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德突然想起了自己对敬德说的话:“我与你必定恩恩爱爱白头偕老,终有一日羡煞旁人。”想到那一日敬德的样子,他忍不住笑了起来,不再为这件事忧心劳神,无论别人怎样说都好,只要敬德能好就好。
这是顺德的愿望,也是他这样努力的原因之一。他在心中责备自己忘记当日的初衷,他独上战场为的不就是让敬德过的好一些么?
顺德躺在床上,按捺不住对敬德的思念,他将手探入裤中,想着敬德在他怀中承欢的模样,想着敬德温暖的躯体,陷入了久久不能自抑的沉醉之中。在盆里洗过手后,他又一次躺回床上,强迫自己闭上双眼,不再去想念敬德。
借着月光,白虔独自在有莘山脉中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没有光也没有方向,在不知不觉中,他迷路了。夜已经越来越深,没有人注意到副将的失踪,更加不会有人前来找寻白虔,只好任由他独自一人继续在有莘山脉中自行寻找出路。
白虔心中很不安,明天大战在即,他身为副将不在军中必定影响士气,他一定要在开战前赶回去。
青山依旧风呼啸,白虔孤立山中,寻路无门,只觉天地苍茫,万物寂寥,他便是这天地间小小一孤雁,漂流瀚海青山之中。
、第二十一章 困局 (2392字)
宋兰带兵到达闻喜与王彩御汇合的时候,正是齐梁之战的开端。时至今日,距离齐梁两军的初战已经过去了将近半个月,那一场战争并未令局势有所改变。在攻占长山后,齐军和军中民团都已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早已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随时备战,以求保住他们夺来的土地。
战争所争夺的,从来都是土地,而非人心。
昭乐的身体像是被浸入了水中,毫无力气,医官说他的病是因太过操劳所致。
他命人将书房的奏议拿过来,靠在床头一一看过之后,痛苦地捂着额头:“更衣,传大司空和大司徒立刻进宫。”
伺候他的宫人忍不住劝道:“殿下,医官说您需卧床静养,方能痊愈。”
“那又如何?快去命人传大司徒和大司空进宫!”昭乐推开宫人扶着他的手,声色俱厉。“立即来人更衣。”
宫人们再也不敢劝解,纷纷领命而去。
昭乐从床上起来的时候,感到一阵眩晕袭来,他不愿在人前露出疲弱之态,坐在床边等到这阵眩晕褪去方才再次起身。更衣之后,他推开了搀扶自己的宫人,慢慢地从寝宫走出来,前往书房。
昭乐穿过花园的时候,看到昔日摆满了楚菊的花圃,此刻已换上了红梅与矮松,虽还是郁郁葱葱景致非常,却怎么也再不见旧时繁荣。
停在花圃旁,昭乐看不到一朵红梅、一株矮松,在他的眼中,花圃里仍是朵朵楚菊。
“殿下。”跟随在他身后的宫人见殿下站在风口发呆,忧心他的病体,忍不住低声唤他。
昭乐听到他的呼唤,回过神来:“你先到书房去把地图铺好,我这就过去。”
“是。”
宫人离开后,昭乐仍站在那里看着空无一朵楚菊的花圃,仿佛看到了楚政,站在那里向他伸出手。
“小昭乐……”他听到楚政在喊他。
他的心里很不平静。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生病的原因,他竟变得十分脆弱,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会令他思绪万千。
他一会儿想到方才奏议中提到的灾情,一会儿想到闻喜、长山两郡之中的战争,一会儿又想到楚政,想到屯留的赵楚之争,想到楚宫中的父王。
总是无法平静……
扯扯身上的衣服,冷风过处,又一阵眩晕袭来。他开始难以自制地颤抖,并且随着风开始摆动。他紧紧环住自己的双臂,在花圃旁蹲了下来,直到那阵眩晕略有平复后,方才迎着风向书房缓缓移动。
书房里已经笼起了火盆,为偌大的书房带来了如春温暖,大司空和大司徒已经候在了房中,见昭乐进来便立即上前行礼。
昭乐在门口站了一下,表面上他是在接受臣子的跪拜行礼,实是因为热气骤然而至,又一次引发了他的病。直到那阵头晕平定下来之后,他沉声开口:“两位大人可知我今日急请尔等进宫所为何事?”
“想必是为了黄岭北部衍水决堤之事!”大司徒很激动,往前踏了一步。
昭乐微微颔首:“正是为了此事。”
大司空和大司徒跟在昭乐身后来到铺开地图的桌边,一同看着桌上的地图。昭乐指着黄岭北部的衍水大坝,扭头问身边的大司徒:“李司徒,可是这里决堤了?”
“正是。”大司徒抿紧了唇,表情认真。
昭乐皱起眉头,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地图上黄岭北部的衍水大坝,喃喃自语:“时值冬日,衍水怎会决堤?”
大司空几乎是扑到地上,双膝与地面发出了闷闷的响声:“臣惶恐!”
昭乐偏头看他,冷笑道:“何司空确该惶恐。此事本该由你负责,却是李司徒上的奏议,你是否应该和我说明一下此事的原因。”
大司空跪在地上,深深地低着头,额头几乎已经碰到了地面。
“何司空?”昭乐严厉的目光停留在大司空的背上。
“不,不是这样……”大司空的额头上已经冒出了一粒粒汗珠,在这个寒冷的季节颇为扎眼。“臣并非有意隐瞒。”
又是一阵头晕,昭乐扶住桌沿,稳住身形:“衍水决堤这等大事你都胆敢隐瞒,你还有什么不敢?”
大司空听到他的话后,跪在那里连连磕头,一遍又一遍地说着:“臣惶恐。”
“罢了,黄岭灾情要紧。”昭乐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起来吧!”
大司空站起来,抹去额上的汗珠。
昭乐沉声道:“黄岭灾情刻不容缓,两位大人以为该怎样做,才能将灾害减到最低?”
大司空与大司徒各抒己见,俱是为国为民的法子,昭乐听着他们的话,起初还会发出几句评论,到最后已是不撑着桌沿便会站不住了。他的身体摇摇晃晃,仿佛顷刻即倒的房屋一般,令人心惊不已。
大司空轻声道:“殿下,不知方才臣所说……”
“方才何司空所说……”昭乐撑着桌沿,努力地回想着方才大司空说了什么,却是昏昏沉沉,半句也想不起来。
大司空看出了他的尴尬,赶紧说道:“臣认为与其填补堤坝,不如从源头治起,开源分流,既可治理水患,又可灌溉耕地。”
昭乐点点头:“这法子好,可是黄岭灾情片刻也耽误不起。你等需立即带人前往黄岭救助灾民。开源分流之事,等到日后再谈。”话到这时,昭乐再也坚持不住,撑着桌沿的手开始颤抖,他的额头上也同大司空一样,挂上了一粒粒汗珠。“黄岭之事,有劳两位大人了。”
在遣走两位大人后,昭乐独自坐在书房里久久不动,宫人也不敢贸然说起扶他回寝宫的话,就这样一直坐到火盆燃尽。书房再度陷入寒冷,昭乐拢拢身上的衣服,轻声道:“回寝宫吧。”
宫人一边扶着他往寝宫走,一边劝道:“殿下不能只为国事操劳,而不顾及自己的身体。您若是病倒了,这泱泱大齐还有谁能够担得起这份重任呢?”
昭乐笑笑,并没有说话,他也确实没有力气再去说话。
河道上的变故令他彻夜难眠,而时常突然袭来的头晕则令他缠绵病榻,就在这个时候,一封八百里加急自闻喜送来。
、第二十二章 祸起萧墙 (2335字)
梁军与齐军再一次于长山开战,这一回梁军派出了多于齐军三倍的兵马,残忍地屠杀了大批齐军以及西部四郡民团中的百姓。这一次的长山之役,梁军大获全胜,一扫先前败阵而归的阴霾,整个军队里都洋溢着胜利的喜悦。
在主将的率领下,梁军乘胜追击,攻打长山以西的闻喜。
齐军在王彩御和宋兰的带领下,紧紧守住闻喜防线。虽在一次次与梁军的交锋中退到了城内,却也因占据了地利人和之便,据城一战。故此战未大获全胜,却也暂时拖住了梁军西征的步伐。
宋兰派人送回八百里加急,请求殿下增派援兵,以保疆土。
昭乐将八百里加急放到床边的矮桌上,轻声道:“请大司马进宫。”
“可是殿下……”宫人担忧地望着床上的昭乐。
昭乐叹了口气:“请大司马来我寝宫商谈,我实在无力再往书房去了。”
安排好增派援兵的事后,昭乐倒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睡去,只好清醒地感受病痛带给他的折磨。
春天即将来临,身陷战火之中的屯留百姓,跪在佛殿里虔诚地乞求战争快些结束,乞求他们凶猛的将军将楚鬼赶出屯留去。
廉云途径佛殿的时候听到百姓们的乞求,暗暗地咬紧了牙,快步回到军营。
他无法面对那些虔诚的百姓,上一战由于他的迂腐和愚蠢导致了战争失利,让楚军取得大捷。幸好他所率领的赵军比楚军了解屯留的地形,方才保住了屯留北部不受到楚军的侵袭,不然会是什么样的结果他真的不敢想象。
想起那天自己可笑的决定,就连他都情不自禁地嘲笑自己。
为何在楚军渡河之时要安然等待?
若是那时肯听从参军的提议,率兵攻下河中,不愁不一举攻散楚军的队伍。
为何在楚军布阵的时候安然等待?
若是那时肯听从参军的提议,借楚军阵脚未稳的时机,攻下楚军易如反掌。
错过这些时机的原因太过简单,一切都只是因为自己的愚蠢,为何定要坚持那所谓的仁义道理?当今的战场上,再没有人会同他讲求所谓的战场礼仪,他们所讲的只会是谁的箭更快,谁的刀更利!
廉云在深深地自责中得到了升华,或许是堕落也说不准。
他喊过贴身的侍卫,悄悄在他耳旁下了命令。那是一个毫无礼仪和仁义可言的命令,更是一个不光彩的命令,他悄悄地下令,侍卫悄悄地去办。明明是这样该在暗处进行的一件事,他却偏偏在太阳当空的正午去做。
天空中明晃晃的太阳是否可以用自身的光辉,来减少廉云心中的罪恶感呢?
太阳悄然退隐到云层之后,拒绝给出一个答案。
楚政站在窗边看到隐于云后的太阳,猜测明天是否会下雪,或是下雨。他更希望是会下雨,因为那样的话,代表了春天的到来。
他一直很喜欢春天,喜欢春天万物萌生、生机勃勃,最喜欢的,是在春天遇到昭乐。
楚政伸了伸懒腰,走出了寝宫,前往齐王姜白所居住的偏殿。
他想,是时候让姜白给昭乐写一封信了……
梁军在屡次攻打闻喜城失败之后,选择了围城,他们在等待着齐军失去士气、军心动荡的那一刻。
宋兰唤来身边的副将问道:“援军要什么时候到?”
“这……并未收到任何有关于援军的消息。”
并未收到任何消息?宋兰一愣,他停止了追问。事到如今,再追问这一名小小副将也是无济于事,能够解答他的疑问的只有王彩御。“好了,你下去吧,我去见见将军。”
“大人!”那名副将叫住他。
“怎么?”
“大人此刻前去参加将军怕是不妥。”
副将把话说的吞吞吐吐,令宋兰生疑:“你究竟知道什么?”
“小人是说……”副将脸上忽然显现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大人与其去为难将军,不如擒住郡守!”
“什么?”副将的话令宋兰大吃一惊,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你说的是郡守?”
“正是,小人听跟在郡守身边伺候的人说,是郡守派人拦住前往都城的信使,不许他将闻喜的消息送往都城的。”副将停了一下,声音变小了许多。“关于这件事,大将军似乎已经知道了。”
宋兰愣住了,副将的话令他措不及防,明明从来到闻喜后他就已经一直提防着郡守,为何到现在还是会被他摆了一道呢?宋兰想不明白,更加想不明白为何王彩御已经知道了此事却毫无作为。
他怒气冲冲地来到了王彩御的住处,现在他们因驻守在闻喜郡中,所以借了百姓的房屋居住。宋兰绕开来来往往的小兵和百姓,径自来到了王彩御居室门口,不等守门的小兵通报,便已经闯了进去。
王彩御见他进来毫不吃惊,微微一笑:“你是来问郡守之事的么?”
“不错!”宋兰往前踏了一步,将手拍在了王彩御面前的地图上。“这个时候再看地图还有用处么!难道你要等到那叛贼将刀驾到你脖子上才出手么?”
王彩御定睛望着宋兰,轻声道:“小点儿声,莫要让外人听见。”
“请你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宋兰压低声音,但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王彩御面向一旁的椅子,坐出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宋兰先坐下再说。待宋兰坐下后,他走到另一面坐好,面带微笑:“想必你是从身边副将处听来的吧?”
“正是!你……”
王彩御抬抬手,制止了宋兰继续说下去:“你先听我说,郡守派人拦下的那个信使是我特意安排的,真信使早已到达都城,若我猜测不错,大约再有两日,大司马派来的援兵就该到了。如此一来,你可放心了?”宋兰脸上的变化尽数落入了王彩御眼中。“怎么?你还在担忧什么?”
“我只是不懂你既然知道了郡守存有异心,为何还要留着他?”
、第二十三章 忠者何所惧 (2320字)
“你怎么知道叛贼是郡守呢?”王彩御的一边微笑,一边提出问题。
宋兰面对王彩御的诘问,十分惊讶:“难道不是么?文大人和殿下都提醒小心郡守。”
王彩御摇头:“不是他,起初我也以为他行为有异,对他怀有戒备之心。在你来前,我曾到他府上险些要了他的命,后来我才知道,他所作所为无非是为了闻喜的百姓,并未存有异心。”
“他安排人放复国者进入闻喜闹事,逼迫我军出手也是为了闻喜百姓么?”宋兰站了起来,怒目盯着对面的王彩御。“你莫要被那老奸巨猾的贼人骗了!”
“我相信他不会骗我。”
“你相信?”宋兰走近了一些,心想无论如何也要心平气和,但暴怒的情绪已不受他的控制。
“不错,我相信他不会骗我。”王彩御微笑着重复刚才的话。
他平静的语气令宋兰怒气更炽,忍不住上前拽住王彩御的衣领,大叫道:“你相信!你凭什么相信!只因为一句你相信就将我大齐上万好儿郎推入火坑么?你凭什么?”
“凭我知道他不会害我们。”王彩御伸手去掰宋兰拽着自己的手,掰了两下并未成功掰开,便轻声道:“你先放开我,我自然都会告诉你。”
宋兰表情严肃地摇摇头:“你若不给我个合理的答案,我便直接杀了你!只要能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