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燕黎告辞离开,走到门口时舒母又叫住他,说:「清河晚饭没怎么吃,麻烦你去厨房盛碗甜米粥给他。」
邵燕黎答应了,来到厨房,盛了一碗甜米粥后,想到阿翩晚饭不喜欢吃甜食,不知道清河的口味怎样,就又选了两个糯米团,一碗瘦肉粥,看到冰箱里有腌辣椒,顺手也拿了一罐回去。
舒清河的卧室没开灯,邵燕黎还以为他睡下了,进去后,借着窗帘缝隙透进来的月光才看到他缩在床头,双手环过屈起的腿,把头埋在膝盖上,这模样实在太像阿翩了,每次阿翩惹恼了自己,都会做出这样的动作来博取同情。
「饿了吧?过来吃饭。」邵燕黎只当什么都没发生,把灯打开了,餐盘放到旁边的桌上。
舒清河抬起头,眼睛被灯光刺到,微微眯起,犹豫了一下,从床上跳下来坐到桌前,接过邵燕黎递给他的筷子,低头小声说:「刚才是我失态了,很对不起,让你看到我家这些事情。」
「不错啊,我很少跟这么多人一起吃饭,算是一种新体验。」
「不过还是谢谢你帮我解围。」
「刚才不是解围,我是真的那样想的。」
「欸?」
看到邵燕黎认真的目光,舒清河一愣,筷子停在半空中,随即眉眼弯起来,说:「别开玩笑了,一点都不好笑。」
「你觉得我会在这种问题上开玩笑吗?」
「可是你明明之前拒绝了我的。」舒清河眼珠转了转,问:「你现在是想通了?还是想把我当替身?」
如果是替身还好说,可现在这种状态,他有选择的余地吗?邵燕黎在心里叹了口气。
双重人格也好,二人一体也好,对他来说其实都没那么重要,他只是觉得看到清河,就像看到阿翩,不是把清河当作阿翩的替身那么浅薄的想法,而是真正在担心和心疼他,就像刚才他明知舒清扬以沉默激他,还是冲动地跳出来承认了他跟清河的关系,他也搞不清自己现在的心情,只知道他不想清河受伤害,就像他不希望看到阿翩受伤害一样。
「那你到底同不同意啊?」见舒清河虽然表情带着笑,看自己的眼神里却透着明显的紧张和担心,邵燕黎故意伸手用力揉他的头发,「免费送货上门的,你是不是要拒签?」
「签收,我签收。」生怕邵燕黎会立刻收回这个念头,舒清河连连点头,嘻嘻笑道:「反正是免费的,不用白不用。」
什么叫不用白不用?好像他真的是货物似的,这样的说话方式也好像阿翩,见舒清河笑了,邵燕黎松了口气,附和:「是这样没错。」
达成共识,舒清河乖乖低头吃饭,不一会儿糯米团和瘦肉粥就吃了大半,酱腌辣椒也吃了很多,甜粥却只喝了两口就放下了,邵燕黎在旁边看着他吃饭,对于他跟阿翩相同的口味感到惊奇,也许每个人格之间都有一定的相似度吧,他想。
饭吃完了,邵燕黎收拾好送去厨房,等他洗完碗回到卧室,发现舒清河不在,床上放了一套全新的睡衣,旁边浴室亮着灯,冲水声告诉他有人在里面洗澡。
邵燕黎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因为昨晚的突发事件,他和阿翩……不,清河的东西都留在了旅馆里,急忙给旅馆打电话,解释了自己这两天有事,明天会回去,请他们继续保留房间。
电话打完,没事可做,邵燕黎只好选择看电视,可惜频道很多,感兴趣的很少,正无聊地转着台,舒清河从浴室里出来了。
睡衣领口没扣紧,留出颈下一抹白皙肌肤,发丝稍有滴水,舒清河正用毛巾努力擦着,沐浴完后,他整个人身上都带着湿润润的甜美感,可惜再甜也只能看不能吃,邵燕黎叹了口气。
两人眼神对上,都有些局促,还是邵燕黎先开了口,「头痛好些了吗?」
「没事了,你不问我都忘记了。」
「那……」
该死的,明明下午还聊得很投机,怎么现在卡壳了?邵燕黎泄愤似的揪揪自己的头发,被舒清河清澄的眼神盯着,他的心越发慌乱,急忙转开眼神,问:「这睡衣是你准备的?」
「不是,我刚才不在,可能是大哥送过来的。」
特意送睡衣过来,却不跟他说在哪里休息,意思就是让他跟清河同一房间同一张床?这进展太快了吧?虽然阿翩是清河的另一个人格没错,但问题是现在主宰思想和身体的不是阿翩啊,同睡真的没问题吗?
「阿宅?」
被叫声唤醒,邵燕黎一时想不出解决方案,急忙拿起睡衣,说了句去洗澡后就跑进了浴室,舒清河看着他慌慌张张跑进去,门迅速关上,墨瞳里闪过笑意,轻声说:「傻瓜。」
声音清冽柔和,像阿翩,又像舒清河。
邵燕黎的澡洗了很长时间,因为他不知道出来后,该怎么面对跟舒清河同床共枕的问题,不过再怎么拖也不能拖一晚上,最后他放弃了逃避战术,穿好衣服从浴室出来,发现卧室的灯已经关了,只亮了盏床头灯,舒清河背对着他躺在里面,像是睡着了。
邵燕黎松了口气,悄悄上了床,把床头灯关了,卧室陷入黑暗中,他却没什么睡意,为今天知道的那些真相,还有对阿翩的担心,虽然舒清河言谈举止中带了阿翩的迹象,但毕竟不是那个完整的人,那个大大方方向他撒娇耍赖爆粗口的少年。
被褥稍稍动了动,邵燕黎感觉舒清河靠了过来,像是寻求温暖似的把头贴靠在他胸前,熟悉的举动,邵燕黎想都没想,就像平时那样把他揽进了怀里。
第二天早饭后,邵燕黎告辞离开,舒清扬让祥叔开车送他们去旅馆,舒清河被父母叫去书房了,邵燕黎独自先去车里,没走几步迎面就碰上舒清风,舒清风连寒暄都没有,就直奔主题,「昨晚阿翩没出现?」
「没有。」
那小骗子不知死哪去了,虽然舒清河的言谈举止,甚至眉宇间偶尔流露出的风情带了许多阿翩的影子,但终究不是他,邵燕黎很遗憾地想。
舒清风却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上前搭着他的肩膀,很亲热地说:「那清河就拜托你了,要好好对他啊,有事尽管找我,我可是律师,而且我这个律师不是只会救人的。」
难不成还会杀人吗?
就算再迟钝,邵燕黎也能品出舒清风话里掩藏的深意,如果他不好好对清河,这位律师大人一定会让他死得很难看。
邵燕黎跟舒清风告了辞,没走几步又陆续碰上舒家其他几位成员,内容差不多,拜托、利诱加威胁,最后邵燕黎有点不耐烦了,好不容易上了车,刚坐好,旁边有人敲车窗,见是舒清扬,他实在忍不住了,等车窗一落下,立刻说:「放心,我会好好对待清河,绝不花心外遇家暴,所以我不会给你让我死得很难看的机会。」
「我只是要跟你说——」听着他的发誓,舒清扬嘴角轻微抽搐了一下,「让清河继续在派出所做事没关系,父亲快退休了,他的面子不重要,至于我,如果有人敢来挑衅,那就放马过来吧!」
那一瞬间,邵燕黎很坚信地肯定,这个男人没在说笑,他绝对说得出做得到。
「那昨晚的事?」
「喔,那是警署一次突发的缴毒出击行动,我碰巧路过,都已经解决了,放心,不会牵连到清河。」
想起舒清扬昨晚跟黑道头子会面的情景,邵燕黎才不相信他出现在缴毒现场是碰巧,黑道有黑吃黑,那么白道也有白吃白吧,昨晚的缴毒行动似乎很失败,如果有人为此官位不保,那能得到好处的会不会就是面前这位舒大哥?
两人彼此心照不宣地笑了,舒清河跑过来,看到他们,问:「你们在聊什么?」
「交代他要好好照顾你。」舒清扬面不改色地说。
舒清河表情稍稍有些不自然,「你想太多了。」
舒清扬只当没听见,让他上了车,说:「有事跟我联络。」
他是对舒清河说的,眼神却瞟过邵燕黎,邵燕黎无奈地点点头,充满压力和过保护的一家人,他在这两天里算是充分体会到了。
祥叔在完全沉默中把他们送到了旅馆,离开时才对舒清河说:「注意身体。」
「谢谢祥叔。」
车跑远了,两人去旅馆取了旅行包,结帐时前台报的是一个房间,邵燕黎见舒清河在旁边笑嘻嘻地看自己,他有些尴尬,拿了旅行包匆匆出了旅馆,说:「套间便宜嘛,所以就定了一间。」
「旅行包也是一个?」
「携带方便。」邵燕黎面不改色地反问:「你不会是摔了一跤,连这个也忘记了吧?」
「我经常这样子,有时候睡一觉,之前发生了什么都会不记得。」
「是不是一点都不记得?」
舒清河想了想,说:「也不是,醒来后,有些事像是发生过,又像没发生过。」
「那就记住开心的,剩下的就当是作梦。」
既然舒清河不知道阿翩的存在,那也就不必去承受不属于他的那份负担,邵燕黎说完,就见舒清河两眼亮晶晶地看自己,然后笑着点头。
「是这样没错!」
回程舒清河本来想开车,被邵燕黎拒绝了,他不知道舒清河现在的精神状态算不算稳定,不敢冒险,舒清河也没勉强,乖乖听从他的安排,这一点比阿翩要好,邵燕黎开着车吐槽,那个小骗子要是有清河一半听话,他就不会每天被气得头痛了。
10
天气很好,秋风从开着的车窗吹进来,拂起舒清河的额发,他眉眼柔和温顺,再加上一身干净的白T恤加牛仔,邻家小弟般的惹人爱怜,邵燕黎看着他,心情有些复杂,同样的伴侣,同样的道路,来时跟回程的心情却大不相同,其实就算没有舒家人的叮嘱,他也会照顾舒清河的,但以怎样的心情来照顾,老实说,现在他自己也不知道。
回程很安静,这是相对于来时说的,其实两人一直在聊天,但比起阿翩的热闹度,他们的聊天冷静太多了,不过也算是另类体验吧,邵燕黎自我安慰。
返回市里后,邵燕黎把车转到去舒清河家的车道,现在坐在他身旁的是舒清河,当然是回舒家,否则难道要直接跟他说——去我家吧,其实我们早就同居了,跟你的第二人格?
车在舒清河的家门前停下,邵燕黎拿了旅行包下车,看着舒清河开门,问:「要我在外面等吗?」
「不用,这次打扫得很干净。」
两人走进去,正如舒清河说的,家里很干净,他把旅行包拿去卧室,打开包开始收拾,邵燕黎靠在旁边,看他把款式鲜亮特异的衣服拿出来,完全没有奇怪到,忍不住旁敲侧击:「这些衣服不太像你的风格。」
「是这样的,我的衣柜里有时候会多出许多很奇怪的衣服,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买的。」
舒清河平静的表情证明他对这种事早就司空见惯,不过邵燕黎知道这都是阿翩的杰作,他有点担心小骗子有没有趁舒清河的人格沉睡时刷爆他的现金卡。
说到现金卡,邵燕黎就想到阿翩最早找借口住进他家的事,真相舒清扬都告诉他了,谜题好像都解开了,但又好像更扑朔迷离,有许多地方他想不通,比如阿翩为什么要冒充诈欺师?为什么突然离开他又回来找他?既然阿翩是舒清河的第二人格,那他偷钱还钱的事情都无法解释通,不过这些舒清河也不知道,所以邵燕黎没再在这种问题上纠结,说:「其实衣服挺配你的。」
舒清河停下手中的活,笑着看他,「你怎么知道?」
当然知道,我整天看你玩服装秀,我不知道谁知道?
心里吐着槽,邵燕黎很平静地说:「直觉。」
「喔?」
「你不觉得把衣服拿出来很麻烦吗?我认为你多塞进一些才对。」怕他再问下去,邵燕黎急忙岔开话题,但对上舒清河投来的清亮目光,他的心又乱了,「我的意思是,你搬去我家住,那个……派出所就在我家附近,你上下班方便,我也可以就近照顾你。」
舒清河秀气的眉头皱起来,不是反对,而是考虑问题时很自然的表情流露,很可爱,像某种乖巧的小动物,让邵燕黎又不由自主地把阿翩带入了。
「同居没问题呀,不过我不打算做警察了。」
居然有人用这么纯情的表情堂堂正正说同居这种词!
邵燕黎想起他们初见时,舒清河就是用这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坦言自己走后门当警察的,结果内情爆得让他吐血,所以纯情坦然什么的不可信,如果说阿翩是用言语玩诈欺的,那舒清河绝对是用表情,这副俊俏可爱又喜欢装无辜的表情根本就男女通杀!
内心吐嘈顺便加吐血,邵燕黎脸色不变,冷静地说:「我觉得你不需要辞工作。」
「欸?」
「你可以考虑家人的心情,但不要改变自己的人生。」
「如果早点认识你就好了,这样在我做决定时至少还有你支持。」
舒清河笑了,眼帘垂下,眼睫毛随着呼吸轻轻颤动着,阳光洒在他肩头上,带了几分落寞。
「今早我妈也跟我说起辞职的事,她说随我的意,如果在这里待够了,去乡下也好,那边也有派出所,我知道她这样做是为了保护我。」
去了乡下派出所,你每天数蚂蚁的时间会更长。
「保护你的人是我!」邵燕黎不想再就这个话题啰嗦下去了,既然舒家人把舒清河交给自己,那他今后的人生就由自己来安排,说:「就这样决定了,把衣服和生活用品收拾一下,跟我走。」
舒清河有些惊讶于邵燕黎的行动力,看着他上前主动帮自己收拾衣服,舒清河眼里闪过笑意,没再多说,把衣柜里喜欢的衣服都拿了出来,手指掠过剪裁特别的T恤和七分裤,想了想,也顺手拿了几件放进旅行包里。
衣服很快收拾好了,舒清河又去书房拿了几本自己喜欢的杂志,邵燕黎跟着他过去,发现书房很大,两边摆放着双层移动书架,书架上有些地方很空,左右不太对称,像是有整套书被临时撤下来,导致陈列很不协调,不过这不重要,邵燕黎比较在意的是书架上放了很多关于心理学方面的书籍,看来舒清滟说得没错,舒清河对自己的精神状态有怀疑。
书桌上摆着相框,跟邵燕黎上次在客厅看到的那张背景一样,当时只是随便看看,这次再看时,感觉完全不同了,跟舒家人相处了两天,那些人个个气场暴强,就连祥叔也是,相比之下,舒清河真的没什么存在感。
「你的家人好像都在警界做事?」开始对舒家起了好奇心,邵燕黎问。
「是啊,差不多都跟刑事有关,我爷爷是法官,我爸和我大哥是警察,三哥是律师,大姐是检察官,我妈和二姐是法医,都很厉害,连祥叔都是军人出身,全家就我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