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当陆小凤不好过的时候,他也不会想让别人好过。
可当他向前飞奔,再如翩翩白鸟一般飞到阁楼的时候,那里却已经没有了苏少英的踪影,连房间的主人也不在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的朋友还在。
但他的情况看起来也并不好,他不但看起来有些疲累,衣服上还被划了一道口子。
因为像花满楼这样温文有礼的谦谦君子,是绝不该让自己的衣服被划破一道口子的。
若是出现了这样的情况,那只能说明两种情况。
要么是对手太强,要么就是他刚刚发病了。
陆小凤皱了皱眉头,面色忧虑道:“出了什么事?”
林渊坐在了椅子上,面上浮现出一层淡淡的倦色,唇边却带上一丝温润笑意,道:“我若说出来,你一定会觉得奇怪。”
陆小凤疑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若是不说,我才会真的觉得奇怪。”
林渊似乎是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垂了垂眼,敛住眸底流光万千,只淡淡道:“我比你早来了一会儿,便想见见那位姑娘。”
陆小凤抚了抚唇上的两撇小胡子,目光一闪,道:“可她现在却不在这里。”
林渊又整了整自己的衣衫和略松的下摆,道:“那是因为我和她谈到一半,苏少英却突然闯了进来。”
陆小凤唇角一扬,回忆了方才所看到的景象,道:“他袭击了你。”
说完,他忽然环视四周,似乎是要找些什么东西。
林渊微微侧头,用眼角余光打量着苏少英遗留在房间内的一枚银球,清朗得好似淙淙流水一般的声音中却是带上几分苍然,道:“他袭击我,大概是因为我问了梦姑娘一个问题。”
陆小凤饶有兴趣地走过去捡起那枚银球,目光却陡然间深邃幽然如星夜无际。
他悠悠一叹,又接着林渊的话说道:“你一定是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
林渊道:“我问梦姑娘是否见过苏少英。”
陆小凤眼中一动,道:“这听起来只是一个寻常的问题。”
林渊叹道:“可惜在他眼里这不是个寻常的问题。”
陆小凤唇边的微笑渐渐深了,却没有一丝可见的暖意。
“那或许是因为,他和这个女人的关系并不寻常。”
林渊十分配合道:“所以,他才会在逃走的时候将她也一并带走。”
陆小凤将那银球在手中细细把玩一番,摆了摆袖子站起身来,走了几步,便笑道:“我倒是对苏少英的真实身份感兴趣起来了。”
林渊发自内心地带上一抹笑意,却又假作疑惑道:“你可看出他的武器是何人所使?”
陆小凤将手中的银球摆在了桌上,眼中见着那圆润的银球一边滚动,一边反射出刺眼而又妖异的银光。他似乎是在回想着什么,一双灵动的眼睛微微眯起,仿佛凝了如针尖般细碎的冷意。
“我不知道这是何人所使,但我起码知道,谁用过这种暗器。”
林渊淡淡道:“你能知道谁用过,那便该没有问题了。”
陆小凤将银球收到袖中,笑道:“你还是在这边呆一会儿吧,我得下去跟老板解释一下,顺便替你买件新的外袍。”
林渊点了点头,一脉似是感激的笑意从面上如秋蝶点水般掠过。
陆小凤走了几步,忽然回过头来,突兀地问了一句:“我能不能问问,他为什么要将你压在栏杆上那么久?”
林渊淡淡道:“我不知道。”
陆小凤似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眉目中浮现出一层淡淡的忧色。
但他终究是什么都没说,便回过头出了门。
林渊垂下眼目送着陆小凤缓缓走出,然后才眉目深凛,似是含了一丝叹息之色。
不得不说,人在生死关头的时候总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所以苏少英才能躲过梦樱蝶那惊天动地的一撞,在她撞墙之前将对方拦腰抄起,再施展燕子三抄水的轻功远远遁去。
他是可以追的,但如今却有更为紧要的事要办,也并不急于这一时一刻。
现在得稍微花些时间思量一下他最后说的那个人了。
许副区长,像他这般工作严谨,一丝不苟的人,似乎比梁区长更不可能参杂这其中的黑幕。
如果这是侦探小说,他还可以根据那条最不可能的人往往是凶手的原则进行猜测。
可惜现实中的重重暗霾却远比小说复杂纠结得多。
就算任务失败了,大不了就让实验报告难看一点,但在这种事上不小心,那就不是什么可以轻易弥补的事情了。
就是不知道孙青鱼到底是怎么了……自从那件事后,他似乎都没有联系过林渊。
被骚扰惯了的人,忽然一下子清静起来了,还真是有些不习惯。
——这种时候,究竟是继续观察呢,还是继续观察呢?
好吧,谁都知道答案自然是继续观察了。
下一瞬,林渊摇了摇头,身体一晃,便软软地栽倒在了桌面上。
他活动的时间已经够长了,这种时候,是该让原主人飒爽登场了。
花满楼睁了睁无神的眼睛,察觉到眼前那一片令人绝望的黑暗之后,一向饱含笑意的面容中却隐隐有叹息的意味。
尽管是片刻的光明,但那也足够令人回味一生了。
但下一刻,他却只是用一抹笑意温煦如晨光的笑容将这些负面情绪轻轻带过。
只是摸了摸自己的衣衫,花满楼略有无奈道:“你故意划破衣衫,是想让陆小凤对你遇袭深信不疑。”
林渊淡淡道【受袭这事本来就是实话。】
花满楼淡笑道;“可他今天要担心的事已经够多,你又何必再让他多增顾虑?”
【因为他是陆小凤,这场决斗他绝不会输。】林渊不以为意道,【同样的情况,我若用的是自己的身体,至少也要划下一道血口子】
——如果连顶着主角光环的人都输了,那我就可以拿块板砖去单挑叶孤城了。
花满楼惊疑道:“你有过自己的身体?”
林渊叹了口气,道【你若能不谈这事,我们能够谈得更加愉快。】
花满楼的面上又似乎含了一缕无奈之意,然后他开了口,似有犹疑道:
“听你的谈吐,你似乎并不是个喜欢微笑的人。”
林渊微带疑惑道【你想说什么?】
花满楼道:“你若是不想笑,又何必勉强自己去笑?”
有的时候,即使是他也并不想笑,更不会勉强自己去笑。
林渊默然不语了一会儿,才想起花满楼说的是自己扮演他的时候。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他便也用着一如既往的淡漠语气说道:“带笑对人,不过是提醒自己如今的状况。”
鉴于他的好友对他往日表情的形容是半死不活面瘫后期,林渊总觉得含笑对人会更正常一点。
花满楼歪了歪头,唇边的笑意似有深掩的无奈,他侧了侧头,徐徐说道:“你似乎总对自己要狠一些。”
林渊忽然笑了,而且是从未有过的畅快淋漓,连花满楼要察觉到这次他似是发自内心地大笑。
只可惜在这样欢畅的笑意中,他说出的下一句话却一点也不能让人有会心一笑的冲动。
【有些人只有对自己狠了,才能对别人下得起狠手,才能不让别人有机会对你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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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小凤在附近的服饰店里逛了一小会儿,便挑中了一件月白色的长衫。
那颜色清雅如月辉,恬淡似梨香,实在是与花满楼极为相配。
这样的过程即使是对他来说也并不寻常,在此之前,他只为自己挑过衣服。
不过挑着的过程中,陆小凤却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别的事情。
那本是他一直想忘记,却又忍不住去回想的事情。
长久地保持那个姿势对苏少英来说并没有必要,可他还是这么做了。
若说其中并无隐情,他实在不敢苟同。
可惜花满楼似乎并没有意向多说,所以他也很知趣地没有多问。
每个人都有些许不想为人所知的秘密,或许这种时候,他该学会做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笨蛋。
不过他不介意在下次见到苏少英的时候,好好问问他些问题。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就是用来思考如何去问这些问题的。
毕竟那些问题随便挑一个出来,都会让花满楼难受半天。
因为陆小凤看到花满楼的时候,发现他的腰带也有松动的迹象。
夜半决斗(继续捉虫)
房中的熏香袅袅如烟,沉凝的香味一丝一缕流出,似要拨动人的心弦。
那梳妆台上盛着胭脂水粉的珐琅纹金盒子,也弥散着些许甜腻的香味,如女子心中脉脉情丝。
房间的主人虽然走了,可这个房间里却仍留着她的痕迹。
花满楼静静地坐在椅上,闻着这些味道,唇角一缕笑意悄然无息地蔓了上来。
可下一刻,他却眉心一动,站起身来。
来的人不是陆小凤,却是四个年轻貌美的女人。
而且她们的脚步轻若无声,似乎都是些有武功傍身的女人。
漪翠阁的姑娘们可不会什么武功,她们的功夫可都是在床上用的。
花满楼侧过头,微微一笑,面向她们,道:“请问你们是?”
为首那个身材修长的女子凤眼一挑,媚然却又不失威凛地笑了笑,道:“峨眉四秀。”
峨眉四秀指的是自然是马秀真、石秀云、孙秀青、叶秀珠这四个独孤一鹤的女徒弟,她们同时也是苏少英的师妹。
花满楼心中一凛,略带疑惑道:“你们是来找陆小凤的?”
原本文文静静地呆在一旁的石秀云却忽然冷冷道:“可你看起来却不是陆小凤。”
花满楼笑道:“我自然不是陆小凤。”
孙秀青怅然一叹,然后声音清越道:“可你是一定是他的朋友,不然,你不会在这里等他。”
花满楼道:“你们为何不一起跟我等他?”
长身凤眼的马秀真婉然一笑,却道:“你又为什么不问问我找他是什么事?”
她的笑容虽曼妙,却仿佛有一丝森冷的杀意蕴藏其中,令人不寒而栗。
而像是她们这样的女人若有事去找陆小凤,绝不会是什么好事。
花满楼却只是含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淡泊笑意,说道:“你若不想对我说,我自然不会问。”
话音一落,他却好似已经察觉到了陆小凤的到来。
他来的时间很好,不早不晚,正好在峨眉四秀刚到没一会儿的时候就到了。
马秀真便当即向他表明身份,陆小凤便带着好奇的笑容问了问她们前来的目的。
可下一刻,这四个略带江湖女子傲气的女孩却在陆小凤面前躬身行礼,并道:“峨媚弟子马秀真,叶秀珠,孙秀青,石秀云,奉家师之命,特来请陆公子在两个时辰内前去与他相聚。不知陆公子是否赏光?”
陆小凤先是微微一怔,然后笑道:“我倒是想赏光的,只可惜我就算长着翅膀,也不能立时飞到峨嵋山的玄真观去。”
马秀真抿嘴一笑.道:“家师也不在峨嵋,现在他老人家,已经在珠光宝气阁恭候陆公子的大驾。”
陆小凤又怔了怔.道:“他也来了?什么时候来的?”
马秀真声音宛然道:“今天刚到。”
石秀云又目光泠然道:“你若不去,西门吹雪也会去。”
话音一落,一向保持沉默是原则的林渊却似是发出了一声似有深意的惊叹。
——剧情君怎么又被蹂躏了?石秀云又怎么会知道西门吹雪会去?
感受到内心传来的波动,花满楼微带疑惑地侧了侧头,但却抿了抿嘴,不再言语。
他知道现在并不是多问的时候。
“西门吹雪怎么了?”陆小凤目光一闪,眼神顿时幽邃起来,如一双上好的黑曜石。
孙秀清似是惆怅道:“他与家师约定决斗,想必陆公子是定会赏光一看的。”
这种时候,陆小凤除了苦笑,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
任谁都看得出来,他似乎已经没有拒绝的理由了
一直静默不语的花满楼却忽然出口相问道:“不知你们刚才可否看见过苏少英?”
马秀真缓缓道:“是,我们刚才在路上碰见他,师傅的意思便是由他告诉我们的。”
陆小凤眉间一动,笑意悠悠道:“既然如此,你们可知他现在在哪里?”
石秀云当下面沉如水,一派冷然道:“这似乎与你无关。”
陆小凤无奈地笑了笑,便答应了她们。随后峨眉四秀便匆匆离去,便如来时那般匆忙突兀,仿佛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
花满楼淡笑着接过了陆小凤的衣衫,随即换上,口中却略有忧意道:“你已经有了麻烦,却似乎还要有更多的麻烦。”
陆小凤的笑容微带着苦涩之意,却道:“有时我也不想麻烦缠身,奈何它偏偏要找上我。”
花满楼侧了侧头,疑惑道:“可是好端端的,西门吹雪为何会找上独孤一鹤决斗?”
陆小凤又开始把玩从袖中拿出的几枚圆球,目光深凛道:“西门吹雪找上独孤一鹤也并不奇怪。毕竟他的刀剑双杀闻名已久,西门吹雪难免心动。”
花满楼坐在了他身边,清秀俊逸的眉目间隐隐约约浮现出了一丝忧色。
“可这消息却是由苏少英传给峨眉四秀的。”
陆小凤眉头一跳,淡笑道:“你也觉得这是陷阱?”
花满楼道:“你知道这是陷阱,但却仍是会去?”
陆小凤眸光微动,却是敛了一丝舒然笑意在眼中,道:“西门吹雪可以为我去杀人,我又为什么不能为他闯一次珠光宝气阁?”
花满楼当即眉头舒展,轻抖手中折扇,展扇于胸前,面上了然一笑,如玉沉碧水清波潋滟,恍惚之间仿佛生出无数浮光掠影。
当他们再次赶到珠光宝气阁的时候,却发现那里只有独孤一鹤一人。
他独自站在萧瑟的晚风中,眼看着空空荡荡的灵堂中摆着的那副棺木,面上哀戚之余却又不缺庄严肃穆。
看着自己的好友离去,他忽然有些说不出的疲惫怅然。
灵堂显然是仓促布置,因为那些窗纱锦帘尚未完全撤去,就连堂内一角还堆叠着几把染血的刀剑。
即使生前显赫如阎铁珊,死后也不过如此。
暗沉沉得恍如黑铁巨石般的天空似乎欲要压下来,将他苍老的身躯压得粉碎。
独孤一鹤转过头,却看到了白杨树下站着的西门吹雪。
他长身玉立,一袭白衣纤尘不染,恍如素雪覆盖的眼中凝了细碎如雪锥冰粒般的冷光。
独孤一鹤瞳孔骤然暴缩,道:“西门吹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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