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了指柜台那边,“这间店是我朋友开的,我最近休假才有时间过来,齐总可不要认为我偷懒。”男人笑的时候很迷人,脸上的酒窝不显得孩子气,反而带着几分懒散随意。
齐郁垂着眼,喝了口咖啡,淡淡瞥了他一眼,“想不到大明星不仅歌唱得好,搭讪的技巧也不错。”
“搭讪也是要挑人的。”男人忽然凑近,伸手支着下颚,“怪只怪齐总实在太显眼,整个咖啡厅里人都忍不住偷偷看你,我再不过来就被人抢先了。”他侧着头,笑了笑,“我还欠齐总一句‘谢谢’。”
齐郁把咖啡杯放回盘子上,直直地盯着男人的眼睛,“我听过你的歌,做那样的决定不过是不想公司失去一个天王级的歌手,你真要谢谢,这杯咖啡就够了。”
“没想到齐总是这么容易满足的人,我还以为可以期待得更多……”男人笑得颇有深意。
“有些事不能想得太简单,也不必想得太复杂。”齐郁的语气很轻,甚至节奏都是慢的,偏偏有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力量。
男人撇嘴,笑容里带着三分嘲意,“圈子里规则就是这样,与其被人牵制,我宁愿自己先去掌握规则。”他看着齐郁,眼里的意思渐渐明朗起来,环着手靠坐在沙发里,“齐总真的没有什么别的想要的?”
齐郁静静看了他一眼,“你以为我帮你是为了这个?”
“难道不是?”男人摊了摊手,讽刺地说了句,“我想不到还有什么是齐总想要而我又给得起的。”
“那只是你以为。”他侧着头望着窗外,雾气似乎散去了一些,街上的人行色匆匆,仿佛没什么东西能让人驻留脚步。
“也许我的做法很容易让人误解,潜规则什么的本来就是圈子里的常态,我只想告诉你一点。”他回过头,轻声道,“若你自己都不自爱,又怎么能让人给你应有的尊重,你明明唱的很不错,完全可以更自信一点。”
说完,他重新靠坐在椅子上,看向被雨水清洗过的街道。
“你真的只是为了这样而帮我?”
男人看着他沉静地侧脸,难得地安静下来,眼里掠过一抹深思。
“就算我回答不是,你也不一定相信,不如让时间证明我所说的。”
沉默一时间在两人中间蔓延。
雨渐渐停了,杯子里的咖啡也见了底。
齐郁看了看表,把搁在旁边的外套穿上,从位置上起身,对着男人道,“我该走了。”
“齐郁。”男人忽然叫住他,把搁在椅子上的伞递到他手上,“你的伞。”
“谢谢。”齐郁伸手接过,转身慢慢走向门边。
“你应该不会拒绝多一个一起喝咖啡的朋友吧?”
身后传来男人带着笑意地声音。
“我叫向冼阳。”
齐郁的脚步顿了顿,推开了挂着铃铛的木门,门外的湿气铺面而来,他深吸了一口气,眼里的平静慢慢地化开了。
十年了,这辈子都不打算有交集的人又出现在了面前。
他抬头,望着雾蒙蒙的天,什么时候才能真的天晴?
齐郁回到家时,已临近傍晚了。
把伞和手上提着的东西放在门边,刚掏出钥匙要开别墅前的花园门,身后车灯对着他亮了亮,紧接着,有人关上车门向他走了过来。
“孙澈?”齐郁看了他一眼,转身开了门,“来了多久了?”
“刚到。”孙澈上了台阶,在齐郁身侧不露痕迹的帮手推了一把,两人隔得很近,孙澈身上被空调烘出来的暖意瞬间袭了过来。
“你没吃饭?”
“你没应酬?”
进了门,两人同时出声又同时摇头,夜色沉沉中,孙澈首先笑了起来。
“一起吃饭吧。”
齐郁朝他看了一眼,开灯从鞋柜拿出一双拖鞋递给他,“进来再说。”
孙澈点头,换好鞋子进了屋,他很少来齐郁这边,上次来的时候还在发烧,人都是迷糊的,根本没时间打量他的屋子,齐郁住的是带花园的两层别墅,面积不算很大,布置上却可以看得出经过了主人精心的设计,米色的主色调让屋子显得柔和而舒适。
“吃什么?”齐郁把外套挂在架子上,转过身问他。
“你要自己做?”孙澈挑眉,他只吃过齐郁做的早餐,像他们这样的人会做早晨已经很难得了,他完全想象不到齐郁怎么可能会做饭。
“家里没什么材料,做不了,叫外卖吧。”齐郁拿起电话,叫了最近的一家酒店的晚餐。随口报出的几个菜居然都是孙澈喜欢的。
孙澈坐在沙发上,看着旁边正在打电话的人,心里有些可惜,他本来以为齐郁会亲自下厨的,转念想想,刚刚才发生那样的事情,他能指望这人用什么样的态度对他,能这样已经很好了,至少他没有把他拒之门外。
齐郁从厨房里拿出碗盘摆在餐桌上,孙澈上前了几步,想帮他拿点东西,厨房这地方又是他完全不熟悉的,一时间也犯了难。
“行了,你去坐着吧。”
“要不你告诉我位置,我来拿。”
“不用了,几个碗而已,你无聊的话开电视好了。”
孙澈坐在沙发上,偶尔回头看着齐郁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有种久违的舒适和满足。
两人安静地吃着晚餐,电视机里正放着新闻,在主播富有节奏的播报声中,屋里的气氛渐渐和暖下来。
“这周末有空么?”孙澈搁下了筷子,他习惯在饭后喝一杯茶,而现在桌上的茶水正袅袅地冒着热气,捂得人心里一阵暖实。
“你有安排?”齐郁抬头看他。
孙澈扒了扒他眼前搭下来的碎发,齐郁的发质很软,软的让自己有些挪不开手,他点头笑笑,“我们去九曲山的温泉怎么样?”
齐郁也放下了筷子,他坐直了身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看着面前笑得一脸和煦的男人,“孙澈……”
“我问过陈医生,你的伤口拆线已经有一段时间,泡温泉没有大碍的,你这周末最后一次复诊,我们回来之后我可以陪你去。”
“孙澈,我们冷静一段时间好不好?”
孙澈没有动,看他的眼神仿佛他只是个正在撒娇的小孩子,“反正你最近都在家里休息,到时候我来接你。”
“够了。”
齐郁一脸疲惫地看着他,孙澈脸上的笑终于收了起来。
他站起来,走到齐郁的身边,“我以为你不在意了。”
“我也想不在意。”齐郁摇头,“即使那个时候你正在发烧,你也该听清楚了?”
“齐郁,你也是男人,你也应该明白有时候是身不由己,这次确实是我不对,我道歉……”
“我不明白。”齐郁打断他,“之前我真的不知道有些事情是我的底线,因为是强求来的东西,我已经变得很卑微,我不想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他抿着唇,垂下眼不说话了。
孙澈叹了口气,“以后不会了。”
齐郁抬起头,诧异地看着他。
孙澈抚着额头,苦笑了两声,“我给你时间冷静,你休息的这段时间不来打扰你,但是假期结束之后,我们试试吧。”
仿佛不可置信般,齐郁张了张唇,“你说的‘试试’是什么意思?”
孙澈笑了笑,眼里融着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满足。
“齐先生,介不介意下半辈子和我一起搭伙过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纠结出来了,吐血。久等了各位!
22
22、扫墓
第二天果然是个晴天。
孙澈的心情很好,早晨起来连空气似乎都比平日清新几分。
他亲自拉开了卧室里的窗帘,阳光照进来,一屋子都是暖融融的,把床头的手机打开,居然有四个未接电话,是齐桓昨晚上打过来的,从齐郁那里回来之后,他不想被人打扰,直接把手机关机了,难得的睡了个好觉。
这家伙不会是有什么急事吧,否则以他的性子打一次电话也就算了,不至于接连打了四个,边想着手里就拨了过去。
响了半天,那边才接通。
“齐桓,你昨天找我?”
“我说孙少,你总算接电话了。”齐桓的声音传过来,“您这是才睡醒啊?”
拿起床头的表看了眼,“好像还没到上班时间吧。”顺手把表带在手上,“行了你,你昨晚一连打几个电话过来,什么事?”
“ESC的岑总不是约了你今天一起吃饭么,我把之前跟他们谈好的合约放柜子里了,你那有钥匙,待会儿自己去拿。”齐桓放缓了车速,顺手调整一下耳机的位置。
“你今天要出去?”
“嗯。昨晚本来打给你说一声的,结果你一直都不开机。我下午回公司,你有什么事就直接打我电话。”
“齐郁在你旁边?”孙澈试探着问了一句。
“在。”齐桓看了眼旁边闭着眼的人,“他正睡着呢。”想了想,还是开了口,“孙澈,你真的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孙澈一愣,没有说话。齐桓在电话那边叹了口气,“齐郁一年四季都在工作,只在每年的这个时候请一天假,你从来没关心过?”就算是朋友也该知道的吧,齐桓把盖在齐郁身上的外套往上拉了拉,他敢说孙澈对他的了解都比对齐郁多,这家伙难道是下意识地忽略齐郁?“今天是小叔和婶婶的祭日。昨晚打给你,本来想让你一道过来的,不过听齐郁说你们昨天见过了,既然他都没跟你讲,我就不多这个嘴了。”
“你们现在到哪了?”
齐桓抬头看了看路边的标牌,“还有半个钟头的路程,好了,我在开车,不方便讲太久,晚点跟你联系。”
孙澈看了眼挂断的手机,重新找了一件黑色的西装穿好,又拨了一个电话出去,“Ami,帮我把今天上午的会改到明天……文件放到我桌上就行了……嗯,我有点事情要出门,和岑总约的时间不变,好的。”
系好领带,把手机放到口袋里,孙澈又低头看了眼表,不知道现在去还追不追的上?
齐桓挂了电话,扯下耳机,忍不住回头对旁边的人道,“是孙澈打来的。”
齐郁懒懒地躺在副驾驶座上晒着太阳,抚着额头,“我知道。”
齐桓犹豫地看了他一眼,“你觉得孙澈真的会来?”
“为什么不会?”齐郁瞥了他一眼,“不是你说他不来的话就揍死他吗?”
“我可没在电话里对他这么说。”
“其实他不来也好。”齐郁忽然淡淡地丢了一句。
齐桓眉头扬了起来。“那不行,那家伙这么多年都没来拜祭过,他小时候也该见过小叔和婶婶的吧,怎么着也该来看看的。”更何况齐郁这家伙还为他劳心劳力了这么多年。现在跟他又是这个关系,总不能不闻不问吧。
“那你刚才还那么说?”
齐桓眯着眼睛,得意地笑了笑,“这不是你教我的吗?正好看看他有没有把你放在心上,不给那小子一点颜色瞧瞧,还真以为你是汤圆呢。”
给齐桓这么一比喻,饶是齐郁也不由嗤笑出声,他不知道怎么反驳齐桓。
真正放在心上的事情哪里需要人去提醒。
“他一会儿会来的。”
“你这么肯定?”
“他不来的话,我之前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齐郁撇着头,望向窗外,脸上的笑淡得几乎看不出。
越接近墓园,原本想要解脱的心也来愈加沉重了。
墓园的台阶很高,一层一层的,每一层的台阶又很窄,每往前踏一步甚至要注意不能把步子迈得太直,以免不小心崴了脚。
齐郁抱着一束白菊,一步步地往前走,齐桓慢了几步,以不急不缓地速度走在他身后。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抬头间,几乎看不清前面的路。
齐郁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穿过相邻的墓碑,走到两颗茂密的松柏之间。
每年的这个时候,总是他们两个来扫墓。
他弯身把花放在墓碑的前面。
算上上辈子,他真的很多年没来了,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觉得寂寞。
齐郁掏出一张白绢,开始慢慢擦拭着墓碑上的灰尘。
一边的齐桓已经扫出了一片小小的空地。
“小叔,婶婶,又来看你们了,你们有没有想我?”齐桓蹲下身,视线差不多能与墓碑平齐。“我是不是变得更帅了?我知道,再怎么帅也没齐郁帅是不是,哎,你们偏心儿子也是应该的。你们看,这么多年了我把齐郁养得不错吧,真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看在这点的份上,你们也要好好保佑我,保佑我快点遇上命中注定的爱人,早点抱上大胖小子。”
他笑嘻嘻地从兜里掏出几块巧克力,“我特意带了婶婶最喜欢的巧克力,话说这个牌子真不是一般的难找,停产了好多年了,我托了不少朋友才从国外找到了那个退休的师傅,求了很久他才肯帮我做的,婶婶有没有很开心,有没有更疼我啊?我也知道我一向招人疼的,不然你们当初也不会为了救我提前去天堂报道了。”齐桓把巧克力拨开。
“齐桓……”齐郁轻声打断他。
“你别急,让我先跟他们说几句。”齐桓瞪了他一眼,把墓前的树叶弄到一边,“一晃眼,齐郁都长这么大了,当初你们走的时候,他还只是个小不点呢,成天跟闷葫芦似的,不说话也就罢了,连哭都不会哭,我是费了多少功夫才让他哭出来的,你们看,这会儿比我还要高了……”他叹了口气,“我腿伤好了之后,才知道他们硬要把齐郁送去看病,看什么病啊,一个小破孩儿,不就是不说话了么,现在不是好好的,虽然有时候嘴毒了一点。还好,我拦得及时,你们是不是该表扬我?我想念婶婶做的排骨了,这么多年了,就没人做得出那个味道,难怪小叔当年舍了家业也要娶你回家,要是我有这么个老婆,齐家的那些东西算什么……”
……
齐郁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坐在墓碑前的齐桓,他眯着眼晴絮絮叨叨地说着,每年到这里的时候,他总要把很多事情回忆一遍,好的坏的,不开心的开心的,说完了之后整个人就像甩掉了一层包袱,齐桓还是那个洒脱的齐桓。
这一点,他真的不如他。
齐郁靠在旁边的墓碑上,这边的松柏已经长得很高了,墓碑旁边正好是一片树荫,齐郁就站在这片阴影了,阳光很大,这一小块地方却没什么温度。
齐郁从兜里拿出一包烟,慢慢抽了起来。
齐桓不在了之后,他再也没来过这里,这里不只是他父母的墓地,也是齐桓的,大概还是他的……
一个人站在墓碑前,实在太安静了,周围少了一个人絮絮叨叨地说话声,不会有人带来他们生前最喜欢的东西,他们用生命换来的那个人已经躺在他们身边,不能笑嘻嘻地和他们说话了,即使他来了,也只能这样站在一边,除了擦擦墓碑上的灰尘,什么也做不了。
那时候,心太小了,装满了那个人,旁的什么都顾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