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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屈服在个死人的淫威下,乖乖闭了嘴。
死人挺满意。
“之前仲文也来过电话,他那边进展也很顺利。这样算起来,除了您指派的任务外,海之还额外带了新市场回来。如此,可算是有资格做这叶家的女婿了?退一步讲,今儿也是修礼中学毕业的大日子,可算是双喜临门。家里老爷子最近刚刚从大漠里挖出一把古刀,觉着您肯定会感兴趣,就在万香斋摆了宴等您赏光一道鉴宝,可谓三喜。既是三喜了,何不再来四喜?”
老爹瞅瞅二叔,二叔再看看老爹,然后齐刷刷地扭了脸来看我们俩。一不小心里,我也没忍住,跟着扭头去看他。
然后,再加一个叶修礼,四张嘴同时开了口。
“第四喜?”
个死人一把伸了手来把我捞怀里,人笑得跟崩溃了样。
“族里几个长老帮忙查了日子,帖子都写好了。第四喜,其实就是小婿前来下催状而已。后天是个好日子,宜婚娶。所以,今儿先订个婚,后天就把喜事给办了吧。”
“哈?x4”
那时低下头来看着我,眉眼弯弯。
“您知道的,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一生。”
然后,我醒了。我知道那只是个梦,已经一切都美好得天怒人怨。老爹二叔早就死在了二十多年前,那时也不再是那般干净温暖的那时,叶修礼也不是无辜纯良的中学生。
我,也不是那个会说会笑泡在蜜罐里的叶修砚。
我是叶修砚,二十八岁的叶修砚,未来的一家之主,眼下躺在一张散发着浓烈鱼腥味的简陋床榻上,藏在一艘渔船的舱内,十指尽伤,额上有一处跳崖时碰到礁石后划破的大口。
除此之外,还顶着一张很多年没有遇见的脸。那张脸,有着花娘的轮廓叶景墨的眉眼,因为雌雄莫辩,所以在被救上渔船后还曾遭遇了一次几近成真的强暴。
我睡了很久,久到错过了冬天与春天。如果没有醒来,或许一辈子就那么无牵无挂地结束了。可是,有人强迫我醒了来,醒了,就要面对现实。
我的现实,是我的梦魇。我惧怕着我的现实,因为我知道,那将会是残酷的现实。而通向现实的路,注定是一条血肉堆积的路。
我,注定要血染双手万劫不覆。
所以,在过去的二十三年里,我真正恐惧着的,是我的现实。
而如今,我能做的,只有面对现实。
所以,我用那些曾经用来遮羞却最终变成碎布的衣物勒死了渔船上觊觎我身体的三个人,完成了指染鲜血的第一步。
然后,驱使着仅剩的一人,载着我驶向我的现实。
你们,要等我。
、章回 二
回程的路,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走完。
海上走了两日后,我再度踏回坚实的土地上。距离四九城还有近千公里的路程,而我,身无分文,有口无言,身上穿着的也是一套散发着浓烈鱼腥味的破旧工作服。我只是哑了,不瞎,所以不会忽略往来行人看过来的视线里多有看疯子的戏弄。
无所谓,人都是被逼出来的,没有尝试过低谷的滋味,就永远不知道攀上高峰有多么的刺激。
眼下的问题,也不是问题。
坚持到夜里,轻而易举地顺走一辆看起来性能还不错的车子,当然车里如果有留下的食物跟水会更让我开心。一路没停歇往四九城里赶,辛苦自然不用赘言。不过因着兴奋,那点饥饿也就无足轻重起来。
十二个钟头后,我回到了四九城,更准确地说,是回到了叶家废墟前。跟记忆里没什么分别的废墟,还是那么无建设性地荒凉着。这种时候出现在这种地方,其实除了发发感慨外并没什么太多意义。而我鬼使神差的回到这儿,目的更简单。
这里,是我的根,也是毁掉我的地方。想要重新开始,自然是要在失足的地方迈出第一步的。迷信如我,又怎么能舍掉这意义重大的第一步?
只是没想到,在废墟前逗留不过少会的光景,就来了个不速之客。阿青,那时的得力手下,好像是姓南还是姓北来着。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都来了,那时却没有出现。
我以为,那时会很欣喜看到我回来。
不过很快的,我的疑惑就有了答案。阿青递给我一张快要烂掉的报纸,日期是在三个多月前,整个版面没说别的,全部用来叙述那时的丰功伟业跟他的,意外身亡。
我倒是有些意外。就这么轻松死了,实在不像他的作风。
而阿青的回复,也异常让人玩味。
阿青说,爷在临走前吩咐过,把您安全送去海景房后就回来,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做,只一心守在这里。如果哪一天您回来了,站在这儿了,就现身出来,助您一臂之力。如果您不回来,就永远不再去打扰您跟花非花。
阿青说,爷说了,选择权在您,他只给您需要的,不逼您。
说完后,阿青递来了一张银行卡,一串钥匙,还有那个曾经瞧着分外刺眼现在却觉得异常安心的发生器。
我全部接过来,钥匙拿在手上,银行卡塞进口袋,发生器戴上脖子,张嘴时声音还是异常尖锐,却也异常令人欣喜。
我说,那么,就拜托你了。
离开废墟时,偷来的车子被我扔在了路边,然后坐上了阿青的车。看起来像是摇摇欲坠的老爷车,真正坐进去了才知道车子从内到外被改装到无从挑剔,别说是防弹的玻璃跟升匹的马达,就连座椅都是真皮仿旧做的,林林总总算下来,路人眼中一辆白送都觉委屈的车,倒抵得上一幢像模像样的工具。
也算那时有心。
阿青带我去的,同样是那时授意留下的房子。藏在一片老城区内老居民楼的房子,楼梯间里连个灯泡都没有。开门之前我其实也一点不奇怪进去后会看到怎样装修精致的房子,事实证明,那时也没让我失望。舒适又惬意的房子,像是一个家。虽然地方小了点,可比起从前住过的大宅子倒是毫不逊色。
但最让我开心的,是浴室里装了相当大的浴缸,让我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满足的热水浴。等到洗完出来并且发现卧室衣柜内准备好的衣服全部是我喜欢的风格并且码号完全合适并且舒适度高得一点都不让人怀疑是专门定做后,我的满意度直线飙升。
那时准备的回家礼,我很满意。
之后的六个钟头,我睡得很安心,也放松。虽然那一觉是从此以后最终也是唯一的一次安眠,却依旧让人开心。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厨房里倒是有阵阵香气传来。起身到厨房边看,倒是稍稍吃了一惊。
阿青的能干,曾经多少还是耳濡目染了些,只是没想居然连下厨都在行。四菜一汤,两个男人来吃,分量稍微还是多了些,他做起来却是游刃有余。及至真的尝过味道,才真正从心底觉得出彩。色香味俱全的家常菜,没有理由让人拒绝得了。
有那么一会,我居然想起当年那时打包带进半山下酒店的饭菜来。
吃饭的过程里,我们两个没有多废话,气氛倒也不嫌尴尬沉闷。一餐结束后,我坐进沙发,阿青收拾残羹。如果不是因为时间地点与身份的不同,那场景会让人无端联想到一对生活了多年并且默契十足的老夫老妻。
也只是联想而已,那种平淡到让人羡慕妒忌的生活,怎么可能会发生在我身上。毕竟,从我被释放的那一刻起,这不过是我的生活的第三天。
当一切都收拾妥当后,阿青回到了客厅,手里多了一个手提箱。我扬脸,他自动打开了箱子,里面,是一叠叠整齐的资料。
“您想要的一切资料,全部在这儿。”
我挑眉,说了见面后的第二句话。
“阿青,我这张脸,从来没有在外人面前露过,所以,我很好奇,在废墟前,你怎么知道那是我?”
“在见您之前,属下曾经见过赫家少爷的真面目。他跟您生得异常相像,不过后来被爷用刀子把脸划烂了,才镇日里贴着六九的那张面皮。”
有点意外的答案,不过总算圆满的回答,我能接受。
“好,从现在开始,你记住,不要再称呼我您,直呼我的名字或者像称呼那时一样称呼我。你是我的属下,但也有资格与我平起平坐,所以,不要再让我听到属下两个字。”
“是,我记住了。”
所以说,难怪那时会喜欢他,我也喜欢。这个说话做事永远有分寸的男人,没资格不让人喜欢。
“好了,回到正题上来。这三个月,没了那时,那家的情况如何?”
“那爷没了的消息在媒体上报道出来后,隔日里公司股价就大幅下跌,很多股东急着抛掉了手里全部的股份。而被抛掉的股份全部被最近新上市的一间小公司收进。我查过了,那公司挂在赫家少爷的名下。到上周为止,赫家少爷已经持了公司百分之七十的股份,变成最大股东。据消息,这两日,赫家少爷会将公司易名改姓叶。”
我点点头,也没觉多不妥。转过来转过去的,不过是在自家帐子里闹腾,姓那也是我的钱,姓叶还是我的钱,不过是个公司的名号,无所谓。
倒是挺开心,叶修礼那个家伙经商还是有些能耐,不动声色里就把面上偌大一个股份集团顺理成章地收进了自个儿家中,倒是替我省了不少麻烦。
嗯,好孩子。
“不用一个劲赫家少爷地喊,他是叶修礼,心知肚明的事。台面上有他管着,不用我们操心,挺好。下面盘口怎么样?”
“有动乱的也是几个俱乐部跟赌场,领头的本来就是些混混,还有几家是从前归赫家名下的,这次也是趁着乱想要敛了场子当自家来着。族里长老不方便出面,叶修礼也没管,一任他们闹腾。等到几家为了争地盘闹得不可开交后,叶修礼派人抓了几个领头的当夜扔进了护城河,再插了自己人进去,乱子也就没了。至于剩下的酒店跟百货公司,有那爷早先定下的规矩在,一直安稳着没生过乱子。”
我一直安安静静地听,偶尔也会心生一点赞叹。那时一人坐镇时诸事滴水不漏不奇怪,倒真没料到他能一手栽培出叶修礼这个第二任那时来。
果然,梦里纯良的三好学生叶修礼,也只能是梦里出现。
“商场上需要担心的事没有太多,问题主要在族内。那爷在时,叶修礼拼了力也不过是得三分天下。如今那爷一走,只靠族内几个长老是无法保证爷你的安全。如今你回来了,势必也要夺回叶家跟那家的。爷,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这真是一个好问题。
我闭上眼,开始试着勾勒出老爹残存的音容笑貌。
老爹,你这个雅痞的老流氓,日后会不会恨你儿子?
、章回 三
隔日天没亮的,我们俩已经在路上了。雾蒙蒙的清晨,摇下车窗时一股子刺鼻的酸氢味。想想也真觉可怜,活在这钢筋架构的城市里久了,连呼吸点新鲜空气都成了奢望,平白破坏好心情。
不过,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车子是往郊外开去,多少还能跟感受大自然沾了那么一眯眯的边。今儿的目的地是郊外一座叫不上名的山根处,据说山里还藏着明清时留下的古寺,真正的古建筑来着。
到了地时,天不过刚刚放亮。挺荒郊的野外,零星住了几户人家,勉强算得上保存尚好的世外,桃源什么的就免了。当然,那是在如果刨去眼前这栋跟周围砖瓦房比起来大得有些离谱的伪古建庭院门前杵着的两个西装革履戴着墨镜浑身散发着一股子我是保安我最大的人,的话。
“好端端的弄两个凶神恶煞在门前,也不怕坏了风水。阿青,去干掉他们。”
阿青很是惊讶地看了我一眼。
“爷,你在说正经的?”
我乐。
“开个玩笑而已,那么紧张干什么?你这人真无聊,玩笑都不会开。”
阿青居然就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
“不,我一直以为,爷你不会开玩笑。”
我又乐了。
“阿青,你这玩笑开得够冷的。”
阿青跟着我点头了。
“嗯,我的确是在跟爷开玩笑。”
真冷。
上前去通报了来意后,门神甲闪身就进了门,很快的人回来了就给开了门,轻松地放了我们俩通行。我也没含糊,脚一抬就进了院。外面看起来大得离谱的庭院,里面也的确够大。庭院一座接一座的,还特意搬了些山山水水草草木木的充门面,真是。
浪费银子。
中间遇到个挺水灵的小姑娘,一头长发快到了脚,穿了件青衣的戏服站假山旁吊着嗓,咿咿呀呀的倒也挺有那么回事。我前脚停下来听了一嗓子,后面阿青就凑上来报备了。
“大长老的独孙,十五岁,叫雀翎。”
我点点头,继续往里走。前后走了得一里地,才叫我瞧见了正主。倒挺有雅兴,一人站园子里推着太极,园子外站了一溜排下人。不过这边的瞧着就顺眼了点,好歹知道穿着民国时的马裤马褂的,比大门外的西装革履好了太多倍。
远远地瞧见我们俩来了,老头子意思着就收了手,早有看眼神的凑着上去递帕子递茶水的,真是排场不小。
等他舒坦着桌边坐了,我们俩也刚好走到园子边上。老头子抬眼来打量了一下,视线就锁阿青身上了,到底没肯多赏我一正眼。
“如果记得没错,你是海之的手下。大清早的跑我这宅子里做什么?”
人不待见我,我也没跟他客气,自动走上去一屁股坐桌边了,顺便捞着茶杯来等茶喝。
“老爷子您这就不对了。怎么说我也是大活人一个,您怎么就只瞧见阿青不见我了呢?”
老头子这才跟突然瞧见我样,眼一眯,满脸褶子都跟着颤了一下。
“这位小哥是?”
“您看,您又跟这装糊涂了。且不说我不自报家门,单是瞧我这张脸,您就没瞧出点什么来?给口茶哎,赶了一早的路,您可别小气到连口茶都不招待吧。”
老头子脸上褶子又动了动,最后好歹还是招了招手,让人给我满了杯。我滋溜一口下去,嗯,好茶。
“恕老朽我眼拙,实在瞧不出跟小哥你有何渊源。”
我摇摇头,翻了杯示意他们再来满上。
“老爷子您又说错了。远远瞧见您这一手太极打得那叫一个棒,怎么说也不会老到眼昏花人糊涂的地步吧?瞧我这眉眼,使劲瞧瞧,像不像叶景墨?再瞅瞅我这脸型轮廓,像不像花容?可别说您瞧着不像。据说当年他们两口子结婚时还是您老人家亲自写的族谱定的礼。”
老头子没搭腔,自然也不会有人主动上前来再替我满杯。虽然心有不甘,也只能讪讪着把杯子给放了,总不能自个儿冲上去抢了茶壶来喝不是?
结果老头子一直不肯说话,我也不说话,气氛就尴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