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大发心说都这会儿了还不忘给你师父脸上贴金,看来对你们蜀山弟子来说,面子果然比什么都重要。
他点点头,“不错。这迷仙阵虽然难破,却并不歹毒。那妖女想必只是为了将我等困于其中,未必是想害了我等性命。”
以黄大发十年妖龄的经验,妖怪无论实力大小,从来都是直来直去,想做就做,不像人族那般拐弯抹角瞻前顾后。那女妖要真动了杀心,早就一个大招轰杀过来,还用弄出个阵法这么费事?她这么做只是不想多生事端而已。
兰星尘急道:“那该如何破解此阵,总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吧?”
破阵?哪是那么容易的事。黄大发将神识朝不同的方向撒出去几次,都是不到十丈的距离就被一种柔和却坚固的力量弹了回来。
吕岩道:“此阵既然名为迷仙,便是因为极难破解,纵然神仙入到阵中也是一样无计可施。不过此阵最大的弱点便是极其耗费法力,如果那女妖只是为了困住我们,想必不会维持太久。”
黄大发瞄了他一眼,小样,懂得挺多嘛。
吕岩感受到他的目光,视线回望过来。
他的眼中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却让黄大发压力陡增,下意识挪开视线,轻咳一声,“徒儿说的不错,我们不妨以静制动,静观其变。”
兰星尘摸摸脑袋,突然一拍手掌,“不对,那妖怪既然费尽心思困住我们,就说明她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不想被我们发现。你们还记得她肩上的那个袋子吗?万一她要去害人,那我们岂不是中了她的圈套?”
黄大发心说孩子你简直太聪明了,她要不是怕我们坏她的好事干嘛费劲巴拉的困住我们啊?真要追过去弄得她狗急跳墙来个一拍两散大家都没好果子吃啊!
兰星尘可不知道黄大发心里这些小九九,急的在原地团团转,“必须要想个办法出去……有办法了!”
他取出一块玉牌,随手一丢,喝道:“穴穴如来!穴穴空,鬼神指引南北西东!急急如律令!”那玉牌转了一个圈,头朝东南立直了。
“朝那边走!”兰星尘伸手一指,兴奋的看着黄大发二人。
黄大发与吕岩默默对视一眼,吕岩开口问道:“兰兄,你这是何意?”
兰星尘竟有些不好意思,“让你们见笑了,这是我结合紫微斗数与本门秘法自创的一门道法,虽然看似荒诞,却是极其好用!”
黄大发与吕岩再次默默对视,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不靠谱”三个字。
兰星尘急道:“宋真人,洞宾兄,你们不信我吗?”
黄大发道:“兰师侄言之凿凿,我等有何理由不信?还要劳烦兰师侄头前带路。”
兰星尘用力点头,第一个朝白雾深处冲了进去。
吕岩看了看黄大发,默不作声的跟上。
黄大发叹口气,走在最后面。
也不知道是兰星尘运气好,还是他的道法果真灵验,仨人在阵中屡屡遇到阻拦,总能被他的玉牌一一化解。大约走了半个时辰的功夫,白雾忽然散去,仨人竟然走出了迷仙阵!
黄大发不由感叹,上帝关上一道门,必然会打开一扇窗。路痴也不是一无是处啊。
吕岩一指前方,“那边有座大宅子。”
黄大发望过去,果然,前方不远处红墙高高,院墙内楼檐层层叠叠,是座颇为宏伟的宅第。黄大发神识小心翼翼探了过去,果然发现一缕若有若无的妖气!
只是他却有些犹豫,明知不是人家对手还非要往前冲,那不是自找死路吗?
兰星尘那个不识时务的法宝再次骚动,兰星尘殷切的望着黄大发,“宋真人,咱们何时动手?”
黄大发见吕岩没有帮他解围的意思,心说今天真是被你们两个小杂毛给害死了!
“尔等在此守候,我一人进去便可。”先去跟那女妖谈判,看看能不能凭自己的口才不战而屈人之兵,如果不行的话,就赶紧带这俩小子跑路,凭自己的修为还有身上那乱七八糟的各种符箓,脱身应该还是没有问题的。
兰星尘不同意,“不行,怎么能让真人你孤身涉险?大家一起冲进去,定能擒获此妖!”
你也知道危险啊,那就别进去啊。人家说不定早就知道咱哥仨在外面杵着,到现在还没动手就是给咱们台阶下,放咱一条生路啊。
黄大发摇头,“你们道行太低,一同前去反而适得其反,成为贫道拖累。”
吕岩道:“师父说的没错,我们在此守候,万一那妖怪有同党前来支援,也好及时通知师父。”
兰星尘摸摸脑袋,“也只好如此了。”
黄大发一进了宅院,立刻给自己贴上隐逸符,彻底隐去身形,又将周身元气收于丹田之中,确定没有露出一丝一毫,才小心翼翼朝院落深处行去。
虽然越来越接近目标,那缕妖气却始终不见增强,飘飘渺渺清清淡淡,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其吹散。黄大发却知道越是这样越不能小看了那个女妖,就凭她方才拿手迷仙阵,道行已然超过黄大发十年来见过的任何一个妖怪。
前方的屋子里透出一点光亮,昏黄的光线在这个漆黑寂静的高墙深院里煞是刺眼。院落里的静不是正常的静,显然是被人施了法术,至于施法之人则显而易见。
一个白衣女子背对黄大发,站立在窗前。黄大发看不到她的面容,只是一个背影便足以颠倒众生。
“真人能破了小女子的迷仙阵,果然功参造化。”
白衣女子虽未转身,黄大发也明白这话就是对他说的。
“仙子过奖,在下虽然修成些许微末道行,在仙子面前依然是无所遁形。”
处变不惊,不卑不亢,是谈判的先决条件,就算真不行也要装出很行,让对方猜不透自己的真实实力,才能给自己争取到更多机会。
白衣女子慢慢转身,只是一个简单动作,便有千般妩媚、万种风流悄然而生。黄大发纵然瞪大双目,依然看不清她的容颜,她周身似乎依旧笼罩在一层薄雾中,虽然看不清楚,黄大发却能在神识中描绘出她的发,她的肩,她的背,她的腿,无一不是美到了极处,令人心驰神遥。
黄大发心念一动,立时觉得周身气血上涌,真元澎湃,连丹田处那只沉睡中的小鼎竟也蠢蠢欲动。
黄大发念了声不好,立刻默诵法诀,强力压下紊乱的真元,守住一颗道心。
这女妖好强的媚术,竟险些着了她的道!
黄大发又惊又惧,妖族之中会用媚术的只有狐族,而能将媚术运用的如此云淡风轻出神入化,只有……天狐一族!
“宋真人不愧为蜀山长老,一颗道心坚毅如铁,小女子佩服之至。”
白衣女子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是真心赞叹还是刻意嘲讽。
黄大发却是两腿发软两眼发黑,天狐啊!那是神仙见了都触头的顶级妖怪。自己今天真的是要劫数难逃了!
“仙子道行高深,为何不在山中潜心修行,待功德圆满飞升仙界,偏要在这浑浊俗世中与凡人厮混呢?”
黄大发做苦口婆心状,仿佛一个不沾世俗远离尘缘的得道高人正在苦苦劝诫一个迷途的羔羊。
白衣女子似乎轻笑了一下,“飞升又如何?成仙又如何?天上那些仙人就能真的无欲无求,清净自在吗?”
黄大发其实是很赞同白衣女子的观点,他从来就不相信成仙得道便能摆脱一切痛苦,从此逍遥快活。上古时期各路神仙混战,打得连天都塌了,他们要真都无欲无求了还何至于彼此斗得你死我活,人脑袋打出狗脑袋来吗?
问题是他现在扮演的是个卫道士的角色,黄大发正在考虑如何才能让自己的态度转变得不那么突兀又能博得对方好感,就听到旁边响起一个声音。
“大道苍茫,天上真仙也好,世间凡人也罢,在大道面前均是蝼蚁一般,逃不过天理运数的安排。”
作者有话要说:
、天狐姐姐(二)
花墙处不知何时站立了一个年轻的道人。黄大发暗暗吃惊,这个人何时出现的,他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
他心里无比的郁闷,自从穿到宋景轩身上后,这世间的高人就像泥巴搓的,一个接一个蹦到他跟前。问题是他只是一只低调的小妖,不想跟这些牛人们有丝毫的瓜葛啊。
白衣女子似乎也有些意外,一阵微风吹过,笼罩在她周身的薄雾竟被吹走,她的面容身姿清清楚楚展现在二人面前。
那一刹那,恰如静夜花开,春江月升。
黄大发一时竟忘了呼吸,只觉得天上人间怎会有如此绝世容姿?
白衣女子直直望向那个陌生道人,双瞳骤然一亮,原本清冷淡漠的双眸现出斑斓彩光,如轻雾迷蒙,又似幻梦缥缈。
黄大发当即惊呼一声,“道兄小心!”
狐妖这次的媚术竟似全力而出,那陌生道人猝不及防之下,道心被破,真元逆转甚至道基被毁都不是没有可能。
陌生道人像是没有听到黄大发的提醒,坦然回视,面容平静如常。白衣女子的眼波如同清风过石,全无分毫回应。
白衣女子双眸恢复如初,竟先移开视线,轻叹一声,“两位都是道心坚毅之人,小女子在此幽居不过十载,不想人间道门竟是人才辈出,看来道门兴,妖族亡,已是天命使然。”
她目光看向陌生道人,“不知仙长高姓大名?”
陌生道人:“昆仑舒一展。”
黄大发再次对此人刮目相看。昆仑,自上古时便已存在,起初是元始天尊的道场,元始天尊前往仙界后,他的徒子徒孙们便将昆仑传承下来。
与蜀山广招门徒、青城海纳百川不同的是,昆仑一向走的是精英路线,门下弟子少而精,且从不世出。世人皆说天下道门昆仑第一。可昆仑弟子的实力究竟如何,几乎没人见过。黄大发这么一个不入流的小妖怪,更没机会见。
不过他对昆仑的印象一直还不错,不为别的,天下黑白两道的修仙门派几乎都光顾过他的黄风岭,除了昆仑。
白衣女子听到舒一展自报师门,双眉一动,“原来是昆仑仙长,失敬,失敬。”
舒一展道:“屋中男子是你何人?”
白衣女子:“小女子的夫君。”
舒一展:“那名女子呢?”
白衣女子缄默不语。
舒一展:“你这么做,你的夫君可是知晓?”
白衣女子依旧沉默。
你们到底他娘的在说些什么啊!
黄大发简直要抓狂,他方才也放神识进屋内察看,床榻上躺了一男一女,正在沉睡。听舒一展和狐妖的对话,似乎他们三人中有着相当复杂的关系!
可问题是以他来自二十一世纪精通各种八卦见过各种男女关系排列组合的智商都没想明白,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小子怎么就摆出一副“劳资什么都知道了”的表情呢?
黄大发正在考虑以何种角度切入话题既能证明自己的存在感又不会显得太二时,心神一动,暗道一声不好。
就见两条人影手执长剑冲进院落,“妖孽!休要伤人!”
黄大发:……
就算再费尽心思证明自己不二又有何用?带着这么两个二货到处溜达,智商全被队友拉低了!
黄大发轻声喝道:“兰师侄,稍安勿躁。”
兰星尘总算看清院内形势,打量了下舒一展,“你是何人?”
舒一展再次自报师门。
兰星尘想了想,“舒一展?没听过。”
以他的思维逻辑,没听过就等于没名气。
黄大发看着吕岩,面带愠色,“不是叫你们在外面等吗?怎么如此莽撞冲动?”
吕岩还未开口,兰星尘抢先答道:“不怪洞宾兄,是我要进来的。”他再次剑指白衣女子,“你这妖孽,擅闯民宅图谋不轨,今日遇到我等,还不快快束手就擒,否则定叫你形神俱灭,万劫不复!”
他那一脸的正义凛然简直让黄大发不忍直视,台词背的挺溜可你有那个本事让人家形神俱灭吗?崆峒派教出来的弟子要都是这种二货被人灭门那是迟早的事。
吕岩拉住兰星尘,“兰兄,有师父跟舒道长在,我等听从号令便可。”
黄大发心中感慨,要不人家蜀山怎么能成为道门领袖呢?教出来的弟子就是不一样,识大体顾大局撑得住场面看得懂形势,就是不知跑路的本领如何,一会儿真要打起来可别拖了劳资的后退。
白衣女子目光扫过吕岩兰星尘,二人立时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就好象是一座山压了过来,下意识运起真元去扛。
“噗”的一声,兰星尘一口鲜血喷出,吕岩也是脸色发白,连身形都晃了一晃。
黄大发立刻握住吕岩的手,掌心中渡过去一缕真元。吕岩只觉清凉的真元在体内流转一周,因气血翻涌引起的不适便消减了许多,不由得看了他一眼。
黄大发无暇理会吕岩的目光,面色凝重的盯着白衣女子,“我等未与仙子为难,仙子先是摆阵困住我师徒,现在又出手伤人,未免太咄咄逼人了吧?”
白衣女子道:“小女子并非有意冒犯,只是想谨守妇道,不想让夫家卷入不必要的是非争端。”
黄大发道:“你说这里是你的夫家?”
白衣女子点头,“正是。”
兰星尘惊道:“你是妖,怎能与人成亲?分明是为了修炼妖法,迷惑凡人,采阳补阴,好歹毒的妖孽!”
一听到采阳补阴,黄大发立刻想到五尾狐企图对宋景轩霸王硬上弓的事,不由得也信了几分。采阳补阴本就是狐族秘术,说不得这狐妖嫁给凡人也是为了相同的目的。
白衣女子道:“我与相公成亲十载,夫妻恩爱,孝顺公婆,从未想过要害他性命。你们信也好,不信也罢,若要动手,我自会奉陪,只是莫要惊扰我的家人,我们换个地方比试就是。”
黄大发暗暗叫苦,若在这打,狐妖有所顾忌也许就不会全力施展,大家还有赢的希望,真要找一没人的地儿,狐妖火力全开还不得把这些人全都灭了口?连个目击证人都没有三大门派到时候想□都不知道仇人是谁。
舒一展突然道:“既然夫妻恩爱,你又为何掳来一名女子,还对你相公施术,让他与那女子行夫妻之事?”
黄大发张大嘴巴,连兰星尘都罕见的保持了沉默,紧紧盯着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道:“正如方才那位小道长所说,我是妖,又怎能为相公诞下子嗣,万一生出个妖怪,岂不是让夫家徒增困扰?只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嫁入王家十年,未能生下一儿半女,公婆早有怨言。我也曾劝过相公纳妾,相公却是不允。万般无奈,我只能行此下策。柳儿姑娘倾心相公多年,公婆对她也甚是喜爱。我私心以为,若是让二人生米煮成熟饭,相公也只得迎娶柳儿,到时王家有后,公婆百年以后见到王家列祖列宗,也不会嫌弃我这个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