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原来咱俩是一家,您那位跟咱家花姑娘有一腿呢。”
我真想拿刀子捅死这丫挺的。
“得,不逗您了。瞧您那小眼神,都快抵得上一炸弹了。我这不也是着急吗?都三天了,你不醒,他也不醒,回头再一块死我这屋里,多晦气不是?”
要不是手头没刀,我真能捅死他。
六九咧嘴笑得贱,手也没闲着,指着桌上一坨黑乎乎的东西就开始督促起来。
“好啦好啦,开玩笑呢。见你脸色难看,这不才想着逗你开心下。人还没死,不过情况也不好。你抓紧吃些东西补充点体力,咱们得想办法把他送出山。要不然再等下去,真能把人给耽搁了。”
瞧着那一坨,以及委委屈屈?缩在桌子下偷偷拿眼看的白眼狼花姑娘,我坚定地选择挪到大花身边坐定。
“你这朋友伤得虽然厉害点,不过之前我检查过了,大都是些擦伤,最厉害的一处骨折也只是伤在胳膊上,不碍事。要命的,是他体内的那些毒。”
我没搭腔,只是很专注地看着我们家半死不活的大花。
“我之前检查时瞧见他脖子附近有个针眼,约莫之前被人注射了什么东西。你们掉在林子里,说明之前逗留过的地方应该也不远。这儿离国境线统共不过几十里,偶尔也会有不要命的想着从这里摸过去越境贩卖毒品之类的。前后这么一琢磨,大约也就知道你这朋友被注射什么东西了。也算他命大,遇上我,否则,就光凭那一针,就能要了你朋友的命。”
六九那嘴就跟机关枪样,我不答话也照样能突突突突突突个不停。虽然不想搭理他,但不妨碍那些个话一字不落进了耳。听到最后时,我还跟着愣了一下。
一瞧我状似思考了,六九更来劲了。
“夹竹桃知道不?那玩意的果实有毒,而且是能毒死人的毒,偏偏叶子就是一解毒的良药。在这儿情况其实也差不多。他们那些个炼毒的,会到深山里摘一种这儿方言叫集集棵的茎叶来提炼出些粉末好增加毒品的致幻性,偏生那玩意长出的果子也能解毒。偶尔有人误食叶子了,就摘俩颗果子嚼,保管一个钟头后活蹦乱跳。我就权当死马当活马医了…”
开始听着还挺靠谱,后来就成扯淡了。我皱眉,到底从哪蹦出这么个极品聒噪主来?
“所以你就嚼了一坨果泥趴他身上嘴对嘴?”
六九居然一脸委屈。
“要是一小姑娘我还挺乐意,谁闲着没事要跟个老爷们嘴对嘴?喂,你试过喝醉酒吐出胆汁时不小心又打个喷嚏让胆汁灌进鼻子里没?”
“…”
我还真没有…不过光是想那滋味,啧啧,还能活吧?
“你当我乐意嚼啊?那玩意吃起来跟干嚼泡酸了的苦胆一个味!”
六九还真就委屈上了。
“要不是为了救他我死都不想去嚼…等等,你自打睁开眼就脸色难看,说他要死时难看,说他还吊着口气时还难看,刚刚说嘴对嘴这仨字时还有点咬牙切齿。你梦里一直喊花啊花。你说他叫大花…”
六九瞅瞅我,再瞅瞅大花,一脸大便样。
“你们俩,是一对?”
所以说,这熊孩子其实也蛮机灵。
见我没反驳也没搭腔的,六九嘴张了张,最终一个字没说默默转身跟着钻进桌子下一把抱住了花姑娘再没出来过。
良久,才有句闷闷不乐的话从桌子下闷闷不乐地飘了出来。
“其实,我也不是多歧视同性恋。”
我扭头,第一次特真诚地对六九露出了笑脸。
“嗯,我也不歧视你们异性恋。”
“…”
“…”
天黑了。
草草吃了些东西后六九就一头扎进了床里。大概这几日真把他累坏了,头刚挨上枕头得就睡成了一头猪。花姑娘又跟着夹了尾巴躺在了枕头旁,那一脸享受样真是贱到了极点。
一头狼能活成这德行,也算奇葩了。
我哪都不去,就老老实实坐在大花旁边,往死里瞪着他。死大花他就是不醒死活不醒,整个人都睡出了一团死气。借着那点油灯的光亮,硬是把一挺帅的小伙照成了贞子他爹。所以说,童话故事什么的其实就是骗人的,睡美人什么的也是拿来哄小孩的。我们家玉树临风的花才睡了三天都成贞子爹了,一睡了十六年的姑娘能成什么熊样得?
我就不信哪个王子能狠下心来亲个母夜叉。
但是,我不是王子。
所以,我能心安理得地亲我们家大花。
“花,你都睡了三天了,快赶上我了。醒醒,别睡了。”
大花没搭腔,倒是睡得迷糊的六九嘟嘟囔囔翻了个身,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最后,我就那么靠着大花坐了一宿,差点用眼刀把他身上戳穿了洞。
天蒙蒙亮时,六九醒了。咋巴咂吧嘴,话没说的先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五六你可真是神了,要不就死睡,要不就精神得跟个猴样。你那朵花光用眼瞪是醒不来的,摔傻了吗你?”
我送他一记眼刀,然后很认真地考虑,手刃恩人什么的会不会遭天谴。
“之前碍着你也不醒,我没法带他出山。现在你没事了,咱们也别耽搁了,抓紧抬着他下山吧。光靠那几枚果子救不了人,得送他进医院。”
难得六九说了回人话。我一琢磨也是那么回事,也就懒得去反驳他了,意思着点点头就准备张罗着出门。
只是,没等我们收拾妥当的,六九家那扇快要掉下来的门就被人推开了,跟着进来两个提着箱子戴口罩的主。
我心里咯噔一声,想着,坏了。
、章回 十三
我这边还没想出对策的,那边闯进来的两人扫了一眼屋内后就自作主张到了大花床前,一个还扭回头来特低沉地开了尊口。
“你们出去,不要留在这儿妨碍治疗。”
我跟六九大眼瞪小眼。
这是什么情况?
正愣神着,先前开口的主不耐烦了,上来就推搡着我们两个往外走。六九还没反应过来,被推到门口时打了个踉跄,差点摔个狗啃泥。
“喂,你们是打哪冒出来的?!”
房门当着六九的鼻子就碰地一声关上了。
六九来了脾气,作势就要冲进去的光景,门居然又开了,那人长手一抛的,花姑娘就在半空里画了个非常不雅观的抛物线后扑进了六九怀里。
这下六九结结实实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怀里还多只爪子搭在眼上瑟瑟发抖的狼?
所以说,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特鄙视那条花姑娘。尼玛,还狼呢,耗子来的吧?
“五六,你跟我说,这是做梦来的吧?”
六九扭了脸来看我,一人一狼难得如出一辙地楚楚可怜?着。
我没搭腔,只是扭了头去看远方层层叠叠的林帐。
做梦?
嗯,我也想是做梦。
问题是,老人家经常会讲,想好事?
做梦去吧。
嗯,以上。
所以,在等待的时间里,我决定还是出去走走比较好。算起来,还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看全所谓六九的地盘。搭建在密林边缘的茅草房,虽然简陋了点,但在这青山绿水之间,倒还真逼出点大隐隐于市的仙风道骨来。
门前不远就是一片浅滩,已经是冬季了,水也干了不少,好歹没冻住,还能维持着半死不活的涌动。都说河畔风景独好,也都说凡事要抓住根源。于是,原地考虑一分钟后,我再度决定,还是沿着浅滩往源头上走。
走了十分钟,瞧见了那万恶之源。
明明已经到了冬天,双手插口袋仰了脑袋看山的那货居然硬是站出了春意盎然的味。瞧那架势,下一刻开口就吟诗颂对什么的我一点也不惊讶。
结果那货开口竟然是先微微一叹。
“这里,倒真是个归隐的好去处呢。”
嗯,也适合来个暗杀什么的。我猛翻白眼。
“五六,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那时转了身过来,笑得一脸真诚。
瞧着他那张十分欠扁的脸,我开始很认真地考虑,是上去给他一拳还是给他一拳。不过,也只是想想,而已。就算有一千个要杀了他的心,可理由,没有一个够得上充足的。
是了。
死里逃生后,我用了一晚的时间来梳理来龙去脉。花娘听到了风声,捏造了佛像的事来支走大花。她不会害大花,但大花去仰光的事,还是被别人听了去,并且提前一步到了仰光设下了圈套。大花出事,那时是我求来的助手。如果他一开始就想大花死,也不会再走这趟浑水让我进来掺乎一脚。后来飞机失事,那时赶来,看这架势应该是两人他都要救,而不是罔顾大花的死活。
所以,得出的结论,那时不会是这一系列坑爹设计的主谋,顶多算是个从犯。
可就算是从犯,还是恨得我牙痒。
“你没有冲上来给我一拳,说明已经猜到罪魁祸首不是我,是吗?”
那时微微笑着往这边走,一步一个脚印走得那叫一踏实。
我磨了磨牙,没搭腔。
“五六,你一直都是这么聪明的孩子,真让我开心。”
那时笑得就跟瞑目了样。
“你,怎么找来的?”
其实就是属狗的一路闻着爬来的吧?
“之前不方便出现在机场,又担心这一路上会出什么事端,所以提前放了信号器在你这边。”
那时的话还没说完的,我就猛地低头看。身上还穿着当时的军装,虽然破烂了点,不过这都不是关键。关键是,在我低头打量了半晌后,总算知道了那该死的信号器塞进了哪里。
肩头上的星,不见了。
再抬头时,居然就差点撞到了那时的鼻子。尼玛,悄无声息地站到别人面前是什么意思?尼玛要站不会站远点?非得站到脸贴脸的地步?
“没错,放在你肩头的挂星里。三天前追踪器突然显示你的位置留在了边境上再没移动过,我就知道出了事。其实前天我已经过来了,一直在林子里搜寻,后来,找到了这个。”
那时摊开手,掌心里一枚耳钉大小的圆片怎么看怎么刺眼。
我突然觉得,这种时候,应该做点什么才是。
所以,我出手了。
一拳砸上那时的脸,说实话,手虽然疼了点,可瞧着那时瞬间红肿起来的颧骨,不得不说,我还是爽了不少。
“本来应该给你两拳,看在你专程跑来救大花的份上,那一拳就免了。”
“我来救的是你,他是捎带。”
于是,我也捎带着把漏下的第二拳补给了他。
活该!
那时脸上终于挂了彩。
正暗爽着,冷不丁瞧进他的眼,只瞧见不知何时生出的一层黑,满得像是要溢出来。我一愣,接着就觉大事不妙。靠得这么近,他要还手了,我上哪逃?
那时你千万不是那种睚眦必报的人啊,一定不是。
尼玛,才怪!
还没反应过来的,那时一个拐腿就让我成功趴下去。虽然顺带着压着他一块倒了地,可马上我就知道那混蛋其实是故意的!他坐地上,我趴他身上,他双手一箍住我的腰,我就成一翻了个的王八再没法逃出生天。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尼玛,我活了将近三十年啊啊啊,尼玛谁打过我屁股啊啊啊!
啪!
啪!
啪!
一连三巴掌,那时可是一点没含糊。我愣了半晌,一半是吓傻了,到他扶我坐起来时才后知后觉地想,尼玛,真疼。
那时没说话,头一低过来就啃上我的嘴。那滑不拉叽的口条就跟泥鳅样一拱一拱的顶过啦,接着就有什么硬邦邦的东西跟着被推了过来。
我咋巴咂吧嘴,甜的?
尼玛,打完再给颗糖?真当我是小屁孩?
“我用了二十年来等待把糖还给你的机会。如今来看,是我太纵容你。五六,给你一个月,新年夜,来见我。”
说完,那时推开我站起来,自顾拍拍屁股上的尘土,走了。
、章回 十四
那时就那么走了,一点留恋都没有。
我站在原处,看他走,反应过来时,嘴里嘎嘣一声,糖碎了,硌得牙生疼。
也不知道那是块什么糖,甜得发苦。
忽然之间,就好像没事可做了,也没地方去,站了一会觉得累了,就蹲了下来。蹲了两分钟,又觉着腿麻了,索性靠着块石头坐下来,还能顺便挡挡风。坐了一会,又无聊了,干脆抬头看天。看了半天,眼疼,就闭了眼。
然后,不知道过了多久,下雪了。
明知道该回去了,可还是懒得动。按理也该找个避风雪的地方,可这是野外,哪里避?一想也没见过淋雪能死人的,干脆就连那点起身挪地方的心思都省了,就那么坐着。
有雪飘到了脸上。凉丝丝的,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冰淇淋。这么想了,那点馋就冒了头,没忍住还是抬手去摸。也就是抬手的光景,我愣了愣。
眼前这两只兔子手套是怎么个回事?双手那明显缩小了的尺寸又是怎么回事?
再抬头四下里看,居然是在一处古风古味的庭院里?
于是,我一下反应过来,哦,做梦了。
释然了。
既然是做梦,无所谓了,继续做着呗。
那庭院瞧着挺眼熟,又是冬天,再加上那双更眼熟的兔子手套,我就想起来了,应该是梦到了小时候,准确的说,是四岁那年的冬天,老爹第一次带我出门去拜年。虽然说一年后的春节里我就成了孤儿,连带着那双兔子手套也灰飞烟灭,可在那之前,我还是过得蛮幸福的。
想通了,就更释然了。多少年没有梦过小时候,偶尔重温一次,也算赚了。
雪还在下,还不小。漫天盖地的白,就跟糖霜撒了满世界样。我沿着回廊继续往前走,忘了是要干嘛去了,只记得一直在走走走,后来,就在中院的廊下瞧见了那个跪在地上的少年。
都不知道跪了多久,头顶肩上都是一层白。穿得又少,估计再跪一会就能成雪人了。我躲在廊柱后看了很久,然后就奇怪,他怎么就不动动呢?
是想等雪把自己包实了?
看了半天,我决定还是过去问清楚比较好。真个出了回廊下地时,一脚踩下去,雪都能漫过脚腕子了。啧啧,他可真厉害,都这样了还能一动不动地跪着,跟神仙一样。
到了他跟前,他也不抬头,我想戳戳看他是不是冻成冰棍了,又不好意思。老爹交代过,在别人家要懂礼貌,不能太放肆。
所以,我决定还是先问候一下他比较好。
我说,哥哥好。
哥哥不理我。
我说,哥哥,我叫叶修砚,今年四岁了。你呢?
哥哥终于抬了头,白白的一张脸,嘴唇却发了青。他长得很好看,比我们家仲文还要好看。眼睛也是黑漆漆的,像是我玩过的玻璃弹珠样。
哥哥说,你是叶家来的。
他很高,跪在地上还能跟我齐平了。不过估计是因为冻太久了,说话时声音都打着颤。
我说,哥哥,你为什么要跪在这里?
哥哥说,因为做错事。
我说,要跪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