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了一会儿,看刘成君确实没什么动作,困意袭来的任家敬渐渐闭上眼睛,眼前开始有童年的自己出现,似乎马上就要进入睡眠之中。
刘成君看他上来自己的床就真的只是睡个觉,不禁又觉得很烦躁,忍不住一把将任家敬推醒:“喂!”
“嗯?”任家敬迷迷糊糊地看着刘成君,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刘成君冷着一张脸,说道:“我睡不着,跟我说话。”
“哦……好……”任家敬好脾气地答应着:“说什么?”
“嗯……”刘成君想了一下,才又开口道:“先说说你平时都在干什么?为什么没朋友?难道你从来不花时间用于社会交往?”
“我……”任家敬老老实实地说:“我都在工作……我稿子写得慢,周末也要在家里赶。”
“那你上学的时候呢?”
“上学的时候……”任家敬回忆了一下:“上学的时候都在学习,就连上大学也是,每天早晨一睁眼就去图书馆,闭馆了才回去。”
“嗯?”刘成君听了毫不客气地说:“那你怎么业绩和成绩还都这么差?”
“那个……”任家敬红着脸说:“我也不太清楚……教材上面的每一个字我都用心看了,可是考试名次还是很靠后……”
“每一个字?”刘成君嘲讽似的问:“难道你看书没重点?”
任家敬呆了一呆才回答说:“我都是从序言开始一行一行看下去,因为我怕会漏掉重要的内容啊。”
“大概扫一眼不就知道哪里重要哪里不重要了?”
“是这样吗……”任家敬还是红着脸说:“我怕看不全……”
“哼,”刘成君说:“你脑子可真够笨的。”
任家敬听了这话也不生气,在某种程度上,对方说的是实话。
“嗯,”任家敬叹道:“你肯定很聪明……其实文汐也很聪明。我以前还希望我们的孩子各个方面都能像她,再加上好好培养,一定不会变成我这副样子……”
听见任家敬再一次提起那个女人,刘成君只觉得心头火起。
“任家敬!”刘成君突然提高了声音:“那女人早把你甩了,你还念念不忘,犯贱也有个限度!”
看见任家敬一开一合却说不出任何话来的嘴唇,刘成君顿时觉得心里舒坦了很多。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犯贱……”过了好一会儿,任家敬出乎意料地承认道:“但我没法不去想……距离有个家都那么近了,结果却在最后时刻没有了……”
刘成君盯着任家敬看。眼睛在床头灯的光亮里显得特别亮。
“家有什么用?”刘成君问,“大多数都是装个样子给别人看看而已。在外面好像很恩爱,一回家谁都不理谁。”
“才不是这样……”任家敬说,“才不是没用的东西……”
“哦?”刘成君说,“那你说说看,在你的想象中,结婚以后应该是怎么个相处方式?”
“嗯,”任家敬曾经无数次设想过这个情景,所以说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就是,早上我会比我的家人早醒来一会儿,去厨房做早餐,做好之后叫他们出来一起吃。早上时间紧,可能一切都会匆匆忙忙的,几个人还要抢着用洗手间。晚上下班回来呢,我就做好饭,大家在餐桌上聊一些当天发生的事情。我可能会讲一些工作的进展和障碍,这时他们肯定不会嫌我没用……然后妻子和孩子也会一些他们遇到的情形,不会因为我什么都不懂都什么都不告诉我。我想了解他们,所以即使从事的行业完全不相关,我也会努力弄明白的。周末的时候大家一起出去走走,晚上再说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听完之后,刘成君皱起眉看着任家敬,半晌之后才说:“真够无聊的。”
“是吗……”
“谁要跟了你可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你怎么这么说……”
“喂,刘成君突然岔开了话题,“说说你找工作的情况。”
“哦,”任家敬说,“今天我在网上看了‘金铅笔都市报’往年面试题目的类型,然后搜了搜最近发生的大新闻,又准备了一下自己的观点和应该采用的报道形式……”
“哪有这么麻烦?去找那些有名记者的博客,看看他们怎么说,挑几个不错的角度记住,到时候当成自己的评论用上就行了。”
“还是不要吧,”“任家敬想了想,“如果他们招了我进去,我却没有那个本事,对谁都不好。”
“你这到底是什么脑袋……”
“刘成君你真的不困吗?咱们睡吧。”任家敬迷迷糊糊地说。
“不行,”刘成君想都没想便拒绝道:“你怎么不问问我今天都做了什么?”
“哦,”任家敬没办法,只好按照对方给出的模板问,“你今天都做了什么?”
“到处找支持,”刘成君说,“找能站在我这一边的投资机构,让他们买股票,给他们摆明了益处,前提是行使投票权的时候必须站在我这边。现在我这边跟老头子的股份数量差不多,投票权也相近,必须增持。”
“哦……”任家敬听得一愣一愣。
“喂!”刘成君好像又觉得很不满,“你难道听不懂?”
“不是很懂……”任家敬说,“我以前在娱乐版……”
“所以你也不想懂?”
“我……”
“现在媒体上到处都是关于这件事的报道,难道你就不想弄明白别人都在说什么?”
“啊……”
看他这副样子,刘成君突然起身下地,披上一件睡衣就离开了卧室。
过了几分钟他又回来,抬手就甩过去一本财经杂志,“明天给我仔细研究研究!”
任家敬茫然地翻了翻那本杂志:“嗯……”
然后刘成君又脱了衣服抬腿上床。
任家敬看着他恰到好处的身材觉得有点自卑,别扭地别开了视线。
拿起书挡着脸,装作在翻看的样子,不去看对面的人。
刘成君这回好像真的困了,终于没再折腾出什么新花样来。
任家敬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醒来的时候床头灯关着,应该是刘成君关的吧。
歪过头一看,刘成君竟然就在很近的地方,黑色的头发扫过自己的脖子,有点痒。胳膊还横过自己的肚子,压得胃都有些疼了。
“喂,”任家敬小声唤道,“刘成君,你醒了吗?”
“嗯?”刘成君勉强把眼睛睁开一条小缝,还都是惺忪的睡态,“我再躺一会儿,你去弄早饭。”
“你……你先把胳膊拿开……”
刘成君抽回胳膊,翻了个身,过一会儿却又翻回来。
他看着任家敬在床前换衣服的样子,觉得自己真是莫名其妙。
也不知是怎么了,昨晚在听见任家敬描述未来家庭图景的时候,莫名地就觉得很烦躁,好像非得把这滋味儿都尝一遍才行。
23周末出行
刘成君又在床上趴了好一阵子之后才恋恋不舍地才爬起来。
下楼的时候无意间看见了任家敬在厨房忙忙碌碌的背影。
任家敬还是那么呆头呆脑,油都烧熟了才想起葱油饼的备料里面没放葱,赶紧关上火,又打开冰箱找葱。切好了葱之后就站在那里盯着那个小碗看,一副想不起来究竟加没加盐的样子,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伸出手在料里沾了一下送进嘴里,没尝出名堂,又沾了一点,最后好像终于确定了味道,才又走到炉子前点着火,把那碗配好了料的湿淀粉小心地倒进去,生怕不匀似的。
刘成君觉得有点好笑。迈开步子走进去,从后面搂住任家敬,同时还舔了一下他的耳朵。
任家敬吓得一个激灵。右手拿着炒菜铲,左手还拿着碗:“……你起来了?”
“嗯,”刘成君说,“早饭好了没有?我很饿。”
“还得两分钟……”任家敬觉得有点别扭,“别贴着我行吗……”
“贴着你怎么了?”
“我不喜欢……”
刘成君又把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不意外地感觉到了任家敬的挣扎,觉得在家里安置这么一个人确实是挺有意思的一件事儿。
“喂,”刘成君说,“周末陪我去爬山。”
“嗯?”
“不愿意?”
“倒也不是不愿意……”任家敬说,“就是没想到你会找我……”
“那就这么定了,”刘成君总算放开了任家敬,“周五早点睡,周六起个早,上午人少。”
之后的几天任家敬一直和刘成君睡在一张床上。
刘成君总是说忙,想要休息,没时间找人开锁。
周五,任家敬又主动提出开锁的事儿:“那个,刘成君,咱们把二楼卧室的门开了吧。”
“累,不想动。”
“开锁能用多长时间啊?”
“你懂什么。这些都和普通的门锁不一样,没那么容易开。”
“那……”任家敬又说,“要不然,你去上班的时候我找个人来开?我帮你看着……”
“你敢!”刘成君的语调听上去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我信不着你。”
“那也不能一直那么放着啊……”
“以后再说吧,”刘成君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一间卧室而已,我没看出有什么影响。”
任家敬愣愣地看着刘成君。
平时真看不出他是个这么能拖的人。
“行了行了,”刘成君说,“上去睡吧,明天还要爬山呢。”
躺倒床上之后就又重复了一遍前几晚的模式。
睡着的时候明明是背对背,但不管是早上还是半夜醒来,任家敬总能发现自己又被缠住了。
时间一长,他也习惯了。
书上说睡觉时爱抱着东西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这样一想还真是和刘成君的家庭背景挺合。
虽然理解,任家敬还是每次都会把身边的人推开。
第二天是个好天。
阳光很明媚,但时不时会有凉风吹过。
任家敬穿上宽松的衣裤,背上一个包,跟着刘成君到了城外。
刘成君腿长,一路走得飞快,任家敬非常勉强才能跟得上他的步伐。
“喂”,刘成君好像很随意地问道,“那天给你的财经杂志,看明白了没有?”
“嗯,”任家敬点点头,回答说,“明白。”
“你知道老头子手里有多少股吗?”
“百分之三十多……”
“这是什么答案?”刘成君说,“百分之三十多是多多少?”
“那个……”任家敬结结巴巴地说,“我不太记得……”
刘成君皱皱眉:“32。7%,记住了。”
“哦……”
“那我这一边有多少?”
“要少一点点……”
“什么叫‘少一点点’?”
“让我想想……”
看到他这样子,刘成君显得很不满意:“31。5%,我说你能不能用点心?”
“哦……”
“什么都没记住。你到底想不想了解我现在正在做的事情?”
“还好……”
刘成君一听又发了怒:“什么叫‘还好’?!”
“嗯,”刘家敬小声说,“想了解。”
任家敬没应付人。
他确实想知道。以前从来没有人会跟他说自己遇到的那些顺心和不顺心的事儿,也没有人会问任家敬近况如何,即使问了,也只不过是客气一下罢了,所以现在这种对话让他觉得很高兴。
“那我再问你,”刘成君又说,“现在最关键的点是什么?”
“就是增发的股票最终被谁买去吧……看最终谁手里的股权多。”
“现在我还差多少?”
“啊……”
刚刚才记住的数字,好像只一转眼间,任家敬就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刘成君又很不高兴:“你到底想不想知道我正在做什么!”
“想……”
“32。7,31。5,这回给我搞清楚了!”
“嗯……”
“是多少?”
“32。7,31。5……”
整个上山的过程中,刘成君都在讲那些让人听了头晕的东西。
不但讲,还反反复复地考。
任家敬就像祥林嫂一样不停地叨咕着:“32。7,31。5……”
“现在我手里有一张虚牌,打顺了可以赢下不少,”刘成君说,“现在外面很多人猜测政府站在我这一边。毕竟老头子因为违法进了监狱,不少人都觉得我有这种胆子肯定是因为有后台。其实当初很多国际资本公司想要掺一脚,最终我还是选了本土公司。那时候还有很多‘专家’都认为我搞不清楚状况呢,却不知道美国那帮人虽然实力雄厚,可拿不到政府的支持,实质上就是弊大于利。媒体很有可能会把这内斗给说成是民族品牌和国际资本的争斗,这种时候任何国家的政府都不可能选择国际资本一边,我可不想后悔当初打错了牌。”
“这样啊……”任家敬觉得有点羡慕,“你还真是挺有主见的呢……”
“有了‘政府支持’这个烟幕弹,我找投资者比老头子要容易得多。他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刘成君……”任家敬想了一想,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你为什么这么想赢过你父亲呢。”
听到任家敬这么问,刘成君脚底下好像慢了一下,然后又不在意似的说,“有什么为什么?从古到今这种事还少了?”
任家敬知道父子争权的事情很多,可他觉得旁边这个人的情况不一样。
怎么说呢,有一种“让父亲不得不注意到自己”的感觉。
“还是管好你自己的事吧,”刘成君上了最后一步台阶,转过身看着还在努力往上爬的任家敬,“快点,风景很不错。”
“哦……”
任家敬呼哧呼哧地登上山顶平台,向下一看,确实很美。
一片一片的树海连在一起,顺着太阳的方向望过去可以看到一个湖。湖很大,望不到另一边,只能看见粼粼的波光和水天相接的那一线。
“真漂亮,”任家敬叹道,“很久没出来过,都快忘记是什么感觉了。”
刘成君看着任家敬被风吹乱的头发还有在太阳下显得亮堂堂的脸颊,随口问道:“是不是在你的想象中,有了家之后就应该经常这样出来走走?”
“嗯,”任家敬回答说,“差不多吧。”
“那现在跟我一起呢?感觉怎么样?”
“嗯?”任家敬转过头去,笑了笑:“也不错啊。”
“切。”
刘成君觉得自己越来越奇怪了。
刚才任家敬一问三不知的时候,他觉得对方好像一点都不想知道自己的事情,然后就一肚子火。现在看见任家敬觉得高兴,心情又莫名其妙地变好了一点。
“喂,”任家敬拿下自己背上的包,“吃午饭吧,我带来了不少呢。”
一边说着,一边从里面掏出两个饭盒:“孜然炒肉,还有土豆青椒,可以吧?”
刘成君看着那两个饭盒,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你从哪弄来两个饭盒?”
“啊……”任家敬笑道:“这两个都是我的饭盒……以前上班的时候带饭用来着……”
刘成君皱着眉,不说话。
“那个……”任家敬突然觉得自己确实欠考虑了,对方肯定是嫌这个饭盒脏呢。
想了一想,任家敬说:“我洗的很干净,所以应