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嫣然忧心道:“我们离开了,谷主不是又多一分危险么?”
穆衍道:“我们留下又能怎样?除了莫长老,三大长老都守在谷内,武功亦都在我们二人之上。既是独会谷主一人,谷主也必然不会让别人插手,否则情况只会更加混乱。南宫离既然要来便不会想不到人多埋伏这一点,既然下了战书,必然有恃无恐,不是高手多就可以解决的,反而只会更伤元气。”
穆衍顿了一顿,又道:“如今唯一重要的问题是,南宫离究竟为什么会首先盯上几近在江湖半隐的彻涯谷?”
叶嫣然沉默了。
穆衍缓缓继续:“还有,为什么沉寂三年之后,会突然现身。”
空气中一片死寂。
良久,叶嫣然道:“一百年前那场江湖浩劫之后,落月宫已被各大门派洗劫一空。南宫冶又没听闻有任何子嗣,落月宫沉寂这么多年,一直没有继承宫主之位的人,按理说早已荒芜。更何况《澜镜心经》当年已被少林的玄慈大师当场焚毁,各派掌门有目共睹。如今突然出现一个南宫离,武林大会上竟轻而易举杀了位居四大门派之首的武当掌门观真,明显是《澜镜心经》的诡邪招式。这一切怎么想也不可能是巧合。”
穆衍突然一震:“难道……”
声音突然被闪电般一道光打断,一身着红色长袍的男人横空出现,一剑向穆衍刺来。
“穆衍哥小心!”
穆衍一惊,慌忙脚踏马腹,向上一跃,堪堪躲过。心中暗震:这男人是动作太快还是气息隐藏得太好,二人竟丝毫没能觉察!
男人冷峻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举剑又刺了过来。穆衍忙拔剑抵住划空而来的剑刃。
两人的武功明显不在一个层次上。红袍男人剑剑紧逼,穆衍毫无还击之力,连连后退。然而男子的攻势虽猛,却没有一剑指向要害,穆衍也无处可防。
穆衍堪堪被逼到一棵树粗壮的树干上,余光不经意间瞥向叶嫣然,却惊见一个不知何时出现的紫袍的男子正与叶嫣然过招,一剑刺中叶嫣然的左臂。
“嫣然!”穆衍拧紧眉,腾出左手一掌劈向面前男人的右腹,谁知男人反手抓住他的手腕,“咔嚓”一声,生生将腕骨捏脱臼了。
强烈的剧痛让穆衍脸色一白。
男人随即伸出右手,“啪啪”几声点住了穆衍的穴道。
穆衍愤极,将所有真气集中到几处大穴,却竟如绵薄之力,无论如何也冲不开锁住的穴位。身体全然被钉在树上,动不得分毫。
穆衍冷静下来,看清了此刻的局势。叶嫣然已被击昏,左臂上的血还在汩汩流着,她身边站着一个披着紫色长袍的男子,男子长发散着,漂亮的脸竟如妖孽般有几分雌雄莫辩,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突然,身旁的红袍男人面无表情地开了口,语气中有一丝不耐烦:“把人带走。”
紫袍男子微微一笑,带着几分娇媚的声音道:“别急,这位好像是叫穆什么衍的可爱的小朋友好像很有点困惑呢。”
穆衍无视男子的挑逗,厉声道:“二位究竟是何人?”
紫袍男子笑道:“哟哟,真直接,这问题好没新意呐。其实鄙人在下区区我呢,就是俊美无双貌冠天下玉树临风潇洒倜傥风情无限仅仅在南宫宫主一人之下其它垃圾之上的……”
红袍男人冷冷打断他的话:“落月宫四大护法之二,卓颜,花漾。”
、第九章
是夜。
钟弦躺在床上,毫无睡意。心中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种感觉从穆衍和叶嫣然离开那日就隐隐有过,如今已过了六日,却愈加清晰。
就好像……有什么牵连被割断了,渐渐渺远,难以触摸。
钟弦犹豫了一下,还是坐起身,披上衣服,走了出去。
夜晚的凉意袭上来,幽邃的双眸在冷风中更加清明。
——谷内出事了?
出谷的时候就隐隐觉得父亲隐瞒了什么。但深知以父亲的冷静独断绝不会做出失误的决定,终究没有点破,也没有多问。
然而越发清晰的不安感让他不由起了怀疑。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他的直觉仿若与生俱来,从没有失误过。
父亲为何佯装身体染恙而留在谷中,让自己带着左右二使来参加论剑大会?当时刚刚出关不久,不悉谷内之事,以为父亲在谷内有一些麻烦的事情要处理;加上自己闭关两年,顺便让自己出谷历练。
如今看来,远不止这么简单。
那日收到云岫山庄邀请帖时,父亲沉稳的眼中那抹复杂的神色即使收敛得很好,也不由忽略。
论剑大会结束那晚在院中,穆衍的欲言又止。
说暂且留下照顾寒靖羽的时候,穆衍并没有坚持代替他留下来。
这么说来,让自己出谷的目的只有一个——避开危险。
……
钟弦的眸中闪过一丝冷厉,双目危险地眯了起来。
南宫离。
只可能是这个人。
沉寂两年之后,终于决定浮出水面了么。以彻涯谷为起点?怎么做的?对父亲下了挑衅战书,正好在论剑大会的时候?
一抹冷笑泛上嘴角,钟弦系好了长衫,施轻功瞬间行至马棚,牵出自己的马,一跃而上。
——那就不得不回去看看了。
扬起马鞭,正欲策马绝尘而去之时,钟弦突然想起院中还有个伤势未愈的寒靖羽,不由停了下来。
仔细想想,当初打算留下来照顾他,虽然一方面不能救完之后把人就这么扔下走了,更重要的是,他无法不管这个人。
做不到。
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就有一种莫名的似曾相识的感觉击中了他的心。
莫名的,淡淡的熟悉感。
甚至和那个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也竟会觉得异常安心,宁静。
钟弦知道记忆中自己没有见过这个人。如果曾经有过一面之缘,即便只是萍水相逢,他也会记得。
但这种莫名的似曾相识的感觉,让他无法就这么扔下这个人一走了之。
钟弦抓着缰绳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抿了抿唇,驾马走回偏院。回到房中,找出纸笔,给云庄主留了一封信简单表了谢意和告辞,放在桌上。随即走进寒靖羽的房间。
寒靖羽还在沉睡,很安静地躺在床上。白天因为无聊而不停骚扰自己的促狭神色已然不见。胸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着,白瓷般的脸精致得毫无瑕疵,长长的睫毛在隔窗泻入的月光中扫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经过几天的修养,加上玉伤膏的极好的药效,寒靖羽的伤已经好了许多,下床已不是问题。钟弦探了探寒靖羽的脉,内力微薄得几乎可以忽略。这么弱的身体此刻自己乱走大概承受不住吧。
钟弦点了寒靖羽的睡穴,取下玉箫带在身上,将他抱出房间,上了马,绝尘而去。
天渐明。熹微的晨光照亮了平坦的小路。
两个时辰过去了,寒靖羽的睫毛颤了颤,慢慢醒了过来。
还带着雾气的双眼迷茫地看向四周,又抬眼看到正一手揽着他的钟弦,寒靖羽迷惑道:“弦儿,这是哪里?”
钟弦面无表情道:“回谷。”
寒靖羽眨了眨眼,消化了这两个字后眼睛瞬间瞪大:“什么?回谷?什么谷?!”
“彻涯谷。”
“回彻涯谷做什么?”
“我有事。”
“那我呢?”
“顺便带着。”
“……”寒靖羽对天无言。虽然很感激没有被很没良心地一个人丢在那里,但听起来我怎么好像东西似的,我分明不是东西……啊,不对……我怎么能不是东西呢……我是东西!……不不我不是不是东西啊……寒靖羽无力地陷入了『我是东西』和『我不是东西』之千古悖论的怪圈。
感觉到耳边的风呼啸而过,寒靖羽抖了一下,下意识喃声道:“好快……”
钟弦将怀中人身上的大氅裹紧了些,淡声道:“这是我父亲的‘白练’,自然很快。”
刚被风吹得有点晕的寒靖羽尽管没听说过这么匹马,还是出于礼貌赞道:“原来是‘白练’,果然名不虚传。”
“……”钟弦有点纳闷,这名不是叶嫣然那丫头取的么,这人怎么会知道?
在空旷的小路上奔驰了很久,越往南,气候也越温暖起来。路越来越宽,四周荒凉的野地也渐渐由成荫的绿树取代。
又行了一段路,已至午时,二人依然身处人迹罕至的郊野。树木另一边是大片绿色的庄稼,可是偏偏没有一间茅屋。
终于,葱郁的树木渐渐稀疏,庄稼地也到了尽头,周围似是有了点人气。不多时,杂乱的树木浅草间,出现了一家小小的酒店。
是简陋的木板筑起的小店,上面铺了一层厚厚的茅草,想来是单薄的木板遮不住雨水。门也已经很旧了,泛着熏得黄黑色的门板大敞着,门上是有些岁月的布帘。上方挂着一块黑色的牌匾,上书四个颇为潇洒的大字:『容易酒店』。
钟弦蹙了蹙眉,这地方似乎只有这么一家店,连个房屋也无。看了看天色,还是驰马停到了酒店门前,抱着寒靖羽下了马。
走进酒店,店里虽简陋了些,却很干净,钟弦的眉微微舒展开来。可能已过了午饭时候,店里并没有人。小二肩上搭着一块布巾,在低头擦桌子。掌柜的正伏在柜台上打瞌睡,脸埋进青色的宽大粗布衣袖里。
小二见有人来了,忙笑着上前招呼:“二位客官,请这边坐。想来点什么?”
钟弦扶着寒靖羽在角落窗边的位置坐下。对小二道:“两碗米饭,几碟小菜。除了鱼什么都行。”
“客官可要酒?咱家有十几年的陈酿。”
“不必,两杯茶就可。”
“哎,好咧!”小二应了一声,转身向内厨去了。
寒靖羽不无好奇道:“为什么不要鱼?”
钟弦没理他。淡淡反问:“觉得伤势怎样了?”
寒靖羽道:“好多了。”然后忙添了一句,“我自己走路应该是没问题了。”
钟弦抿了口端上来的茶,想也没想道:“有问题。”
“……”那你让我觉得干什么啊,寒靖羽暗自翻了个白眼。
、第十章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钟弦更多时间是在安静地喝茶。尽管只是小口抿饮,自己那杯还是很快便见了底。见寒靖羽那杯没有动,一脸理所当然的平静;顺手把他那杯也拿过来喝了。
寒靖羽:“……”
菜很快三三两两地端了上来。
小店虽然简陋,菜色却和酒楼没有太大差别。五味皆全,荤素相配,香气四溢,甚为诱人。
被不可以常理度之又找不到理由说服之的思维难测的钟弦强迫喂了七天的饭之后,寒靖羽望着满桌近在咫尺的饭菜,一脸心酸地拿起了筷子。
虽然被照顾的感觉很……温暖,但对于比钟弦早降世四年多的寒靖羽而言,可以自己吃饭绝对是一件更幸福的事情。
寒靖羽吃饭的样子很优雅,一举一动都隐隐透出世家公子的高贵气质。坐姿端正得体,每次夹的菜都很少,夹得次数却多。挟菜入口,唇轻轻蠕动着,连喝汤时也没有一点声音。
饶是寒靖羽吃得并不快,满桌的菜却几乎都进了他的腹中,钟弦只是象征性地动了几筷子,碗里的饭也没有下去多少。
想起这几天钟弦也没怎么吃饭,寒靖羽心下担忧,夹了一只最大的鸡腿放进钟弦碗中,一边道:“都已经这么瘦了,怎么总吃这么少?”
钟弦的动作停了下来,颇有为难地看了看占了大半个碗的鸡腿,用筷子浅浅戳了戳,又戳了戳,最终决定选择无视,轻描淡写道:“习惯。”
寒靖羽眸色闪了闪,刚到嘴边的话咽下去了。
这时,远处似乎隐约传来马蹄的声音。这一带行客甚少,一路下来并无人烟,钟弦手中的筷子不由顿了顿。
马蹄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店门前。
片刻,门帘被掀开,一个女子走了进来。
女子大约十□岁的样子,一袭淡绿色的纱衣,一根银质发簪将长发挽成一个漂亮的发髻,余一绺乌黑的发从簪边放下,垂直肩上。女子小巧白净的瓜子脸,看上去很恬静,又颇有几分乖巧。而足下步履轻盈,似虚似实。
女子随便要了两道菜,在一个门边的位置坐了下来。歪着头静静地看着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一会儿,小二从内厨走出来,给钟弦那桌添茶。
女子不经意地扫过那桌的两人,目光忽然停在寒靖羽的脸上,刹那间恬静的小脸上溢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庄主!”
寒靖羽闻声抬起头,看到女子,先是一愣,随即笑了:“啊,安荩,你怎么在这里?”
钟弦也放下筷子,端起茶,看向两人。
安荩见确是庄主,连忙起身走到寒靖羽面前,深深一揖,道:“安荩参见庄主。安荩听说庄主去雪狐山归来的途中顺路去了云岫山庄看论剑大会,可论剑大会结束了这么久庄主还没有回来,庄里的人都担心了,这才出来找庄主的。”
寒靖羽笑得温和:“没事。就是受了点伤耽搁了。”
安荩闻言,声音多了几分惊慌:“庄主,您受伤了?”
寒靖羽无所谓道:“没多严重,已经好了很多。多亏这位钟弦公子相救,还一直照顾我。”
安荩眼中的忧色依然没有褪去,却还是露出一个安心的微笑。向庄主身边的钟弦鞠了一躬,眸中满是有些稚嫩的感激:“多谢钟公子救了我们庄主。”
钟弦淡淡道:“不谢。”
安荩又对钟弦行了礼,随即转向寒靖羽道:“庄主,我带您回净莲山庄吧。”
寒靖羽扭头用询问的目光看向钟弦。
钟弦听女子进来时脚步轻盈,内力不浅,知道武功定是极高的。于是道:“也好。正好我这边不方便。”随即站起身道,“我有急事,便先走一步了。”
寒靖羽闻言也站起来,抱拳道:“多谢弦儿这么多天的照顾,靖羽不胜感激。”
钟弦微微勾起嘴角:“没什么。你的伤坚持每日换药,再过半月便可彻底好了。”说着将饭钱放在桌上,道:“就此别过。”
随即,再无赘言,纤细清然的白色身影即刻消失于视线。
寒靖羽目送钟弦离开,直至蹄声远去。
拿起那人留下的碎银在纤长的指间把玩着,唇角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却让那张绝美的脸染上几分冰冷的妖冶。
“镜儿没说错呢。果然……是个相当有趣的对象啊。”
钟弦将一切抛至脑外,骑马飞驰,连夜奔向彻涯谷。
钟弦第一次来蜀中,对周遭的风景也不甚感兴趣,因此来时只是跟着穆衍二人走,并没有注意路线。好在白练曾随父亲几次入蜀中,识得归途,于是便载着钟弦按原路驰回。
白练本来行速飞快,日行千里。加上钟弦以轻功之力促之,一人一马很快便到了江南。
第二日夜里,赶到了彻涯谷三十里外的一片竹林。
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