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无处安放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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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无处安放的青春-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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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小彬说我煮点儿方便面吧,你这儿不是有电饭锅吗?她的态度相当随便,说着就起来穿衣服,李然挡了一下

“小彬。”
“我知道,你会和周蒙结婚。”杜小彬回过头来,目光平平的,“这跟我没关系。”
这当儿,李然又闻到了杜小彬的标志香型,如果这真的是香奈儿5号,它是比较浓郁的。
“你要是非觉得过意不去,可以给我钱。”
李然眼睛瞪着她,心里泄气,他到底输给了杜小彬,也输给了自己。
“别用这种腔调跟我说话。”
“那你教我摄影。”
李然并不认为杜小彬是认真的,不少女孩子学时髦玩摄影,女孩子构图感可能不错,但她们通常没有摆弄器械
的耐心。
但杜小彬是认真的,在她看来,多学一项本事就多一条生存之道,人得靠自己。
杜小彬常常让李然想起自己念小学的时候,班里当小组长的那种小女生,坐姿端正,嘴角抿得紧紧的,挺不惹
眼,可挺有主意。
蒙蒙不同,蒙蒙是害羞的,懒洋洋的小公主。
现在想起她,比四千多里路还要遥远。
杜小彬自己也没有料到李然就这么顺理成章地跟她上了床。早上,在她半睡半醒之中他又要了她一次,持续时
间比昨晚长多了。
他不是特别激烈的,最初,甚至是缓慢的,可是最美的正是这一段,令人窒息的肉感。汗从身体的接缝处蒸出
来,眼睛起了雾,近乎尖锐的,嘴唇。
他是这样地折磨着她又不让她叫出来,比身体缠绕得更紧的是彼此的舌头。
那不是性,那是兽性。
跟周蒙他不能这样吧?
“求你,别放开我。”
他就真的没有放开她。
10月22日是李然生日。
当晚,李然在办公室等最后一班特快邮件,终于给他等到了蒙蒙寄来的贺卡。贺卡是有生日歌的那种,还是没
有照片,代替她照片的是她的铅笔自画像。蒙蒙能画几笔,小时候她在少年宫学过国画。她画了一棵柳树,柳
树前头是一个圆眼睛的梳着麻花辫的女孩儿,浅浅几笔,惟妙惟肖。
画像右下角有一行小字:“良人良人,归期是何期?”
她娇憨的样子就在眼前,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李然抓起话筒,拨了两个号,就又放下了,他还能跟蒙蒙说什么呢?在他跟别的女人上床以后。
上床是简单的,频频上床就不那么简单了。没想到杜小彬在床上会那么风情,也没想到她的身体会那么刺激他
。杜小彬可以算“内秀”,身上的皮肤比脸上细腻,呈现出一种漂亮的蜜色。上床后,不需要太多戏前铺垫,
比大多数女性容易兴奋。单从职业角度看,杜小彬做妓女不是没有本钱的,李然不禁这么想,她或者可以胜任
愉快。
李然以前从不曾在同一时期跟两个女人上床,那未免太荒唐了。但是现在,他有一种崩溃感。前天,他第一次
跟卓玛上床,潜意识里他也许是想证明不是杜小彬特别有魅力,而是自己很久没碰过女人了。他确实证明了这
一点,卓玛一样可以刺激他。可是证明的结果并没能让他平静下来,不再是怀疑杜小彬的魅力,他开始怀疑自
己了。
他竟然是个荒唐的男人吗?李然还真受不了这个。
——铃声骤然响起,李然拿起话筒,他以为是蒙蒙。
话筒里传来杜小彬的声音,李然听了一会儿,无声无息地挂了电话。杜小彬最近常给他打电话,她算是缠上他
了。
10月底的西藏已经很冷了,晚上又起了风,刮得玻璃窗一阵阵儿乱摇。
李然坐在空寂无人的办公室里,整个办公室只有他头顶上的一管日光灯亮着,显得格外冷清。他穿着大衣,大
衣外面挂着条烟灰色的围巾,围巾两头装饰着两条赭红色的细横杠,同样赭红色的流苏长长的。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接着,是杜小彬哗地推门进来了。
这么冷的大风天,她也没戴个围巾帽子,两腮吹得绯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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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式微(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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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彬。”李然迎了上去,很自然地摘下自己的围巾,刚要给她围上去,他举着的手又垂下去了。
他不能忘记,围巾,是蒙蒙给他织的。
李然这时候脸上的表情,正像一个犯了错被老师罚站的小男孩。
杜小彬看在眼里,恨在心里。
这天晚上他还是跟她睡了,但是没碰她,没在实质意义上碰她。
早上,杜小彬醒过来的时候,李然已经不在了。
枕头靠外的一角压着个信封,捏捏信封,她心里已经有数了。
打开来,100元的老头票,有二十张。怎么说呢?如果按他们做爱的次数来计算,他对她还不算顶大方的。
杜小彬缺钱。一个女孩子,没有好家世、好背景、好相貌,还想过份好日子,她就注定一辈子缺钱花。可是她
不会这么拿李然的钱,不是这么个方式,也不是这么个时候。
手里掂着钱,杜小彬并没有受到侮辱的感觉,虽然李然大可以做得有人情味一点儿,比如给她买件衣服什么的
。前两天,杜小彬在拉萨第一百货大楼看中的一件紫红色皮大衣还不止这个数呢。
别说杜小彬不懂得爱情,问题在于,像她这样遭际奇突的女子,爱情不是那么简单的一回事儿。
不是风花雪月的一件事儿。
第一次从男人那里拿到钱,那个男人也是这样,在她睡醒之前离开,把钱压在枕下,只是没有信封。
那是500块钱,她不到十七岁,还管那个男人叫叔叔。
杜小彬是在路边的小饭店里碰到这位叔叔的,在她离家出走的路上。杜小彬不敢轻易地和陌生人打招呼,但是
,这位倪叔叔看起来非常面善,他是个卡车司机。
是她自己要跟着倪叔叔的车走的,她觉得他是个好人,他帮她付了饭费,还要给她买火车票让她回家。杜小彬
不想回家,她就指望着碰到像倪叔叔这样的好人,能给她找个工作。他是司机,在她长大的那个小镇上,司机
是很有办法的一种人。
倪叔叔皱着眉头说:“姑娘,工作不好找哇,太苦你也干不了,听叔叔的话,你还是回家好好读书吧。”
可是,他还是让她上了他的大卡车。一路上她跟倪叔叔聊得很开心。倪叔叔是山西人,有个儿子,老婆是小学
教师。听说杜小彬要去西藏找亲妈,倪叔叔表示了同情,还给她出了不少主意。
他一直夸杜小彬是个会说话的聪明姑娘,有她在旁边,开车都不困了。杜小彬说那我总陪着您开车吧。倪叔叔
看她一眼说好啊。
1月的冬天,昼短。他们一路向西开,红彤彤的落日就在车子正前方跌到地平线下头去了。从车窗往公路两边看
,黑极了,夜,是兜头兜脑直罩下来的,这是乡村才有的,彻底的深不见底的黑夜,偶尔能听到远远的一两声
狗吠。
汽车停下来的时候杜小彬醒了,她听到倪叔叔说:
“看你困得这样,就在这儿睡一觉吧。”
杜小彬记得自己跌跌撞撞的就知道跟在倪叔叔后头走。大概是路边一个私人开的小旅店,弯曲回绕的好几个院
儿,她恍惚听到他们说只有一个房间了,也没在意。能有张床睡就不错了,她好多天没沾过床了。
进了房,她一头倒在床上就睡着了。是窸窸窣窣的声音把她弄醒的,她睁开眼睛,黑暗中,看到倪叔叔靠近她
的那张宽脸。他想干什么,她是明白的,可她怎么跟他翻脸呢。她还是为他设想的,他是个好人,如果现在她
翻脸了,他肯定会觉得难堪吧?
杜小彬没有忘记问一句:“你能给我找工作吗?”
他“嗯”了一声。
并没有觉得怎么疼痛,让她受不了的是他身上强烈的味道。
完事后,她几乎立刻睡着了,矇眬中老感觉有人在轻轻擦拭她的身体。
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第二次这个人一上来就答应帮她找工作,还说要娶她,可杜小彬不相信他,他是个做生意的广西人,北海的,
二十多岁。
等上了床,这个广西人气坏了,因为杜小彬身上正来红,他最多只能摸几把。
杜小彬留了个心眼,等广西人睡着了,她把自己的衣服整整齐齐地穿好了才睡下。
天蒙蒙亮的时候,杜小彬听到轻微的脚步声,她昨晚就记清了灯绳的位置,这时候一个跃起,抬手先把灯拉亮
了。刚走到门边的广西人吓了一跳。
“你去哪儿?你不是要带我回家吗?”杜小彬堵在门口说。
“我去谈生意,马上,马上就回来。”
他慌了,天还没亮呢,他能去哪儿谈生意?
杜小彬哼了一声,说:“我陪你一块儿去吧,多个帮手。”
广西人直眨巴眼睛,他真矮,几乎跟她一般高。
杜小彬咬着牙说:“你想就这么走吗?咱们出去评评理去。”
他嘟嘟囔囔地给她钱,一张一张地抽。
生意人,终归是怕事。
这是杜小彬高中时代的最后一次离家出走,广西人走了的第二天,在三门峡水库火车站,杜小彬被公安局当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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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式微(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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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送回了她的户籍所在地枞阳镇。
杜小彬又离家出走过,杜小彬为什么要一次次离家出走呢?
为她远在西藏的生母?也可以这样说,虽然她自己也不知道有没有这样一位生母,从文学角度看一定是有的。
很简单,杜小彬出走是因为现实令她失望。是什么令一个少女失望呢?更简单,没有人爱她。至少,她认为,
没有人爱她。
不过,当她真正年轻的时候,杜小彬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出走。
她曾经以为是关于文学的一个梦想。
当然杜小彬是热爱文学的,一个小镇上长大的姑娘,相貌平平,不愉快的家庭生活,生性敏感还有点儿小才华
。那么除了文学她还能爱什么呢?在80年代中期,台湾女作家三毛风靡大陆,三毛似乎以她的个人经历证明了
流浪和文学之间的必然关系。
到第四次离家出走,杜小彬总算明白了两个事实:一,她要寻找的不是文学而是爱情;二,如果是为了寻找爱
和温暖,在出走的路上你永远也找不到。
其实,不要说是出走的路上,在人生的路上,爱和温暖也是可遇不可求的。
杜小彬把装着钱的信封压在周蒙像框的底下。她等了李然两天,等他的反应,他没有打电话更没有来找她。第
三天一早,杜小彬给报社打电话,李然的同事小梁告诉她李然两天前就去普兰了,住哪儿?——大概是县委招
待所吧。
杜小彬可不是周蒙,对杜小彬来说,爱情绝不意味着等待。
对杜小彬来说,爱一个人意味着完全交出自己,包括羞耻和尊严。
“别害怕,我不会赖上你的。”这是杜小彬在普兰见到李然说的第一句话,杜小彬不是没有幽默感的。
不管她这句话是不是真的,李然还是松了口气。
落在杜小彬眼里,扎了根刺那么难受。
杜小彬勉强笑着说:“也许我不该来的,我听人家说我亲妈在普兰住过,我想看看这个地方。”
李然更轻松了一点,说:“是吗?你知道她现在住哪儿吗?我可以帮你找找,新闻单位办这些事还比较方便。

“我来晚了,听说她已经回内地了。其实,我也不一定非要找我亲妈,在西藏这半年多,我倒挺想念我那个养
母的,小时候,我老怕她要死了。”
李然抽着烟,听着,不接话。
他们坐在普兰县委招待所的饭厅里,四周昏暗——在西藏,不论什么地方都脱不了这种昏暗的气氛。李然已经
领教过杜小彬讲故事的本领,上次她给他讲的是牧区小学那些脏兮兮的藏族孩子们。不知道杜小彬自己知道不
知道,在这样昏暗简陋的环境里听她娓娓道来,一个男人要爱上她不是件太困难的事。
“我养母有慢性心脏病,兜里总揣着硝酸甘油,人又黄又瘦,可有个好名字,陈栀子,就是栀子花那个栀子。
夏天,一大早,洁白的栀子花就开了,很香,香得让人头晕。从我记事起,陈栀子就是那么又黄又瘦的,可是
听说,在二十多年前的枞阳镇,陈栀子人如其名,是枞阳镇的一枝花。因为长得美,虽然有病,追陈栀子的小
伙子还是排长队。陈栀子后来嫁给了杜有康,我的养父。”
杜小彬停下来,一双弯弯的清水眼瞄呀瞄的来回打量李然。
李然问:“怎么了?怎么不说了?”
“李然,你也算长得好看的男人。”
李然尴尬地皱起眉头,还没听女孩子这么直截了当地夸过他的长相呢。
“不过,我就没有见过哪个男人比我养父长得更好看。不骗你,杜有康是我们枞阳镇远近闻名的美男子。我上
小学那会儿,电视还很稀罕,有的乡下女人来镇上赶集,节目之一就是到镇一中看看讲课的杜老师,就像现在
的人看明星一样。”
杜小彬眼睛瞄着李然,评价道:
“李然,杜有康就像你,是个被女人宠坏了的男人。”
我是吗?李然在心里问自己。
像一切写小说的人,杜小彬自信读得懂人的心理,她点点头。
“我养父并不是坏男人,别看他在外面没断过女人,可他跟我养母两个恩爱着呢。他们是分床的,不过每隔两
天,他总要在陈栀子床边坐坐,执手相对软语温存,活像个大情圣。”杜小彬口气调侃地说,“至于陈栀子,
李然,你总知道,女人都是心软的,听不得一句两句好话。”
凭什么他就该知道了?李然反驳:“我不知道,我不是女人专家。”
“你不知道?那我告诉你,女人都是心软的。”杜小彬眼里满是嘲笑的意味,“不过,有规律就有例外,我是
个例外。我这个人心硬,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为你心碎。”
李然弹了弹烟灰,如果他没看错,杜小彬的眼角微微有点儿抽搐着,而且,她的逻辑根本错误,柔软的东西不
易碎,硬的就相反。
计较起来,杜小彬的那颗心要碎也早碎了。
“我不担心。”
“我知道,你担心也只会担心周蒙。”杜小彬的眼角恢复了平静,“喂,不是嫉妒,只是有点儿好奇,真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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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式微(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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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盟海誓的爱情吗?”
杜小彬的潜台词是:你真的爱周蒙吗?
李然觉得他没有义务对杜小彬回答这个问题。
他沉默着,杜小彬可沉不住气了。
“我就不信有什么真正的爱情,爱情像小说,纯属虚构。我最讨厌看女作家写的爱情小说,虚构的虚构,好像
——自慰。”
李然夸张地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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