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座砖瓦房门前停下,章婆领着佐林进屋,待他把行李归置好以后,便同他一起坐在桌前聊天。
这次得到佐林要来的消息实属突然,他们这个穷地方也很少会有外人涉足,再加上通讯和交通各种不方便,就更有点与世隔绝的味道了。不过还好,村里还是有一部电话的,虽然在村长那里,但要不是村长及时告知她有人要来看望她,顺便度个假,她到现在还不知情。
这次佐林前来,章婆见他只身一人,便觉得有些奇怪,她多多少少还是听说佐林结了婚,如果要度假的话,一般都会把妻子带来吧?
思及此,不了解实情的章婆便问出了口:“阿林啊,你这次来,怎么没把你的妻子也带来呢?”
佐林闻声一僵,握住茶杯的手轻轻抖了抖,有少许的茶水洒了出来。
章婆这话明显就是戳中了他的痛处,佐林也知道她是无心之言,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他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她……临时有事。”
点点头,章婆没发现佐林的异样,自然也没有多想,聊着聊着,她便在不知不觉中转移了话题,佐林的思维也跟着她慢慢走远。
一天很快就过去,晚饭过后,佐林躺在床上看着手机屏幕发呆。
这段时间他一直没放弃寻找徐小小,哪怕处在休假期间也派人随时打听徐小小的去向,得到消息后立马发短信过来,可是这么多天过去,手机却一直没有动静。
叹了口气,佐林歪头看向窗外。
山区的风景就是漂亮,哪怕在大晚上也能看到满天的星际,这可是在都市里享受不到的待遇。
翻了个身,佐林慢慢闭上双眼,耳边却突然传来短信的铃声。
他一惊,蹭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满脸的兴奋和期待,因为这是寻找徐小小以来,手机第一次收到短信,这在很大程度上说明徐小小已经有了消息。
也没心思去看发信人是谁,佐林迅速点开短信,开始浏览,结果没看几行便大失所望,这才返回去看发信人,这一看,仅剩的希望之火也在瞬间熄灭,佐林的心都凉透了。
发信人是许幕远,他啰里八嗦的写了一大堆,先是说想念他,然后问他现在在哪里,可见他已经去他家找过他。经历了那件事,他本以为许幕远会就此消停,没想到还是死不悔改。
佐林现在连冷笑的心情也没有了,他像抛废物一样将手机扔在一旁,闭眼睡觉。
第二天,天还没亮,佐林就起了个大早。章婆还在睡觉,佐林百无聊赖,又没有可供打发无聊的电脑或电视,只能躺在床上发呆,偶尔摆弄一下手机。
就这样在床上辗转反侧的耗到日上三竿,门外终于传来一阵动静,佐林这才慢悠悠的下床,一出房门便看到章婆佝偻着背,拄着拐杖要往外走。
“章婆,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章婆回头一笑:“阿林醒了啊?家里的柴米油盐没有多少了,我打算去隔壁村的小卖部买一些。”
章婆所在的村庄还比较落后,又因为地势崎岖的问题,外界的物流不容易运进来,所以必要的生活用品都是统一运到隔壁村出售,但两者之间的距离隔得比较远,来回至少要一个小时以上,再加上章婆年纪大了,走起路来慢吞吞的,比常人还慢两三倍,因此,她每次都要提早出发。
看着章婆瘦骨嶙峋的脊背,佐林有些于心不忍,连忙说:“章婆,要不然您告诉我怎么走,我替您去买吧。”
“那怎么行,你是客人,哪有让客人跑腿的说法?”
“章婆,您养育了我五六年,到现在还把我当外人看吗?再说我现在也没什么事可做,买东西只是举手之劳,而且您年龄这么大了,跑那么长的路会受不了的。”
章婆犹豫了一阵,点点头道:“那好吧。”
按照章婆所指的路线,佐林向着隔壁村的方向走去,这里的山路有些陡峭,哪怕是像佐林这样的年龄人走起来也有些吃力,章婆一把年纪的人就更不用说了。
想到这里,佐林的心中涌现出一丝心酸。他从小就知道章婆孤苦无依,丈夫在她三十多岁的时候就因车祸身亡,孩子则为了前途出国留学,鲜少回来看望她,而这位含辛茹苦将其拉扯大的老人最终却只能孤零零的住在鲜为人知的小山坳中度过她的余生。
一想到将来的自己也有可能会是这种结局,佐林的心就愈发沉重起来,也因此,他更坚定了要找到徐小小的念头。
跋山涉水的走完全程,佐林买好东西回去的时候,突然听到屋子里传来说笑的声音。
这声音很熟悉,但佐林宁愿相信是自己听错了,再者,要是连这个地方那个人也能找到,那他基本上是无处躲藏了。为了否定自己的猜测,同时也为了搞清楚来人是谁,佐林走了进去。
正坐在桌边谈天说地的两人听到动静,纷纷转头看了过来。
当佐林与那个人的视线对上的时候,他的脑袋突然有些晕眩,紧接着,太阳穴突突的跳。
——该说是他的预感准确,还是好事不灵,坏事偏灵呢?
那一瞬间,佐林突然有种扶额的冲动,但是很奇怪的是,以往当他看到他的时候,绝对会掉头走人,只是这次却像早就预料到了似的,除了无力便没有其他的感觉。
章婆见佐林进来,嘴角边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敛去,招呼道:“阿林回来啦,正好,你朋友也刚来不久,你也真是的,有客人要来也不提前通知我,搞得我什么都没准备。”
一旁的许幕远连忙接话,表情很是热切:“您别这么说,是我太唐突了,希望没有给你们添麻烦才是。”
说完,还用带笑的眼睛看了佐林一眼。
佐林皱着眉头回视他。他根本就没和他联系过,现在他不但唐突的出现,还敢当着他的面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真是够厚脸皮的。
对这一切毫不知情的章婆喜笑颜开的说道:“不麻烦不麻烦,我一个老太婆住在深山老林里,平时没人来陪,寂寞得很,多个人也要热闹一些。这样吧,马上就要到中午了,你就在这里吃顿饭吧,如果没要紧事的话,顺便多住个几天?”
许幕远恬不知耻的笑着点点头,说了个好,佐林却不愿意了。
“不行。”说完这两个字,佐林看向章婆,“章婆,他是大公司的懂事长,平时很忙的,怎么可能有时间在这里休息呢?您就别勉强他了。”
“啊……那这样的话……”章婆犹豫着看向许幕远。
许幕远脸上的笑容不变,甚至亲昵得握住章婆的手,说道:“没有的事,正好这几天公司没什么事,我也给自己放了几天假,如果章婆不嫌弃的话,我在这里度假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佐林暗中咬着牙,双手紧握成拳,却碍于章婆在场不好发火,估计许幕远也是冲着这点才敢肆无忌惮的要求住下来。
两者之间用眼神在无声地对抗,只有章婆还被蒙在鼓里,对许幕远恳请暂住几天的话感到相当高兴,立刻就拍板定了下来:“呵呵,那好,我这就去给你整理床铺,待会儿再做饭。”
佐林没有办法,又不想和他独处,连忙说:“章婆,那我来帮您吧。”
“不用不用。”章婆摆摆手,“你就在这里和你的朋友聊天,我一会儿就好。”
说完,就呵呵笑着进到里屋去了。
佐林收回目光,转而怒瞪着许幕远,压低声音说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许幕远坦然笑道:“没什么呀,我就是想来度个假。”
佐林冷笑:“度假?度假你会选在这个穷山坳里?许幕远,我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你,像你这种吃不得苦的大少爷,别说到这儿来玩,哪怕是你现在坐的这个木板凳你也嫌脏吧。”
许幕远假装没有听懂他话里的讽刺,转而拍拍身下的板凳:“我还真不知道你会这么了解我,不过你弄错了一件事,这里我很喜欢,这张板凳坐起来也很舒服。”
佐林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发现每次遇到许幕远,他都是最没辙的那个。
想了想,他说:“你怎么想的与我无关,反正我不想和你待在同一个地方,明天我就走。”
“那正好,明天我说不定就腻了,我们可以一起走。”
“……你做梦!”
许幕远刚准备说什么,就见章婆从里屋走了出来,连忙收起嘴边戏谑的笑容,站起身迎向她,态度要多谦和有多谦和:“真不好意思,度个假还要特地麻烦您做这做那,待会儿做饭的时候,请务必让我帮忙。”
章婆笑着点点头,她现在满心欢喜,看到眼前这两个年轻人就像见到自己的亲儿子一样,心里别提有多亲切。
看着眼前这看似温情无比的一幕,佐林嗤之以鼻,怎么刚才和自己说话的时候就没见他这么客气呢。
吃午饭的时候,许幕远完全没有一点不自在的样子,似乎对这些粗糙的食物习以为常了,章婆乐得合不拢嘴,不停地给他夹菜,许幕远一边感谢,一边让她别只顾着自己,举手投足间将礼仪恭顺做到了极致,看得一旁的佐林牙酸得不行。
最后,他终于受不了了,随便找了个借口,便扔下筷子到屋子外面呼吸新鲜空气。
许幕远目送他的身影离开,和章婆聊了一会儿,也找了个借口溜到外面去。
佐林没有走远,他蹲在不远处的田坎上,遥望着天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幕远走到他的身后,没话找话:“章婆这人挺好的。”
佐林倒也不意外他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的身后,两眼仍旧直视前方,沉默半晌,说道:“许幕远,你到底还想从我身上得到些什么呢?我的命,上辈子给你了,我的家庭,这辈子毁在你的手里,而我的妻子,现在也离我而去,了无音讯,如果是报复,也该适可而止了吧。”
佐林的语气很平静,像在说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一样,然而这话传进许幕远的耳中,却多了一丝幽怨的味道。
许幕远当然知道他有多痛苦,事实上,在和他纠缠不休的同时,他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是,爱这个字这么简单,为什么表达起来却那么难?最重要的是,那个人一直在抗拒,无论自己做了什么,在他的眼中都只是一个不足为信的谎言而已。
刚伸出去想要抱住眼前这个人的双臂顿时停在了半空中,许幕远颓然得放下双手,说道:“……我只是……想要得到你的原谅,和你在一起而已……”
佐林呵呵的笑出了声,即使许幕远看不到他的表情,也知道他的脸上必定充满了嘲讽,心脏更是在时不时地拉扯着,抽痛着。
笑够了,佐林站起身来,转身面对许幕远,云淡风轻的说道:“好,既然你这么在意我,那总该有所表现吧?”
许幕远以为佐林想通了,虽然不可置信,但只要有一丁点能挽回他的希望,他也不会放手,他面带欣喜的看着佐林,说道:“你想要我做什么?只要是你希望的,我都会答应。”
佐林挑眉,嘴角边的笑容愈发浓厚:“放弃你的公司。”
、50
万万没想到佐林会提出这个要求;许幕远有些傻眼;竟愣了半天没动。
佐林在一旁催促:“怎么样?你能为了我放弃你的公司吗?”
许幕远回过神,对上他的视线,脸上的惊讶还没来得及散去;他支支吾吾的说道:“佐林……你……为什么会……提出这个要求?”
“既然当初是我资助你的公司,帮忙开拓发展道路,那么现在为了我放弃你毕生的心血也是理所当然的吧?还是说,我在你的眼中,还没有你的公司重要?”
许幕远在刹那间噎住,这话带来的冲击力太大;他需要缓一缓。
佐林面色平静的注视着许幕远;眼底有丝淡淡的嘲讽。
最终;在足足沉默了五分钟之后,许幕远什么也没说,匆匆离开了。
佐林没有阻止,他看着许幕远离开的背影,半晌,垂下眼睑,嘴角边的笑容越发讽刺。
回到屋子的时候,却不见许幕远的身影,这倒有点出乎佐林的意料,不过这真是再好不过了。
章婆见佐林一个人回来,却迟迟不见许幕远的身影,不禁有些奇怪的问道:“阿林啊,你的朋友呢?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佐林坐回桌边吃饭,头也不抬:“他走了。”
“啊?”章婆有些失落,“怎么招呼也不打就这么走了?”
佐林心不在焉的答道:“早说过他是大忙人,休息到半途被公司里的人叫回去是常有的事,您别多想,赶快吃饭吧。”
章婆好歹也是照顾了佐林五六年的人,对佐林的了解不说一分,半分总该有,现在他的脸上虽然没什么明显的表情,却还是藏不住心事,章婆马上就发现其中不对劲的地方。
“阿林,人与人之间相处贵在相互宽容和体谅,如果连这点也做不好,一辈子都会活得很痛苦,你和你的朋友是闹别扭了吧?等气消了以后仔细想想章婆的话,然后主动和好吧。”
佐林被饭轻轻地噎了一下,他就知道章婆误会了,却又不能明说,只是抬起头,有些无奈的说道:“章婆,不是您想的那样。还有,我吃饱了,您把碗搁在桌上,我待会儿就过来洗。”
说完,便抹抹嘴,逃也似的蹿进房间里,把门带上。
章婆一看就知道佐林没说实话,却又无可奈何,最终发出一声长长地叹息。
四肢张开躺在床上,佐林盯着天花板发呆,良久,又侧过身,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都说人要相互体谅,可是有些事是无法做到这点的。如果他现在接纳了许幕远,那么,谁又来体谅他的心情?所谓的相互体谅,也不过是说着好听的空头话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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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华的大街上,一抹修长的身影正疾步行走着,他的神色匆忙,似乎赶着去做某件事情,半晌,又从裤兜里拿出一部手机,快速按动着上面的按键。
电话响了十几声才有人接,半晌,传来一道睡意朦胧的声音:“喂?”
听到回应,许幕远也不管对方有没有清醒,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李莫维,你听着,从现在开始,许氏企业的股份全权交由你来管理。”
“哦……”电话那头沉寂了几秒,半晌,突然传来一道杀猪般的吼叫:“啊——?!”
在听完刚才那番话的一瞬间,李莫维的脑袋顿时清醒了不少,手中的电话也因为过于震惊差点掉在地上,只是这完全不足以表达他难以置信的心情,他接着说:“喂!幕远你没发烧吧?!怎么突然想到把公司的股份交给我?!”
听着李莫维那足以刺穿耳膜的高音,许幕远连眉头也没皱一下:“你不是一直想单干吗?现在不就是个机会?”
“诶不是!”李莫维蹭地一下从床上跳了起来,“幕远你到底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