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弟就住在那,他的府邸与我比邻而居。祚儿,我知你对弟弟们都是极为疼爱,有求必应的。但他的心太大了,只这半年,朝中半数臣子皆被他拉拢。你知道他是怎么拉拢的吗?”
小六抬手遮在眼帘上,远远望了眼,又看了眼快要赶到的四爷府,也没比出差别来,于是笑了笑,只觉得四哥不吃亏就好。
嘴里也回着四哥的话,
“真能在半年就分出归属的,左右不过是用钱或者用利了,这些人归拢了有什么用,一个个都是墙头草。真有事情了,跑的只会比兔子还快。除非他能有‘四哥’那样的速度,在他们跑前就能将他们抓回来。其实最好的,还是掌握住那些人的命脉,打稳感情牌。”
四爷听完点了点头,又咳嗽了声,“那将来他说了什么,还是求了什么,你都思量下。”
小六回头看向四哥,再度笑了笑,“放心吧,四哥,我只是不管事而已,作为六阿哥,该有数的,还是有的。”
四爷抚了抚他的脸颊,放慢马速小跑着靠近府前大门。
朱红色的高门正宅前,老远就探到四爷回来的几位管家,在四爷迎娶嫡福晋的这一天,率领着府里一干大小,恭恭敬敬地站成两排立规矩。
只是探听消息的人回说,只有四爷带着六爷骑马回来了,并无其他人了。负责迎来送往的高管家只愣了会,依旧决定按照原定的办,谨慎点总没错。
四爷这刚一靠近,高管家就小跑过来,拉住了马匹,熟门熟路地来伺候爷下马,并递上巾子。只是这一次四爷只擦了擦手汗,转头就对着六爷伸出双臂,欲要将人亲自抱下来。
高管家是开府牙后才来的,并不清楚四爷与六爷的事,只略微打听过这主子的喜好与关系较好较差的几人。虽然知道,但看爷这自然的样子,也是吓了一跳,
小六倒是将脸上的汗擦干后,才吐着气扔回巾子,抱怨了声,“这天气还真热,火笼似的,幸好一路过来,马匹带着风。”
四爷再度张了张双臂,小六瞪了他一眼,嫌弃道:“我不小了,下马不要四哥来抱了,这半年我可长高不少。不许笑,笑了我就回去了。”
根本没笑的四爷坚定不移地举着双臂,认真道:“我可没笑,你什么样子没见过,别闹了,快下来。”
小六撇嘴,刚按上了马鞍欲要跳下来时,一声有些凄厉又焦急万分的声音在这个静谧的街道上响起,不但惊起不少,也不知藏在哪躲凉快的小鸟雀们,也将小六的手劲给惊没了。本想跳下来的身子就这么一歪,一声惊呼地落了下来。
幸好四爷一直都没收会手臂,顺势撑住小六的腰部,将人稳了稳就双臂一捞,将人捞入怀中。刚还不会惊慌的心,现在却跳的厉害,面色冰寒地将人往怀里紧了紧,观察了好半响小六的神色,才眼带煞气地盯视向罪魁祸首:福喜。
福喜一身湿哒哒,也是神情慌里慌张自马背滚了下来,飞奔过来,胖乎乎的肚子还一抖一抖的。就这么往地上一跪,眼泪鼻涕横飞,抽抽搭搭地瞧着六爷,本欲靠近,却因四爷气势太盛,实在不敢靠近,只好瘪嘴就喊,
“爷,我的爷,您可让奴才好找啊,奴才我从大爷府里一直找到荣府,又从荣府滚到四爷府,可哪都没见到您啊。爷,奴才刚才还想着,要是再找不着爷,奴才就去以死谢罪了啊!”
小六扭了扭腰,要让四哥松些,结果抱的更紧了,只好闷声闷气地说了句,“我这么大个的人了,你急什么,真的太吵了。”
四爷也是跟着说了句,“不用管他,你不是嫌热吗?我们这回屋。”
将人打横抱起,目光在福喜停下的马车那边,稍稍的顿了顿,而后干脆地往正门内走去。
四爷走后,如此一举让候在街上的全府上上下下都有些发懵,确实见到了四爷没人伺候,没人跟随,只带着六爷回来了。但福晋哪去了?今日还是洞房花烛之夜,将来宫里怪罪下来,谁都逃不了干系的。
几位管事额上冒着冷汗,面面相觑了会,最后还是高管家开了腔,
“既然四爷也没发话,福晋也定是没事的,估计随后就回来了。一是继续打发人去哨探着,等快到了,我们再来迎一次。二是以防万一,派人赶去宫里探听消息,或许还可以在半道上就能见到苏谙达,只要见到他,应该就能知道始末了。”
大家纷纷赞同,也绕着由角门入了府,一时半会,这府邸门前就剩下了一辆马车与跪着的一人了。
心知又闯祸的福喜,就算只剩下不相干的守卫们,也是不敢起来的,只战战兢兢地跪在原地,嘴里念念有词。
而马车的帘子却是动了动,下来一位身穿鹤羽道袍的少年。
少年沉吟一会,走到福喜面前,虚空点了点他的面容,淡淡都说了句:
“跪着吧,要么离开这里,要么吃一番大苦,继续留下。之前劝你,你不听,纵然一起长大又如何,他依旧是主,你是仆,若是让六爷皱眉了,四爷可不止会皱眉。”
说完一边走一边取出一块牌子,递给了拱卫府邸的侍卫们,由人引着自宅子后边的角门,进入府内,心中还想着百思不得其解的事:
‘这个面相上看去,本应心中无物,眼中也无物的男人,竟然有了这么在乎的人。而那个心中本应装载万物的家伙,竟然也只能看到一人了。”
其实这位道士的到来并选中作为小六的假扮之人,并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一直待在一座无名山上,一心修行,只有年初与年末见一次两位师傅的柳忘,在十岁这年的除夕,忽地被师傅赶下山,勒令度完最后的红尘,再回来。
可是走遍大江南北,却一无所获,他也不做欺世盗名之事,只会偶尔提点下,在尘世间苦苦挣扎的芸芸众生,却没料到,就这么一来二去地积攒了不少民间的传闻。
被说成行走在神仙旁侧的小童子,来世间点化众生,能什么点石成金,什么点化盗贼,什么翻手就能召唤贵如油的雨水……
这些神神叨叨的事情他不在意,却有人在意。他懂的东西不少,却依旧只是个力气比旁人大些的少年,也吃过不少的亏,最后还是遇上了薛蟠,薛蟠自然而然地将他带到了四爷面前,一是这人确实有几分本事,二是也希望他能帮到四爷,三么就是不想这么个人落在旁人手里。
但柳忘在见过四爷递来的一张小相后,平淡无波了多年的心忽地跳动起来,那种感觉就像是看到了命运息息相关的人,甚至连生死因果都是极重的,但看不出谁是谁的救赎,或是谁是谁的灾难,而后面将会发生的事,更是全都看不见了……
所以四爷提了要他假扮六爷的事后,此人只神色淡定地回了句,“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随后就此盖棺定论,四爷给予最大的信任,而柳忘则由尘外人变成了真正的尘世之人,自此扑入红尘,再也没有退路。
四爷也觉得很奇怪,为何会如此信任一个人,基本是毫无理由的,虽说柳忘的气韵是天然的,通过后天的努力,也确实很难培养出皇家该有的神韵。但只是很难,还是可以用其他方式弥补的。
却还是选择了他,在这个查不出身世,凭空冒出,空白了十年的少年身上,将所有的筹码通通投入,开始了一场人命与幸福的豪赌。将三人都绑在一块,放上战车,悄悄地潜入敌军,乔装打扮与敌人一道生活。
一旦被发现,将死无全尸,但若是能借此获得小六的心,并等待最佳时机,找到契机获得最终永不再有的惊慌,永不再有的害怕,能光明正大的幸福。
、第98章 真龙或8假龙
四爷将人抱入房内后;才放人落地,捏了捏后颈;摘下帽子;对着小六嘀咕了句;“人没胖怎么重了这么多?”
小六一听立马就急了,“半年没见;爷是高了壮了;不是小孩了!”说着上前就去比身高;比胳膊的粗细,可惜比来比去依旧没有四哥壮实;也差了一个头,闷闷不乐地也摘下帽子;扭脸背对着四爷坐下。
四爷挑了挑眉,也没理会这家伙,摊开双手由人服侍着解衣饰鞋袜,脱的只剩内服,才淡淡地问了句,“洗澡水备好没?”
“回爷,已经备好了,前门那边也有话递进来,说是福晋再过三条街就回来了。”
“知道了,福晋今儿也累了,告诉她,也不用大张旗鼓,爷晚些再过去。”
小六哼了声,转身就要往外走,四爷哭笑不得地一把拉住人,“别闹,你们下去吧,待会将柳忘请过来。”
服侍的人全部退走后,四爷拧了把小六的脸颊,刚唬上脸,准备说话。小六却不买他的账,乜斜着眼,抬高下巴,眼带傲气。四爷还以为他会说什么,或是塞过来一拳,谁知道竟然只是鼓了鼓脸颊。
这么一来,四爷再也绷不住脸,笑意层层叠叠地染上眼眸内,探手揉了揉他的腮帮子,哭笑不得地说着,“疼吗?”
小六立马瞪大双眼,一脚踹了过去,脆生生地问着,“疼吗?”
四爷嘴角抽了抽,疼劲过去后,才认真地点了点头,“疼,下次轻点。”
一把扭住转身又要走掉的小六,对视了好一会,才垂头解着他的衣物,嘴里说着,
“别动,脱了一起去洗澡。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任性,发脾气。别紧张,福晋那我只是去坐一晚,今晚是必须的。否则不但大家都没脸,要是再塞个什么人进来,我又要头疼了。”
小六想了会,也没再说话,顺从地由四哥脱的只剩亵衣亵裤,一起泡入澡桶内。
相对于小六忽如其来的安静,这会的四爷也没如往常一样趁机动手动脚,亲亲我我。微沉着脸色,待洗去外头带回来的暑气后,便十分快速地擦干穿戴齐整。
看了几眼怀里的人后,抖了抖嘴唇,却不知该说什么,就这么强势地搂紧他的腰部,一起躺倒在小竹榻上,分毫不让。
相同的面料,相同的做工,带着相似的体温,滑过彼此的肌肤,挨蹭间摩挲着,传达着彼此的心情与体温。
小六是畏热也畏寒的,幼时的一场人为的大病,差点以为会夭折,而后的调养更是不敢马虎,就算住在宫外的荣府里,也是有太医魏老头在日日调养,夜夜监护的。
要是往常,这么一抱紧了,要么早就嫌弃地一脚踹来,要么早就嘻嘻哈哈地闹成一团。
这种安静的姿态让四爷有些不安,将人放在怀里,一个劲地抚着他的后背,不知是在安慰小六,还是在茫茫无边的道路中,瞪大发慌的双眼,竭力寻找着属于彼此的出路。
直到一身小六打扮的柳忘,也不知看了多久,才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咳一声时,四爷才停下手里的动作,眼神浅淡地瞟了过去。
而柳忘竟然也用着与小六相似度极高的脸庞,面无表情地回看过去。
小六隔着珠帘,柳忘那凝止不动的表情,看不怎么真切,但这么乍然一瞧那通身的气派,也还是有些吃惊的。看来能让人畏不畏惧,样貌的问题不太大,而是底蕴的多少。不说四哥,就连十分喜欢玩耍,逢人就笑的爽朗的小十三,也是有这种不怒自威的气势的。
但这个只是生活在山野与民间的小道士,也能有这般气势,却有些奇怪了。翻起身坐好,目不转睛地盯视了好一会,又转头看向四哥,神色有些愣怔,
“难怪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四哥,你见过他的本相没?若是本相再加上这气派,你觉得像谁?”
四爷敛眉深思了会,也缓缓坐起身,捞来一件外袍,松松地披在小六身上,将他白色的内服遮掩好后,再度打量了会柳忘,也是按捺下惊疑,缓缓说着,
“柳忘,你进来,六爷原本就与我亲昵惯了的,而现在你是六爷。”
柳忘也没说话,垂眸稍加理了理雪青色的织纹长袍,一手提袍,一手撩起珠帘,穿过珠帘站定后,神色淡淡地拱了拱手。
小六再次上下打量了会,笑了笑,“原来你叫柳忘,四哥,你哪里找来的人,这么有意思。对了他是六爷,那我是谁人了?在这府里,能和你住一屋的,除了福晋也没人了啊。”
四爷微微皱着眉收回目光,被小六这么一说,再这么一看,这人不装扮时,确实与自己有几分相似,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面前的桌案,思绪有些纷乱。
脑子还在梳理着丝丝缕缕的不对劲,嘴巴上便随口应了声,
“这里是四贝勒府,而且书房这院子不是谁都可以进来的,福晋也不行。”
小六一改之前的安静,有些高兴地弯了弯嘴角,虽然并不清楚到底在高兴什么。
四爷忽地神情一变,拍案而起,不但面色冷了下来,连目光也冷厉的宛若实质,射向柳忘,
一字一顿地问了句,
“你与六弟同岁,你与我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你在我无计可施备受折磨的时候出现在我面前,给我希望,助我实现不可能的想法。
派出去查访的门人回报说,怎么也找不到你说的那座修行山庙,连那座山都不存在。我看不到你的恶意,所以将一切都归结为你确实有独特的技法,而我确实渴求他。”
四爷毫不避讳地指了指小六,并重新将他抱入怀中,以占据的姿态,亲昵地抚了抚小六的嘴唇。抬起头时,再次看了眼依旧平静无波的,恍若局外人的柳忘,话都说到这份上,此人却连姿势与态度都没有变,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此人若是能用好将是大才的想法。
眼眸再度沉了沉,掩去心思,嘴上是冷笑出声,“曾经问过你,所求何事,你回了个别无所求。那么现在你的答案是否依旧如此?”
小六张了张嘴,复有闭了回去,本有些紧张的眼神也渐渐安定下来,回搂住四哥的脖子,静等柳忘的回答。
柳忘露出一抹苦笑,“四爷,您眼睛里有没有杀意,我还是看的到的。”
随后又拱了拱手,往前几步,凝视着六爷的侧脸,神情严肃,“自从见到六爷后,命运的轨迹越来越乱,我已无法参透,说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解开外袍的衣襟,小心翼翼地抽出一抹金色软缎来,待全部抽出展开来时,竟然是一件小婴孩的贴身小肚兜。语带叹息地继续说道:
“两年前两位师傅忽然说小道有红尘俗世未了,劫难一天不度,一天就不是他们的弟子,于是便将小道赶下了山。走之前,又将这个交给了小道,说这东西就是小道无法去除红尘的因。”
小六一见那颜色,手指就微微颤了颤,瞪大了双眼细瞧了上面的同色纹饰后,霍地站了起来,跑到柳忘面前,细看了几眼,竟然愣在原地,目光发虚,嘴唇颤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