伺候不周,于是眼泪留的更痛快了。
在她悲伤无助的时候,伺候的宫女已经快手快脚地按照吩咐给她涂了满脸满身膏药。只是再怎么劝她也止不住眼泪,伺候的宫女累得汗流浃背也只能看着她那两道细细的眼泪在绿色的药膏上蜿蜒爬着,生生冲出两条沟来……
宫女打了个冷战,暗自庆幸这位格格腿脚不便,至少在脸养好之前不用出去吓人……
很想展示一片仁爱之心的乾隆很杯具地被晾在了大殿上,罕见地体会了一把背景板的凄凉。最后新月又来了这么惨烈地一摔,他更没法子把这个格格扔给亲戚养活,只好委委屈屈地自个掏钱在宫里比照和硕格格品级安排了份例让新月安心将养。
至于努达海,本来乾隆还纠结着要不要罚他,结果太医回来一禀报,别说努达海自个僵在当场,乾隆也被郁闷的不轻、连罚都懒得罚了,直接扣了他三个月俸禄算是小惩大诫。看到努达海谢恩时那个失魂落魄的沮丧样子,乾隆都有点同情他了。
最让乾隆犯堵的是那个闹着要带着姐姐去礼佛的小世子。
虽然这小子脑子看似有点迂得不着调,话也说的不够漂亮,但扛不住人家招牌打的好啊。这个孝字大旗一举,就是个二百五乾隆也只能大力夸奖之、安慰之、善待之,更何况克善还是忠臣遗孤。
——又是拼命说好话抚慰小世子、说服他保重自己身子先别苦修,又是大赏特赏以宣传满人孝行品德,最后还得自己出房出人出银子把这混小子养在宫里……
……
这样哑巴吃黄连苦了还要装笑的事情乾隆可有段日子没经历过了,此刻重温岂是一个憋屈了得。于是他有气无力地许了克善上书房念书、把他扔在阿哥所就自个退朝到延禧宫去求安慰——虽然最近皇后愈发宽厚了,偶尔说话竟然还很贴心,但在乾隆心里要论善解人意、温柔体贴还得看延禧宫。
于是自然的,令妃就听说了宫里住了两个马上就要被数为招牌宣传“皇家宽厚”“满人纯孝”的格格世子。
于是更自然的,令妃她老人家也善心大作了。
不过在令妃对着乾隆小意温柔试着套出更多端王府姐弟底细的时候,八爷小九倒是已经和她算计着要拉拢的未来端亲王克善接上了头。
小九爱他敢在皇上面前使出这么一记王八拳的胆色,八爷同情他有新月这么个不着调的姐姐,于是两人齐齐装病,带着小十就溜达回阿哥所给这位接风来了——他们可不是赶着第一波来来看热闹的,喏,爷手上还提着点心呢!
第四十一章 克善(改错)
克善小世子非常上道。
就这么短短一条路,他愣是舍了自个身上唯一像样的翠玉扳指从带路太监口里把宫里人事打了个大概,又摘了腰上素绦子玉环特特多问了几句阿哥所里个各个阿哥的性情。那太监是乾隆身边得用的人,这么点个东西还真看不上眼,不过怜他年幼失怙失恃又聪慧懂事,收了礼倒也好声好气地和他细细说了。
于是这边八爷小九兴高采烈过来接风,那边克善打着主意攀上个靠山,一进屋这边刚开口那边立刻接了,你吹我捧端的是宾主尽欢。
临了了,八爷小九看这个世子还算顺眼,放下点心,转头招呼伺候的宫女太监拿了些摆设来给小世子使用。克善投桃报李相当识趣,恭恭敬敬道了声谢,直接在乾隆赐的一堆东西里挑了最最上等的一双白玉双耳盖瓶回赠了两个阿哥,然后恭恭敬敬把两个阿哥送出了门。
走了十来米,小九回头一看克善还站在住处门口低眉顺眼恭送着,眼中不由精光一闪,轻声笑道:
“看着不机灵,心里算计倒不少,爷差点看走了眼。”
八爷面带微笑不动如山:
“听说他是家里庶子,估计自小看人眼色也看的不少,早慧些倒也不稀奇……一个没身价的王爷世子,在这宫里住着也是不易,只要他知分寸,帮他一把也没什么。”
“八哥你倒是善心,”小九撇了嘴,语气不由自主带了点酸,“事有反常必为妖,这小子只怕是人小心不小,你小心着了他的道。”
“爷谁啊,能让他一个毛孩子涮了?”
小九不屑地一挺小胸脯,一马当先就走在前面,昂首挺胸地催促着奴才把那两个白玉盖瓶搬他屋里了。
于是克善就这么扯上了十一十二阿哥的大旗。加上一个可爱到天怒人怨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宫里宫外备受宠爱的福康安,上书房里进进出出时四个包子一字码开,那是相当有派头。
几个大阿哥年纪都大了,各自心烦着前程,在上书房不过应付差事,于是也就对弟弟们抱团一笑了之。其他寂寞许久了的王公子弟倒是很有点想欺负欺负克善耍威风的意思,结果合计了半天还没动手,八爷微微一笑往前一站,这些王孙公子们立刻齐齐退散出千里之外,山呼“十二阿哥吉祥”,从此只当克善不存在。
是以,克善那两个花瓶没白给,他这小日子过的还是很滋润的,滋润的简直不像是在上书房了。
偶尔瞌睡醒来擦擦口水,回忆下当年腥风血雨、党派林立、一天不掐架所有人都睡不着的上书房,再看看现在一帮软面团一样学生们,克善不禁很惆怅,看着清爽的茶水长叹两声,目光很沧桑。
于是此人惆怅着惆怅着就懒得做功课了,反正仗着自个只有八岁也不被师傅重视,草草写了功课就翻着孝经装忧郁发呆去了——只可怜了师傅,看的眼皮直跳,还不得不咬牙赞一句纯孝。
然后,就在那么一个春光明媚、宜睡觉、宜发呆的午后,克善就从听讲变成发呆又变成了瞌睡。幸好还没流口水,可那小脑袋已经一下下点着桌面了,纪晓岚老脸憋得发青,捏着戒尺似乎很想冲他毛茸茸的脑袋上来上一下。
克善哪注意到他脸色不对,眼睛一闭,夏日炎炎正好眠去了。
于是那胡乱临的字帖、写的文章就无知无觉地落了旁人手,被十一、十二、福康安不动声色地传了一遍。三个人先是细细翻了他字帖,又一字不漏验了他文章,相互对了个诡秘的眼神,一字不发又吩咐小太监把纸张安安稳稳地原样放回克善面前,之后闲聊谈笑一切依旧。
等克善瞌睡完了睁开眼,只见十一阿哥全神贯注画着花草,十二阿哥在给福康安指点作业,旁边的阿哥公子也都还那样。他摸摸脑袋,总觉得有点什么不对劲,但左看右看没一个人有半点异样,于是也就当自己是睡昏头了。
扫了眼三个懵懵懂懂、欢天喜地的粉包子,克善心下不由暗暗感叹着:
果然是老了啊。一梦数年人事全非,父母亲朋无一人,能当对手的人也浮云了,只剩下自己一个看透世事,就是此生智珠在握,这份高不甚寒的感觉也实在是寂寞如雪啊。
看着欢乐的包子们,自感沧桑的克善深深忧郁了,一时心灰意冷也懒得和包子们满御花园祸害,借着思念父母的名义下了课就自个早早回到阿哥所关门惆怅去了。
八爷小九加上小十排成一排默默注视着他苍凉的背影,站在微凉的晚风里,衣裾微微飘起,神情相当悲悯。
八爷叹了一声:
“不过八岁就全家罹难实在是可怜啊,又有那么个姐姐……也难为了他一路走到这里。”
小十也叹了一声:
“端王府要是正格的为国捐躯也就罢了,偏偏还扯上了延误军情、私结汉臣的事,只怕皇上心中还是会不痛快,他又是庶子,想重振王府却是不容易。”
小九撇撇嘴:
“全身上下都是破绽,还敢在爷面前装模作样耍心思,活该他再受两天罪!八哥你可不许多事,这次爷不把他那点家底榨个精光不算完!”
“这个不好吧,他也挺可怜……”
八爷悲天悯人地叹了一声,想到前个打听到兄弟下场,他看着垂头丧气的克善实在很心疼,哪里还肯让小九欺负他?
“八哥,你敢偏心他?!”
小九声调顿时高了八度,两只乌黑乌黑的眼睛瞪成杏仁状死死钉在八爷身上满是血泪控诉。
小十闻言立刻抬头望天,誓不参与哥哥之间的无聊纠纷,只是心中默默同情八哥,顺便唾弃一下九哥一把年纪还来搞争宠这套,幼稚!
——当然,八哥若真个偏心那死小子更是万万不能容忍的!
被小九哀怨的眼神瞪得浑身发毛,八爷不由地就转头了,心里暗暗对克善道了一声对不住,装模作样咳了咳:
“我能偏心他什么……说起来皇额娘那里得了好藕,分了我一半,我早上让小厨房去做糯米糖藕了,要不咱们去瞧瞧做没做好?”
两个小包子齐声叫好,拉上八爷欢乐地向食物奔去。
啊,你说克善怎么办?
爷,那是谁啊?!
于是浑然不知自个暴露了的克善同学依然整日跟着十一、十二阿哥悠游着,上课睡觉,下课忧郁,今天被摸去个花瓶,明天被孝敬个香炉。克善同学面对十一阿哥灿烂的笑容痛并快乐着,天天装着懵懂木讷的样子仗义疏财,就不知道他每天回自个屋子看着愈发菲薄的账本是什么心情。
八爷很是看不过去,很有心要提点这小子一二。
但一来小九盯得紧、坚决不让哥哥破坏自己搜刮大计,二来那个克善是铁了心要装到底,不知道是性子太直还是脑子不转弯,一装二装不由自主就装过头,愣是没看到八爷明里暗里的暗示。
结果八爷没能挽救兄弟于水火不说,还被眼尖的小九抓了几次现行,白白赔了好些物件哄他。这样经了几次,八爷也只能叹息一声丢开手去,等着克善自个开窍去挣脱他九哥魔爪。
然后八爷的目光就被宫里的另一件大事吸引过去了。
虽然新月格格闹的那一出让乾隆有点腻歪,但想到这么轻松除掉一个外姓王的兵权又轻松平定边患功归于己,乾隆的心情还是很好的。另外他还很顺理成章地认为这是他福泽天下的有力佐证,心情更是好得不得了。
于是乾隆自然想搞个活动庆祝一下顺便向天下炫耀一下自己的武功卓著,木兰秋狝时间还离的有点远,于是他准备在西山搞个围猎。
围猎的预定时间不过几天,后妃们就不用挤破头了,后宫里挤破头的换成了阿哥们。
“文武双全”“聪慧过人”的五阿哥自然是板上钉钉的人选,其他阿哥却也不一定就想放弃。至少八爷小九就很想去,虽然他们现在的小身板估计也就能欺负欺负兔子狐狸,但他们实在是在阿哥所待的无聊透了,欺负下兔子狐狸也是好的。
乾隆倒也挺痛快地允了两个小包子去打猎,但也反复申明他们两个就是去看热闹,要牢牢跟在福隆安身边,福隆安说东他们不许向西,若福隆安回禀一句他们淘气不听话,两包子就得乖乖待在帐篷里半步别想出。
两个包子自然是大力点头,回去就和福康安打听福隆安性情去了,意图把福康安同志腐蚀在进围场之前。小十同样激动不已,二话不说拍着胸脯就应承下来搞定老哥。
……
结果小九忍痛送出去让小十打点的一张上好强弓隔天就换了一尊金佛恭恭敬敬送回来,八爷小九两人瞪着慈眉善目的金佛久久无语,不敢去问突然告病的小十下场怎样。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我还是等不及攒数字了……直接去西山围猎吧!
第四十二章 围猎
和两个小阿哥预计的不同,福隆安倒是个相当谦和温文的人物,虽然是武人倒带着点文人气质,对两个小阿哥恭恭敬敬,谨守臣下本分一点不因为自己准额附的身份自傲——见了他,两个小阿哥倒有点理解了那日傅恒怎么会被小十的大胆气成那副样子,富察家的家风果然是一脉相承的严谨。
至于长长把傅恒气得哆嗦的小十,明显是被这个看着很平和的哥哥收拾过了,无比乖巧地坐在上马车坐在两个哥哥对面,那安请的比哪天都规矩,不等到两人出声喊绝对不起来、不坐下。
小九连声称奇,装模作样拉了帘子摇头晃脑地打量福隆安:
“哎呦呦,也没见个三头六臂的样子啊,怎么就把我们十爷吓成了这个样子?还是他会修仙炼丹,一丸药把你吃懵了?有这好药我可得多要几丸,爷都多少年没见过你这么乖乖跟爷请安了!”
小十被他挤兑的脸红,很想揍他两拳又不敢,最后直接把委屈的小眼神递到了八爷面前,看得八爷直想笑又不敢笑,只怕把这个弟弟笑毛了。
看小十实在要急了,八爷还是开口拉了架:
“你尽笑话他做什么?富察家的家教你又不是没听说过,那好歹也是他哥哥。”
小九撇了嘴,还想说啥被八爷一眼瞪了回去,委委屈屈被塞了好些个果子才哄好。
围猎也就那么回事,包子样只能玩玩小弓小箭的三个兄弟兴趣缺缺,但作为皇子和侍读他们还是有幸听到了五阿哥“谁家天下”的豪言壮语,见识了福尔康、福尔泰争相“逐鹿”的英姿,最后还被弘历兴高采烈一句“他们和我的亲生儿子并无差别”毫不留情地劈了个外焦里嫩……那心情,实在是非语言能形容。
一方面暗暗佩服令妃的怀柔手段,一方面佩服仍然笑得弥勒一样的弘历的粗神经,早不指望和弘历较真的三人急急撤了,眼不见为净。
福隆安微微皱眉看了一眼紧贴着皇帝谈笑奉承的福伦,也不说什么直接带了几个侍卫护着三个包子向人少的地方去了。乾隆虽然说了两个阿哥任他管、不听话了就提溜着脖子扔回来,福隆安可不敢当真,君就是君,臣就是臣,岂是皇上一时兴起就可以大意逾越?
“你们等着,我早打听好了今年好狐狸不少,正好趁今个收拾个好斗篷!”
小十仰天大笑,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挥着弓箭,早乐得摇头晃脑见牙不见眼。
……
福隆安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陡然想起出门前这小子在父亲和自己面前答应好的一条两条三条,突然就觉得手有点痒。
小十小九嗷嗷叫着一心要比着打狐狸,八爷瞄瞄自个小胳膊小腿和从来没好好摸过几下的弓弦,深感这个热闹不能凑。于是他摆着一副超脱世俗的淡然摸样目送两个弟弟拿着弓箭疯跑,心中默默滴着血去指挥跟着自己的侍卫挖坑下套。
挖啊挖啊。
套啊套啊。
于是瞎猫死耗子都出现了。
八爷本没抱多大指望,没想到还真有不少倒霉的动物主动献身,这里套上个兔子,那里套上个黄鼠狼,等到下午该收摊了,数一数竟然还不少,很让八爷惊喜了一把。
就抬脚要走了,八爷福至心灵突然悲天悯人了一把,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