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瞧着下面迟疑的儿子们,敲了敲案子,低喝道:
“还没呆够?别以为不吱声我就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今天开口与没开口的都给我好好学学为臣、为儿、为夫、为友之道。来人,将这些家伙都给我清出去,看着厌烦,保成你随我来。”
众人磕头,站起又磕头,三跪九叩后,才纷纷离去。
、第90章 退而求其次④
三阿哥抹了抹额上的汗水,撑着膝盖缓缓站起;又摇了摇;随后很快就有谙达扶来,对着各位点了点头后;第一个晃悠悠地走出了大殿。嗅着外头带着生机的气息,叹了句;
“躲过一劫;真不容易……家宴啊,看来缺席的几人除了小六习以为常;其他怕是心有恐慌的吧。”
四爷则将小六扶稳后;才垂眸站起;脚步刚跄踉了下,就被小六回握住手臂,拉稳。
小十三一时半会起不来,就屁股落地地揉着又疼又麻的腿,等着恢复感觉,小六见状抿嘴将人拉起,半扶半搂。
三人在谙达的帮衬下,一道出了大殿。
随后而来的八阿哥,则依旧保持着风姿,眉带春风地站起身后,靠近小六,压声说了句,
“六哥,相较于我,你还是喜欢小十三些啊,不过这两年要是无聊了,可以随意来我府里饮杯茶,不像四哥那,你不但得避嫌,还得要让四哥快些诞下子嗣。”
小六扭头盯视住八弟,一把按住瞪溜圆了眼睛,一脸愤然的小十三。眼内也是隐有火光在跳动,过了会终是嗤笑出声,
“那还真得上门讨一杯茶喝了,不然对不起你的心意了。只是你如今越大,我是越看不懂,是因为不需要借助我的力量了吗?
虽然替我办事的人都是你四哥拨下来的,但我依旧是你哥哥。而四哥也是你哥,不能论及长辈的私事,难道你不懂的?不然我也禀了皇阿玛,让你也一道学学?四哥你说是不?”
八阿哥噎了噎,再次笑了笑,转身去扶因跑的过急,而差点摔滚下台阶的十四,而十四这次真的是伤心了,眼泪止不住地下滚着,嘴唇张了又张,哑哑地问了句,
“六哥,我要禁足了,有话要与我说吗?”
小六望着小十四,真不知该说什么了,小十三冷哼一声,“脸皮真厚,竟然还好意思来问,真是拜你所赐。”
倒是八阿哥眸光闪动地瞧了会小十三,忽地笑出了声,“看不出来啊,原来你也是知道的,只是这等违逆之事,还是少沾方好。”
小十三揉着膝盖,与僵麻的小腿,语带嘲讽,毫不客气地说道:
“八哥,这话就不对了,要是十四弟违逆了,你也讨不到什么好,毕竟与他走的最近的不就是你么?下至谙达宫女,上至德妃娘娘,对了还有皇阿玛都知道的。”
小六吐了口气,低喝一句,“小十三!”颇为头疼地拍了拍额头,随后弯腰将小十四先前磕歪了的帽子正了正,缓缓说道:
“本来是想慢慢和你说的,我也不知道这话你哪里听来的混账话,竟然在大殿之上嚷嚷,打你板子都是轻的。
要知道,六哥是不能做媳妇的,你的媳妇未来定是能为你诞下子嗣,掌管好你所有的一切,让你日子过的自在又舒坦的。
而六哥也会娶个这样的人的,我们所有的皇子都会这样过日子的。”
说完看了眼四哥,想要探手去握住四哥的手,但又缩了缩,对着一直候在外头的石抹,说了句,“我们回吧。”
四爷手指微弹,垂眸握了握拳,拉着小十三,目光转向小十四,却被扭脸躲过,也就熄了要送他回去的想法,一步步地往阿哥所走去。
离那场因小十四而起的闹剧,已过去大半年,小六窝在缀锦阁日日看书,临帖,练字,画画。不曾出荣府,最多也就逛逛园子,受邀出席荣府内的几场宴席,已算是最热闹的事了。但林姑娘外头的庄子是不去的,就像是独成一小世界,不再关注外界,也不受外界影响。
这种将日子过的如浮生一般的态度,让周围服侍的人看在眼里,急在心头,怕他心里委屈,却一直憋着不说,照料的更加细致。
还好四爷虽然看着不再过问小爷的事,却也总是让薛蟠薛大爷,悄悄地送些有意思的玩意进来逗趣。但如今已是夏日炎炎,连挂在廊下的那些鸟雀都蔫儿吧唧的,小六更是没了兴致。
小六送走课业师傅后,只穿一身鸭卵色团绣绸小衣与一条柳黄色的绸裤,懒洋洋地趴在廊下的一条竹藤制成的春凳上,拿着一截草茎逗弄着肚子已吃的滚圆,还在不停动嘴啃菜叶的肥白兔子。
忽地说出一声“好蠢,除了吃就是睡,哦,还有睡醒后的添毛发。”
顿了顿后,又戳了下兔子的耳朵,却被耳朵抖开,小六也没在意,继续说道:
“你都这么肥了,吃了你可好?只可惜皮毛差了些,不然也可以做袜饰”
惊得蹲在不远处正往冰盆上扇风的台吉,差点一屁股坐下,明白六爷这是在自问。手指抖动着,赶紧招来一位小谙达,悄悄地吩咐几声后,只见小谙达跑的飞快,才转回目光,有些迟疑地问了句,“要不奴才这就将他送入厨房做个陈皮兔丁,十分酥烂软绵还开胃。”
小六抽出一把点漆折扇,敲了敲躺久有些发酸的后脖颈,复有趴下,声音有些发闷,“‘四哥’都不会瞧上它,我吃它干嘛,我在这呆了一晌午,这家伙竟然也呆着不挪窝,孺子不可教也。”
台吉赶紧将人抱下,让人取来才冰镇过的酸梅汤,思量了会,只盛了小半碗,递了过去。原以为六爷会吵着再要一碗,哪知一声不吭地喝完后,又软了回去。
整个围廊都用冰水镇过的竹席拦住,只留个几处晒不到太阳的通风口,外头也是早就移植了吸暑的植被,虽比不得在避暑山庄,却也绿叶成片,碧波翻动,竹雅阶凉。
小六睡意浮浮沉沉中,只觉得一直在扇着的凉风忽地没了,不舒服地动了动脚腕,将赤着的脚丫子垂到地面触了触,又舒服地蹭了蹭,继续睡去。
身穿朝服,外罩褂子的四爷,紧捏住发出声响的翠玉朝珠,一路疾走而来,远远看见廊上趴睡着的人后,才脱靴放轻脚步,迎着同样小跑过来的台吉,压声问着,“怎么了,可有哪不对?”
台吉抬眼又垂眸间,瞥见四爷满面潮湿,朝服也浗湿发皱的样子,后退几步,先是递上一块湿手巾,眼看着擦完汗的四爷,面色稍松,眉眼也不再凌厉,才转手将搁在冰盆里的手巾,也递了过去。并将六爷对兔子的评价复述了一遍。
四爷将冰凉的手巾贴在脸颊上,轻手轻脚地往小六处走了几步,眯眼细看了会睡着的神情,心中稍安。又看了眼紧贴在身上,黏腻的难受的朝服,一边解着,一边声音平稳地说着,
“皇阿玛说一不二,连带着不能一起去避暑,他是心有埋怨委屈,却不好说,心里憋的。也怪我一直都没来看他,但皇阿玛的人一直盯着,今儿个要不是小十三在外面闹,一样不好进来。
不过这半年来,事情也安排的差不多了。爷大婚前一晚就将他接走,至于代替六爷的那人,你也不必挂心,已调养得当,除了你们,一般人是看不出的。”
台吉接过四爷递过来朝服,颜色深细看不出什么,手一摸上去却能感到不少细纱,就像沾染上了东院墙那边专门辟出来种芝兰的细沙地。
疑惑地多看了几眼,上面不但潮湿,下摆与袖口处已蹭脏,纱制外褂的腰部还有几丝皱裂,刚折了几折想要问:可要去取许久没穿过的常服时。
脑袋忽地一蒙,惊讶至极的声音已不可控制地蹦了出来,“我的四爷,您是爬墙进来的?”
、第91章 退而求其次⑤
从没爬过任何墙,不但落地时的姿势狼狈;还蹭的一手黑;脚踝处也隐隐作痛的四爷,听到这声惊呼;脸色顿时发黑。
想起那片摔下来后,因又是滚压又是被踩;已毁掉大半的兰草;眯了眯眼,决定回头就让人来把这块地给掘了;挖成深水池;蓄养锦鲤。这样就算有人知道东苑这边的围墙很好爬;也不会傻傻地去爬,更不会有如今日这般能轻易地混进来。
眼神锐利地扫了眼台吉后,将衣服脱的只剩中衣与贴身小裤,“外面所有守卫都因吃罪了小十三跪成一圈,我这不用你守了,将小十三请到阴凉处,好生伺候着。至于侍卫们,你就说合说合,别让他们进来就行。”
台吉蠕动了下嘴唇,想说种那边的兰草都是皇上赏赐下来的,您是否是从那来的,但又不好意思问,只好默默地退下。
捧来一套素净的衣物后,躬身退下去前宅打点,心里还惦记着东苑的那片,早已没救了的兰草。
而四爷则撩起铜盆里的清水,仔细地细干净,方才屏住呼吸,弯腰凑近小六身前。
目光柔软地看了好一会,才肯低唤数声,却被一掌糊在脸上,手指还弹到了鼻梁的脆骨上,有些疼。四爷无奈地捋了捋鼻梁,坐了下来,决定看回就走。
却见对方吧唧了下嘴巴,松开不高兴的眉结,挪开睡热的地方,嘴里还含糊地咕哝着,“不许吵,再吵我就去。”
半年不见,这家伙的身量又长了好些,目光划过他系在腕子上从不离身的血珀后,眼中浮起点点软色,弯腰拾起搁在冰盆边上的绢扇,一下又一下地扇了起来……
凉风徐徐中,日头的光线在竹席上由上至下地移动着,而小六鬓边的汗珠,只要一落在藤枕上,也很快被擦掉。热的烦躁,心中也烦躁的家伙,在着一阵接一阵的凉风中,也不再频繁地翻动睡热了的身体,喃喃地了句四哥后,安分了下来……
四爷顿了顿手里的动作,叹息一声,瞄到来到这后就像在怕什么似的缩成一团,却又怀着侥幸心理,紧跟着伺候,又躲远了的福喜。
对他招了招手,将手里的扇子交给他,而自个则躺上春凳。
春凳过于窄小,四爷只好侧着身子,大半的身体歪在外头,并竭力稳住不掉下去。
福喜满头大汗,委委屈屈地细声说了句,“爷,呆久了不好,时间短点奴才也好打点那群小子。回头您接走六爷,日日都可在一起了,何必冒这个风险,而且您的脚有些肿了……”
“不妨事,我抱抱他,马上就走……”,四爷将声音压的轻的不能再轻,连呼吸都变得细小而柔软,轻手轻脚地将人虚拢了拢,默默地感受着不安了半年的心,再次落实的感觉。
这种丝丝缭绕,半酸半涩,还带有些许激动的心情,让四爷一直平和的眼睛都有些发潮。
而小六恍惚中,也辨不清是不是梦境,感到空落了许久的身体有个熟悉至极的人抱上来时,满足地哼了哼,又蹭了蹭,还没问四哥你怎么来了,身体已自发地找到个舒服的位置,然后以极快的速度睡沉,
睡的极其舒适而又精神饱满的小六,睁眼迷离了会后,又双目无焦距地看着依旧蹲在原地扇风的台吉。直到视线清晰了,才察觉那张面无表情的皱纹脸上,似乎有让她极为头疼的怒火在燃烧。
迟疑地问了句,“四哥呢?”
哪知台吉的脸顿时开裂,几次攥着拳头呼气吸气,面部略带狰狞地回了句,
“这里没有什么四爷,只有老奴在。您既然醒了,老奴也得去挖草、掘地,铺砖、引水、买锦鲤,四处寻找那些世上难寻的兰草去了。
您若是有日子没瞧见老奴,也不需要担心老奴是否还活着的,老奴定是为您鞠躬尽瘁的。”
小六失望地摸了摸胸口,又看了会天色,原来真是梦,这时候的四哥也肯定忙的不可开交,毕竟皇阿玛撂挑子命二哥监国,带着一伙人就去避暑了,二哥的那帮子手下不忙着捣乱都很好了……
静了静心,有些戏谑地看向台吉,“挖草、掘地,铺砖、引水、买锦鲤、兰草?这是要干什么?台吉你傻了吗?都夏天了,谁还站在日头底下赏鱼,这时候就算去移植莲花,也难成活的。不就去买兰草吗,至于说的这么可怕,不买也行啊,反正我对那些娇贵的东西不感兴趣。”
被四爷快要搞疯掉的台吉,虽然端着无比严肃的脸在说话,眼内却是闪耀着恶狠狠地凶光,
“东苑那边的兰草您还记得吗?没了要掉人头的,也不知哪个宵小爬墙溜了进来,将一地的兰草毁坏的差不多了。”
小六眨眨眼,茫然地啊了声,“宵小?”再反应过来要说什么时,台吉已闪身不见。
被称为宵小的某人,正站姿恭顺,面容严肃,垂着头接过太子爷递来的一本折子,打开快速参看几眼,抽了抽嘴角,刚要开口,鼻子就发开始痒,紧抿着嘴神色莫测。
太子爷还以为事情难办了,也面色沉郁,手指敲打着桌案,忽地叹息一声,
“也罢,这件事你就别管了,老爷子不在京里,我做好是应当,做不好就等着挨训。这起子人一点都不能体会到爷的难处,还给我捅出这么大个窟窿来,让他们自个排队沉江去。”
再看了眼四弟,只见他眉尾抖动,一脸忍耐的样子,又继续说道:“没事,你不用担心我,爷还没到了缺他们几个蠢材的地步。若是外人来告我是要护着的,自个犯爷手里了,那就得好好地,一个个地收拾了,不然都当爷是软面筋,可以随意抓捏了卖钱。”
四爷还不曾表态,但太子爷既然啰啰嗦嗦的一大堆,还自说自话地讲完了,觉得没问题便摆了摆手,脸部紧绷地去后堂整理衣物去了。结果摆好姿势好半天,楞是没打出半个喷嚏来。
待走到前堂来时,太子已不见踪影,而各部的官员手里还拿着要太子过目的折子,苦哈哈地看着四爷。
四爷默默接过,端坐回原来办公的位置,一本本地看起来,看完一本就写一张纸,夹在里面,还分门别类地叠好。由日头正盛一直忙到月上中天,红烛影摇,头都不曾抬起一下,连摆放在旁侧的茶都热的放温,凉了倒掉,再续,再倒。
底下办事的人见此都摇了摇头,要不是上头的那位一生下来就被立在储位上,办事又是如此,兄弟手足又怎会在底下暗蓄力量,不是伺机而动就是下手拉扯呢?心中坦荡荡的怕也就眼前这位了。
不过皇家之事也说不清,谁知道皇上打的是什么主意,要知道一个不好,磨刀石将还未雕琢锋利的刀,磨坏了也不是没有的事。就算太子是个手段了得了,经得起暗斗,站的住脚跟又如何呢,只要底下人不安分一天,他的位置就不能稳坐一天。
、第92章 偷龙转凤中
宋格格在缀锦阁一年,却从没见过四爷;六爷一面;身边唯有妙玉。日子过得是除了不能自由进出,享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