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要你广招天下能人异士,师兄倒是听话的紧,连厨子偷儿也全都不放过呀!每每路过你府上,总觉得杂乱不堪,鱼龙混杂。”
听着文知礼冷淡的口气,燕于琴倒也不恼,仍拉着文知礼的袖子:“师弟便是不去我府上尝尝,这天色如此昏暗,怕是快要下雨了,也让为兄送你一程可好?”
文知礼皱眉看着燕于琴拽着他袖子的手,只觉那双手分外纤长,应是常年操琴的缘故。若不是因肤色偏深,不够白皙,怕是东大街花楼中操琴的花娘也不如他这双手妙。“不必!时已入秋怎会有雨?我走回去便可。”
“当真不去?我府上那门客调羹的手艺绝不比宫中差。”
燕于琴颇为失望的眼神映入文知礼眼中,文知礼淡笑道:“若师兄愿操琴佐餐也并无不可。”
“此言当真?”燕于琴见文知礼点头,顿时笑开来,眉眼间尽是笑意:“只要师弟爱听,为兄愿日日操琴以博师弟一笑。”
“满嘴胡言乱语,真不知你如何管束门下门客!”文知礼甩开燕于琴的手,径自走向马车。
驾车的车夫也是燕于琴的门客,见文知礼走近,忙跳下来摆好小凳,掀起车帘,一套动作熟练至极。“文先生请。”文知礼瞥了他一眼,冷着脸上了车。燕于琴笑眯眯地跟在身后奔到车边,那车夫嘿嘿一笑:“今儿文先生又恼先生了?”
燕于琴颇为憨厚地一笑,轻声叱道:“莫要乱说,一会儿你文先生也恼了你,看你儿子找谁取名!”
车夫嘿了一声,转头对帘内说道:“文先生可别恼我,我家婆娘就快生娃了,到时候可还得求您给取个好名字。”
“哼!你将车赶得平稳些,我得了舒服便抽空给你想个名字!”
“得嘞!”车夫一扬手中马鞭,马车扬尘而去。
太阳从云层中慵懒地探出头,几缕阳光挥散而出,映着楚宫中的砖瓦,也映着楚宫中的一簇簇菊花,美景浑然天成。
楚宫中的气氛不似阳光那般明媚,却似美景那般引人窥探。
楚政挥刀斩断院中的菊花,散落一地金色的花瓣。“顺德,告诉太傅,让他拟发文书,广发天下,昭告各国,楚王逝世,公子政继位。于九月十四日举行葬礼,九月十五日举行登基大典!”
顺德跪倒在地,俯首应一声:“是!”
“敬德,过来给我捏捏头。”敬德出去后,楚政疲惫地揉揉太阳穴,唤过身边的敬德。敬德乖顺地过来伸手覆上楚政的额头,徐徐地揉捏着,手上的力量拿捏准确,楚政舒服地闭上双眼,将头靠到了他怀中。
敬德垂眸看着怀中的楚政,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近日来公子实在太累了。
楚政闭上了眼睛,心却无论如何也静不下来,脑海中依旧在一遍遍上演着父王逝世时的场景。他说不好现在究竟是个什么心情,是悲是怒,是焦急,也是苦恼。悲的是父王逝世;怒的是父王是马上风死在新纳的小妾身上;急的是边关战事吃紧,他该如何稳住大局;这些情感与国事交加,令他万分苦恼。
他忽然想到了昭乐,想到了那个十五岁便料理国政的齐国弟弟,无奈的叹了口气,挥挥手让敬德停下,独自回到床上躺好。
再有四天便是父王的葬礼了,当时究竟该如何是好?若有人发难,他该如何?后宫的妃子们又该如何发落?太多的问题困扰着楚政,这个刚刚从战场上得胜归来就赶上父王逝世的大将,来不及体会喜悦,就要进入悲伤。
太傅李斯站到门口请侍卫通报求见公子政,侍卫轻声道:“公子刚睡下。”
公子政在屋中听到门口的声音,急忙爬下床,问道:“可是太傅来了?”
“不错。”
“快快有请!”楚政坐到桌后,命敬德前去烹茶。
李斯进来之后,微微躬身:“臣见过陛下。”
楚政过来拉住李斯的双手,急道:“师父来的正是时候,我实在是……”
“陛下莫急。”李斯慈爱地摸摸楚政的头。“为师便是为您排忧来了。”
当年楚政年幼时做下的荒唐事,李斯作为太傅,自然不同他计较。为师者,毕生所求只是一个好徒儿。楚政这个徒儿虽不甚孝顺,却必是成大器之人。不然他也不会在那事之后,仍牵着那只大狗,做楚政的师傅。
谁知前两年楚政竟自带着马鞭跪在他门前求他原谅年少荒唐。李斯无奈,只得接下马鞭,抽了楚政三鞭,自此师徒二人尽释前嫌。每每楚政出征遇到劲敌之际,常得李斯献策从而得胜。
李斯捧着茶,坐在楚政对面,温和地笑着,讲着他的计谋。
楚政举着茶杯放到嘴边,似喝似不喝地转着杯,盯着对面的李斯:“师父此计似是有些过激。”
“如此行事,方是您的性子呀。”李斯笑着站起来。“行与不行,全看陛下了。”
太阳不知何时已隐入了云层,几只乌鸦从天际飞过,啊啊地叫着,甚是讽刺。
、第三章 新的旅程也是心的旅程 (1720字)
“什么!”昭乐拍桌而起,仿佛听说了多么不可思议地事情一般瞪大了双眼,盯着对面那个为他带来消息的臣子。“你再说一遍!楚政干了什么?”
“公子政,哦不,现在应该是楚王了。他在其父楚庄王的葬礼上,踢倒香炉,用香灰砸上了庄王的牌位。”
“他当真大闹葬礼?”昭乐无力地跌到椅子上,他不知道楚政该如何收场。难道楚政不知道他国中那些藩王和其余的公子们都虎视眈眈地窥视着他的皇位?“楚政究竟想干什么!”
魏慈明摆摆手让那位大臣下去,这才走到昭乐身旁,抬手捋捋昭乐的乱发:“那是楚政的事情,你费不上为他忧心。”
在师傅面前,昭乐也不嘴硬,垂着眼的模样似是有些委屈:“他若战死,我该怎么办?”
“楚政怎么会让自己战死呢?”魏慈明叹了口气。“楚国那些藩王殿下不必看在眼中,他们的本事是拿不住楚政的。他若当真战死,只会是和赵灵宫。若是他命大多活几年,那想必是死在殿下手中。”
昭乐摇摇头:“我从没想过要杀了谁。”
“是。只是殿下要做天下人,要做大事,便不可拘泥于妇人之仁。”
“师傅,此刻谈论此事为时尚早。”昭乐抿了抿嘴,看看四周无人,这才压低声音说道:“国中士兵尚是父王在时所征,距今六年,只怕早已用不得了。我又是受制于楚赵两国,无法征兵买马。只怕真到了上战场那一日,尚未开战,我国便已败了。”
魏慈明捻弄佛珠的手顿了一下,复而继续再无停顿。“兵书有虚实篇,所谓虚实之道亦为阴阳之道,阴在阳之内,不在阳之对。话已至此,以殿下智慧若仍想不出个合适的法子,那趁早将齐国拱手送给楚赵二国方是为国为民之上策。”
昭乐咬住唇,委委屈屈地答道:“师傅教训的是。”
魏慈明心知自己对昭乐要求过高,年仅十五岁的孩子,到底是难以做到没有情绪,满心清明的。就连修行多年的自己,不也正是如此?每每遇到赵灵宫,总难自制。可这天下不容他的好徒儿慢慢地长大,这乱世浮沉谁能说得准?一个不经意,便会被别人的刀斩杀的分毫不剩。
很多年后,昭乐长大了,真正的长大了。那时候,他对魏慈明说:“师傅,我小时候你和我说的那些话,其实总归都是一句话。”
“什么?”
“活着。努力地活着。”
清晨的曙光方才崭露头角,便已有人踏着晨光而来。
华夫人尚未梳妆,听着门口的禀告微微皱了皱眉,隔着门问道:“殿下此刻前来可是有何要事?”
门外的昭乐也不管屋里的华夫人看不看得到,仍是恭恭敬敬地行了礼。“母亲,昭乐是来向您辞行的。”
“辞行?殿下要往何处去?”
“回禀母亲,孩儿想去巡视一下各地粮仓。”
华夫人又问了随行之人,觉得此事并无不妥,便道:“殿下路上需谨慎些,僻静地方休要独自前往,需多带些人马。”
“母亲教训的是,孩儿去后,齐宫诸事全仰仗母亲您了。”
那一日,昭乐太子率太子太保魏慈明、郎中王彩御、太卜何九畴及医师一名侍卫数名,踏着晨光出了齐宫大门。
旭日微红宛若姑娘脸庞,城门外的草屋上裸着一双喜鹊,唧唧喳喳地叫着,好像也在为昭乐一行人的到来和欢欣雀跃。
晨间的烟雾正在一点一点地消散,侍卫中的一个人抬起头,掀起帽前的遮挡,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可算出来了。”
昭乐回过头,轻声笑道:“伍师兄,你总是沉不住气。”
“臣自然没有大师兄和几位师弟沉得住气,他们都不用遮遮掩掩,走的光明正大的!”说话间,那侍卫拽下头上的帽子塞到腰间,露出一张瞧起来理应可爱的圆脸,却因目光锐利,反而显得阴狠。
此人正是已官拜大司马的伍齐射。
旁边的医师抬起头看着马上的伍齐射,皱着眉道:“伍师兄总这般沉不住气,怎能成大事?”
昭乐颇为赞许地点点头,对那医师道:“文师兄,你也上马吧。”
“是。”装作医师的文知礼跨上身旁一名侍卫牵过的马,一扯马缰,便到了魏慈明身侧。“敢问师傅此行究竟所为何事?”
“此行?为师也不知究竟所为何事,是殿下的主意。”
、第四章 太阴即为太阳 (2794字)
当昭乐的人马踏过齐国大半的国土时,已是暮秋。
楚赵二国的战火从未停息,隐隐有蔓延之势。
梁周两国势力微弱,依仗赵国,三国结为联盟。楚国自不甘落后,与晋鲁互为盟国。如今天下,只有吴国尚未卷入这场战争,而夹在楚赵两国之间,南方与周国接壤,西部与鲁吴两国仅隔着一条洋河的齐国,再一次沦入了即将成为众矢之的困局之中。
深夜,昭乐看着一封封从齐宫中送来的书信,沉着脸将信一一送到烛边烧毁,复而抬头,目光扫过桌边几位从小一起同师傅学习的师兄,最终定格在伍齐射脸上。“伍师兄,时至此刻,你可知此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了么?”
伍齐射听到他的提问,回想起连日来昭乐率众人巡视粮仓之余,均是往深山老林中去,似是在找寻什么。“恕臣妄测,殿下似是在找寻什么。”
“不错,几位师兄可知道我究竟在找什么?”
“臣记得三日前因风势过大,殿下率臣等途经凌山之时,于密林处一山洞小避。莫非殿下是在寻找山洞?”
何九畴的答案令昭乐十分满意,他笑道:“师兄说的不错。正是要寻一处极大的山洞。”面对几位师兄诧异的表情,昭乐有些得意地笑了:“师兄们打小和我一同长大,日后齐国诸事大都也要靠着几位师兄的扶持。今日我便把心中打算和几位师兄说说,师兄们帮着端详端详。此刻并无外人,不必拘泥君臣之礼。”
“是。”文知礼、伍齐射、王彩御和何九畴四人一同应道。
烛光微晃,一直坐在床上念经的魏慈明忽然张开眼,看看窗外的月亮,也下床走了过来,坐到桌旁坐定。“殿下少待,燕于琴即刻就到。”
“燕师兄?”文知礼放下手中的杯子,立时便走到窗边,果见一人一骑飞驰而来。
昭乐亦道:“没想到燕师兄到得这么快。”
魏慈明眼也不抬地点点头:“我信中同他说,知礼受了南方的潮气,一病不起。”
“师傅说的是。”昭乐笑着为魏慈明斟了一杯茶。“文师兄确是受了潮气,此刻病已大好了。”昭乐一本正经地说出这句话,逗笑了在场的所有人,当然,文知礼除外,他正阴着一张脸等燕于琴进门。
燕于琴进门的时候,明显地感到心脏颤了好几颤,面对门内几位师兄师弟脸上意味不明的笑。他暗自捏了把汗,先是对着昭乐行了跪拜大礼,转而同魏慈明行了师徒之礼。
“师兄请起,此处并无外人,无需拘泥于礼。”
昭乐唇边挂着一抹笑,瞧得燕于琴心里发慌,坐好之后,怯怯地凑到文知礼耳边问:“师弟的病……”
文知礼见他靠近,眉毛一挑:“离我远点儿!”此话一出,满座皆笑。文知礼在桌下恶狠狠地踩了燕于琴一脚。
玩笑归玩笑,终是要回到正题。
“燕师兄这一路疾驰实在辛苦,先喝口水吧。”昭乐推了一杯水过去,微笑道:“此番请师兄赶过来实是有要事相商,若非李师兄身处参军之职,需替伍师兄留守军中,今日我们七人本该一同商议。”
燕于琴将空杯放下,沉声道:“殿下有话不妨直说。”
“不错!殿下只要一声令下,臣必当一马当先,以震我大齐雄风!”王彩御忽然站起来,双手撑在桌边,死死盯住昭乐的眼睛,情绪激动地说道。
昭乐笑着伸手拍拍王彩御的胳膊:“师兄先坐下,此事尚不着急,待到开战之日,我齐国大军之中定少不了师兄的位子。”他环顾身边几位师兄,身子往前倾了倾:“如今楚赵二国已呈双分天下之势,虽然现在齐国仍在战局之外。正所谓覆巢之下无完卵,这场战争之中,天下八国,谁也不能幸免于难!多则三年,少则一年,战火终会蔓延到齐国的疆土!咱们不能坐以待毙!”
听昭乐提到了在座所有人都最关心的一件事,就连一直低头捻弄佛珠的魏慈明都抬起头来看着他,认真地听着。
“我有一个想法……”
伍齐射试探着问道:“殿下是想……征兵?”
“没错!”
“殿下此番想征多少士兵?”何九畴手中拿着一只龟甲,手指沿着龟甲的纹路来回描画。
“决不可少于五万!”
昭乐的话让在座的人都倒吸一口冷气,伍齐射皱着眉重复道:“五万?”
“正是!”昭乐郑重地点点头。“几位师兄和师傅心中所想,昭乐自然明白。若国中有五万大军,楚赵两国必都来干涉,可我齐国国土并不小于楚赵两国,为何一直受制于人?如今天下大乱,唯有力量强大方可保障我国土平安!”
王彩御问:“若此刻征召五万士兵,楚赵两国前来干预该如何是好?”
话外之意再明朗不过,现在的齐国如何和楚赵两国较量?若说楚赵两国正是九天腾飞之龙,那么齐国只能算是一条方才破壳之龙。而且,楚赵两国那两条大龙爪中分别抓着齐国这条龙的父母。
“这正是我要说的。”昭乐撑着桌子站起来,看着燕于琴和伍齐射二人道:“此事需两位师兄鼎力相助,方可成事!”
“殿下但说无妨,伍齐射自当为殿下效犬马之劳。”伍齐射说完,旁的燕于琴也点了点头。
“发征召文书之事,只写征兵一万。征兵之初先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