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九天也不介意。
“曹老爷子，我也不多说什么，这事儿谁对谁错，谁对不住谁，大家都心知肚明，起因经过您也洞若观火，绝不会您手下的人加油添醋，您就偏听偏信。”
苏九天的话绵里藏针。
老人眼神一凛，点点头。
“嗯。”
“您孙儿的情况，我们也深感抱歉，但我们没必要搞的这么僵，更没必要兵戎相见。”
“兵戎相见，呵。”
老人忽然冷笑了一声，剑眉一挑，有些战火燎原时的威怒冲出来。
老人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屑，苏九天太过文质彬彬，隐隐的锋芒，和与生俱来的暴戾，也被苏九天巧妙的盖过。
老人重武轻文，看不起书生气质的苏九天。
“你小子知道什么叫兵戎相见，在N市那块小地方蹦跶蹦跶，花拳绣腿，就算兵戎相见了？你见过血流成河，你见过枪林弹雨，你见过尸横遍野，你见过子弹把人打成靶子，还要飞扑着冲向鬼子的碉堡？”
“呵。”
苏九天扶了一下眼镜，同样轻笑了一声。
苏九天和颜悦色，温和谦和，不过是看在老人当年战功赫赫，老来白了头却又几乎痛失了孙儿，所以心生同情而已。
却被老人当成卑躬屈膝，看扁了去。
苏九天不动声色的把茶盏放在小几上，抬眼，毫不掩饰的阴桀目光直勾勾的看向了老人雄风犹存，却抵不过岁月侵蚀，微微的浑浊起来的双眼。
“我没见过尸横遍野，不过我见过的死人，都是我亲手杀的。”
苏九天也不掩饰。
苏九天明白，老人不会以杀人罪控告他，这手段太低级，更何况他杀的人，都随风而逝，连骨灰都不剩了。
“我也不是花拳绣腿，你随便挑几个特种兵，或者在军区里选几个你看好的人，都抵不过我几下子的，不信你可以试试。”
苏九天站起来，肩一抖，脚一跺，八极拳的发力要诀信手拈来，苏九天脚下的硬木地砖树杈状的横生错节了放射状的裂纹，令人心悸的‘咔咔’声散布客厅。
老人面色一变。
老人知道，他刚刚看走了眼，眼前这个年轻人，绝对不是什么绣花枕头。
老人倏然褪下了脸上的轻蔑神色，即使有孙儿的仇在，老人也挺欣赏苏九天。
但凡拳脚利落，脑子又好使的好苗子，老人一个历经战火的老一辈，都发自内心的欣赏，想提携。
“把我孙儿受伤时，在场的所有人都交出来，我就当这事儿没发生过。”
老人松了口。
苏九天却摇了摇头。
“曹老爷子，您爱惜孙儿的心思，我能理解，我也爱惜我的手下，打伤您孙儿的人，我已经重重的责罚过，至于其他在场的人，我不认为他们有错，恕我不能让他们由您处置。”
苏九天在红水帮里责罚手下时毫不手软，但在外面，苏九天把手下护的严丝合缝，绝对不会让外人伤到。
苏九天，也是护犊子的人。
老人的脸登时又垮了下来。
“我正大光明，合情合理的提了和解的条件，你拒绝，那就没什么好说的，这梁子结定了，送客。”
老人一挥手。
苏九天却仍然好整以暇的坐在椅子上，嘴角的笑意有些转冷了。
今日凌晨时，白小忍刚给苏九天打了电话，说了暗杀的事儿，别看苏九天一进门就和颜悦色到现在，苏九天心里的怒火可都能把房梁给掀了。
他苏九天的人都敢动！
所以苏九天今儿上门，不是来赔礼道歉的。
是来威胁的。
苏九天知道，老人顽固刚直，不可能下令暗杀他身边的人，但老人一定知晓此事，否则怎么不早不晚，在这暗杀的当天，老人就同意了见他一面。
苏九天语带讥讽。
“曹老爷子，您的正大光明，我可不敢恭维。”
书香门第 玖暮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一只手
“曹老爷子，您的正大光明，我可不敢恭维。”
苏九天语带讥讽。
老人动了真火。
改革开放这么多年来，敢当着面儿用这种笑里藏刀，冷嘲热讽的语气和他说话的，苏九天是第一个。
“年轻人，说话注意点分寸，别以为有点本事就大了口气，我活了这么多年，厉害的角色真见过不少，天外有天。”
“多谢提点。”
老人的口气颇高的架子，像是在颐指气使，苏九天却没生气，只古井无波的点了点头，像是道了谢，然后抬手从兜里捞出了手机。
“那曹老爷子解释一下，这是正大光明么。”
苏九天调出一个音频，按下了播放键。
带着点颤音的年轻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是白小忍发过来的。
“我是B军区直属的三栖特种兵的成员，由指挥员直接调派，这次的行动隶属私人，但指挥员对我有提携之恩，指挥员的孙儿被人打成了植物人，我怎么样都气不过，就加入了这个小分队。”
“这下子我也回不去军区了……”
苏九天猛的就掐掉了录音。
苏九天看着面色阴晴不定的老人。
魔鬼训练过的特种兵，心理和生理承受力一定远远胜过常人，居然被人逼着供认不讳，那审问人的技术，让老人瞠目结舌，让苏九天惊喜不已。
苏九天暗自感慨。
能有小忍为伴，他真是世上最幸运的人。
“曹老爷子，我想要一个解释。”
“他是我的人。”
老人也不否认。
如苏九天所料的，人不是老人派去的，但老人确实知情。
老人也知道，苏九天家里一般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现年十五岁的大学生，另一个才四岁，刚上幼儿园，说手无缚鸡之力还是轻的。
老人怎么着都觉的，让几个狙击手，三五人的一个特种枪突击小分队，其中一个还是特种兵，这样的组合去暗杀这么两个人，实在是太过恃强凌弱。
老人心里有愧，这才答应见苏九天。
苏九天笑笑。
“我的家人，一个十五岁，一个四岁，连孩子都下得了手株连，曹老爷子，你当的起卑鄙无耻四个字。”
“你！”
老人猛的站了起来，脸胀成了猪肝色。
老人心里有愧，但不代表老人会虚心接受别人的责问，更不代表老人会任由一个后生晚辈指着鼻子骂。
老人也渐渐的明白了苏九天的来意。
“看样子，你根本不是来赔礼的，是上门讨说法来的，既然你和我都没有和解的意思，那还在这里废什么话！”
“不是废话，我是来警告曹老爷子，离我的人远一点。”
苏九天也站了起来，苏九天比老人高出小半个头，斜睨着眼往下看时，苏九天的眼神甚至杀退了老人的愤怒。
苏九天想到他的小忍曾经离死亡那么近，就心头狂跳。
“以后，伤了我手下的人，我就废了你看好的新兵蛋子，伤了我的家人，我让曹老爷子，提前入住烈士墓园，什么事儿都别操心了，所以在动手前，曹老爷子好好儿的想一想，别怪我事先没提醒。”
苏九天一字一句的说着。
老人气极。
苏九天的威胁一点没遮掩，而且居高临下，像是把他当成了螳臂当车的蝼蚁。
老人心里又怒又不屑，一掌扫翻了桌上的茶盏，叮叮当当的瓷片儿碎了一地，清冽醇香的茶水洒的到处都是。
老人平息了一下怒气，冷笑了一声。
“年轻人，刚刚我说了，口气别这么大，从抗战起，威胁我的人就不少，结果呢，鬼子败了，贪官锒铛入狱了，北美的特种兵头子输了大赛，连声儿都不敢吭，你也给我小心点，牛皮吹破了，丢的不只是脸，还有你的命！”
老人历数着当年的峥嵘岁月。
苏九天却微微的摇了摇头，也没介意老人扫翻了荼盏，只是静默的等着老人说完，嘴角的笑意浅若有无，像是在等什么。
老人见苏九天毫无反应，就向苏九天逼上了一步。
“现在，你给我滚出去！”
“曹老爷子可想好了，我走了，您孙儿可就没命了。”
苏九天淡淡的说了一句，一眼看着墙上的挂钟，这会儿正好指上了下午一点，离他接到白小忍的电话，过去了有六个小时了。
苏九天的威胁，可不是口说无凭的，苏九天手里还攥着老人的七寸。
听到‘孙儿’两个字，老人的瞳孔骤然缩紧。
“你说什么！”
老人隐隐的像是猜到了什么。
苏九天点了点头。
“和您想的一样。”
苏九天来京师时，没带多少人，目标太大，苏九天身边只跟了三五个手下，和反骨个减肥没成功的胖子。
苏九天让反骨查出了那被打成植物人的纨绔所在的医院，而后几天，苏九天一直在老人的宅院前徘徊，一来是等着老人的应允，面见。
二来，苏九天是想散开老人的注意力，留给反骨充分的时间摸清医院。
苏九天今早刚接了白小忍的电话，耐不下性子，立刻反骨杀去了医院，控制住老人的孙儿，如今过去了六个小时，苏九天估摸着反骨也差不多了。
就在这时，苏九天的手机猛的一震。
“九爷，成了！”
反骨的声音透过来，有些激动，但刻意压低了。
反骨这会儿正穿着白大褂，庞大的脸把口罩撑的连褶儿都没了，病房的门口站着的两个守卫的保镖，也全被换成了苏九天的手下。
“被发现了么？”
“没，保镖换班还有半个小时，护士来量血压还有一个小时，医生来看情况还有小半天，我安全的很！”
“好，先别动手。”
苏九天吩咐了一句，然后扭头看着老人。
“曹老爷子，您的孙儿，这会儿正被我的人一枪顶着脑袋。”
“什……”
“植物人动不了，所以我没法儿让他叫两声给您听，您要实在是不相信，可以给您孙儿病房门口的保镖打电话，估计是无人接听。”
“……”
老人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老人拿起座机的话筒，一下一下的按了一个号码。
铃声响了很久，单调的嘟嘟声在客厅里盘桓着，经久不去，也没有人接，老人又不死心的换了另一个号码，照样没人接，老人又按了楼道口的几个保镖的手机号码，仍然是一片忙音。
老人额头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
老人知道，楼道口，门口的保镖加一块儿，有十几个，不可能同时不方便接电话。
他的孙儿，这会儿真被人顶着脑袋，稍稍一动就是小命不保。
老人的怒火顿消，转而忐忑的不得了。
强悍的人，不是意味着斩断七情六欲，毫无缺点，而是意味着他强悍到了一定的境地，可以保护好他的缺点。
老人的缺点，就是绕膝长大的孙儿，老人爱惜孙儿之心，比之南宫慈对南宫象爻，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南宫慈只把南宫象爻宠上了天，老人却把孙儿宠的没了天。
老人从小到大，一直派人好好儿的保护着孙儿，这次去N市，这个被宠坏了的纨绔，却甩脱了老人安排的保镖，和一群花花公子闯入了红水帮看的场子，一言不合就不自量力的用花拳绣腿，和红水帮的打手干上了架。
老人知道孙儿变成植物人的那一刻，悲痛万分，恨不得亲手剁了打伤孙儿的人的手，所以老人才一反常态，同意孙儿的一群狐朋狗友，雇佣了人去暗杀，还默许打小提携的一个特种兵也加入了小队。
老人后来之所以镇定了下来，没亲自上门寻仇，是老人还抱着点念想，想着植物人，有朝一日可能会忽然醒了，会生龙活虎的。
但这会儿要是苏九天一急，苏九天手下的人手一抖，那他的孙儿可就回天无力了。
“不要冲动。”
老人紧紧的皱着眉。
“我从来都不冲动，现在只要曹老爷子一句话，我的人的枪口，就立刻从您孙儿的脑袋上挪开。”
“放了他，我们好好谈谈。”
老人的骨子里的傲气散了，兢兢业业的露出了普通的老年人的神色。
苏九天轻轻一笑。
“曹老爷子这话，我爱听，我苏九天也不是不懂现矩的人，不会拿着筹码就狮子大开口，我上门见曹老爷子，就是为了让这事儿过去，现在我的初衷没变。”
“可以，放了我孙儿，这事就算过去了。”
老人松了口，却又堪堪的转了个弯儿。
“但是，呵，我孙儿现在手不能动，口不能言，你的人却拿枪顶着他的脑袋……”
“我的人行为过激了，我会好好责罚他们，碰了您孙儿的人的手，我剁下来，送到您府上。”
做人留一线，如果没有损失，就顺手给对方个台阶儿下。
苏九天知道，即使老人心中忐忑，但还是不会任由他宰割，苏九天不狮子大开口，也没有袒护自己的人。
苏九天必须要牺牲些什么。
只要白小忍不再有危险，苏九天不在乎那点牺牲。
老人的脸色缓和了一些。
“好。”
“多谢曹老爷子的宽宏大量。”
苏九天欠了欠身。
苏九天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儿。
“曹老爷子，伤了您的孙儿，我们有错，暗杀我的家人，是您有错，您肯放手，那我也不会死磕着这事儿不放。”
“？”
“我是说，那个被我的人抓了的特种兵，是您打小提携的，您和他也该有些感情，这么着，我把他放回来。”
“很好。”
老人点了点头，憋屈的心终于开晴了些。
苏九天和老人都还不知道，那个可怜兮兮的特种兵，都被白小忍折腾的半点脾气都没有，要回来也是废人一个了。
苏九天对着反骨说了声‘放人’，也不再多留，一身轻松的就出了门。
老人的宅院门口，是林立的梧桐衬，苏九天走在行人稀疏的路上，午后的暖阳斑斑驳驳的洒在苏九天的侧脸上，苏九天扶了一下眼镜。
苏九天忽然想起来，他回去，就该教白小忍格斗了。
格斗，格斗啊……
苏九天不知想到了什么，笑的像只猎到斑羚的饿狼，细长的眼里绿光莹莹。
这几天没碰白小忍，苏九天手也痒，心更痒。
苏九天处理了一些答应了曹老爷子的琐事，再到机场时，已经是半夜了。
反骨远远的跟在苏九天的身后。
反骨身后的人脚步有些不协调，右臂空荡荡的，但看着苏九天的眼神，却一点恨意都没有。
不知苏九天开了什么条件，竟让他生生的剁了一只手，仍然毫无怨言。
不过苏九天向来都擅长这个，苏九天本来就是，小半个商人么。
书香门第 玖暮
第一百三十章 当劳力
苏九天到家时，是凌晨两点，一开灯，苏九天就看见家里一片狼藉，桌子椅子倒了一地，墙皮剥落，木屑乱飞，起居室里只有那玻璃鱼缸子还完好着，两尾艳丽的金鱼停在水里，安逸的睡着。
苏九天扶了一下眼镜。
大闹了一场呢。
苏九天也不忙着整理，径直的走进了卧室。
苏九天和曹老爷子互退了一步后，苏九天就打电话让苏獠回去了，这会儿白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