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林也没多想,叫秘书把外线电话引进来。
当接起电话,听到对方的声音的下一秒,佐林就瞬间黑了脸,正要挂断,电话那头却像猜到他会采取这个举动一样,连忙说道:“别挂!我有事要和你说!”
听对方的语气好像挺严重的,怕错过什么重要的东西,佐林耐着性子问:“什么事?”
电话那头突然没了声音,对方好像在犹豫什么,半晌,才用有些虚弱的语气说道:“我受伤了,就昨天被你踢到的地方,到现在还痛得冷汗直冒,你……能来看看我吗?”
就为了这事,他就三番五次的来骚扰他?
佐林不为所动,反倒勾起嘴角冷笑道:“痛死最好。”
说完,便砰地一声重重的挂断了电话。
、46
自从那次骚扰电话打过来以后;许幕远就像上瘾了似的;隔三差五的试图与佐林联系。电话打不通;就不停地换号码,有时候是公用电话,有时候是手机,上了几次当之后,佐林终于学聪明了,无论手机和电话怎么响都充耳不闻。
慢慢的;手机和电话是不叫了,但是短信却像蜜蜂一样一窝蜂的席卷收件箱;只要一打开手机;就跟催命似的震个不停;而且里面的内容全部在述说他有多痛苦,有多想念佐林,有多希望得到他的原谅,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就差直接登门拜访了。
其实此举已经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人身侵害了,要不是怕事情闹大,佐林绝对会去报警,他就想不通了,当年他怎么会瞎眼看上这么一个人,现在看来对方似乎还有点骚扰狂的倾向。
不过同时他也想明白了一件事:当年他用热脸贴他的冷屁股,眼巴巴地跟在他的后头跑,他视如敝屣,而现在,他学乖了,不跑了,他却又回过头来反追。
——你说人怎么能这么贱呢?
回过神,佐林继续提笔书写内容,就在这时,秘书传来一个消息,说上次来的投资方愿意与佐氏企业签合同,现在的手续已经办妥,就等他最后签个字,明天就会把资金汇到帐上来。
听到这里,佐林叫秘书把合同拿过来,当钢笔在乙方落下最后一笔笔画的时候,他嘲讽地笑了起来——看吧,这就是人的劣根性,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
一天的工作时间在夜幕垂落时画上句号,佐林收拾好东西下班回家,偏偏在这个时候,司机打来电话,说车出了故障,问他能不能自己回来。佐林没办法,只好坐出租车,结果祸不单行,车开到半截的时候遭遇堵车,堵了整整两个小时都没动。
无奈地叹了口气,佐林付完帐后提前下车,打算徒步走回家。
当佐林进入小区时,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的事情了,家就在不远处,从这里看过去,两层楼的窗户都溢满了色泽温暖的灯光,佐林知道徐小小已经回到家中,并且做好了美味的饭菜等他归来——原来被人等待是件这么美妙的事情。
就这么情不自禁的感叹着,当佐林离家越来越近的时候,却发现门口站着一个不速之客。
当看清不远处的人时,佐林先是一惊,随即用厌恶的眼神注视着他,问:“你闹够了没有?这几天不断用电话和短信来骚扰我就算了,现在竟还找上门来。许幕远,你就这么看不得我好过吗?”
许幕远面带愁苦的看着他,也许是灯光太暗的缘故,此时的他看起来似乎比平时还要憔悴几分:“我只是想看看你……”
佐林挑眉:“那好,现在你看完了,可以回去了吧?”
“我……”
许幕远欲言又止,佐林却没那个耐心等他继续说话,绕过他就将别墅外面的铁门拉开。
就在这时,许幕远突然在背后叫住他:“等等。”
佐林站住脚跟,却没转身看他,意思是叫他有话快说。
“我现在身体不舒服,能让我进去坐坐吗?”说话间还轻喘了几下。
佐林已经吃定他会耍小把戏,所以只认为他在装腔作势,并没有丝毫的动容,他只是用冷淡的语气说道:“这是我和我妻子的家,许幕远,你凭什么?”
——你凭什么,干扰我平静的生活?
见身后的人没有吱声,佐林这才迈开脚步向前走去。
一打开门,徐小小便迎上来接过佐林手中的大衣,将它挂在旁边的衣架上后,便转身亲了亲他的脸,笑道:“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了你好久。”
不知为什么,佐林突然有点笑不出来,只是敷衍性的扯了扯嘴角,嗯了一声。
徐小小看在眼中,却没点明,只将他拉进客厅用餐。
两人平平静静地吃完饭,徐小小去厨房洗碗,佐林便坐在沙发上看新闻,虽说在看,却只是将目光对准屏幕而已,实际上他的思维早已经神游天外了。
从厨房里出来的徐小小一眼便看到这一幕,走过去站在他的身后,一边用轻柔的力道揉捏他的肩膀,一边问:“怎么了?今天看起来怎么心不在焉的?”
佐林猛地惊醒,身体因为徐小小的触碰略显僵硬,想来想去却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只能说:“没有啊。”
徐小小心思细腻,对佐林的包容已经大到不可想象的地步,她等了他这么久,还怕再等一时半会儿吗?她相信总有一天,佐林会愿意把心里话毫无保留的说出来,所以并没有追问,只是收回手,笑道:“好吧,那我先去洗澡了,今晚……还能一起睡吗?”
佐林点点头,看着徐小小带着满足的笑容转身去了浴室,心里却愈发沉重起来。
就在刚才,他竟会不由自主的回想起和许幕远的种种过去,这明显不是一个好丈夫该有的表现,许幕远已经在他的生命中占据了太多的戏份,他应该尽早摒除,而不是事事受他影响,最重要的是,他不能再对不起徐小小,他欠她太多。
想到这里,佐林强迫自己收心,只可惜充斥在心中的那股郁结之气却经久不散,他站起身走到窗边,任徐徐的夜风吹过自己的脸庞,希望借此能舒缓内心的不适,然而,就是这个举动才导致他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一幕。
在夜色下,那抹熟悉的身影被隐藏在昏暗的色调中,模糊了他的表情,冷风席卷起他的衣摆,明明风势大得仿佛能将人吹倒,他却一直屹立不动,仿若一尊雕塑。
内心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狠狠地触动了一下,佐林感觉呼吸有些困难,他目不转睛的注视着许幕远所在的方向,明知这样看下去是不对的,却根本控制不了自己。
终于,那个人像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头微微向这边倾斜了一点,夜雾浓重,却抵挡不了他灼热的视线,所以佐林能很清楚的感觉到他在看着自己。
在两人相对的一瞬间,佐林莫名地感到心虚,而身体早已做出反应——他迅速关上窗户,并将窗帘拉上。
思绪起伏不定,佐林怔怔地背对窗口站着,哪怕隔了两层阻挡物,他也仍觉得许幕远在看他,直到徐小小从浴室里走出来,叫了他一声,他才猛的回过神来,脸上的表情却没来得及褪下。
看着佐林有些惶然无措的样子,徐小小奇怪的问:“怎么了?”
佐林下意识地摸了摸脸,在徐小小疑惑的目光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却难掩不自在,最终,他选择逃避:“……没什么,我去洗个澡。”
说罢,便逃也似地去了浴室。
徐小小看着佐林匆匆离开的背影,没有作声,当浴室门关上的那一刻,却止不住轻叹口气,随即有些好奇地走到窗边,将窗帘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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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在洗澡的时候,佐林也有些心不在焉,眼睛连着进了几次水,当双眼在水的刺激下条件反射性的闭上的时候,脑海里却不由自主的浮现出许幕远伫立在夜色下的寂寥身影。
他真的不明白,自己明明都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为什么他还是不肯放手?就算是犯贱也有个度吧?而且,这次他居然明目张胆的出现在他的家门口,晚上还像个跟踪犯似的一直逗留不肯离去,到底是如他所说的那样想多看他几眼,还是别有所图?
思维在不经意间越绕越远,佐林蓦然发现自己的异样,连忙制止自己再想下去。
他抹了把脸,关掉淋浴头,热气弥散在浴室里,挥之不去,就着这阵淡淡的雾气,佐林走到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那双黑色的眼睛因多次进水,使得眼眶有些红肿,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哭过,而他的脸色却没受热气熏蒸的影响,仍旧苍白且透着一丝疲惫。
看着这张陌生而熟悉的脸,佐林微微叹了口气,接着拿毛巾将身上的水擦干。
回到客厅的时候,徐小小已经不在了,佐林走进卧室,不出意外的看到她正靠在床边看杂志,见他进来,温柔得朝他笑了笑:“你洗完啦?快进来吧,别感冒了。”
说着,已经掀开被子的一角等他上来。
佐林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依言躺在她的身边。
当灯关上的时候,屋子里一片黑暗,佐林以为今晚他们仍旧什么都不会做,正要闭眼睡觉的时候,却感觉手被徐小小碰了一下,紧接着,温软的身子向他靠了过来。
“今晚,我们能试着做一次吗?”黑暗中,徐小小用带着商量的语气问道。
早在徐小小靠过来之际,佐林的身体就僵硬得像块木头,然而当他听到徐小小的话以后,却忍不住心头一酸,挣扎与愧疚就像冰与火在他的心中碰撞摩擦。
虽然徐小小今晚的举动有些突然,但佐林怎会不明白她的渴望?说到底他欠她太多。
徐小小一语未发,仿佛在等待他的答案,佐林沉默半晌,最终点了点头,然后便感觉有一个温热的东西贴在他的嘴唇上——徐小小居然主动吻上了他。
这个认知让佐林微微有些惊讶,然而转念一想,却又了然于心。
佐林就这样被动的被徐小小亲吻着,他感觉徐小小的手在他的胸口不断抚摸,像要勾起他的欲火,只可惜这对身为同性恋的佐林来说却不是享受,而是精神上的折磨。
当徐小小的舌头伸进佐林的嘴里时,佐林眼前一黑,脑海中竟浮现出许幕远那张带着愧疚的脸,他猛地一惊,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做出反应,等他回过神的时候,早将徐小小推得远远的。
佐林惊魂未定,徐小小也一副被吓到了的模样,两人分别坐在床两头,借着窗外偶尔投射进来的光亮无言对视,昏暗的房间里徘徊着两种频率截然不同的呼吸声。
佐林看着徐小小,由于她背对着窗口,整张脸几乎都埋在黑暗中,所以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他知道她在看他。定了定神,佐林用有些颤抖的声音说:“……对不起,我还不太习惯……”
那之后,像过了一个世纪一样漫长,佐林耐心地等待着徐小小的回答,心里却忍不住发虚,直到他的双手微微渗出冷汗,徐小小才发出一声轻叹:“唉……算了,睡觉吧。”
说罢,也不去看他,埋头钻进被子里,背对他躺着。
佐林没有躺下,他支起上半身看着徐小小瘦削的脊背,良久,说了声对不起。
而至始至终,徐小小都没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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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两人就像没事人似的吃着早餐,相处模式和往常一样,没发生任何改变,但事实究竟是不是表面所看到的那样,就只有当事人才清楚了。
今天是周末,佐林难得可以休息那么一两天,徐小小却没那么幸运,据说她那边的公司临时出了一点问题,原定的出差人员少了一个,所以需要她填补一下位置。
鉴于出差可以存假,徐小小便没有异议的答应了,于是吃完早餐便去房间收拾行李。
佐林将徐小小送到门口,临走之前,徐小小转身亲了他一口,说道:“这次我们要去B市,出差的时间可能会长一点,这段时间好好照顾自己,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佐林点点头,迟疑片刻,主动吻上徐小小的额头,说了句“你也是”,徐小小微微睁大双眼,似乎有些惊讶,半晌,露出一个幸福的笑容,转身坐上车离开。
佐林目送着车越行越远,直到彻底消失在视线中,才转身回到屋里。
人一闲下来就有些无所事事。佐林看了会儿电视,觉得无聊便跑去书房上网浏览新闻,无意中看到有关佐氏企业的报道。
近几年,佐氏企业倒是进步得非常快速,据说公司已经扩展到国外了,所以关注度也越来越高,为了博取人的眼球,哪怕是件芝麻绿豆般大小的事情,媒体也能无限放大,也因此佐林看到了许幕远因重病在床,无法出席交流会的新闻。
新闻上面的日期是今天,也就是说,许幕远是在昨天或者今天生病的。
这件事本来不在他的关注范围内,可不知怎么的,佐林的脑海中却突然浮现出那伫立在夜色中的身影,细想一下两者之间的联系,佐林顿时了然。
——估计就是昨晚吹冷风感冒了吧,不过,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想归想,佐林却无法阻止思维乱蹿,在心烦之余,他顺手关掉了网页。
手机偏巧在这时响了起来,佐林看了眼上面的陌生号码,决定不予理睬,过了一会儿,通话自动结束,还不到半分钟的时间,手机又开始叫唤,并且持续了四五次。
要不是为了防止重要的客户无法及时与他联系,佐林早就把手机的电池拔出来了,可是人的耐性是有限的,在手机锲而不舍的响了七八次之后,佐林再也受不了了,按下通话键就劈头盖脸的朝电话那头吼:“我说过不要再来烦我你听不懂吗?!你这人怎么就这么难缠呢?当年你嫌我碍眼,我如你所愿的消失了,现在你却又三番五次的跑回来扰乱我平静的生活,我他妈上辈子是欠你的吧?!”
说到最后,佐林已按捺不住怒气将手机挂断,接着将它摔在了对面的沙发上。
他大口喘着粗气,胸腔上下起伏,最终无力地跌回椅子上,用手盖住眼睛,然而还未等他缓过气,手机又开始叫唤了。这次,佐林不再任它响个不停,而是蹭地一下站起身,怒瞪双眼朝沙发走了过去,按下接听键,刚要破口大骂,就被对方打断——
“佐林,我发烧了,现在很难受。”
电话那头的声音十分虚弱,佐林听后微微一怔,竟没再吱声。
“昨晚我在你家门口站了一宿,今天早上就感觉头重脚轻,差点昏倒在路上。”
“医生说我发烧了,烧到三十九度,交流会只能缺席。”
“但我不后悔,佐林,我就想多看你一眼,哪怕再让我这样子站一个月,我也愿意。”
“我只是……很想你而已……”
说到最后,声音已经渐渐微弱下来,佐林默不作声的听着,良久,轻飘飘的说了一句:“何必呢。”
——何必呢?我们都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