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随光乐笑了笑,低下头,看着自己握着权杖的双手。蔷薇花戒之下是森白的指骨,有谁猜得到,其中蕴含的强大力量?
圣阶啊,唯一的一个,隶属于光明神,而到达圣阶的人。
“事不宜迟,那么我们开始吧。”
……
路透斯说那个法阵不会有那么快就绘制完毕,因为将会以整个黑暗之塔作为通道,来封印黑暗力量。
随光乐禁不住想起来自己从进塔后所经历的那一切。七层空间,七个世界,那纷乱复杂的记忆或者是幻象。自己自从进塔后就与路透斯分离,分明是走的不同的路。不知道路透斯到最深处,一路上又经历了些什么?
然而路透斯就待在最底层,从来不向上走,只是一个人绘制法阵。
随光乐自己一个人再在黑暗之塔内游荡的时候,却找不到自己下来时的那条路了。
那时候他沉浸在黑暗之中,并不知道究竟走的是怎样一条路,完全依靠着圣光的引导。然而这时候能够视物了,再依靠圣光的引导,找到的路却绝不是先前的那一条。一路上无数的法阵、机关他可以肯定自己从来都没有经历过,因为路透斯告诉他已经关掉了黑暗之塔内的所有法阵,因此他可以自由行走。
曾经熟悉的地方都没有变,依稀还是记忆中黑暗之塔的样子。然而其他自己以前去的并不多的地方,却堆满了很多五花八门的东西,随光乐猜测那应该是后来路透斯自己做研究所积累下来的。而自始至终,有一个他想要找到的,却始终找不到。
或许真的被埋藏起来了吧。
心里有些惆怅,却猛然感受到一阵悸动,随光乐折回身,下到了黑暗之塔的最底层。路透斯的法阵已经趋近于完工,整个第九层,除了层口,全是密密麻麻的铭文,让人望而生畏。因为自身圣光境界的原因,随光乐勉强可以分辨出来那是神匠级铭文,然后其中想要表达些什么,他却看不出来。
“完成了?”
“差不多。”
路透斯抬起头来看他,几日不见,他憔悴了不少。
随光乐打量着那个法阵,说:“现在就开始么?”
路透斯小声道:“你需要现在就开始吗?”
随光乐顿了顿,看了那个法阵半晌,然后点头:“现在就开始吧……早点结束。”
早死早超生,不是么?
被困在不知名空间内,因为召唤才出现的身体,还有从最开始到现在经历的莫名其妙的一切。998已经被禁锢在了迦楼罗之内,随光乐让自己刻意忘记它,这样,它也不能干涉自己下一步行动。
历来的穿越都是因为998在他的身边,而当他刻意遗忘掉被禁锢的幽灵后,这样永不停止的穿越,是不是,不会再出现?
随光乐慢慢地将自己的圣光输送到法阵内,听着路透斯用奇怪的语言,开始吟唱。
一个一个节点亮起来,却没有点亮连接节点的线条。在最后一个节点亮起来后,整个法阵浓如染墨,只有星星点点的节点闪亮着,在周遭的一片黑暗中,却仿若夜空中的繁星。
身体里的力量在迅速流逝,随光乐知道过不了多久,圣光的源泉就会被完全榨干,直到一滴一点都榨不出,宣告泉眼的枯萎。
而那个时候,自己这具骷髅,也会变成一堆齑粉。
怎么可能再活下来呢?
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凭借一个人的力量,怎么可能完全封印掉一切?达到圣阶这个层面,让他在路透斯说完那些方法后,就明白了,封印的成功必须以自己的死亡为代价。
这个世界上,原本就没有什么是凭空得来。
突然有人牵住了他的手,路透斯紧紧地拉着他,哑着声音道:“乐乐。”
随光乐歪了歪头,去看他。暗色里看不清他的神色,唯有手上的津津汗意,说明了对方的紧张。
“随光乐,也是你的真名,是吗?”路透斯抛出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心知自己已经走到了这个世界中的最后时刻,随光乐终于点了点头,承认了也无妨。
他没有把自己的手抽出来,任由对方握着自己的手。骷髅的指骨划破了苍白的肌肤,有殷红的鲜血从伤口处流出,浸染着森白的指骨。
然而谁都没有低头。
“……我原谅你。”随光乐轻声说,突然就觉得轻松了起来。
总有人要牺牲的不是吗?反正他这么一次又一次的活下来,早就没有意义了。
不如在最后的一刻,宽恕他的罪过,解开他的枷锁,放他得到新生。
牵着他的人闻言紧紧握住他的手,似乎身体一震,带着他转身,走上了一处台阶。四周黑暗浓重,法阵的圣光被完全禁锢在那些节点之内,无法透露出来。于是他的眼前,也就只有那一片黑暗。
又回到什么都看不到的日子了吗?
然而这一次,却有一个人紧紧地拉着他。随光乐任由他牵着,跟着他,迈上了阶梯。
在眼前景象变换的刹那,他意识到了,这是自己进来时的那条路。
曾经经历过的一切像画卷一样展开,每登上一层阶梯,周遭的景色都变了一回。如同电影的倒带,一切开始回溯,经历过的死亡再次浮现。然而这一次,却没有他人的视角,自始至终,都是他的视线。
这是……他的记忆?!
那么,是只有他一个人能够看到,还是……路透斯也看到了这一切?
自雾海之宫里的伊始,再到蔷薇花园里的错过,直到最后的最后,他眼睁睁地看着迦楼罗炸裂在自己眼前。那些烟与火、泪与笑在那一刻完全消散,周围的一切,完全归于黑暗。
走走停停,不知不觉间又回到了开始的那个时候。
路透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牵着他,站在原地。任凭无边的黑暗笼罩在两人的周围,并不说话,也不移动。
“路透斯?”随光乐试探着抽了抽自己的手,蓦地指骨一痛,就被他完全握在了自己手掌内。骷髅的指节瘦弱而纤细,被他完全包裹在火热的掌心中。
他被这个动作吓了一跳,感觉到紧贴着的手掌,终于又道:“……我不怪你,没关系。”
突然有一股大力袭来,身体一个踉跄,不知道怎么就被他拽入了怀抱中。路透斯将他的头颅紧紧地按向了自己,完全将他箍在了身体之内。
“……真的。”随光乐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重复这个意思。他想说自己不怪他,早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虽然在初初猜到的那一刹那,还是有些委屈与不甘。在此刻终于变为释然。
“你怎会认为,我舍得让你死亡呢?”
一片寂静,四下空茫。
带着哽咽的叹息被不断放大,回荡在耳边。
随光乐张了张嘴,却没有声音发出。
自法阵运转开始到现在,身体内力量不断消失,早已经过了他预计的时间。原本他早该死亡,然而力量却没有枯竭,只是一直维持在那个在底线上的、不会让他轻易察觉的状态。有不知名的力量一直在涌入自己的身体,填补消耗的一切。
“还是你自始至终……宁愿用死亡,也要从我身边离开,乐乐?”
路透斯张开双臂紧紧地抱着他,他感觉自己被勒得喘不过气来,他听到那个绝不应该在他口里出现的名字被吐出。在一片慢慢亮起来的节点中,看到了他的眼睛。
黑色的眼瞳里带着淡淡的水光,他憔悴而狼狈,脸上带着收束不回来的感情。
他低下头,小心地吻了吻他的额头,然后将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
“如果从一开始就改变,我放弃那些想法,不挑起争端。从始至终都站在你的一边……你愿不愿意,留在我身边?”
“从白鹭星到翡冷翠,究竟是你不怕死,还是……你只想离开我?”
随光乐眼前几乎是一片茫然,耳膜轰轰作响,几乎分辨不清他在说些什么。
掌下的心跳声如同擂鼓,却可以感觉到其间力量的衰弱。他蓦地回想起在北境边陲那个火山口里,尚还未恢复记忆的布列尔布置下的那个法阵。用鲜血绘制的铭文,将两人牢不可破地捆绑起来,他的损耗完全由另一个人来承担,那个时候,布列尔说,他颠倒了主仆契约。
而在叠加了两人曾经的圣约之后,只会变得更加牢固。
白鹭星,碧空涯,黑暗塔,翡冷翠……那一幕幕在脑海里飞速闪过,几乎使人晕眩。他嗓音嘶哑:“你到底……是谁?”
他不答,抓着他的手,只紧紧地按在胸膛上,直到坚硬的指骨破入了血肉。
随光乐几乎是仓皇地想要将自己的手抽出,然而那个人却紧紧地摁住他,顽固地让他的指骨刺入他的血肉,就像要把自己的心脏掏出。
“……疼吗?”
眼前近乎于天旋地转,几乎要喘息不过来。他记得的,就在星辰之塔上,那个时候自己受了重伤……执意将那块星空蓝石按进了自己胸腔。
“那个时候,你疼吗?”他固执地询问,似乎不得到答案不罢休。
“你……”
脑海里的片段纷杂,意识接近于混乱。记忆毕竟是记忆,经历过的一切都分开……路透斯又怎么可能知道那些他原本没有经历过的事情。
“那是我的记忆!”
“……也是我的。”
周遭的一切轰然坍塌,那些黑暗开始融化,记忆的洪流席卷了他,将一幕幕割裂,然后宛如碎片一样在周围飞舞,烟花一样在头顶炸开。
他低下头亲了亲他的额头,亲昵而宠溺,仿佛带着无限的眷恋与留念。然后看着他,眼瞳里似乎有火焰在燃烧。
绚烂的、苍白的、悲伤的、欢笑的……交杂的记忆碎片让人不知今夕是何夕。黑暗潮水般涌入了他的脚下,头顶出现了睽违已久的蓝空。他看到了蔷薇花,月光鸟……然后一切的一切都消失,直到最后的最后,天地间变成茫茫的、雪白的一片。
抱着他的人,已经停止了呼吸。
然后,就在那一片白光里,被风吹过,像齑粉一样,随风飘散。
。
——The End Of Act7——
作者有话要说:七个Act全部搞定
乐乐终于活!下!来!了!
简直是喜极而泣啊!
想想已经集齐了七个Act可以召唤神龙
有一点小激动呢(ペ·ω·)ゾ~
Act8·终正文 第138章 Act8·终
“乐乐,乐乐;你醒了吗?”有人在轻声叫他的名字。
如此的熟悉;宛如一场梦境。一片茫然间;他下意识地紧紧闭着眼睛,拒绝接受来自外界的骚扰。
温热的触感袭上了脸颊,沿着鼻梁游走;缓缓地,划过了侧脸,沿着下颔的轮廓;不住摩挲。
他不适地蹙了蹙眉;换来对方一声惊呼;又低低的;压进了嗓子里。
骚扰着他的人又小声地叫了他几句;似乎没有其他办法。脸上游走的手指蓦地离开,那个人朝着另一个方向说话:“魏知,梦境结束,他怎么还没有醒过来?”
似乎听到了人懒洋洋的笑声,还带着幸灾乐祸的意味:“你给他带去的刺激太大了,说不定他不愿意醒来了呢?”
“……怎么不说是你筑梦的手段太差,魏知?”
鸢尾公爵?
他轻轻地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陡然想起来在白鹭星上遇到的那名沉沦者,他的人类基因就盗取自魏知。
似乎是魏知嗤笑了一声:“你还是期望我手段高明一些吧,不然你的小王子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空气凝滞了一瞬,似乎在他身边那个人因为这段话而不悦。
先前的声音又响起来,魏知在叹气,又笑起来:“啧啧,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不过是复述了一遍而已。”
“魏知……”他轻喝了一声,带了点恼怒的意味。
魏知似乎打了个响指:“我说你何必费这么大的劲儿呢?人家小王子不喜欢你,你就自己滚蛋嘛……还硬要拉着我,给你来构造梦境,来这么一出。啧啧,早先的时候我劝你你不听,非要去扯艾利当挡箭牌,现在玩出事来了吧?”
“你说你弄的些什么剧本,每一次梦境坍塌的时候都这么惨烈。迦楼罗真是可怜,摊上你这么个制造者,还要它违背拥有者的意愿。啧啧,我简直能想象那只蠢鸟被他□□的场面了……”
“别……别这样QAQ,你们害死我了嘤嘤嘤,乐乐他再也不会要我了……”哭丧着的、可怜巴巴的声音,是998那只蠢幽灵在哭泣。从很近的地方传来,在胸腔上震动。
他紧闭着眼,躺在原处,用耳朵捕捉周围的动静。
似乎……明白了什么。
这一次,他们玩儿的有些大啊,还玩到自己头上来了。
“看样子小王子被你刺激大了,不愿意醒来啊……”魏知火力全开,肆意嘲笑那两只,“蠢鸟,你怎么都算从犯了,这个时候开始害怕了?”
“让我想想你干了什么……”魏知似乎不怀好意,“竭力将伊森掰成受,是吧……蠢鸟,你猜伊森醒了会怎么样?”
998蓦地爆发出一声悲鸣,简直要泣不成声。
“好了,魏知,别吓它了,是我要他做的。”熟悉的声音一声喝断,又似乎带了淡淡的忧愁:“现在还没有醒,他不会被你拉入更深层的梦境中,然后醒不过来了吗?”
织梦师打了个清脆的响指,肆意嘲笑着怀疑他水准的人:“你在怀疑我的专业水平吗?所有梦境都已经坍塌,不可能再陷入……好自为之吧,拉加德,你这恶劣的方法,等他醒来了,说不定你会被他揍得很惨!”
说话的人吹了个口哨,脚步声越来越弱,渐渐远去了。唯有另一个人坐到了他的身边,用手指慢慢地,小心翼翼地描摹着他的脸庞。
随光乐想起来织梦师的话,记忆刹那间涌入脑海,定格在自己驾驶迦楼罗逃到黑星系,然后和湿婆大打了一架,最后被爸爸救下来那一幕。
似乎那时候,意识受到了攻击变得模糊,自己就陷入了沉睡,然后被带到了光怪陆离的地方——直到现在才终于苏醒。
所以从开始到现在,从帝都星里自己醒来到黑暗之塔崩塌,其间所经历的一切,都只是构筑的梦境?
他磨了磨牙,眼皮抖了一抖。
寂静里那个人察觉到了他的动静,手指猛地停留在唇边,温柔的声音急切响起,甚至还有些颤抖:“……乐乐?”
他安静地闭着眼,控制住自己呼吸频率,听到那个人失望的叹息。
心里冷笑了一声,下一刻,随光乐猛地睁开眼,然后对着眼前那张熟悉的脸一拳恶狠狠地揍了上去:“你去死吧,拉加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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