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才显诚意?”
“从这里跪着膝行到大帐之中!”
众诸侯面色各异,有人面有难色犹犹豫豫,有人一脸怒意,只骂项羽不知好歹。过了片刻,有人率先跪了下来用膝盖一步步缓慢前行,其他人见状也跟着跪下来有样学样的膝行向前。
等到了大帐,只见营帐两边站着皆是全副戎装一脸肃杀之气的楚军将领,而扶苏则站在帐中,背对着他们。
“参见项将军。”众诸侯齐声道。
扶苏没有出声,过了半晌方才转过身厉声叱问道,“当日我叔父项梁被困定陶为何不见你等前去救援?”不待众诸侯回答,他继续斥道,“你等既已到巨鹿,又为何迟迟不肯出战只做壁上观?”
众诸侯只觉羞愧难当,低下头不敢直视他的脸。
扶苏说完坐回上座,语气放缓和了一些,“不知诸位今日前来求见本将又是为何?”
“这……”众诸侯中犹豫了片刻,有人道,“项将军神勇无敌,我等愿奉将军为上将军,从此往后任将军差遣,为将军马首是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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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军加上王离所率的秦军,如今扶苏手上的兵力已能与章邯抗衡,也无须再如之前那般力求速战速决,而是与他展开了消耗战,两军俨然已成对峙之态。
这么过了一个月,扶苏不急,章邯急了,数次做出想一决胜负的样子,扶苏只避其锋芒,拒不出战。这么一拖,章邯竟然降了。
扶苏心下诧异,不禁怀疑是否其中有诈,然而等见了章邯本人,只见他一脸诚意,实在瞧不出什么端倪,只好让人暗中防备。既然章邯已降,巨鹿之
地再无战事,扶苏便找人接了嬴政过河。
父子二人已有一月未见,嬴政坐在船上,远远就能望见立在岸边的伟岸声影,等船行到近前,他瞧见那人的脸,只觉得短短几十天,扶苏似乎又成熟了许多,看来没有什么比战场更能让人成长。
船停在岸边,扶苏亲自搀扶着嬴政上了事先准备好的马车,往营地驶去。
“父皇,我想你了!你可有想儿臣?”车厢内,扶苏突然伸手将嬴政搂了个满怀,然后将头埋在嬴政的颈侧磨蹭着,柔软的发丝在颈上轻擦而过,引得他一阵瘙痒,心底竟生出一股异样之感,忍不住伸手推开了那毛茸茸的头。
“父皇,你还未回答儿臣的问题。”扶苏不满的嘟嚷一句,头又靠了过去。
嬴政禁不住抽了抽嘴角,瞧着扶苏缠在自己身上的模样,先前还觉得这孩子成熟了,如今又原形毕露了,果然自己老眼昏花了吗?
等回了营帐,范增突然求见扶苏,开口便语气不善,“不知上将军将章邯所率的二十万大军如何处置了?”
扶苏怔了一下,尚不明白范增为何会突然有此一问,倒是坐在扶苏身后的嬴政目光闪了一下。
范增又道,“今日大将军不在营中,那二十万人突然不见踪迹。”
“这倒奇了!”扶苏心道,面上却并不显山露水,为何先前没失踪偏偏选择今日他不在营中?这时机未免太过巧合了吧,又联想到章邯突然奇妙的投降,莫非……他回头瞄了身后的嬴政一眼。
嬴政冷哼一声,偏过头。
果然如此。扶苏在心底叹了口气,轻描淡写的说了句,“哦!本将想起来了,那二十万人,本将让他们找个偏僻的地方挖个坑将自己埋了!”
范增愣了一下,而后喊道,“大将军,杀俘不祥!”
扶苏不以为然的道,“范先生未免言重了!章邯此人诡计多端,突然来降本将如何能信?二十万降卒若是突然哗变,我军如何应对?再则这二十万人每日消耗的军粮又岂是我军轻易担负的起的?范先生觉得呢?”
一番话说得范增哑口无言,只得摇着头拱手告退。
等范增走后,扶苏回过身,亦如范增问自己一样问嬴政道,“父皇,那二十万人哪里去了?”
嬴政瞟了他一眼,而后冷声道,“不是被你坑杀了吗?”
“父皇,咱们明人不说暗话,那是儿臣临时编出来哄骗范增的,岂可当真?”扶苏笑着,冲嬴政眨眨眼,“听说父皇日前曾派李由渡河往章邯驻地而去,后来没过多久章邯变降了,儿臣说的没错吧?”
嬴政
侧过头,回了他一句,“你既已知晓,又何必多此一问?”
“儿臣只是好奇父皇将那二十万人隐藏在何处?”扶苏不死心的又追问了一句。
嬴政回过头与他对视,正色道“在何处又有何区别,总归是我大秦的将士不是吗?倒是你莫要在此久留,早日出发往咸阳才是。”
扶苏伸出手揽住他的腰,在他耳边低语,“原来父皇想家了啊!
、进军咸阳(二)修~
扶苏伸出手揽住他的腰;在他耳边低语,“原来父皇想家了啊!他说着,湿润的舌尖舔上嬴政的耳根,在他的颈后流连,惹得嬴政的身子微微颤了一下。扶苏见状,突然笑出声来;原本停留在嬴政腰间的手一路攀爬到了胸前,探入前襟;在那结实的胸膛上轻轻的摩挲起来。他的手指上聚了内力,每每触到嬴政的肌肤都引得他一阵颤抖;酥麻的感觉从心口一直蔓延到全身。他的身体似乎对这种触碰下无法抵抗的瘫软下去。
“你……”嬴政只能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刚要开口却连嘴也给扶苏堵了个严严实实。
后面的事情变得理所当然起来,意识被欲念吞噬前;朦朦胧胧之间似乎听见扶苏说了句,“父皇我们很快就能回咸阳了。”
翌日,扶苏不在耽搁,下令拔营,大军一路往咸阳开去。巨鹿之战中,他大败秦军四十万人,威望日益高涨,前来依附的人也日渐多了起来,诸如淮阴人韩信,陈平等皆来投奔。经过数日的行军,大军抵达新丰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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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阳宫的朝殿上,属于皇帝陛下的位置已空了很久,似乎至从上次赵高在殿上指鹿为马后皇帝就一直称病不出,一切军国大事皆有丞相一人做主,朝中多是依附赵高或者畏惧赵高权势之流,早已见惯不怪了。
只是今日朝议的事情略微有些不同,上朝后,赵高站在殿中央神色哀戚的道,“陛下沉苛已久,怕是拖不过这个月了。可怜陛下年纪轻轻尚无子嗣,他有意将帝位传予本相,不知诸位觉得如何?”
满朝文武皆被他厚颜无耻的说辞惊得目瞪口呆。赵高见无人出声,脸色一变,原本凄婉的神色立刻变得狰狞起来,目光在殿上诸臣的脸上扫过,又问了一句,“本相登极大位,各位觉得如何?”
满殿官员都被他脸上凶悍的表情吓得大气不敢出,纷纷跪倒在地,生怕他一旦不快又大开杀戒。
赵高等了半天见仍是无人响应,只有趴在地上战战兢兢不停的人,心里只觉得气闷得很。前方战事不利,朝中又皆是些不顶用的人。也是,有用的人都不在了,剩下那些只会吹嘘拍马胆小怕事的又做不得大事,难道自己真是“天弗与,群臣弗与?”
他拂袖大步跨出朝殿,留下殿中的群臣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皇帝的寝宫内,层层帷幔后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胡亥捂着嘴,仍是止不住那撕心裂肺的猛咳。宫女端着药碗走入殿中,跪在榻前,将碗呈到他面前,机械的说了句,“陛下,请服药。”
胡亥拿起丝帕擦了擦嘴,对那宫女道,“将药放
到一边,朕等会自会服用。”
“可丞相交代……”
“闭嘴!你是听朕的话还是听丞相的话?”胡亥打断那宫女的话怒道。
那宫女的头垂得很低,几乎快贴到地面上,托着药碗的手也开始颤抖不停,过了片刻,再抬起头时眼睛里还有泪花闪动,哽咽的说了声,“奴婢知罪。”便将那药碗搁在龙榻边的小几上,而后匆匆行了礼便退了出去。
这个宫女怕是活不了了,只是自己都自身难保哪里顾及得了他人?胡亥叹息一声,冲龙榻厚重的帷幕内藏着人影道,“中常侍大人,你出来吧。”
嬴政身边的老侍从这才走了出来,机警的往殿门瞄了瞄,而后才躬身到胡亥跟前,俯身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胡亥猛然坐起身来,一脸难以置信的问道,“大哥哥……真的还活着?”
中常侍急忙压低声音道,“陛下和扶苏公子所率的大军已到新丰鸿门,很快就会到咸阳。”
胡亥原本因重病而死气沉沉的脸立刻闪出一丝红晕,惊喜的道,“太好了……”
两人的话还未说完,殿门陡然被推了开来,赵高一脸不善的步入殿中,“本相听说陛下不愿喝药?”他说着,目光转向案几上的药碗,原本热气腾腾的汤药早已转凉。
他拍了拍手,进来的又是一名宫女,他对宫女道,“还不快去给陛下再熬一碗安神汤!”
宫女应声退了下去,他似乎这才发现跪在榻前的中常侍,突然阴阳怪气的说了句,“你这老家伙居然还没死?”
中常侍的老脸挂不住,眼皮抖了下,垂首跪在地上,半天没见出声。
赵高瞧他这幅作死的模样心底莫名的生出一股怨气,走过抬脚踹在老侍从的身上。中常侍这老身板儿自然经不住他踢,直接趴倒在地上,身子因为疼痛抖得厉害。
“丞相,你这是要做什么?”胡亥见状,连忙伸出手在中常侍背上拍了下算是安抚,然后开口质问赵高,“丞相将这宫里的老人杀的个一干二净,怎么连一个也不肯给朕留下吗?”
赵高整了整衣袖,轻描淡写的说了句,“若是陛下肯乖乖听话,也不用臣这么大费周章的折腾了。”
宫女适时的端来汤药,胡亥这次没有再拒绝,接过药碗,将汤药一饮而尽。
赵高这才满意的点头离去。
赵高一走,胡亥紧绷的身子终于瘫软下去,倒在榻上又是一阵猛咳。他拿起丝帕捂住嘴,过了半天方才平息下来。
中常侍将那丝帕展开来一看上,上面竟然是一片血红。那触目惊心的色泽让中常侍愣
在那里,这症状居然和当初始皇陛下一样,“胡亥公子这是?”
胡亥笑了起来,仿佛事不关己,轻松地道,“赵高给我下了毒,这一天一碗的毒药下肚,这身子是垮了,不过我不会这么快死……还有事情没做,一定要见到他!”他说着闭上眼,回忆着许多年前的事情,那时候父皇还在,母妃还在,他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对大哥哥由开始羡慕嫉妒到后来的崇拜仰慕,似乎想着那些甜蜜的事情就可以忘记痛苦,忘记死亡。
中常侍无奈的叹息了一声,只能在心里默默祈求始皇陛下和扶苏公子快点回来。
新丰鸿门,扶苏让军队在此休整几日,这个决定立刻引来嬴政的不满,质问他道,“咸阳已近在咫尺为何不一鼓作气攻下?”
扶苏似乎另有安排,对嬴政的质疑笑而不答。等到了夜深人静时,他却突然闯进了嬴政的房中,不由分说就将人打横抱起出了房门。他这一连串动作来的太过突然,等嬴政反应过来人已经骑在乌骓马上。
扶苏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楼住他的腰,在他耳边笑着道,“儿臣知道父皇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咸阳宫,所以只好搅了父皇美梦连夜赶回宫去,还望父皇恕罪。”
嬴政见他只带了几名随从一路往咸阳城的方向疾驰,心知很快就能回宫,一时也忘记追究扶苏的过错。
等到了城郊的一处密林中,扶苏勒住缰绳,乌骓马渐渐停下脚步。扶苏指着远处,对嬴政道;“父皇,你看!”
嬴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竟是可以隐隐望见咸阳宫的点点灯火。想到咸阳宫已近在咫尺,他的心里泛出一丝欣喜。
林中已有人等候,扶苏翻身下马,举步走到那人面前问道,“小范,如何?”
小范拱手答道,“公子,密道已经完全挖通了。”
“如此甚好。本公子进入密道后,你便带人在此守住密道入口。”扶苏想了想交待道。
小范撇了下嘴,“公子为何不让属下一同进咸阳宫?”
扶苏笑道,“自然是本公子需要一个可以完全信耐的人接应,怎么你不愿意?”
小范听到自家公子如此信任自己,竟是将退路都交给自己,拱着手应道,“诺。”
等将一切安排妥当,扶苏这才走过去将马上的嬴政抱了下来。他身后的随从连忙将轮椅推了过来。
扶苏推着轮椅上的嬴政在密道中缓缓前进,两名随从举着火把在前面开路,借着火把的光亮,他第一次看清了这条狭窄密道的全貌。
许多年前,自己便是从这里逃出生天,那时候没有火光,他在一
片黑暗中摸索前行,那般孤独无助,而此刻,他重走这条密道,却是相反的路,心情也截然不同,怎不叹世事变迁。
等一行人出了密道,嬴政望着满眼的断垣残壁顿时愣在那里,咸阳宫里何曾有过这样的地方?
扶苏瞧见他这般模样,笑着说道,“父皇怕是不知吧?儿臣当年可是在这座宫殿里住了十三年,可惜后来走火了,被烧得一干二净。”他说这话时语气里还藏有不少惋惜之意。
嬴政的目光落在那倒塌的砖墙之上,果然看到了焦黑色烧灼过的痕迹,这里竟是咸阳宫的最偏僻的角落。想来扶苏当年便是从自己刚才走过的那条密道中出逃的。当年……若是自己能重视一点,让人彻查一番,也许就不会有今日这么多的是非。
“父皇,走吧。”
扶苏的声音将嬴政的思绪唤了回来,追悔过去已然无用,当务之急是要解决掉赵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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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乏了,你们且都退下吧。”胡亥躺在龙榻上挥了挥手,对殿内的宫人吩咐道。
“诺。”宫人们齐声应到。难得的是竟无人开口提及丞相之言,而是顺从的至寝宫里鱼贯而出。
没了宫人的寝殿里空空荡荡,冷冷清清。过了片刻,殿门嘎吱开了一条缝,一个老迈的身影悄悄挪了出来,颤颤巍巍的往外走去,消失在夜色里。
寝宫角落的阴影里,赵高冷声笑道,“就知道这老东西不是个安分的主,且让本相看看他到底耍什么花样!”
赵高身后的侍卫问道,“大人,陛下这里?”
他望了眼这死气沉沉的宫殿,心中冷笑道,“一个不听话的娃娃,留着有何用?一只脚踏进棺材的人,又有何可担忧的?走!”
螳螂捕蝉;却不知黄雀在后。
赵高带着侍卫离去不过半会功夫便有一道身影闪进皇帝的寝殿内。
、火烧咸阳宫(一)
胡亥躺在卧榻上;只觉得喉咙干痒得厉害,止不住又是一阵猛咳。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回荡这宁静的大殿里显得格外突兀。嘴里全是腥甜,他伸手拿起玉枕边的丝帕捂住嘴将血沫吐了出来,借着殿内昏黄的灯火,原本触目惊心的鲜红已经变成紫黑色,这是毒已深入肺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