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定波的脸突得一沉:“说一遍两遍就行了!我老爸又不是土匪!再说他是他我是我!你们别乱说好不好?”
众人一震,笑容都僵在脸上,吴青锋连忙打圆场:“菜来了菜来了!来!好汉们喝酒喝酒!”
碗筷备早备齐了,菜也陆陆续续上来了——一盘爆炒的青蛙,一盘香辣猪肚,一大盘田螺,一盘卤豆干,一盘香菇肉片,一盘油炸花生米,一盘青菜,还有一大碗元子粉丝汤,几瓶啤酒。
方定波一边开瓶子一边陪着笑道:“各位——天气热,火气盛,对不起啊——来!多喝酒少吃菜!”
林文接过一瓶啤酒,边给众人一一倒酒边道:“卵大的事情!来!喝!”可正要给身边的张晓冰倒一杯,却被张晓冰重兵把守了杯口:“不行不行!我不会的!沾不得酒!”
林文晒笑了一下,又将瓶口对准王琴,王琴慌忙将杯子藏在桌子下,瞪大眼睛道:“我更不行!我从来就没有喝过的!”
林文道:“王琴,干部不带头,群众就拘束了!今天难得高兴,喝一杯吧!就一杯!”
王琴苦道:“真的不行!我们妹子就喝饮料吧!”
林文不甘心:“王琴,给个面子吧,大家难得聚一下!就一杯!就一杯!你要是不喝,晓冰啊小亮啊,更不得喝了!”
吴青锋在对面半笑不笑道:“林文,人家妹子不愿意喝,就别勉强了,喝饮料吧!啊?”
林文一愣,大笑起来:“不喝就不喝!老板——三瓶柳橙汁!”
这边方定波早将众人的酒都斟满了,众人起了身,何亮道:“不交代交代?”
林文笑道:“祝妹子们越来越漂亮,伢子们越来越帅!”说着,凑到张晓冰旁边道:“对不?”
何亮道:“林文,你这是跟一个人讲的,还是我们也有份啊?”
林文大笑道:“手掌手背都是肉!都有份都有份!”说着,林文又涎着脸道:“但我最想最想祝福的,还是我的小冰冰。”
何亮道:“林文,你还要不要脸啊?哪个是你的小冰冰?”
林文扯着嘴哈哈又笑了两声。
陈晨生昂然道:“不如,祝祖国繁荣昌盛,明天更美好?”
众人都道好,草草干了一杯。
礼后就是兵,革命不是做文章,更不是绘画绣花,几句话说完,就白刃相见行起了酒令——
“云南的烟,贵州的酒,水云山的妹子是跟我走——五魁首啊跟我走,六六六啊跟我走……”
“天上打雷是雷碰雷,地上打雷是谁怕谁,如今碰上了好社会,讨个老婆是谁怕谁——哥俩好啊是谁怕谁,八匹马呀是谁怕谁……”
赌场得了意,这酒场方定波就倒了霉,罚了半晌,总是他输,加上他是直爽脾气,已经喝得七荤八素了。陈晨生不会罚拳,就在一旁看着听着,也觉得有趣,看着看着,正满腹心事,无计可消除,突然发现有几双眼睛在扫视他——又是王琴!
只见她边和何亮耳语,边溜溜得扫视众人,此时正好和陈晨生眼光相对,便和何亮双双送来了一个不怀好意的微笑,陈晨生有些气急败坏:“牙齿长得好?笑什么笑?”
本也不是单骂王琴的,王琴却要铁肩担道义:“红唇皓齿,就是好看!气啊!气啊!气了吧?”
“我气?哼!哼哼!”可实在无趣,凑过去悄声道:“不跟你吵了,说句正经话——王琴,你看出什么道道来没有?
王琴收了收笑,一脸的茫然:“喝酒呗,有什么道道?”
陈晨生不屑道:“你就看点热闹,你看,你看看林文,再看看吴青锋,特别是吴青锋……看出来没有?”
王琴还没开口,何亮却似乎在自言自语:“我觉得这个世界好不公平啊,没有一个人喜欢和我说!”
陈晨生窘道:“这……这……找妇联吧!”
这边是和风细雨,那边却早就是匕首投枪了,三英战吕布,烽火戏诸侯,吴青锋要和方定波决个高下,林文和石方要战个雌雄,混战一场后,方定波结舌道:“林文!吴青……锋…还有那……那姓石吧,对,姓石……还有陈……陈嘛来着?”
陈晨生站起来小心道:“陈晨生。”
“对!你猜对了!就是陈晨生!你们说在73班里,就咱这几个死铁,要喝,今天就喝个痛快!对不对?来,干一杯!”
陈晨生凛然道:“对!课间,我们为了革命做眼保健操,现在,我们为了革命喝酒!”
众人听了,纷纷道:“对!为了革命干一杯!”
敷衍了一杯,陈晨生已经满面红光了,正惬意得夹了块菜,不料吴青锋拿了杯酒、口吐酒气、趔趔趄趄得走过来:“陈晨生,是死铁就不说那么多,干了!”
“这……?”陈晨生正在琢磨脱身之计,旁边的林文来做思想工作:“宁可伤身子,不可伤感情,陈晨生,你要是不喝,就是不给吴青锋面子,也就是不给我面子!”
思想工作做到这地步,陈晨生也不敢不深明大义、以大局为重了,只好接过吴青锋递过来的酒杯,尴尬得笑着:“一口干?”
吴青锋碰了一下陈晨生的酒杯:“我先干为尽!”说完便一扬脖子。
陈晨生绝望得望了望那玻璃酒杯里橙黄的啤酒,一咬牙,一半火焰一半海水里得往脖子里灌了!
众人顿时发出一阵好来!
陈晨生正咬着牙关不让那液体从嘴里吐出来,吴青锋早已倒好了另一杯:“够爽快!来,好事成双!”又是一扬脖子。
陈晨生满脸的不解和茫然,可酒劲上来了,也比刚才爽快多了,接过杯子来,就往嘴里倒……
吴青锋的脸色比猪肝还红,如同站在棉花堆里一般,还硬着脖子道:“事……不……过三……来……最后一杯!”说着便要去倒酒,却被石方把酒瓶抢了去:“吴青锋,今天就到这,啊?下次再喝!下次再喝!”
吴青锋一瞪眼:“要喝!今天……要喝个痛快!痛快!把酒给……我……!”
石方小心道:“这样,林文代你喝一杯,我代陈晨生喝一杯,怎么样?”
吴青锋喝道:“不行!陈晨生的你可以代,我的不能代!拿来!我要自己喝!”可此时吴青锋站都站不稳了,将杯子打在地上,发出一声碎响,然后一个趔趄便要倒下,差点将桌子压翻,幸好石方眼尖手快扶住了他,他却还道:“喝……喝了……这一杯就……就算……算……”
林文一手护着胸前,一手端着酒杯,若有所思得笑着,半晌后,莫名得自顾自唱了句:“……人生难得几回醉……不欢更何待……啊?哈!哈!”
正文 第五章
五
天有些冷,天空飘着些碎雨,蝉悲秋尽,大槐树将它夏天积蓄的万贯家财撒尽,也没有买来一个春天。
很快半学期过去了,考完了期中考试,有两天的假期,王琴和陈晨生没打伞,劈头挤上中巴,在车门口并排坐下,王琴取下双肩包,和塑料袋一道放在膝盖上,双手搂着,将下巴顶在包上,侧头望了望:“陈晨生,这次考得怎么样?”
陈晨生目光游移着:“一……还算一般吧……”
王琴从双肩包里又掏出包话梅来,撕开口递给陈晨生,陈晨生吞了口口水,伸手接了几颗:“又是梅子,你们家是种梅子的吧?”
王琴道:“讨厌!这是情人梅,种得出来吗?”
“啊……?”陈晨生脸登时红了起来,想说,却没说出话来。
王琴却没在意,掉头去望车外——此时常盛路上尽是刚放学的初中、高中生,三三两两得走着,打伞的也不多,陈晨生长吸了口气,也往窗外去看,却一个认识的都没见着:“王琴,你在看哪个啊?”
王琴回头看看陈晨生,神秘得笑了笑:“我在看张晓冰是不是在等车哩!”
“张晓冰?”陈晨生脸微微一红:“她是平坊镇的?”
“是啊!”王琴笑着瞥了陈晨生一眼。
陈晨生多扫了一眼窗外:“在吗?”
“没看到。”王琴转过身来,笑道:“很失望?”
“呵呵,不饮随你酒价高。”陈晨生很轻松得道。
“真的?”王琴不怀好意得打量了大量陈晨生:“哼!哼!”
“哼什么哼?有什么好哼的?你还说我,你自己呢?”陈晨生一阵乱拳抡了过去:“那天——那天喝酒,我就发现你不对头了!”
王琴脸色变了一变:“不对头?怎么不对头?”
陈晨生只这一板斧头:“反正不对头!要是对头,你紧张什么?”
“我紧张?我哪紧张了?”王琴不屑得道:“哼!”
车过了梅子洲,在开发区转了一圈,等了两分钟就驶出了松桥镇,出了镇,窗外的雨也大了些,打在窗上有了些声响,玻璃又有些漏风,王琴坐在窗口旁边,几次去关紧玻璃,总是关不上,鼻尖都吹红了,陈晨生呆呆得看她忙乎了半晌,这才想什么,起身将王琴让到里面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惜香怜玉没搞惯!”
王琴清鼻涕都流出来了,还笑道:“这些,可够你学一阵子的了!”
“学学……对……学习……”
“学习委员对不对?”王琴扑哧一笑:“哼哼!刚才还犟嘴!”
“不是!不是……我是想问……她……和你是一个宿舍的吧?”
“看!找话说了吧!”王琴一脸坏笑:“陈晨生,有什么你就说吧!我们是死铁,我肯定帮你!”
“……是这样的……”陈晨生的脸已经有些发烫了。
王琴笑而不语了,静候陈晨生说将出来。
“……我先问问——张晓冰对林文看法怎么样?”
王琴故意紧盯着陈晨生的眼睛,似乎洞穿了一切,嘻嘻笑道:“我也不是很清楚,怎么……你……?”
“哎……我告诉你,是我出卖死铁,可我不告诉你,又怕……”
“啊?”王琴笑容少了几分:“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是林文……上次我是听林文说……他说如果两个礼拜之内……反正很难听的……就是要……要欺负……”
王琴眉头也拧了拧:“我晓得了——我会提醒张晓冰的!”
“那就好……其实……可我就怕……别说是我说的,你就叫她小心点就是了!林文这人也不是很坏,可太要面子,也可能是为了逞强吧,才说几句硬话的。”陈晨生压低脑袋,好象那话是他说的一般。
“嘻嘻,你倒好心肠,还替人家说好话!”王琴笑了起来。
正说着,车已经出了松桥镇,人渐渐多起来,车厢里也暖和了些。才过岔路口,又有人拦了车,从车门外探进一个头来——脸上没二两肉,太阳穴上的青筋暴起,一张嘴就露出一口黄牙:“去不去三角塘?”
卖票的道:“去!快上车!”
那人听了,利落得从身后拖来一个蛇皮袋,就要往车上搬,卖票的一看,一脚踏在车门上堵了起来:“上车可以,两张票!”
那人陪着笑道:“就一点点东西,一点点……”
卖票的朝前面的司机道:“开车!你买两张我还懒得拉你哩!”就准备关门。[小说下载网电子书下载乐园—Qisuu。Com]
那人连忙护住车门道:“两张!好!两张!”
卖票的才把脚放开,那人用力把那蛇皮袋拖了上来——只见他眼睛浑浊却透露出精明,仿佛潜逃已久的逃犯;上身穿件褐色的巴不拉叽的西装,里面是件洗得发黄的白衬衫;下身的裤子非常肥大,脚上穿着双粘满泥巴的拖鞋,看来被雨也淋了不少时候了,头发被雨粘成一缕一缕的,贴在额头上。
他吃力得把蛇皮袋拖上来,环顾了一下,就准备往陈晨生的座位下塞,不料刚挪过去,就压了下陈晨生的脚上——陈晨生还连忙脚举了起来,可举了半天,那人使尽了浑身力气,却还是塞不进去,没办法,只好又拖了出来,靠油箱放好。
弄妥当了,在千百道目光下,他在身上揩了揩手,刚准备坐在那蛇皮袋上歇口气,这才发现卖票的冷冷得在旁边站很久了,懒懒得伸了只手在他面前。
他满脸的疑惑:“……嘛……啊?……”
卖票的眉毛一扬,眼睛下方的肌肉在不停抖动:“啊?啊?啊你妈卖×啊!啊!买票啊!啊!啊!”
他似乎这才反应过来:“哦!买票……对……买票……”便摸摸索索在身上搜开了,又好象忘了钱放在哪个口袋了,在衣服加裤子六个口袋里翻来覆去摸了好几回,耗时五分钟,才摸出两张皱巴巴的五毛钞票来,递给了卖票的。
卖票的脸早变成猪肝色、拳头都在滴汗了:“还有哩?!!”听口气,是准备炸平水云山。
从岔路口到三角塘是一块,开始卖票的说了要买两个人的票,这还差一块钱。
那人焦急得又将已经翻过好几遍、众所周知空空如也的口袋翻了一遍,那认真的神情,仿佛在追逃一只跳蚤:“奇怪了……诶,真奇怪!我……我明明……记得就在的……怎么……怎么不见了?……”
卖票的平静将那两张钞票往那人身上一塞:“你莫找了,你下车!下车!”说着啪得一下把车门打开,对前面的驾驶员道:“清伢子,停车!”
车马上嘎吱一声停住了,清伢子埋怨道:“下次再莫让这样的人上来!娘×,今天真是背时,出门就遇到这种货色,娘×!”
那人将扔在身上的钱抓住了,急道:“真的!我本来是有的!刚才还在的!但不晓得怎么搞的……不信,你来搜?”说着,将他的西装撂开,要来把口袋一个个翻转过来。
卖票的一脚踢在那蛇皮袋上,扯着那人的衣袖使劲往门口拽:“莫讲了莫讲了!下车!我懒得跟你讲!”
那人半鞠下腰子,不肯就范:“真的!我本来有的,可……我现在真没得钱了!我麻你我死娘绝兜!”(注:绝兜就是断子绝孙的意思,是最毒的赌咒的话)
卖票的青筋都暴出来,瞪大眼睛:“你死娘绝兜管我卵事!你倒屋打包子都跟我没关系!(注:打包子指死了人后的祭祀活动,也是很毒的骂人的话)你要么就买两张票!要么就滚下去!”说着还往外面使劲,那人下盘似乎还稳当,使劲得往地上坐,喃喃得道:“我真没钱了!我真没钱了!有钱我一定买——要不,下次我坐你的车再补上?”
卖票的把他的衣服都差点扒下来,那人还是没被拖动,卖票的又来抢他的蛇皮袋,准备一把扔下去,可那人一手拉住他的蛇皮袋,一手抵在车门,力保城门不失。卖票的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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