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冰天雪地里他只能靠我了,所以我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
我可以说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用冻僵的手握紧了刀柄,割开他伤口周围的衣服,至于伤口怎么样了,在这样的光线条件下我根本就一点都看不清楚,只能依稀看到箭头处黑乎乎的一片,那应该是凝固了的血迹。
我抓住箭杆往外稍微一用力,楚封就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我强迫自己冷静,用刀尖顺着箭杆往下切割,只当刀下的是一块没有生命的猪肉。我做得肯定不好,且不说天黑看不见,我的手也冻僵了控制不好下刀的方向和力道。但是楚封真的是够硬气的,疼得脖子上的筋都爆出来了,直到我把箭头挖出来,他也楞是没有再吭过一声。
“怎怎怎怎么办?!”我手足无措地想要堵住他流血的伤口,他却对我摇了摇手,用疼得都变调了的声音说:“没事,不用管。”
说着从旁边抓起一把雪就按在了自己的伤口上,看得我一哆嗦。
楚封龇牙咧嘴地忍耐了一会儿,大概是寒冷可以让血管收缩,血好像真的止住了。
“你现在能隐身了吗?”他缓过了一口气就问我。
“不能。”我沮丧地说。
“你试试。”
“我不要试,你不要想着让我丢下你自己走之类的,我不行的,我现在又累又饿,根本走不了多远,而且没有你我肯定会迷路,我都不知道这是哪儿。”
如果我想隐身就肯定能成功,并且成功就一定能脱险,并且脱险后还能带人回来救他,那么我可不会跟他矫情一些“我走了你怎么办”或者“你不走我也不走”之类的狗血。可是我都不知道假如隐身成功的话我会不会死,大概会死的几率非常大,而且我隐约觉得,我要是丢下他走了,他肯定会死。
楚封轻轻地叹了口气:“好,那就不试,等到天亮,我会带你出去的。”
“嗯……”命当如此,我也只能跟他一起共患难了。
楚封站起来去看那匹口吐白沫的马,那匹被我们杀了主人又把我们坑个半死的马看起来已经是不行了,愿它安息,并且在地下还能找到他的主人吧。从此我也懂得了一件事,有生命的马毕竟不是没有生命的车,不是谁的马都可以抢来就用的。
楚封从奄奄一息的马身上扯下一张毯子,过来拉起我就往前走。
“我们去哪儿?”我虚弱地问。
“不能坐在这里,会冻死的。”楚封喘着气说,“我们得找个地方躲一下。”
我这才发现我们已经跑到了一片树林里。
也许是楚封的还击震慑了对方,也许是突厥人不想为了区区两个身价不明的敌人追出来太远,也许是夜晚的树林让他们望而却步,总之我们已经暂时甩脱了追兵。
但是我们并没有脱离危险。
这一片树林的密度并不高,看样子以落叶乔木为主,现在大多树木已经掉得光秃秃,寒风刮过鬼影重重的枝头,发出呜呜的鬼哭声,要不是我清楚这个声音的原理,估计要被吓得脚软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以后,我再也当不了一个无神论者了。
我甚至都不清楚楚封到底带着我走出了多远,因为我只是机械地跟着他,重复着把一只脚从雪地里拔出来,往前挪动一步,再把另一只脚从雪地里拔出来,往前挪动一步。
最终,他找到了一个岩石与地面形成夹角的地方,挖了几把地上的雪,形成一个能蹲进去两个人的雪坑。
他让我躲在里面,然后就开始干一件非常消耗体力的工作。我看着他推着周围地上的积雪,一点一点地堆在洞口形成一堵雪墙,然后钻到我旁边继续抓着积雪修补那道墙。我也大概知道他要做什么,也多少帮了一点忙,直到用积雪完全封住洞口,只留下一个透气的孔为止。
这下外面的风一点也灌不进来了,他这才在狭小的空间里扭转着身体调整姿势,把我抱在了怀里。
我知道他是想要相互取暖,可我冷得都已经感觉不到冷了。
我本来就不怎么扛冷,这回又穿得太少了,我身上的衣服,是楚封他们房里不知道哪个人的旧军服,想必是穿过很多年了,夹层的棉花都已经被压瓷实了,两个手肘还一左一右对称地破了两个洞,露出里面发黑的填充物。
楚封把那条从马上找来的毯子大半包在了我身上,也许毯子能起到一些保温的作用吧,可是我都觉得我已经冷到不会往外发散一丝一毫的热量了。
楚封又拉开了自己的外套:“来,把手伸到我衣服里,不然你会冻伤的。”
“那么你呢?”我估计挖了这么久的雪,他的手也早就冻僵了。
“不用担心我,我有办法的。”
他的手指僵得已经不会动了,用牙齿咬才解开了绑在前臂上的束腕,解开了束腕以后他就把双手笼在袖子里形成了一个圈,把我圈在他的怀里。
楚封确实是什么时候都比我有办法。
我也放心了一些,将手伸进他的衣服抱着他的背。
我们靠得这么近,又用一个十分暧昧的姿势抱在一起,彼此呼吸相闻,如果换做平时,跟一个也许对我有意思的人哪怕是个男人吧,这么亲昵地贴在一起也肯定会让我觉得很别扭,但是我已经冷到产生不起任何别的想法了,只觉得精神稍微一放松下来,整个人都是晕呼呼的。
我似乎感觉到他在亲我,又或许只是因为靠得太近了难免碰到,他的嘴唇粗糙干裂,摩擦过我的脸。
我打起了一点点精神去看他,实在是太黑了,在外面的时候还能看到些许雪地的反光,在这个雪洞里就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剪影了。
“别睡着。”他说。
“……我醒着呢。”我有气无力地说。
“那就好。圣使……”他欲言又止,然后叫了我的名字,“白泽,我喜欢你,等我们回去了以后,跟我在一起好不好?”
“好啊。”我迷迷糊糊地答应了下来。
“真的吗?”他的声音里有一丝颤抖,我的脑子像被泼了一桶冰水,一下子清醒了许多。
额,似乎一不小心答应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不过话说回来,他的表白我倒不怎么惊讶,只是如果不是遇到了现在这样的情况,他大概会瞒在肚子里一辈子吧。现在听他这么说,总觉得有点儿交代遗言的意思,他伤得比我重,体力消耗也比我大,不给他点儿念想,搞不好他就真的撑不过这一关了。
“真的,骗你是小狗。”我咬牙说。
爷认了,不就是搞基吗,我虽然是直了快二十年的直男,不过好像被他这么抱着也不觉得讨厌,管他的,试试吧。
虽然有的事情我至今也无法释怀,不过我本来也不应该用我的现代道德观来要求一个古代人,尤其还是一个原本就杀人不眨眼的军爷。
虽然我一直觉得他讨厌,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特别地信任他,什么事情都敢告诉他,或许这就是命吧。
一时间,一股无言的尴尬蔓延在我们之间。
虽然一句话也没有说,不过我听得出来楚封很高兴,呼吸都变快了,或许是在笑吧,有点难以想象这个面瘫笑了的话会是什么样子的。
只是安静了一小段时间,我就又迷糊过去了,甚至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回到了现代的家里,有温暖的床和柔软的被子,香喷喷的烤鸭就放在桌子上等着我起来吃,旁边还有可乐、烧鸡、汉堡、饺子、红烧肉……
“醒醒。”楚封动了动肩膀摇晃我。
“就睡五分钟……”我半睡半醒地哀求。
“跟我说说话吧,别睡。”他口气有些急了。
“……说什么?”我迷迷糊糊地回答。
“说什么都行,不要睡着,不然你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这话让我稍微警醒了一下,想起好像是在哪里看到过,人在体温很低的时候要是睡着了就会直接睡死过去。
我当然不想死,但是要对抗那一波比一波强烈的睡意实在是一项太过艰难的挑战,我打了个有气无力的哈欠:“要不就……说说你的过去吧。”
“……那有什么好说的。”
“说说呗。”我又打了个哈欠,“你要跟我好,总得让我多了解一下你这个人吧。”
楚封沉默了,直到我快要睡着了,他才开口:“我的真名不叫楚封,我叫林涵,家父是前任丞相林谭。”
第15章 面瘫是怎样炼成的
我晕乎乎的脑子花了差不多三秒钟的时间才处理完这句话背后的涵义,然后我整个人都猛然警醒了起来,要不是天黑,他一定会看到我目瞪口呆的样子。
“家父从很早之前就跟随当今皇帝四处征战,出谋划策,为打下这大陈的江山立下了汗马功劳。可是江山初定,就到了兔死狗烹的时节。家父无端遭人陷害,卷进了一桩谋反案,被皇上下令斩首,全家流放西北……”
他就这么用一种平静的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的音调,给我缓缓地道出了他的过去。
一个原本意气风发前途无量的少年,就这样突然之间失去了父亲,从养尊处优的丞相之子变成了阶下囚,那一年,他才十二岁。
从京城到西北边关的路,对于一个用双腿走路的少年来说那么漫长,他们全家一路受尽了押送士卒的欺辱与白眼,短短数月间,可谓看透了世间的人情冷暖。
可是跟后面的遭遇比起来,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在走过了漫漫长路,终于接近了西北边关的时候,他们遇上了一伙吐蕃来的流窜马匪。
那伙吐蕃马匪刚刚抢劫了附近一个叫楚家村的村子,不仅抢走了金银财物,放火烧了村庄,还掳走了一大批男女老幼作为奴隶回国贩卖。
马匪们杀死了押送的士卒,将他一家和其他的流放犯人全都捆进了奴隶的队伍。
可他那个才不到两岁的弟弟,在这群马匪眼里,是没有任何价值的。
他们从他母亲怀里夺走了那个还在吃奶的孩子,摔死在石头上。
他们还在他和年仅六岁的妹妹面前,当众强暴了他的母亲。
“所以我到现在还看不得女人的身体,我一看到就忍不住会想起……”楚封哽了一下,终于说不下去了。
我的心都揪起来了,真想找个地方撞一撞,再扎一个小草人写上“白泽”两个字然后拿针戳上几千个洞:“叫你嘴贱、叫你好奇、叫你瞎问!”
可谁又能预料到这个面瘫居然经历过这么可怕的事情呢?
真想叫他别再翻自己的旧伤了,就当我啥都没问好了。可是我又觉得,也许他一开始是在满足我的好奇心,到后来就已经不是为了说给我听了,而是把这些东西背负得太久,他需要倾诉。
除了做好一个倾听者,我还能为他做什么呢?
我用力地抱紧了他。
楚封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地叹了口气,又继续说了下去。
他的母亲毫无疑问是一个伟大的女人,在这种足以让这个年代的任何良家女子羞愤自尽的屈辱下,她依然艰辛地活着,因为她若死了,她的两个孩子就没有人照顾了。
可是身体的摧残和心情的抑郁,又怎是一个本来一直养尊处优的弱女子能担当的?她不可避免地生病了。
马匪没有哪怕丝毫怜香惜玉的心思,他们不顾孩子们的哭泣和哀求,把那个女人遗弃在了路边。
那是一个方圆数百里没有人烟,并且一到夜晚就有狼群出没的地方。
母亲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让他无论多难都要活着,照顾好妹妹。
可是他没能做到,由于失去双亲的打击加上一路的惊吓,妹妹一直哭个不停,无论他怎么努力,没过几天,妹妹也死了,尸体同样被丢弃在路边。
十二岁的他就这样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孑然一身地被带出了关外,走进了沙漠。
在那里,马匪遇到了另一批马匪,一场黑吃黑的火拼之后,新来的马匪杀掉了原来那一伙马匪,抢走了所有的财物、食物和水。
这伙马匪对奴隶并无兴趣,于是把这三百多号人就这么留在了荒漠中央。他们甚至都懒得浪费力气去杀死这些奴隶,反正没有食物和水,周围只有漫漫的黄沙和炎炎的烈日,这三百多贫病饥渴的奴隶只有慢慢地被晒死、渴死。
面对完全看不到尽头的沙漠,大部分的人都丧失了希望,留在原地默默地等待死亡的降临。但仍有百来号人,包括十二岁的他和十一岁的楚南,选择了不顾一切地往南走,抱着那比头发丝还细的一线希望,企图回到关内。
一路走一路有人倒下,成为沙漠中无名的尸体。当他们分不清方向的时候,就回头看一看那条由尸体标记出来的路线。
我听得心底直发寒,不禁想象如果是我遇到这样的事情会如何,估计像我这种既没有体力也没有毅力的人必然会是第一批倒下的无名尸。
这种时候恐怕死亡反倒是一种解脱,在极度的炎热和干渴下,活着的每一秒钟都会是非人的折磨,而最可怕的莫过于这样的折磨是看不到尽头的。也许挣扎到最后,他也依然无法走出沙漠,无非是受的折磨比别人久一些,死得比别人远一些罢了。
但是他却仍然以惊人的求生意志,撑拒着死神,向着那个渺茫的希望一直前行。所以现在他才会在这里,用体温和我相互取暖,而没有成为沙漠里的一具枯骨。
他所经历的苦难,根本是处在一个和平且文明的年代的我所无法想象的,十二岁的我在烦恼些什么?无非是一些考试考砸了、被同学欺负了、买东西被骗了、零花钱弄丢了,被老妈骂了之类的,跟他一比,那tm算个屁啊。
当他们忍着地狱般的炎热和饥渴,终于看到了阳关的城墙时,出发的一百多人里只剩下三个。他、楚南,还有一个老铁匠。
这时候他们已经在沙漠里挣扎了两天两夜,期间甚至还走错了一次方向,那一次错误让好几个人直接绝望了,坐下休息就再也没有起来。
我难以想象在沙漠中两天两夜没有任何食物和水,人要怎么才能存活下来并且还有体力走路。我觉得这事不能想太细。
边关的守军救下了这三个奄奄一息的人,但是事情到这里还不算完。
他很清楚,如果他以林涵的身份回到关内,不仅会再度变回没有自由身的犯人,他还会背上私逃的罪名,不论这个私逃是不是他自愿的,都有可能会从流放改判为死罪。
就算不死,也会有许多想着斩草除根的人巴不得要他的命。
所以,他和其他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