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慈’有些惊讶:“这不是帮主您喜欢的……”心中暗叹,云少爷居然跟帮主一个口味。不过,连她都没有发现,帮主是怎么察觉出来的?
“朕不讲究,放到他的面前就是。”这话倒是实情,嬴政虽有偏好,但口食之欲向来寡淡。
步惊云抬头看了嬴政一眼,随即又飞快地低下了头,握着筷子的手微微攥紧。
他不得不承认,在刚才的那一瞬,他险些又被嬴政看似漫不经心的关怀所动摇了。也许是因为,嬴政的身上,有着令他渴求的温暖与安宁。
用过晚膳后,幽若大小姐开始对着老实人秦霜露出‘獠牙’,但很快她就发现,欺负老实人是在没意思,遂开始于断浪互掐。其实也不过是些小孩子你损我,我损你的对话罢了。
聂风则将半个脑袋探出窗外,伸手接住落在掌中的一片晶莹,轻呼道:“下雪了!”
他曾在心中暗自许下心愿,并且悄悄地作了规定,若是今晚下了雪,那么他的愿望便能够实现,也难怪一场再常见不过的雪花让他如此高兴。
嬴政望着站在窗边的小人,微微失神。
小时候的聂风,性情确实是与扶苏有些相似的,一样的乖巧,一样的爱笑,且心中充满了理想。虽对扶苏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但在嬴政心中,岁月沉淀下来的,更多的是对长子的思念。聂风在身边,多少慰藉了嬴政的念子之情。
此刻,他像一个普通的父亲一样,走上前去为聂风紧了紧衣袍。
聂风回过头,小脸因兴奋而变得红扑扑的,一手指着窗外:“师父,烟花!”
清脆的童音刚落,便听耳边一声震耳发聩的鸣响,天边被灼亮了一片,升至半空的烟火,有着燃烧到极致的绚烂。
多年以后,聂风得知了嬴政的真实身份,曾不无怀疑地向嬴政询问,是否因他幼时的性格像极了他的儿子,他才会对他那般好。
嬴政答,聂风是聂风,扶苏是扶苏,他虽因聂风与儿子的相似之处而对聂风多有关照,却从不会认错人。他虽怀念儿子,却不欲令聂风成为另一个扶苏。
然而,这段始于师徒及亲情的感情,到底复杂得令当事人也说不清了。
幽若难得“棋逢对手”,与断浪斗嘴斗得正欢,冷不丁地一转头,恰巧看到嬴政与聂风这温馨的相处模式,顿时小嘴厥得老高,缠着嬴政答应元宵之时带她出去看花灯,方才罢手。
在她想来,只有自己与爹的元宵节,定是十分美好的。没有想到的是,出行的不止自己与嬴政两人,就连拖油瓶们也一个不落地跟来了。当看到出行的那一辆辆马车的时候,幽若的脸都青了。
这一次,幽若格外地防备聂风——实在是被上一回聂风与嬴政才是父子的想法给吓到了,遂一上来就将聂风隔了开。至于走在嬴政另一旁的步惊云,幽若扬了扬眉,跟着就跟着吧,反正这就是一个闷葫芦,毫无威胁力。
各色花灯点亮了十里长街,似一条柔和的光带,温柔地照耀着过往行人。
人们的脸上满是喜悦,这里处于天下会的势力范围内,如今天下会的税收并不重,他们也有了闲钱来为家里的女孩置办些新鲜玩意儿。
幽若见了那些新鲜的小食双眼一亮,面人、酥饼、糖葫芦……她几乎一样一样地试过去。嬴政担心路边的小吃不干净,并不许她多吃,只许每样尝上那么一口。幽若郁闷了一下下,很快就开始与众小童“分享”零食。
秦霜及断浪二人是被大人带着出来过的,不至于如幽若这般“没见过世面”,倒是一直随着父母隐居的聂风并赵华锋初次见到这些小吃,难免有些兴奋,嘴上也没停过。幽若见步惊云一直抱着双臂跟在嬴政身后,趁步惊云不注意将一颗糖葫芦塞进步惊云嘴中。步惊云眉峰一皱,到底没做出当中吐食这等不雅之事。只是这酸酸甜甜的味道实非他所爱,故而吃得十分纠结。
嬴政就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幕。许是因为今日的灯光过于柔和,竟让他素日凌厉的眉眼看起来也温和不少:“云儿,没试过这些?”
步惊云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了半响,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从前,继父虽然关心他,但早先忙于山庄之事,后来又忙着照顾他病体沉重的母亲,是没有时间带他出来玩的。
步惊云并不在乎是否能够出来玩,然而此刻,在这样一种环境下,街道上众人的喜悦的的确确感染了他。步惊云的眸光倒映出灯火的光芒,他想,他体会到了一种名为幸福的味道。
愣神间,手中便被塞入了一根硬杆。步惊云垂眸看了看自己手上多出来的东西,这是一盏七彩琉璃风灯,精致小巧,做得极是漂亮。步惊云又望了眼将风灯递给自己的嬴政,沉静如水的黑眸中似乎多了一丝困惑。
“他们都挑了灯,唯有你未挑。”嬴政指了指幽若及聂风等人。
喜欢吗?也并未。可为什么,感受着手中的重量,以及杆上残留的温度,他竟会舍不得放开?
一群人拿着各色灯火呼啦啦地涌向河边,有人将燃料点燃,而后将手中的灯放飞,直至隐没在漫天的灯海里,越飞越远。也有人手中的灯不能飞,便在灯上写上自家心愿,而后将灯放入河中,顺流而下,场面也颇为壮观。
在元宵节放飞花灯有照亮前途之意,聂风等人也随着人流将灯放了。步惊云见到这一幕,却抿紧了唇,将手中的灯往后藏了藏,眼中闪过一抹不自在。
嬴政见了,有些好笑,“不过是一盏灯,你若是舍不得,便不必放走,带回去就是了。”
鞭炮声过后,耳畔忽然传来幼童的啼哭声,原来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孩与大人走散了。既然见了,便没有放着不管的道理,经过一番周折之后,秦霜将小孩送回了其父母身边。小孩的父母很是感谢秦霜,拉着他的手就要备饭表示谢意,秦霜几番推辞,并表示家中长辈还在等候自己,方才得以脱身。
“若是云儿走失,不知能否寻到回家之路?”嬴政忽然开口。
步惊云静默半响:“我认路的。”
“那便无碍。”嬴政并不明白为何在那一刻,自己会问那样一个问题,只因心中想问,便问了,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步惊云长大后,早已不再会因不识路而走丢,只是,那时他才知道,原来心,也是可以迷路的。而他,早已在不知不觉间走入岔路口。
因心中有事,步惊云落后了嬴政一步,不想,正是这一步,使得他被人流挤出老远。
正努力地想要逆流而上,有只手忽然伸出来,拽着步惊云往旁边一扯。烛火一晃,步惊云小心地护住了风灯,忽然感到项间一凉,尖锐冷硬的金属抵在了自家的脖子上,因来人手上没轻重,很快在他幼嫩的脖项上划出一道血痕。
要害处被人拿捏住,步惊云眉也不皱,只是无悲无喜地望着面前忽然出现的人。
那人一连点住他身上几处大穴,而后足下轻功运转,将他带到一个偏僻的院落中。
几人方落地,立时便有人迎了上来。
其中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女孩摇晃着手中的小鼓,将步惊云上下打量了一番,细声细气地道:“忙活了这么半天,居然就只抓到这么一只小虾米?若是城主怪罪下来,我看你们谁担待得起!”
“老大息怒,实在是雄霸那老匹夫武功高强,警惕性又高,我们不好轻易下手啊。”
与小女孩看起来是双胞胎姐妹的另一个女娃娃冷笑一声:“所以,你们抓了个小虾米,就想要滥竽充数?”
“不是,老大,我看这个小孩也是有用的,所以费了那么大力从雄霸身边把他抓了过来。”
“哦?这话怎么说?难道雄霸还会为了这么一个小孩而特意找回来不成?”
那人擦了擦额角的汗:“老大,你有所不知,这是雄霸新近收的弟子,而且是唯一的一名关门弟子。据说雄霸为了保护他的安全,还收了三名记名弟子为他作掩护,可见雄霸对此子不一般!”
女娃娃的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一圈:“你是说…只要这个小孩在我们的手上,雄霸就一定会找过来?”
“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布下天罗地网将雄霸那老匹夫俘获,然后获得城主的信任?”
“没错,就是这样,老大你看……”
“这是我们的第一场重要战役,你姑且试试吧。如果成功了,我会给你记上一大功的。”
步惊云被捆绑在墙角边,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想要动用内力冲开身上的穴道,却发现丹田处一阵空无。
女娃娃发现了他的动作,呵呵笑了两声:“别白费力气了,我们既然抓了你,肯定是做好万全准备的。”
她的双胞胎姐妹续道:“早在点你穴的那一刻,我们就给你下了十香软骨散。未来的两个时辰内,你恐怕都动用不了内力,所以,别再白费力气了。你最好祈祷在雄霸的心中,你有那么一点位置。要是两个时辰之内,雄霸肯赶过来,你就什么事也没有。”
“要是两个时辰之后,雄霸还没有过来,我们就只好杀了你泄愤了。”
步惊云没有想到,难得出来一次,便碰到这样的事情。他虽在帮中勤练武功,对于江湖的险恶,这还是第一次切身体会。
看来,师父的潜在敌人,比自己想象的更多。想要天下会帮主命的,更是大有人在。
不知怎么,步惊云居然心中笃定,嬴政一定会来寻他。只是,难道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等着被救吗?
步惊云看了看自己变得与寻常稚童无二的手,眸色转深。
第16章 天池
虽然领头的两个女娃娃看起来颇有些小聪明,但到底年岁不大;缺乏谋者的沉稳与从容;眼见着大半个时辰已过;天下会帮主却仍不见踪影,便不由焦躁了起来。
偏生她们手下的人还在煽风点火:“老大;你说;雄霸到底会不会过来了?如果他不过来;我们岂不是白忙活一场?”壮汉委屈地道:“我肚子都饿了;想吃烤乳猪……”
“与其考虑雄霸会不会过来的问题;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才能把他引过来。你啊;偶尔也动动你的头脑吧。”说罢;女娃娃不耐烦地道:“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吃吃;跟只猪一样!”
一旁的步惊云低垂着头;仿佛对自己的处境认命了一般,没有人注意到,他被在身后被麻绳捆缚的手微微动了动。
在这大半个时辰之内,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体内内力正在逐渐回涌,虽比平时的流速略慢一些,但根本不像那两个女娃娃所说的,需要两个时辰才能恢复。这样算来,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有自保之力。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众人走动的频率越来越高。
“难道我们的书信还没有送到雄霸的手上吗?还是说,雄霸果真不打算要这个弟子了?”女娃娃烦躁地瞥了步惊云一眼。
另一个女娃娃走上前,轻蔑地抬起步惊云的下巴,冷哼一声:“说什么练武奇才,这根本就是个拖油瓶嘛,要是我有这么一个弟子,也不会回来救他的!”步惊云黝黑的双瞳静静地望着女娃娃,那个瞬间,女娃娃竟觉心下一颤,下一秒,恼羞成怒地狠狠地一掌朝步惊云掴去:“看什么看!”
步惊云的头被打得偏到一边,眼中依旧没有一丝情绪,恍如一个不知疼痛的木偶娃娃。女娃娃别过头去,不再看他。步惊云的眼睛,总让她有种不舒服的感觉,她怕再看下去,她会控制不住情绪。
“既然雄霸根本就不在意步惊云的生死,不如…我们将他献给无双城主吧?”女娃娃头脑中灵光一现:“自己的弟子在自家地盘上被人掳走,这种奇耻大辱,我倒要看看雄霸怎么忍!只要能损了雄霸的面子,想来就是伤不到雄霸,城主也会记我们一功。”
“可是,老大,我们这样把雄霸往死里得罪,真的没问题吗?”手下的一人不由担心。
“怕什么!掳走步惊云的可是无双城城主,关我们什么事?我们天池十二煞如今在江湖上声名未显,又有哪个会怀疑到我们头上?”
“老大果然神机妙算……”
话音刚落,周围风沙忽起,一层一层蔓延开来,众人一时被吹得迷了眼,又兼那风沙力道一层大过一层,他们连稳住身形都很困难。
众人惊疑不定地望去,却见乌云压顶、阴风怒号,天边更是骤然间电闪雷鸣!气流拂过身侧,如同数千把薄刀齐发,刮得人鲜血淋漓。
“不好,这天气有古怪,大家小心!”说是这么说,但即便再小心,在这强势的力量面前,有哪个能够抵挡得住?不一会儿的功夫,众人已是伤痕累累,而对方连个面都未露。
只此一个照面,高下立现。女娃娃心中不由有些后悔,早知雄霸有这样的本事,她们当初即便请入天下会被拒,也不该投靠无双城!更不该打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主意!亏她方才还自信满满地自以为可以瞒过雄霸,挑拨无双城与天下会之间的关系,如今看来,简直可笑之极。
风势越来越大,内功浅薄、体重轻的率先支撑不住了。眼见着一人被飓风卷着,高高抛在半空,而后血肉模糊地落下来,众人心中就是一阵发憷。
忽然,被女娃娃死死攥着的一块巨石开始松动,女娃娃心下一惊,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见那石头凌空飞了出去,被气流迎面劈中,而后寸寸崩裂,化为粉尘。她自己则在千钧一发之际被彪形大汉艰难地拽了住。只见那彪形大汉手上拽着一个,肩上骑着一个,另一只手则死命地扣着墙,那只手五指早已破损,连指骨都快露出来了。
“请雄帮主出来一见,我等有重要的事要禀告雄帮主!”这汹涌的气流压得人五脏六腑极为难受,两个女娃娃强行抵抗着浑身的颤栗,扬声道。她们实在是不想让这个状态继续下去了,己方的生命,全然只在对方的一念之间,这种感觉,很不好受,且他们也快支撑不下去了。
一旁步惊云见天地色变,便知嬴政已到。他本就忍耐了许久,如今内力已恢复了八成。他趁此机会蓦地挣开绳索,一招“密云不雨”朝着就近看守自己的人逼去。
此人因离步惊云最近,嬴政为防误伤爱徒,施展剑势时特意避了开,倒是让他逃过剑气压迫之苦。只是,自己的伙伴以及老大的惨状还是深深地震撼了他。耳边尽是瓦釜雷鸣及山石崩裂之声,他仰着头,惊骇地望着头顶仿佛随时会落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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