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风逸修长的手指敲击着龙案,冲着宋瑞狡黠一笑:“朝中有资格推荐的可不止这二人呀。”
宋瑞一看沈风逸那表情,便知道了他的意思,心里替自己那位还妄想事不关己的外公大人默哀了一把:现实永远比你想象的*,保重!
翌日上朝,沈风逸抛出了这个话题,众人对于不推迟会试的决定倒是一致赞同,只是,在关于主试者的人选上,又吵吵开了。
沈风逸就想看他们吵,臣子争吵,当皇帝的就能偷会儿懒。
眼看着他们吵得差不多了,早朝的时间也差不多了,沈风逸大手一挥:“既然,今日诸位爱卿就主试者人选无法达成一致,那我们就明日再议吧,退朝!”
看着一个个期待着他下决定的朝臣,被他这句退朝整得一愣之后匆匆忙忙地跪安,沈风逸的心情就无比的好。
从含元殿出来,一路走得是脚底生风,连带着安如远与沈风逸都脚步轻快起来。
“小安子,你说朕会让谁担任主试?”
安如远立刻惶恐地弯了腰:“奴才哪里懂这些,这些都是国家大事,不是奴才这样的人能懂的。”
沈风逸随后斜目瞥向宋瑞:“宋瑞,你说呢?”
宋瑞有样学样地跟安如远一般,立刻换上一脸诚惶诚恐的表情,苦哈哈地弯下腰:“微臣不敢妄自揣度圣意。”
沈风逸知道宋瑞是因为担心宫里有有心人的耳目,才装作这样,可每次一看见宋瑞那假模假式的样子就又想笑他又想揍他。
唉,罢了罢了,也是自己高兴过头了,路上就问起了他。
待回到御书房,沈风逸放松地坐于龙椅上,宋瑞放松地坐在龙案旁边的地上。
安如远特别无奈地看着这两人,偷偷伸脚踹了踹宋瑞,用嘴型说道:“起来,成何体统!”
宋瑞挪了挪屁股,让安如远踢不到自己,嘴巴冲着沈风逸那边努了努嘴,那意思很直接:你怎么不去踹皇上呀?他也坐没坐姿呀。
安如远瞪了宋瑞一眼,还想将脚再伸长点够一够,龙椅上的沈风逸终于出了声:“你们两个真当朕是瞎子呢?”
安如远匆忙跪下:“奴才知错了,奴才知错了!”
宋瑞也就地一滚,换成跪姿:“微臣也知错了!”
沈风逸光看宋瑞那玩世不恭的跪姿就知道他压根就没觉得自己错,双眉一挑:“哦?那宋爱卿倒是说说,自己错在哪里了?”
“回皇上,微臣错在,不该在皇上心情大好的时候,还跟小安子耍宝逗皇上一乐,应该留到皇上心情不好的时候再用,才能起到效果。”
不等沈风逸反应,一旁跪着的安如远先没绷住,不小心笑出了声。
沈风逸抚额:“你们两个……够了够了,都给朕起来吧,除了耍宝,什么都不会!”
宋瑞施施然地起来,很不平地反击道:“皇上此言差矣,微臣好歹武功高强,能保护皇上啊!”
“还有奴才,还有奴才,奴才最了解皇上的喜好,别人都没有奴才能把皇上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哼,保护?朕哪里需要你保护了?”
“男儿好武艺,战场见真知!我可以替皇上保卫云国大好河山!”宋瑞话未说完就被一旁的安如远急得踩了一脚。
宋瑞偷瞄到沈风逸的脸色从上一刻的笑容满面瞬间变了几变,也知自己真真是得意忘形了,哪壶不开提哪壶,赶忙生硬地换了话题。
“皇上刚才路上问微臣,主试者的人选,不知皇上是否已有定论?”
沈风逸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自然是有了。”
“莫非是微臣的外公?”
沈风逸微眯双眼:“你觉得,你那狐狸外公会答应吗?”
宋瑞的头立刻摇得跟拨浪鼓一般:“不会!绝对不会!”
“那你觉得朕会让自己去碰软钉子吗?”
宋瑞笑得谄媚:“以皇上的聪明才智,当然不会干这样的蠢事,是微臣蠢了,猜错了。”
“朕打算,设两个主试者,他们不是谁都不肯让吗?那朕就让他们一起当好了,看他们到时候会不会为了自己的利益狗咬狗!不过,朕现在还不想公布这个决定,打算让他们先吵个几天,你们说,朕明天跟后天称病不早朝如何?”
宋瑞跟安如远同时对沈风逸小心眼的程度抖了一抖,不就是前两天的早朝害他不痛快了吗?这就要报复自己的大臣了,让他们一边吵一边干着急,都怕这事落到对方手里,自己就落不得好,到头来,两个一起,还是得再继续斗智斗勇,看谁能更甚一筹让自己的门生拔得头筹。
不过……
宋、安二人悄悄对视一眼:照咱圣上这小心眼的劲,估计,不会让任何一方拔得头筹吧?
对视完又微微地对着一点头:一定不会,皇上这是想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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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当安如远在朝堂上宣读了关于主试者的任命旨意后,宋瑞清楚地看到何麟跟叶恒为了控制住脸上的表情,那一瞬间的轻微扭曲,突然有点体会到沈风逸这般恶趣味的乐趣所在了。
看着别人憋到内伤的扭曲表情,真的,很爽快啊!
只是,宋瑞不敢表现出自己的爽快,因为,皇上的圣旨除了让何麟与叶恒同时担任主试者,还设置了一名监督使。
而这个任务,当仁不让地落在周秦的头上。
宋瑞看着自己外公那喜怒皆不察的脸,实在心里忐忑,甚至已经在思考着,最近是不是就不要跑外公家蹭饭去了,以免皇帝过他来受?毕竟,只是个监督使,他若推辞确实说不过去,若不推辞,好像有种被人暗算了的感觉。
再偷瞄一眼外公,宋瑞坚定了自己不去蹭饭的决心——从小他就发现,他外公在外越平静,回家越找茬,而且往往遭殃的都是他!
毫无例外。
所有人各自带着各自的惆怅下了朝,唯独一人除外,那就是暗算了几方人马的皇帝本人。
甚至心情舒畅到,把所有人都赶离了御花园,只带着宋瑞和安如远赏起了景。
“宋瑞,你猜,今天这消息散出去了,那些赴京赶考的考生们会作何反应?”
“额……这个,皇上难住微臣了,微臣没参加过科举,无法体会考生的心理。”
沈风逸没说话,走至湖心亭随意依着栏杆坐了下来,看着池塘里的鱼,突然一笑:“那咱就去体会体会。”
宋瑞原本还没明白沈风逸这句“体会体会”是什么意思,但是,几天之后他明白了。
此时的沈风逸一身白色长衫,玉色腰带,手里随意把玩着一把玉骨折扇,恣意地走在京城街上,端是一英俊潇洒的偏偏佳公子,那气质、那穿着,哪一样都昭示着非富即贵。
从刚才开始,一路行来,已不知惹得多少过路的女子侧目回头,甚至还有胆大的直接把手绢扔给了沈风逸,只不过被沈风逸嫌弃地用扇子挑起甩给了安如远。
一直跟在后面的宋瑞,则一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别扭表情,沈风逸偷偷瞄到一眼,嘴角忍不住地上扬,自觉是宋瑞吃味了。
其实,沈风逸理解错了,宋瑞不是吃味,是不平衡了,明明自己也很英俊啊,明明自己也很潇洒啊,明明自己也算是家世显赫啊,为什么一路走来就没有人回头看自己呢?
再看看沈风逸,那愤愤不平的劲儿是蹭蹭地往上涨啊,他那小身板还不是我训练出来的?有什么好看的?师父在这儿不看,去看徒弟!
终于受不了的宋瑞,快走一步凑到沈风逸身边:“皇上,您确定这样溜出宫好吗?”
沈风逸斜睨他一眼:“什么溜出宫?这叫微服私访!还有,在外面就别称皇上了,免得被人听见!小安子,你也是,听见没有?”
“奴才听见了奴才听见了。”
宋瑞急:“可我们从出来到现在就一直是在大街上溜达,这,能有什么用?”
“那你说,该如何?”
“找京城最大的酒楼,坐下喝口茶,歇歇脚,顺便听听酒楼里来来往往的人谈论的是什么,那么皇上想听到的不想听到的,估计就都能听个七七八八了。”
“是吗?你这又是听谁说的呀?”
“听家父说的!”
“那这京城里,哪家酒楼最大?”
“自然是祈福楼了!”
第八章
在祈福楼里坐了半天,沈风逸终于问出了心里的疑问:“就我刚刚一番观察,发觉这酒楼里出入的考生,从穿着来看,大多都非富足。”说着指了指他们面前桌上的茶水点心,“可这祈福楼的吃住价钱可不算便宜啊,他们如何承担得起整个会试外加殿试的吃住费用?”
宋瑞得意了,在两个从未出过宫的人面前,自己那就跟百晓生一般,知道得太多了:“皇……公子有所不知,这祈福楼每当会试年的时候,会提供进京赶考的考生三折食宿优惠,这样一来,价格与其他相比,反而更便宜,再加上环境又好,酒楼的名字又吉利,所以,一直都是考生争抢之地。”
“可如此一来,这酒楼岂不是不赚还亏?”
“这就要看怎么算了。就这些考生的食宿部分而言确实亏,可是附带的效应却必然是赚的。祈福楼就这么大,所以,能容纳的考生必定有限,而这些考生为了跟更多的人切磋文采思想,便常常会在祈福楼举行诗文茶会,都是有抱负的有志考生,言论往来必然有精彩之处,自然会吸引更多附庸风雅的有钱人前来消费,再加上,倘若在祈福楼住宿的考生里能出个状元,于祈福楼而言,那就是连锁效应,对祈福楼全年的生意来说,稳赚不赔。这不,前几届的状元,尽出于祈福楼。”
沈风逸听着有趣,突然想起什么,挑眉勾唇看着宋瑞:“你不是说,你未参加过科举,不懂这方面的事吗?”
宋瑞说了那一大段话,正在喝水润嗓,一听沈风逸发问,匆忙放下水杯,辩解道:“我是不懂科举的事啊,可我刚刚说的不算科举的事,顶多算是茶余饭后的闲谈,久居京城的老百姓,没有不知道这些的。”
“如此说来,倒是我消息闭塞了。”
安如远见状,连忙插嘴:“哪里呀,公子每天要批阅天下事,这些街头巷尾传来传去的话,没有知道的必要。”
宋瑞冲着安如远撇了撇嘴:“小安子,拍马屁不是这么拍的,消息闭塞就是消息闭塞,你何必说得这么好听呢?”
安如远还要反驳,却被从离他们不远的一桌传来的争吵声打断。
那似乎是拼的一大桌,围坐着十来个人,看打扮谈吐,应是今年进京赶考的考生,只是不知为何,发生了争执。
沈风逸看着来了兴致:“小安子,过去听听,他们在吵什么?”
安如远领命过去,不消片刻便返回了。
“回公子,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那些考生里,有参加文举的也有参加武举的,文考生觉得,就是因为这些武人好战才导致战争不断,武考生则认为,文人就知道纸上谈兵,懦弱无能,谈何保家卫国!这不,谁都不服谁,就吵起来了。”
沈风逸听完,轻叹了口气,低声说道:“倘若天下文武学子都是这般偏颇的思想,又如何能公正地对待天下事呢?”
话音刚落,大堂不起眼的角落里传来一道声音:“倘若天下学子都如你们这般思想偏颇,谈何公正治天下?”
一句话,引得包括沈风逸几人在内的所有人皆向那边投去了眼光,只见大堂角落里的一张桌子旁,坐着一华服公子,一人一桌,背对众人,只从那坐姿与饮酒的姿态,便不似小门小户的出生。
宋瑞颠颠儿地拉着安如远一同坐下:“爱坐角落的公子哥?有点意思,看来有好戏看了!”说着往嘴里抛了粒花生米,兴致勃勃地看着那人。
果不其然,方才争执的几人皆向那人走去,为首之人抬手一揖:“敢问这位兄台可同是进京赶考的考生?不知可否告知尊姓大名?”
那人转身,背对方桌而坐,晃了晃手里的酒杯,笑容满面道:“不过是一贪杯之人,自不能跟诸位未来国家栋梁想与比较,名字就更不值挂齿了!”
宋瑞一看到那人的脸,就开始皱眉寻思,总觉得这张脸在哪儿见过,偏偏一时之间想不起来了。
另一围观的学子,性急上前:“连名字都不愿告诉我们,莫非是瞧不起我们?”
“岂敢岂敢,在下于之泓。”
为首那人道:“在下张磊,毫州文科解元。这位是宋毅,与我同乡,为武科解元,还有……”
名叫宋毅的那人立时不耐烦了:“你们自称文人的就是废话多,这是林焕、那位许易知,还有展风竹……”宋毅干净利落了将一圈人介绍了一遍。
于之泓倒也没表现得多么清高自傲,而是笑意盈盈地一一同诸人点头示礼。
张磊见宋毅介绍完众人,这才将话题重新引回:“方才兄长说,我们诸位的想法过于偏颇,还想请教兄台,偏颇何处?历来云国主战的都是武人,倘若不是他们极力怂恿,何须边境连连战争不止?”
宋毅一听不乐意了:“是是是,你们之乎者也的就知道和谈,怎么和谈?还不是割地嫁女,放我云国尊严何在?只知道躲在虚假的安稳之下苟且偷生,你们的气节又在哪里?”
“难道,战争不断,尸骨遍野就是对的吗?你看看每年多少双亲哭儿郎,多少妻女哀夫兄?这又是对的吗?”
“哼,一味求和,只会为人不齿,到时候,就不只是哭儿郎的双亲了,而是举过上下皆哭丧了!”
眼看几位又有要吵起来的趋势,于之泓高举双手做了个讨饶的姿势:“诸位,诸位,何必把问题看得这么偏激?战争固然太过残忍,可必要的战争却是实力的象征,是国之尊严的体现,谈和虽有示弱之嫌,可在必要之时也可给国家赢得休养生息的喘息之机。古人云,磨刀不误砍柴工,必要时候的和谈是为了更好的备战,而更好的备战是为了一击即胜,花最少的牺牲,赢最大的胜利。”
看着几人沉思不语,于之泓又补充了一句:“古往凡事皆两面,端看用者如何现其长避其短,不是因噎废食,而该因时制宜,作为学子,该想的应是融会贯通,而非贬低对方抬高自己。文武从来是一家,何苦浪费大好时光为这样的问题而争吵呢?”
不等他人做声,沈风逸第一个站出来叫了一声好。
于之泓越过诸人看向沈风逸,淡笑一下,举手轻揖。
沈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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