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还好,等几个时辰过去他便开始有些体力不支,肚子里也饿得慌。但嬴政没
下令,他也不敢动,就只能这么强忍着。
胡姬过来看了他几次,做母亲的到底不忍心看着自己的亲儿子遭罪,想去殿内向嬴政求情,却被中常侍拦了下来,小声告诉她,“陛下很生气,恐怕会连夫人也一起处置。”
胡姬只得作罢,改为立在殿外陪着胡亥,直到天黑下将下来才被宫女们劝回宫去。
只剩下胡亥一个人孤零零的跪在殿外,晚风一吹越发显得他单薄,一向娇生惯养的孩子哪里受得住这般折腾,摇摇晃晃的几欲昏倒在地,却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之中。
胡亥眨了眨眼睛,正对上扶苏含着笑的双眼,这才发现自己还躺在他的怀里。
他拽住扶苏的前襟,喊了句,“大……哥哥……”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干哑,如小猫叫一般有气无力。
扶苏接过身后随从递过来的水送到胡亥唇边,他立刻捧着水杯咕噜咕噜一口气全吞了下去,差点因为喝得太急显些呛到。
扶苏伸手在他背上轻轻抚了抚,替他顺了气,又对身后的随从道,“把点心拿出来。”
胡亥盯着着木盒里精致的点心,咽了咽口水,想起嬴政的话没敢伸手。
扶苏拿起一块糕点递到他嘴边,他犹豫了一会,才张嘴咬了一小口。
“大哥哥,这样不好吧。父皇不让我吃……”他小声嘀咕道。
扶苏道,“胡亥不饿吗?有大哥,父皇不会罚你。”
胡亥听了他的保证,方才放心大胆的吃起来。大概是饿得厉害,不过一会功夫,盛糕点的盒子就空了下来。
嬴政身边的侍从走过来提醒道,“扶苏公子,陛下有令,不许给胡亥公子送吃喝。”
扶苏瞥了侍从一眼道,“中常侍大人,父皇的原话是怎么说的?”
“陛下说不许下人给胡亥送……”
“本公子是下人吗?”
这……公子若是执意那么做恐怕惹陛下不悦。
“无妨。本公子总不能眼看着幼弟被渴死饿死累死在大殿前吧?还得麻烦大人替扶苏带句话给父皇,父皇已经死了一个未出世的皇子,还想再死一个活生生的皇子吗?”
这可是诛心之言!中常侍抖了抖,见劝不动扶苏,叹了口气,转身回去复命。
“扶苏当真这么说?
”殿内,嬴政听了侍从的话,顿时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一掌拍在龙案上,将案上的竹简震得颤了颤。起身走到殿门处,果然望见殿外扶苏正陪着胡亥说话,两人皆是一脸笑意,不知再说些什么,哪里有半点受罚的样子?瞅见这一幕更让嬴政肚子的憋屈的火越烧越旺。
侍从跟在他身后道,“陛下天色不早,还是早点就寝吧。”
嬴政也没心思招人侍寝,回了寝宫躺在榻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一闭眼脑子里晃着的都是扶苏与胡亥在一起的画面。
翌日一清早,他才下令让胡亥回宫里休息。
、杀人灭口(二)
嬴政隔了段时日才想起要去丽姬那里走走。等进了宫里,见了她才觉得眼前的女人一身淡雅的妆扮衬得原本清丽的容颜越发苍白,虽然经过一段时日调养但仍显单薄的身子似乎摇摇欲坠,徒惹人怜爱。
他伸手将人揽入怀中,丽姬乖巧的靠在他胸膛上。
软香在怀,嬴政突然来了兴致,一把将人打横抱了起来扔到榻上,顺势压了上去。
丽姬半推半就间,轻声道,“陛下,臣妾身子刚刚恢复,还请陛下多多垂怜……”
嬴政一听,拉扯的动作轻了些。
丽姬娇喘一声,伸手勾住嬴政的背。
等嬴政醒来,丽姬正跪在卧榻边偷偷拿着丝帕抹泪,身上仅披了件薄纱,曼妙的身材包裹在其中若隐若现。
他收敛心神,坐起身,问道,“这是怎么了?”
丽姬见他醒来,连忙伏倒在地,“丽儿有罪,扰了陛下清梦。”
嬴政一向淡漠,此刻难得开口安抚了句,“你尚年轻,这孩子总会有的……”
“陛下,臣妾知道这孩子迟早是保不住的。”丽姬摇摇头,神色哀怜的道,“自从胡亥公子出世,这后宫之中再无公子出世,陛下难道不觉得奇怪吗?丽儿在胡姬夫人宫里服侍多年,对她的手段多少有些了解……”
嬴政闻言顿时拉长了脸,告诫道,“丽姬,有些话是不可乱说的。”
他幼时随母亲赵姬在赵国都城邯郸为质,父亲异人当了秦王后,吕不韦才将母子二人接回咸阳。当时的咸阳宫之中,后宫有华阳太后把持,兄长成蛟在朝中经营数年,嬴政母子初来咋到,步履维艰,没少受后宫之人的构陷,甚至有人拿嬴政的身世造谣生事。因而他一直对后宫之人耍手段争宠之事格外厌恶。
嬴政掌权后,灭六国,六国美女尽收后宫,如云的美女,也未见他专宠一人。他迟迟不立后,便是忌讳后宫之人相斗倾轧。若说后宫中竟还有人敢如此大胆妄为,仅凭丽姬的一面之词他自然不会信。
丽姬知道眼前这位皇帝面冷心更冷,久居上位杀伐决断,早练就了一幅铁石心肠,自己一番言语自然无法取信于他,但不赌一赌她又不甘心,神色越发凄婉的道,“那日之事太过巧合,臣妾一直不明,若非胡姬夫人动手推了臣妾,臣妾也不会流产……好好的孩儿就这么没了……”说着,又拿丝帕抹去眼角的泪花,接着又期
期艾艾的道,“臣妾这么说,陛下必定会认为臣妾为了谋求陛下宠爱故意陷害胡姬,可是臣妾不得不怀疑她,她并非第一次这么做,当年……当年……扶苏公子遇刺之事,便是胡姬暗中指使人……”
嬴政听了胡姬的后半句话,终是开口问了句,“你怎会知道扶苏当年遇刺之事?”当年那事可是瞒了下来,外人只道扶苏体弱被送去离宫调养。除非……
“臣妾不敢妄言,奴婢当年胡姬宫中为婢,当年正是胡姬幕后指使刺客行刺长公子亲眼所见。”丽姬见嬴政的表情有所松动,立刻伏在地上答道。
嬴政道,“此事关系重大,你若有半点虚言朕定不饶你。”
丽姬一咬牙道,“臣妾若是有半句虚言愿意任陛下处置。”
嬴政见她如此信誓旦旦,立即招来侍从,让宗正胡姬宫里查办。
胡姬宫里突然闯进一队侍卫,着实让她受了惊不小。不过她平日到底飞扬跋扈惯了,立刻摆出夫人的架子高声道,“你们这是干什么?擅闯后宫可是重罪。”
领头的官员是宗正府的从官宗正丞,他对这位夫人在后宫的嚣张也略有耳闻,知道不好对付,只得摆出官威说道,“胡姬夫人,有人告您谋害皇子,您可认罪?”
“大胆!谁给诬蔑本夫人!”
“这可是陛下的命令。您做没做,去趟宗正府,我们自然会去查。”宗正丞摸摸鼻子,又摆手道,“胡姬夫人,请吧!”
胡姬的气焰顿时下去了,咬着牙怒道,“定是丽姬那贱婢诬陷本夫人。”
胡亥得知母亲被关入宗正府的大牢,急忙去向老师赵高求助。
赵高思索片刻,对他道,“臣这便带公子去见夫人。”
胡姬在牢里一身素衣,早不灭了往日的嚣张气焰,见到胡亥立刻扑了过去,哭喊道,“我的儿啊,你定要为母亲讨回公道。”
胡亥心下担忧不已,面上却平静的安抚胡姬道,“母妃放心,我已经找过老师,他正在想办法帮母妃。”
胡姬一听赵高也来了,原本苦楚的神色立刻闪过一丝异彩,对胡亥道,“你让赵高进来,母妃有话对他说。”
胡亥虽然一脸诧异,到底还是出去请了赵高进来。
当天夜里,嬴政在睡梦中被吵醒。
侍从走到榻前,低声在他
耳边道,“胡姬死了。”
“死了?”嬴政不由愕然,这事来的太突然,到让他生出一丝疑虑。
侍从接着道,“就几个时辰前的事情,中毒死的,应该是慢性毒药,有些时日了。正巧敢在牢里毒发,宗正丞赶到时,已经还剩一口气,说……
“胡姬有什么遗言?”
“胡姬夫人最后说是丽姬下毒害她。”
嬴政原本对她还有一丝惋惜之情,却被这句话给生生掐断,只剩厌恶。
“要宗正府好好查查胡姬的死因,丽姬的事儿先不要伸张。”
“诺。”
胡姬突然暴毙,最受打击的自然是胡亥。
扶苏前去探望他,才进殿门就瞧见胡亥一张白净的脸都哭花了,眼睛肿得跟桃子似的,遂走过去,将他揽入怀中,安抚道,“小胡亥怎么哭得这般伤心?”
胡亥索性抓住扶苏的衣襟嚎啕大哭起来,扶苏的前襟顿时被泪水染成一片湿润。他无奈的叹口气,伸出手在胡亥背上拍了拍,轻言安慰他。
等胡亥哭累收了声,他才伸手抬起他的下颚,替他拭去眼泪,温和的道,“不哭了?”
胡亥点点头,道,“嗯。”
扶苏这才对他道,“哭有用吗?胡亥为何不想想你母妃是如何死的?”
胡亥瞪大眼。
扶苏又道,“胡亥难道不想替母妃报仇吗?”
胡亥身子晃了晃,咬牙且此的答道,“想!”
翌日,嬴政刚刚下朝,还在回寝宫的路上,侍从就匆匆赶到他身边禀报道,“陛下,后宫出事了。”
嬴政如今是听到后宫二字眼皮就开始跳个不听,皱着眉问了句,“又是何事?”
“胡亥公子拿着剑闯进丽姬夫人宫里,扬言要杀了丽姬替母妃报仇。”
嬴政眉头皱得越发紧,“胡亥是如何得知胡姬的死因?”
“这……臣不知其中缘由。”
“胡亥人在哪?”
“已经被侍卫拦了下来。”
嬴政刚要下令让侍卫将胡亥带过来,胡亥已经挣脱侍卫的束缚跑到他跟前,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
“请父皇为母妃做主!”
嬴政只觉得这事一环套一环的,来得实在太过蹊跷,背后必定有人在动手脚。他心下不悦,冷冷的对胡亥道,“你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是不是觉得当日朕要你跪在殿前的责罚太轻?”
胡亥抬起头,额上一片红肿,眼睛里全是倔强,一字一句的道,“请父皇为母妃做主!”
嬴政眯着眼,问他,“你倒是说说朕要如何为你母妃做主?”
“儿臣的母妃临死前留下遗言……丽姬害她。”
嬴政莫明的笑了一声,“胡亥的消息倒是灵通。”
“请父皇为母妃做主,将丽姬交给宗正查办。”
“既然胡亥如此坚持,朕便责令宗正查办此事。”嬴政道。
胡亥立刻叩首谢恩。
宗正这么一查,还真查出了问题。胡姬的宫女拿了盒香料出来,正是当日丽姬所赠。丽姬宫里也发现了相同的香料。医正对这两盒香料的成分进行了检查,在其中找到一种慢性毒药,分量稀少,一时半会死不了人,因而不易被发现,胡姬正是死在这种毒药之下。然后丽姬身边的宫女又适时的站出来指证她素来与胡姬不和,曾私下里扬言要整治胡姬等等的话,这下作案的动机也就俱备了。
这么一看,物证、人证皆齐全,罪证确凿的情况下丽姬恐怕也无从狡辩。
嬴政若有所思的盯着龙案上宗正呈上来的案卷,女人他从来不缺,少了一个两个都一样,不过他却不喜欢这种被人玩弄于鼓掌的感觉。从来只有他去掌控别人,如今有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玩花样,这可是犯了他的大忌讳。
赵高如往常一般去给胡亥授课,巧遇从胡亥宫里出来的扶苏。二人在殿门前擦肩而过,赵高拱手道,“扶苏公子好心计。”
扶苏回以一笑,“赵大人好手段。”
、警告与暗示
这年九月,嬴政前往上林苑巡视新朝宫的营造情况。此次所造宫殿的规模过于浩大,原本征调的五十万民夫已远远不够,他又下令在此基础上征调了约莫二十万人。
负责宫殿营造的官员为嬴政介绍了整个工程的进展情况,前殿的地基已经初具雏形,一眼便能望见那长方形的夯土台基,东西长约五百丈,南北五十丈,不久的将来这里会矗立起一座气势非凡、宏伟壮观的宫殿。台基上,数以万计的民夫正在一趟趟的使力搬运着一种黑色石块,这些黑色的磁石将会用在前殿的门阙之上。
嬴政视察完工程又转道去了宜春宫休憩,因了以巡视为主,所以他这次并未带嫔妃前往,只有几位皇子和数位近臣跟随,反倒没有了往年的热闹盛况。
扶苏亦在随行队伍之中,胡亥身边的随从偷偷前来求见于他,告诉他胡亥公子最近一直闷闷不乐,今日到了宜春宫后索性将自己关在殿里,任何人不许进去,也不吃不喝,着实令人担忧。
扶苏听了随从的话,也不耽搁,匆匆赶到胡亥所住的宫殿。
此时天色已有些晚,殿内没有掌灯,一片昏暗之中,他只能隐隐望见一个人影俯卧在榻上一动不动他遂开口唤来随从,命其掌灯,整个大殿里顿时亮堂起来。
榻上的人猛地坐起来,嘶哑的嗓音吼道,“谁许你们进来的!”
扶苏径直走到榻前,突然伸出手一把将胡亥扯了起来,直接扛在肩上。
胡亥惊了一下,拳头落到扶苏的背上,冲扶苏吼道,“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他挣扎个不停,扶苏却未将他这点力道放在眼里,扛着他就往殿外走。等出了殿门,他才小声在胡亥耳边道,“胡亥公子想让整个宜春宫的人都看见你现下撒泼的样子吗?
胡亥闻言,瘪着嘴,停住手上的动作。
扶苏见他不再挣扎,索性将他打横抱在怀里。等他低下头才发现怀里的人乖乖的靠在他胸前,紧闭的双眼红肿得厉害。
想必又哭过了吧。他叹了口气,提气一跃而起,嗖的一声便窜上了屋顶。
胡亥陡然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居然在屋顶之上,往下望去,可以将灯火通明的宜春宫主殿、副殿尽收眼底。“好高啊……”他忍不住叫了一声。
“胡亥怕了?”扶苏问道。
胡亥摇头。
“
为什么哭?”
“我想母妃了。”
扶苏柔声问道,“丽姬伏法,胡亥已为母妃报仇,为何还要伤心?”
“报了仇又如何?我的母妃再也回不来了。我宁愿……宁愿一切都没有发生……母妃就不会死……”胡亥晃着脑袋,眼里全是哀伤。
扶苏听了他的话不由怔了一下。
胡亥继续哭诉道,“死去的是我的母妃……这种失去母亲的滋味大哥哥是不会明白的……”
扶苏神情落寞的道,“我从没有见过我的母妃,我出生的时候她就死了……”
“啊!”胡亥惊呼一声,低下头道,“大哥哥,对不起,我……”
“胡亥,我想你母妃若是还在世必定不想看到你为她如此哀伤颓废……”
“真的吗?”
扶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所以快点振作起来吧。”
胡亥听了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