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小声道:“稳住哦!一定要赢!”
林文回头做了个眼色,表示知道了,对众人道:“加一个加一个!”说着也不顾,在癞子旁边挤了挤坐了下去,从那叠票子里抽了张出来扔进去:“打底!”
方定波也闲不住了,见没了座位,到一旁拿了个铝皮桶,倒扣在地上,垫了张报纸就在石方旁边坐了下来。
几局下来,林文的手气不错,陈晨生也看得心花怒放,可石方自从和三干一役后,就大伤元气、一蹶不振了,兵败如山倒,墙倒众人推,小牌是任人宰割,人人要分一杯羹,大牌又找不到对手,个个苟因祸福避趋之,石方的脸色是越来越难看。
陈晨生在一旁说了几回话,总算和何俊、三干、癞子几个打了招呼,陈晨生随口道:“我刚才进来时,看见你门口有个人非常怪,拿根木头去砍木头,是嘛回事啊?”
何俊晒笑道:“砍木头?”
“是啊,你不晓得?就在你门口不远!”陈晨生惊道。
不知何故,众人又大笑起来,似乎很久没笑过了。
何俊笑道:“他?哎!你要是常来,就不奇怪了!”又对其他的人道:“你们也莫笑别个,你们晓得他是哪个,但你们晓不晓得他崽是哪个?”
见下面没做声,何俊夸张得张大嘴,以至于肥厚的嘴唇一颤一颤得:“是皮伢子!皮伢子!皮伢子你们晓不晓得?”
三干啊了一声:“皮伢子——是他的崽啊?”
“你们才晓得?”何俊瞪大了眼睛:“不过皮伢子也老了,三年前在下河街、赵家湾、五厂,只要你提这三个字,就没人敢动你。”又道:“前些年就是他,一个人和五厂的三个子弟搞,结果还搞了对方一个重伤,两个轻伤,后来就被抓了进去,坐了两年,上两个月刚放出来。”
众人听得脸上都是敬佩:“前辈前辈!有机会要认识认识!”
“刚放出来那会,皮伢子闲得慌,想找点事情做,正好他老爸办了病退,于是他就要求厂里让他抵他老爸的职,但厂里晓得他刚进过号子,就不同意,你猜皮伢子怎么着?”
众人都摇头不知。
何俊吞了口口水:“第二天他就拿了包炸药到了厂长办公室,说:‘我家里(注:我家就是我家的意思)的情况你们也晓得,不给我事做,就是逼我去死!今天我不点这包东西,但是如果你们如果不解决我的问题,三天以后我就去车间炸锅炉!’这事第三天,厂里就给他弄了个工作!”
众人听了,都不停唏嘘。
方定波插道:“没听说过皮伢子在上班啊?”
何俊道:“上了一个礼拜班,在厂里拢起没呆上十个小时!又去打了场架,没等人家赶,自己就不去了——他服得了那个管?”
这当口,沉默多时的石方突然道:“别扯那些了——陈晨生!来来!你帮我换换手气!这样不行!老子今天是霉翻了!”
“我?”陈晨生正听得沉醉,惊道:“我……不行的,我水平很差的!”
林文笑道:“男人不能说不行,女人不能说不要啊!”众人又笑了场,石方道:“手气好就行!”说着,就一把拉过犹豫不决的陈晨生:“你打!输了算我的!赢了分一半!莫担心,放开打!”
陈晨生只好唯唯诺诺得道是,用五毛钱打了底,小心翼翼问道:“这把哪个打庄?”
在石方上手的三干道:“我打!没看见我发的牌吗?”
陈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刚上来!”陈晨生坐在三干下手,是首家,牌一发下来就拿来一看——居然第一手牌就有一个小对,陈晨生心中一喜,便要上钱,却被其他的人一顿好骂:“怎么打的?第一家必蒙!”(注:蒙是指不看牌就上钱,而看了牌再上钱就得上蒙牌的一倍,也就是说,如果人家没有看牌就上了两元,那么,你就得上至少四元才能将牌局继续下去)。
陈晨生连声道:“我真不晓得!对不起对不起!”方定波带头发了话:“下不为例吧,你上你上!”
陈晨生道了声谢,如履薄冰上了五毛钱:“就一点小牌,各位老大捧个场,让我开门红一把吧!”
方定波、贺癞子、吴青锋、何俊看了牌后都扔了,林文看牌看得慢——用手将那牌慢慢得搓开,能将活人急死,死人急活,等他好容易看了牌,才十分不愿得把牌丢了:“陈晨生,你一上来就站岗,到底有没有牌啊?”
陈晨生轻松笑道:“正大综艺,相不相信就由你了!”
最后一个是庄家三干,三干道:“我真的相信你,可本着对大家负个责,把你的牌给开了吧——我就一个A,没座子,你有A就赢。”
陈晨生不好意思得把牌亮了亮:“谢谢谢谢,不好意思——一个小对。”便陪着笑一脸春风收了钱。
林文阴笑道:“赢头盘,欠尾帐!”
都说刚入赌局的人手气好,陈晨生也不例外,可谓春风得意马蹄疾,加上石方在后面出主意,真是大秤分银小秤分金了,喜得石方连连搓手:“早怎么不喊你来!早怎么不喊你来!”旁边的人眼见石方又有起色了,脸色就不好看,贺癞子道:“石方,要不你就让陈晨生自己耍嘛!你,不是说你还有事?”
石方哎哟了一声:“差点忘了!差点忘了!”从赢回的一叠钱中拿了三十出来给陈晨生:“这是你的!”
陈晨生连忙推迟:“不!不好吧?”
石方道:“莫嫌少,是我沾了你的光!”
陈晨生半推半就接了过来:“那——你不耍了?”
石方道:“我姐姐说附近有人找她店子的麻烦,我过去看看!”
众人见能送走菩萨,纷纷打包票:“遇到扯麻纱的喊一声(注:扯麻纱就是找麻烦的意思),我们帮你搞定!”
到下午快两点半,手气越来越顺、又赢了三十来块的陈晨生才记起还有上课这码事情来,屁滚尿流没头没脑赶到学校时,英语老师孟翠英——四十多岁,人称孟母——已经开始上课了,陈晨生不敢喊报告,低头从后门溜了进去。
石方早已到校了,离得也不远,便侧身过来,低声问道:“喂!喂!陈晨生,怎么样?战果怎么样?”
陈晨生手忙脚乱打开抽屉,拿出英语书,随便翻开一页挡住脸部,喜笑颜开道:“赢了……”这个“三十”的数字还没报出来,教室里顿时响起一声巨响!
这一声巨响,直吓得坐在前面的张晓冰等女生硬生生得跳了一跳,啊了一声——张晓冰那次被方定波抽了凳子后,就被安排到第一排坐去了。
“有什么比上课还重要吗?你们说说看!你们说说看!你们些个畜生东西!些个不要脸不要血的畜生!”
孟母眼睛圆瞪,只等哪个有半点不满,就冲上去撕咬:“你们还要不要人格?还要不要自尊?!你说你们班还象个什么班?学生象什么学生?简直连那些在社会上混的人渣都不如!”
“我要不是为了你们这些畜生好,我会对你们这些蠢货发脾气?你们怎么不去看看人家72班?有的人不来上课就算了,我眼不见心不烦,你来了还要说话!还要闹!还要把我上课的计划打乱!把我上课的氛围打乱!你说,这课哪个还上得下去?!哪个还上得下去?”孟母将一直拿在手中的教科书重重得摔在桌子上,咆哮道:“你们说!!!”
可台下哪个虫儿敢出声?陈晨生更是恨不得将脑袋锁到抽屉里。
孟母声音降低了一挡:“一个人浪费一分钟,一个班45个人就浪费了四十五分钟!四十五分钟,整整一节课啊!浪费他人的时间等于谋财害命!你们那些畜生、渣滓算一算,现在害得那些想学习的人损失了多少时间,等于害了多少性命!你们中间的那些畜生,那些狗东西刚才是在杀人啊!”
“你们不替你们自己想,也多少替父母想一点吧?在座的有几个不念书也可以混出名堂来?你看那靠父母混进重点班的那几个畜生不是不来了吗?你们既然来了,就表示你们没这个本事了,对不对?那就认真得读点书不行吗?我们班也不缺学得好的榜样吧?你们看看李劲松,看看王琴!你们为什么不学好的?为什么?!”说到这,孟母额头上根根青筋都露了出来,眼睛都发红了:“哪个要是不用学也能考出好成绩来,就不要死在这里!要死在这里,就不准说话!我可不象你们的叶老师那样纵容你们!告诉你们!我的眼睛揉不下一粒沙子!”
晚自习是叶子值班,众人不敢放肆,规规矩矩熬到下课。而陈晨生也做题上了路,根本没听见下课铃声。
林文过来,友邦惊诧论:“哟——陈晨生,在做题——啊?哈哈!”
陈晨生头也没抬,不耐烦道:“自己找茅坑蹲着去吧!”
林文拉长声音道:“叫花子走夜路——你这是假忙吧?”说着又大声对后面道:“炮!人家陈晨生还要学——习——我们先去吧!”
陈晨生这才想起来——原来下午陈晨生一走,方定波的手气就好了,到开始上晚自习时,一共赢了一百多,经不住众人游说,便同意晚上请吃夜宵,这才连忙把课本往课桌里一扒:“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忘了!”
出了教室,陈晨生一看,教室外面除了石、吴青锋、方定波之外,还有王琴、何亮、张晓冰等人,何亮道:“请陈大人可真不容易!”
陈晨生呐呐难言,不好意思道:“忘了!我忘了!”
方定波见人到齐了,也不打招呼,拔腿就走。
一行人说笑着出了校门,陈晨生将附在张晓冰身上的林文拉到一边小声道:“怎么,学习委员她们是你叫出来的吧?”
林文得意得做了做鬼脸:“怎么?现在晓得我林员外的手段了吧?”不等陈晨生回答,又粘回去了。
众人出了校门上了常盛路,便往西走。天气冷了些,露天的卡拉OK摊子少了许多,可夜宵摊却不见少,沿街摆开的也有十来家,黑压压坐了一大片。众人方走进酒池肉林,就有个老板热情得过来招揽着生意:“吃夜宵?这边请,这边请!”方定波眼珠子动都没动,昂首就跟着那老板过去了。
老板是个四十来岁的精瘦汉子,将众人带到一家餐厅门口的桌子前,桌子四周是一圈子塑料椅子,方定波和林文、吴青锋跟老板进了店里,张晓冰和王琴首先坐下了,王琴一把拉过陈晨生,笑道:“小帅哥,坐我旁边!”
陈晨生无奈得笑笑,坐了下去,何亮也坐到了过来:“他们都不老实,还是坐在陈晨生旁边安全一点!”
林文此时正好过来,手里多了几瓶啤酒:“不老实是不老实,但何亮你放一百个心,我们对你绝对老实!”
何亮道:“林文,你这话的意思,是不是说我长得很丑?”
林文倒身便拜:“何大仙!我绝不是这个意思!绝不是!”
何亮道:“不是就好,我怕就怕我长得丑自己又不晓得,结果搞得你们很痛苦。”
林文大义凛然道:“绝对没有!跟你何亮在一起,我从来就没有痛苦过!”说着,又别过脸对陈等做了个痛苦的鬼脸。
方定波和吴青锋也出来了,方定波给林文、石方一人递了枝烟,在陈晨生和何亮之间坐下:“怎么?象梁山好汉一样,要排座位?”说着,自己点了一枝,烟壳扔在桌子中间。
吴青锋则在林文和石方中间坐下来。
何亮道:“方定波,刚才林文说我长得不丑,那你觉得我长得怎么样诶?”
方定波憨笑道:“还可以!不是很丑嘛!”
何亮低头闷想了一会,似乎对这个回答还算满意:“那你觉得陈晨生老不老实?”
方定波笑道:“有时老实有时不老实——有妹子在的时候老实,没有妹子在的时候就不老实!”
众人听了,顿时哄笑起来,陈晨生不好意思了笑了笑,也不申辩,何亮道:“其实我说哩——陈晨生这样蛮好!不要象林文,是反过来的!”
林文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又毕恭毕敬坐直了:“何大嫂,不会吧?我有妹子在的时候不老实?你看我!坐得端,行得正!还说我不老实!”说着,凑到张晓冰面前:“要不,喊学习委员帮我评下理——我老不老实,我老不老实?她最了解了!啊?”
张晓冰还是笑,就是不开腔,林文道:“你看!你看!人家学习委员觉得你这问题太离谱了,根本不想回答!”
何亮道:“反正如果喊我嫁人的话,我就嫁给陈晨生,不嫁给林文!嫁给林文,搞不好第二天就被卖到妓院去了!”
众人都去哄林文,林文也只这二两肉,经不起何亮几次炮轰:“何大嫂!我怕你老人家!你莫总针对我啦!”说着,也不顾大家了,低着头,去跟张晓冰说悄悄话。
这当口,沉默多时的王琴凑过来,诡秘得笑着问道:“陈晨生,想嘛哩?”
陈晨生一惊,顺口道:“没想嘛——就想,王琴今天晚上怎么不说话哩!”
“不可能!绝对不是在想这个!你想的是一个人,而且——”王琴诡秘而又顽皮得道:“而且——名字是三个字的,对不对?”
陈晨生有些慌道:“想——想‘王疯婆’这三个字?”
王琴使劲一拳打在陈晨生肩上:“死相!”又莞尔一笑:“你想瞒过我的法眼?”不等陈晨生回答,又道:“要不要我帮忙?我帮忙的话,你会很顺利了哦!”
“帮忙?帮什么忙?”陈晨生还是一脸的茫然。
王琴哧了一下:“哼!装!”转身又将张晓冰从林文那边拉过来,窃窃私语了一番,两人又掩嘴笑了起来,弄得陈晨生象裤裆没扣一般,浑身不自在。
林文被王琴拉去了张晓冰,不由有些扫兴,从桌子上拿了那盒烟,掏了根出来,正要点上,突然想起个事来:“对了,炮——不是说你老爸是城管一把手吗?等会死铁几个吃了饭,你打个电话来叫你老爸把这几个摊给收了,这顿饭钱不就省了?”
方定波笑个笑,却不说话,石方也笑道:“就是!你老爸有块方,喊你老爸开个摩托车过来,就说他们占道经营,那时他们还敢找我们要钱?多摆脸!”
陈晨生也笑道:“对,对!吃了就打电话,要不就亮出你老爸的招牌,看他们还敢不敢收我们的钱!”
方定波的脸突得一沉:“说一遍两遍就行了!我老爸又不是土匪!再说他是他我是我!你们别乱说好不好?”
众人一震,笑容都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