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当今圣上昏庸无能,丞相蔡京更是人人得而诛之,就算是狠狠打他们一顿也没有多少武林人士会觉得过分,但这两个人挑在这么一个节骨眼犯下这等弥天大罪,那么到底该不该救他们?能不能救他们?该怎么救他们?
而王小石不仅需要自己表态,还要想办法让自己的一帮兄弟表态。
虽然眼下要做的事一件比一件困难,但是王小石却不知怎的,除了紧张之外,内心还多了几分充实之感。不论前途再艰辛困苦,但这才是属于他的世界。
转瞬间又仿佛是沧海桑田。虽说昔日倾心以交的故人也已逝去,可还有着一帮侠肝义胆的兄弟好友陪伴,他总不至于迷茫无助,更不会孤军奋战。
更何况,那个人既然说了会来,那就总会回来的。
既然已有了一分期待,就算是前路茫茫不可预知,又有何必要去怨天尤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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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数江湖中人都只知白愁飞当初本想趁着苏梦枕重病要了他的性命,可苏梦枕却借密道逃脱,而后凭着六分半堂的雷纯的帮助重回金风细雨楼。但决战那天的细节却甚少有人知晓,就连作为参与人之一的温柔也一直是糊里糊涂的。
她去劝服白愁飞,却反而失去意识被他所擒,她醒来之后见白愁飞与王小石开打,也只以为他们是为了自己而相争相斗。从头到尾她都是傻得可笑,也傻得可爱。
苏白二人身死,王小石忙于楼中事务,这种时节没有多少人能被抽调出来去伺候她,所以温柔也只能自己去找点乐子。幸运的是,现在这种时候还没有多少人有兴趣去找她的乐子。
可当她今天在金风细雨楼的势力范围内闲逛的时候,却偏偏遇到了一个傲慢而又古怪的家伙。
这个人戴着斗笠,看不清面目,身上裹着一大块松松垮垮的黑麻外罩,看起来甚是寒酸破落。
他走起路来一直低着头,好像目光离了地就不能好好走路似的。
温柔朝着他这个方向过来,他却好像跟没看到似的,不躲不让,正巧撞在了她身上。
温柔见他形迹可疑,便怀疑他这是有意吃自己的豆腐,立时柳眉倒竖,愤愤然道:“喂,你这家伙走路不长眼睛吗?是故意来撞本姑娘的吗?”
那斗笠男微微抬头,温柔立刻看到了他长满麻子的面孔,心头一阵嫌恶,敛眉倒退了几步,道:“算了算了,你走吧。”
斗笠男一言不发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漠然无尘,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
温柔正欲离开,却忽然发现自己的腰带上不知何时竟插了一封信,她诧异地吸了口气,正要抬头询问,却忽然听对方压低声音道:“你想不想知道那晚你昏迷之后,白愁飞对你做了什么?”
温柔醒悟过来,立时双颊霞飞,秀眉蹙起几分羞恼忿然之意。
“你究竟是什么来路?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她羞怒攻心,一时之间竟不去管对方的声音有几分熟悉之感。
斗笠男嘴角微扬,带起一丝极浅的笑意。
“我不过是无名小卒,什么都不清楚,但你若把这封信带给王小石,让他和我在当年初见之日相见,他自然会告诉你。”
温柔抱手于胸,面带讥讽地笑道:“笑话,莫非我不带信小石头就不肯告诉本姑娘了么?”
斗笠男满不在乎地笑道:“你带不带信对在下而言并无不同,因为此路不通,我自会另寻他路。但是王小石是否愿意告诉你那晚的真相,那就与在下无关了。”
温柔横眉冷笑道:“好。”
说完这句话,斗笠男就身形一纵,瞬间躲入人海,消失不见。温柔四处看看,竟一点也寻不到他的踪迹,她被勾起了好奇心,便也没有心情再继续闲逛,这便要回去找王小石问个究竟。
那斗笠男寻了个僻静的小巷躲了起来,远远望着她调转方向准备回金风细雨楼,意味不明地发出一声叹息,又不急不缓道:“还真是傻人有傻福。”
他感慨完这一句,又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唇边泛起了一丝慵懒的笑意。
现在还不到露出真面目的时候,麻子脸虽是丑到了一定境界,但也总比那张白面如玉却人人憎恨的面孔要好得多。
小石头啊小石头,如今的你几乎成了金风细雨楼的一把手,正是光芒万丈之时,不知道还会不会和我当初遇到的落魄小子柳淳一样又纯,又憨,又令人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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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柔很快便去寻了王小石问那晚上的事情。
可惜王小石对那事情知晓得并不详细,温柔不依不饶,王小石出于要处理公务,又实在不得空哄她,正要离开,温柔才急哄哄地拿出了信交给他。
“吾友柳淳,可还记得你我之约?若是还有些许记忆,那就明晚子时相见,届时一续旧缘。”
信上只有这么一句话,但只这么一句便让王小石立刻神色大变。
温柔见王小石又惊又喜,便满腔疑惑道:“这信上写着什么啊?小石头你快些给我看看。”
王小石握着她的肩膀,急匆匆道:“这信你是怎么得来的?”
温柔撅嘴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王小石无奈道:“温大小姐,这事十万火急,你便告诉我吧。”温柔这才笑逐颜开道:“是个满脸麻子的男人交给我的。”
“满脸麻子的男人?”王小石疑惑道,“那他有没有说在什么地方见面?”
温柔想了想,忽然蹙眉道:“我……我好像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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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某人没在信上写地址是怕信被人截下,泄露了行踪,只是某人千算万算大概也不会算到这个乌龙= =
好吧,其实我只是想吐槽温柔姑娘的智商而已,在原文中看到她以为王白最后二人生死决斗是为了自己的那一瞬(妈蛋明明是为了苏梦枕和金风细雨楼),还觉得自己可能是这二人的红颜祸水,我就对她无力吐槽了= =
另外,感谢郁郁的地雷~~我很久才查看地雷栏一次,哈哈哈
良辰美景
即使现在已是深夜;三合楼却仍是灯火通明,酒香四溢。暖风醺然间隐隐约约有女人的脂粉香气弥散开。娇声俏语靡靡之音层层叠叠涌起,温柔无比地钻进路过之人的耳中。
三合楼,听着正经,却与青楼小馆无异。
可住在这样一个地方,却最适合打听消息。
林渊躺在榉木攒海棠花围拨步床上;头靠着银红缠枝牡丹莲菊纹织金绸枕,无聊地眯起一双如墨池幽夜般的眸子,看着漫天星斗争相衬月映辉,勾出一幅寒光舒月图。
他已经在这等了许久,也想了许久;但还是没能确定王小石为何迟迟不到。
莫非他事务繁忙无法脱身,又或者温柔根本就没送到信?
不对,以温柔那副刁蛮单蠢的性子,绝对会去质问王小石,若是得不到答案,拿出信也是预料之中的事。
——而王小石若是已经看到了信,即使是有琐事需处理,但也不会一点消息也不送来啊。难道……是我算漏了什么?
林渊的唇角蔓上一丝沁凉的笑意,如这冷月清辉一般,虽有光芒却并不温热。
他伸出手抚了一□上略显粗糙的黑色麻布,只觉得瞬息之间,后背便如有千万只小虫缓慢地爬上来,黏黏腻腻,酥□痒。
之前穿这件破衣服的时候,他对某人的到来可谓是充满期待,也并没有感到多难受,可到现在,他忽然觉得难受得要命。
林渊马上便起了身,下了地,微微一叹后,便将身上那麻布衣服脱下,换上石青色暗八仙纹缎衣。他又沿着脖颈扯下人皮面具,洗漱一番后,在带过面具略显干燥的皮肤上敷上一点点药膏。
他做这些只能算是打发时间,可做好这些以后,那个人还是没来。
林渊低下头,开始看着房间里的黑漆描金炕桌发呆。他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烦躁焦灼的感觉,心中只觉得如今的每一秒都像是一个世纪那样漫长,好像永远都不会有尽头似的。
——算了,他诸事缠身,繁忙无比,就算要见故人,也该等大局稍定才能见。现在见,时机不对,场所也不对,不该在这个时候约他……唉,每次遇到这个家伙,我总会做出些不符合设定的蠢事,不行,下次等他做了蠢事再好好嘲笑一番吧,这样才能心理平衡。
发了一会儿呆之后,林渊终于获得稍许的平静,但面容之上也终于浮现出了一层淡淡的倦意。看来他终究是无法继续等下去了。
王小石不像是一个会迟到的人。
所以如果他误了时辰,那多半就不会来了。
等着一个根本不会来的人,就好像默默守着一个永远不会正眼看你一眼的姑娘,既是辜负时光,也是辜负自己。
抱着这样的想法,林渊盖上了木红色云鹤纹暗花江绸褥,闭上双眼沉沉睡去。
他以为自己会花很长一段时间才会睡着,而且不会睡得很沉,可事实相反,林渊不但睡得很快,而且睡得极沉,就好像是为了有意不去想那些烦心的生活琐事一样。
然而恍惚之间,手腕处却仿佛有温热之源靠近,像是有谁在温柔地握着他的手一样。
林渊霍然惊醒,却发现是自己翻身之时无意间双手相碰,搭在了一起,四周空空荡荡再无一人,手一分开,那手腕原先的温热好像也随之退去。
原来就算是做梦,也只有我自己握住自己的手。
他笑得有些苦涩,那深若点漆的双眸也掠过复杂的光芒,似是寂寥,又似是讥诮。
然而下一刻,林渊却仿佛听到了门外传来的脚步声,那声音清晰可闻,但恍然间又如同远在天边,渺不可及。
只是林渊心中却明白来的人大概不会是王小石,而是小厮之类的人。
可门被轻轻推开之后,出现在他面前的人却偏偏是王小石。
他竟然真的来了?
再次见到这张熟悉而又令人陌生的容颜,王小石不禁有些痴茫之意,然而转瞬之间,那些复杂的情绪便如流水逝沙,再也不复踪迹。
他抬起头,面上便有一丝如旭日朝霞般粲然烂漫的笑意缓缓展开。再多甜蜜动人的问候之语,只怕也及不上这笑容来得令人身心愉悦。
林渊瞬间睁大原本迷蒙含雾的眸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含着和善笑意的王小石,正想说些什么,却忽然收敛了眼中那丝丝缕缕的惊诧和窃喜,恢复了平日里的淡漠无尘。
"我以为你不会来。"他的声音无悲无喜,却仿佛极力掩饰着什么。
王小石见他神情微微变幻,便有些小心翼翼地朝他笑了笑,然后找了张椅子坐下,挠挠头,恳切道:"我并非故意迟到。"
林渊道:"无事,我并未刻意等你,不过是在此休息。"
看对方面上的黑眼圈,他便知道王小石最近肯定是未曾睡好,所以就算是有些许埋怨之语,到了唇边也只能化作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了。
不知不觉间,他们说话时已经没了那些毫无必要存在的废话。单刀直入,绝不拖泥带水,这已经是林渊和至亲好友说话时才会有的态度了,
听到林渊如此说,王小石才开始解释事情的原委。
温柔虽然交了信,但对于见面地点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王小石索性问了她林渊当时的扮相,然后派人顺着这线索寻访附近的客栈。这样虽然也可找到几个目标,但是却无法确定哪个才是该见的人,所以一来二往,王小石便耗费了不少时间。
林渊了然地点了点头,眉眼间若隐若现的几缕暗色也随之淡去。
他随即便抬起头,面上敛着一丝好奇之色,道:"京城这几天不大太平,你接下来打算如何?"
王小石立刻便领会到他真正想问的是什么,随即便敛眉沉眸道:"擒贼先擒王,金风细雨楼的兄弟会与盟军一道去劫法场,我则去对付蔡京。"
林渊细细一想,眉眼微聚起几分愁色。
"可为了两个人死伤无数兄弟,你依然觉得值得?"
思来想去,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这句话。
王小石忽然叹道:"莫非你觉得我不去组织筹谋,就不会有人去劫法场了?"
他的眼神忽然亮了起来,仿佛含着刀锋剑尖一般。
"既然一定要去救人,为何不想法子将胜算提高,以免造成无谓伤亡?何况这座皇城里所谓的正义公道,已经太久没有被人看重了。大家需要的,或许只是一个口子,一个理由罢了。"
林渊看了看他,唇角忽作温润一笑,道:"你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
王小石愣住了,然后挠了挠头,闷声闷气地说道:"是吗?可我们其实才分别了短短数日。"
林渊幽幽道:"不知为何,每一次我都以为你如同一张白纸一样通透的时候,你都会用一两句话或是一些行动来狠狠打我的脸。搞到最后连我都弄不清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了。"
王小石诧声道:"你怎会如此想?我我我我其实"
林渊笑着看他一脸窘迫的模样,只觉得某种恶趣味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一紧张就结巴,你以后要怎么讨老婆?"
说完这句话林渊的神色默默地一暗,一想到温柔要追随王小石一生一世,他的笑容就有效说不出的古怪。
王小石干巴巴地笑了一下,又似是想到了什么,道:"我知道你喜欢用二哥的样子,但是这世道已不是你我初见时的世道了。"
"你觉得我像是毫无准备的人吗?"林渊笑道,"不过既然来了,总不可能一直藏下去。"
他只是怕那群人见着他的模样,会一拥而上一顿狂欧,根本不给他演戏和装13的机会。
王小石这才放心地点点头,然后有些尴尬地说道:"其实像你这般神通广大的人,自然不用担心这个,可我总是忍不住担心。"
林渊抬眸看向王小石,只觉得那双墨翠般韵光流转的眸子通透得令人嫉妒。
他身上有种纯粹的温暖是林渊已经很久都没有遇到过的。为了这样难得的温暖,他不介意再多做一些看起来没有必要的蠢事。
不,如果能早些开始做这些看似无用的傻事,或许他便不会如现在这般寂寞了。
不过有失才有得,而且从现在开始做起,也不算晚。
王小石看了看窗外那无边夜色,忽然道:"好像已经很晚了。"
林渊面带柔色道:"你也困倦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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