代价你还差得远。”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老人将什么东西硬塞进许幕远手里,“当一切水落石出的时候,你就会来找我。桀桀桀,不要不信,冥冥之中自会有人告诉你该怎么做的。”
话说完,老人终于移开自己的脸,从许幕远身旁慢吞吞地走了过去。
许幕远一直僵在原地,没敢回头望。
又是一阵阴风拂过他的面庞,许幕远打了一个哆嗦,低头看着手中的东西。
——那是一张纸条,上面写有联系电话以及家庭住址,字体苍劲有力,与老人衰老得仿佛随时会命归西天的模样迥然不同。
许幕远这才敢回头去看,然而宽阔的马路上早已不见老人的身影。
“shit!”
许幕远忍不住唾骂一声,握着纸条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终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揣进了兜里。
一个人的价值观不可能因为某个人的一句话,一个举动就立刻改变,所以对于眼前这件怪事,许幕远只当自己运气不好,遇到了一个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老头子。
******
佐林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回到了当年和许幕远初遇的时光。那天阳光灿烂,天空也是湛蓝无际,微风吹拂,撩起许幕远身上那件白衬衫的衣角,在阳光下,许幕远的笑容温暖至极。
而后场景转换,佐林看见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停着一辆公车,有什么东西在滴滴答答地轻响,随后只听砰地一声巨响,车厢就像一只爆破的气球,由内而外爆开。
哭喊声此起彼伏,公车的残骸碎落满地,在漫天的火光中,有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向自己靠近。
佐林定睛一看,那被伤得面目全非,皮肉焦烂,就连皮肤下的血管也能清晰可见的人居然是自己……
“呼……呼……呼……”
空荡的客厅里徘徊着佐林急促的呼吸声,就在不久前,他做了一个十分恐怖的梦。
佐林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还好,皮肤是完整的,没有一点疤痕。
他轻轻地拍了拍心口的位置,让自己慢慢冷静下来,等到恢复得差不多的时候,他才从板凳上坐起,到玄关那里看了看。
——许幕远的拖鞋还静静地放在原地,说明它的主人一夜未归。
铺天盖地的失落伴随着一室的寂静重重地压在佐林的心口。
不是没想到他一夜未归的可能性,只因为许幕远无论与外面的男女厮混多久,历来都有准时回家,佐林也因此能不停地安慰自己,告诉自己即使时间再晚,他也总会回来。
然而夜色褪下,太阳高照,期待见到的那个人却迟迟没能回来,原来在自己未曾察觉的地方,许幕远对他的态度已经恶化到眼不见心不烦的地步了。
昨晚做好的饭菜已经凉透,就算热好,想必那个人连看都不会看一眼。
佐林将冷掉的饭菜倒进垃圾桶里,荒废掉的不仅仅是饭菜,还有他的心。
咔地一声脆响,门居然在这个时候被打开了。
意识到是谁回来,佐林连碗也顾不上洗,直冲向大门口。
“你……你回来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许幕远一抬眼便对上佐林的视线,冷冽的目光定在他的脸上,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许幕远皱着眉头说道:“你的脸怎么了?”
“啊?”
佐林没想到他会和自己说话,愣了两秒之后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指尖传来濡湿的触感,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眼角又干又涩,原来是哭了。
许幕远狐疑地盯着佐林看了一阵,接着不作声地从他身旁走了过去,可是没走几步却又突然停了下来,回头对佐林说道:“我肚子饿了。”
一句话让佐林由最初的惊讶变成了狂喜,许幕远永远也不知道这句话让佐林足足等待了八年,哪怕只是简简单单的几个字:我肚子饿了。
“我我我……我马上就去做!你想吃什么?”
“随便。”
硬邦邦地丢下两个字,许幕远又恢复到从前的冷漠,然而这并不能影响到佐林的心情,因为此时的他已经完全被喜悦冲昏了头脑。
锅碗瓢盆碰撞的声响相继在厨房内响起,不一会儿,一阵诱人的香味便从里面飘了出来。
佐林坐在桌边静静地看着正在缓慢进食的许幕远,眼里盛满温柔的笑意。
——只是一碗普普通通的鸡蛋面,佐林却觉得这是他在这八年间做的最有成就感的一顿饭。
不去想许幕远对自己的态度为什么会突然发生改变,佐林只是单纯地享受这一刻。
两人一个坐在桌边,一个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